周巖

《本草思辨錄》~ 卷三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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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9)

1. 藕、雞頭實

藕始終以生、以長、以穿穴於水中,而孔竅玲瓏,絲綸內隱,故能入心所主之血。又味甘入脾而氣則寒,故為心脾二經涼血散瘀之藥。

雞頭植於水與藕同,味甘平補中亦同。惟藕始終不離水而善穿泥,雞頭則取苞中之實,而苞有青刺,結必向陽。藕氣寒而雞頭氣溫,藕性潤而雞頭性燥。藕所以為血藥者,以其在水中穿穴也。雞頭所以為氣藥者,以向陽而得天氣也。藕氣寒性潤善穿,故能散血除熱。雞頭氣溫性燥有刺,故能除濕通痹。

雞頭主濕痹,取其能通。然其通以澀為通,故本經又以益精氣繼之。後世用於遺精帶濁小便不禁之方頗多,則澀精之功,較勝於通痹之功矣。

土寄旺於四時,而人身之土亦然。天地生補土之物以為人用亦然。白朮補土,為補土之本宮,固醫無不知矣。竊謂補心中之土者蓮實也,補肝中之土者薏苡也,補肺中之土者山藥也,補腎中之土者雞頭實也。白朮而外,四物皆飲饌之常品,可見心肝肺腎土有所歉,亦賴飲食以補之,偶有所見,附志於此。

2. 柏實

柏為百木之長,葉獨西指,是為金木相媾。仁則色黃白而味辛甘氣清香,有脂而燥,雖潤不膩。故肝得之而風虛能去,脾得之而濕痹能通,肺得之而大腸虛秘能已。竹皮大丸喘加柏實者,肺病亦肝病也。蓋婦人乳中煩嘔,是肝氣之逆,逆則不下歸腎而上衝肺。柏實得西指之氣,能降肺以輯肝,喘寧有不止。此與他喘證不同,故用藥亦異也。

3. 桂枝

素問辛甘發散為陽,此固不易之至理,然亦看用法何如。桂枝甘草湯純乎辛甘,反能止汗,以甘過於辛也。辛若兼苦,發汗斯峻。桂枝辛而不苦,且與甘埒,色赤氣溫,有條理如脈絡,質復輕揚,故只能於營衛之間,調和其氣血,俾風寒之邪,無所容而自解。本經如麻黃羌活防風蔥白川芎等,皆主發表出汗,而桂枝無之。

桂枝所優為,在溫經通脈,內外證咸宜,不得認桂枝為汗藥也。麻黃桂枝兩湯,一治無汗,一治有汗,分別甚明。且云桂枝本為解肌,若其人脈浮緊、發熱汗不出者,不可與也。申儆何等嚴切。果證與方合,如法服之,未有不汗出而愈者,否則謬欲取汗,害乃大矣。

桂枝一方,論者紛紛,就愚所見,惟成無己、尤在涇、劉潛江三家,最為允當。三家之中又以劉為勝。特方用芍藥為臣,其所以然之故,皆未盡發出。芍藥分數不減於桂枝,自來佐芍藥以解表者,古方有之乎,無有也。然則芍藥誠是方之關鍵矣。劉說載本經疏證麻黃下。鄒氏疏麻黃第二條,自昔人泥於傷寒脈法篇至不為虛設矣,真洞見兩方精奧。

惟潛江云:桂枝發於陽入於陰,且助以芍藥之通營,乃能遂其由陽和陰之用。不知桂枝兼入營衛,氣惟外揚而不內向,仲聖用桂枝解表之方頗多,非概佐以芍藥。此所以加芍藥者,太陽中風,風傷其衛,衛曳營氣以外泄,故陽脈浮而發熱,陰脈弱而出汗;衛由是而強,營由是而弱;是衛不與營和,非營不與衛和。桂枝能和兩弱之營衛,而不能和衛不就營之營衛;能由陰達陽,而不能由陽返陰。

芍藥正與相反。斂之以芍藥,則衛不外泄而入里以就營,又歠粥以充其胃,溫復以遏其表。桂芍並用,為一散一斂;粥復並行,為一充一遏。法如是之密者何也?非此而營衛不和,則邪汗不去正汗不生也。潛江惟看芍藥尚不甚真,故核之方證,皆微有隔閡,余則矢穿七札矣。

天地間凡名陰名陽之物,皆陰中有陽,陽中有陰,非判然各出。始名之為陰為陽者,風與衛皆陽也,風自傷衛,寒與營皆陰也,寒自傷營。但中風豈是有風無寒,傷寒豈是有寒無風。仲聖文多前後詳略互見,與夫言外之旨,要在人潛思而得之。昔人泥於仲聖風則傷衛、寒則傷營之言,柯氏以下多非之。

今唐氏容川,又謂太陽寒水之氣,發於至陰而充於皮毛,皮毛為衛所居,故寒當傷衛。厥陰風木屬肝,肝主營血,故風當傷營。無汗用麻黃,明是治衛氣之藥。有汗用桂枝,明是治營血之藥。桂枝證嗇嗇惡寒者,是言皮毛一層,自汗皮毛開,故遇寒則欲閉而作嗇嗇之狀,因皮毛開衛氣無守,故惡寒也。淅淅惡風者,是言肌肉一層,汗既漏出如淅米之狀,故曰淅淅。

風來乘之,直入肌肉,則營血受傷,故惡風也。噫容川既謂西法與仲景書字字符合,何以論仲聖之方,絕不顧仲聖之論,斯亦可異之甚矣。桂枝湯方義,愚已列前,茲再就容川之言明辨之:麻黃桂枝兩方,只受邪淺深之分,無風寒各病之別,故麻黃治傷寒亦曰惡風,桂枝治中風亦曰惡寒。乃容川視兩證若風馬牛不相及。

又以桂枝之中風,為風中厥陰,直入肌肉。此金匱要略之中風,非傷寒論之所謂中風,出入甚巨,烏得不審。汗自出者,不藥而汗自出之謂,正風傷衛之證據。容川謂自汗皮毛開,是無故插入雜證之自汗矣。否則風不傷衛,何以皮毛自開汗自出,衛分毫不作主,一任風邪飛渡,內汗漏出。

豈有表間藩籬盡撤,而仲聖尚思以桂枝湯治之之理。況傷衛者為寒為麻黃證,而麻黃內之桂枝,容川則謂從血分外達筋節。寒不傷營,何以加此無干之血藥。凡此揆之仲聖本論,悉多枘鑿,實不能為容川解也。

容川之論桂枝湯全方也,曰邪在營分,用甘棗補脾,從脾之膏油外達,以托肌肉之邪。用白芍行肝血,從肝膈透連網外達肌肉,以行營血之滯。用生薑宣三焦少陽之氣,從連網達腠理,以散外邪。尤重在桂枝一味能宣心陽,從小腸連網,以達於外,使營血充於肌肉間而邪不得留。

然則此方正是和肌肉治營血之方,正是小腸血分之方,若不知水火合化之理,則此方之根源不明也。按仲聖桂芍並用之義,愚已具前。薑棗為和營衛,亦詳大棗。蓋桂芍和營衛為解表,薑棗和營衛為補表,炙甘草則安內攘外司調人之職者。以仲聖書統考之,自知鄙說之非妄。

容川以甘棗為托邪,則薑棗之義亡而桂芍為無功矣。芍藥何能外達,營弱何嘗營滯。論經絡,則三焦小腸與膀胱原屬貫通。論病證,則六經各有界址,未便牽混。且五物非合以散邪之藥。縱如其言,豈不取汗甚捷,而何以汗不出者反不可與。吾恐容川所謂根源者,非此方之根源矣。

容川之於內經仲聖書,宜活看者,偏板看之。宜合看分看者,偏分看合看之。自相齟齬處,亦往往有之。傷寒六經,沿張令韶陳修園之誤,不分手足。夫六經配六氣,主足不主手,有確不可易之理,不能意為合併。試問小腸丙火,可以膀胱寒水之方桂枝麻黃治之乎。容川以風屬厥陰,便謂太陽中風即中厥陰。

不知寒水乃風木之母,風從皮毛而入,母先受之,病自在太陽不在厥陰。又誤以心主營血,為肝主營血,桂枝證為風傷營非風傷衛,展轉淆混,胡可為後世訓者。厥陰為陰之盡,多純寒之證;其有寒熱錯雜者,以內包少陽相火也。故風有寒有熱,亦當兼少陽言之。震為東方之卦,東為生風之方,少陽甲木,正符易之震卦。

震不言木而言雷者,明陽動之時,甲木之所由生也。一陽在下,陽之所以稚也。巽為木為風,易則明示之矣,風木自屬厥陰。厥陰陰已盡,故一陰居下。巽以厥陰而位東南,非東不生風木,亦足見風之為陽邪也。由是觀之,風之寒者厥陰之本氣,熱者少陽之兼氣。其在內經,所謂厥陰不從標本從乎中也。

容川又泥之至矣,謂中氣為化,是指沖和之陽而言,不指火熱而言。不知厥陰總不離乎少陽,有化時亦有不化時。譬之夫婦,倡隨時是夫婦,反目時非夫婦乎。且容川第以陽言沖和,則少陽一經,宜無時不沖和,何以竟有火熱之證,此理不易曉乎。容川又於厥陰病分肝與包絡為二,言寒則舍包絡,謂肝挾腎水而生寒。

言熱則舍肝,謂包絡挾心火而生熱。夫肝至挾腎,包絡至挾心,旗鼓各建,必有非常之寒熱病,執是說以治寒熱兼有之肝病,庸有當乎。西醫考究形質,至細至精,原非欺人;特人身陰陽消息,與病氣出入之機,有未可以形質印定者。若太陽病以厥陰擬方,厥陰病以包絡與腎擬方,漫謂於古法有合,則於談中西醫也,何容易焉。容川於修園書謂非攻修園欲襄其不逮,愚於容川亦云。

醫不講內經不講形質則已,講內經講形質,而於仲聖方仍枘鑿而不入,何裨於醫。張令韶、唐容川其彰彰者矣。姑舉太陽一經言之:太陽病下之後,其氣上衝者,可與桂枝湯方。誤下無不邪陷,邪陷而氣衝,是下藥激動其太陽之腑氣,經所謂是動則病沖也。表病仍在,故可與桂枝湯。

或疑氣衝何竟不治,不知膀胱受寒下之累,惟辛溫能止其沖,桂枝乃下衝妙藥,仲聖屢用之,既下衝而復能解表,孰有善於桂枝湯者。不曰宜桂枝湯而曰可與桂枝湯方,是用其方而猶有斟酌之意在。或桂枝加重,或外加茯苓,固可揣而知者。用前法三字,洄溪謂指誤治,極是。

否則服湯後自應不上衝,而又云不可與何耶。愚之解是方如是。修園則否,而又引張令韶云,太陽之氣,由至陰而上於胸膈,由胸膈而出於肌腠,由肌腠而達於皮毛。愚不知其所指,殆為氣衝而發。夫太陽之脈動則病沖,不能不涉及衝脈。然其所以然,亦只得付之蓋闕,而令韶不知何以云然。

太陽為一身之外衛,脈皆行身之背,有靈樞經脈篇可稽。如令韶言,則是行身之前矣。令韶論傷寒不分手足經,豈因手太陽脈有循咽下膈一語耶。若然,則以經文計之,當由小腸至胃,由胃至膈,由膈至咽,亦不從皮毛而出。於足太陽之治,實去而千里。雖然,其所言手太陽也,其所用之藥,則不知非手太陽也。

石勒所謂賴有是者也。胸脅為少陽厥陰兩經經脈之所至,故胸滿脅痛為傷寒少陽病,若脅中痞硬,則加牡蠣厥陰藥。何經見何經之病,與靈樞經脈篇毫髮不爽。而容川論太陽病十日已去脈浮細而嗜臥一節,謂脈浮為外已解,脈細嗜臥,則是病及少陰,元陽不得外出,當用附子細辛湯治之。考少陰篇無此方,必是謂麻黃附子細辛湯,而佚去麻黃二字。

乃其於少陰篇解麻黃附子細辛湯,則云邪從表入,合於太陽經,仍當從表以汗解之,且於發熱上加惡寒字。茲擬移治脈浮細嗜臥之太陽病。以脈浮為外已解,豈用於彼為解外,用於此則否耶。又有奇者,於胸滿脅痛之下小柴胡湯之上,添入脈細嗜臥,豈脈細嗜臥無兼證,則應用麻黃附子細辛湯。有兼證,則脈細嗜臥可全然不顧耶。

於脈但浮之下麻黃湯之上,添入嗜臥。嗜臥非少陽證,乃謂解表以達少陽之樞,則少陰之氣自出,而其所治之方,則非少陰非少陽,仍仲聖之麻黃湯也,豈麻黃湯不妨治少陽病耶。至謂胸滿脅痛,是因三焦之膈膜不暢,致腎氣不得外出,則視手足少陽全無區別,而不知有大不可者在。

容川既尊內經尊仲聖矣,試問靈樞足少陽口苦胸脅痛等證,手少陽有之乎,小柴胡湯之為治足少陽,尚何疑乎。容川所謂中西匯通者,大率類是,其全書(傷寒淺注補正,金匱淺注補正)豈勝指摘。偶有所觸,附志於此,願以質世之深於長沙學者。

傷寒六經不分手足,已屬大謬。而容川更於形質可通之處,悉力推演其說,勢不至茫無畔域,盡失古聖分經之旨不止,而容川不自知也,此其弊蓋自其治本草始矣。於桂枝湯論桂枝,曰桂枝宣心陽,從小腸連網以達於外。於麻黃湯論桂枝,曰桂枝從肝之血分外達筋節,宣之使出。

五苓散論桂枝,曰導心火下交於水以化氣。於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朮湯論五苓散,曰用桂枝以宣太陽之氣,氣外達則水自下行而小便利。於本草問答論桂枝,曰桂枝色赤味辛,亦是入心肝血分之藥,而五苓散桂苓五味甘草湯,均取其入膀胱化氣,非桂枝自能化氣,實因苓澤利水,引桂枝入於水中以化水為氣。按其說紛然淆亂,茫無真見。

既以桂枝為心藥肝藥矣,又云亦是入心肝血分之藥,不知究是何藥。既云宣太陽之氣,氣外達則水自下行矣,自應不入膀胱,又云取其入膀胱化氣。既云入膀胱化氣矣,又云非桂枝自能化氣,得苓澤而後化水為氣,水既化而為氣,其尚有不化之水走小便否耶。以其說還叩之容川,當亦有啞然笑者。

夫桂枝非不入心入肝也,知其入心入肝,而不知其為中風自汗之太陽藥不可也。惟知其為太陽藥而不達皮毛以泄汗,則桂枝湯不止治自汗之邪。桂枝亦不止為太陽之藥,此其法備見於仲聖方,今具論如下:

桂枝用一分之方,曰竹皮大丸。乳子之婦,煩亂嘔逆,此陽明熱熾,中氣大虛之候。鎮中宮而寧天君,惟甘草為補虛之選,故非多其數不為功。然補虛不先之以拯亂,必無益而有害。石膏白薇皆陽明藥,所以平嘔逆而召浮陽。陽明之熱,由膽而來,竹茹所以清膽火。以寒藥於病為宜,而扶生氣非宜。

甘藥於虛為宜,而有胃熱非宜,故甘草生用則不致過守,略加桂枝,則與甘草辛甘相合以化氣。如是而拯亂之藥,皆得有補虛之益,故名之曰安中益氣竹皮大丸

桂枝用二分之方,曰蜘蛛散。桂只二分,勢不能入下焦,妙在以蜘蛛十四枚炒焦引之,故蜘蛛得桂而升,桂得蜘蛛而降。孤疝時上時下,蜘蛛協桂,亦時上時下,所以能泄肝邪而治狐疝也。曰五苓散。汗出而津虧胃燥則消渴,膀胱之氣不化,則水蓄而小便不利,脈浮微熱,則表邪猶在。

二苓澤瀉所以導水利小便,白朮所以補脾生津,桂枝少用所以解表,且與四物共以散服,多飲暖水,則太陽經府之氣俱化,此蓋表裡分治而又欲其和衷共濟也。

桂枝用三分之方,曰土瓜根散。四物皆止三分,杵為散而酒服,取其清疏通降,能行瘀而澤枯。其中又有分有合,桂與酒橫行脈絡,䗪與芍下入少腹,土瓜根則合上下以聯貫之,所以為治經水似通非通之良劑也。

桂枝與他藥各等分之方,曰桂枝茯苓丸。桂枝無下症之能,下症而用桂枝,似非多不濟矣。然妊娠之時,宜漸磨不宜急攻。逐瘀止丹皮桃仁,而以桂苓化氣,為血藥之前驅;芍藥行陰,為氣藥之管束。五味各等分蜜丸,原非溫經湯下瘀血湯之比,桂枝奚嫌其少。少用而無虞其不下趨者,則又藉苓芍之力也。

半夏散及湯。此必少陰寒邪,挾痰涎壅於咽中作痛。不然三物辛甘溫燥,而甘草且以炙用,於熱痛決非所宜,不得以從治為解。可見桂枝少□而服散,並能上治咽痛。君以半夏,協以炙草,皆所以化氣而和解之也。

桂枝用一兩之方,曰桂枝甘草龍骨牡蠣湯。煩躁由於燒針,是心腎胥為之震懾矣。龍牡所以鎮腎陽,桂甘所以安心陽,因無他證,故亦不加他藥。桂枝特少者,不使隨龍牡以下趨。甘草倍桂枝者,並益中氣而和三物也。曰枳實薤白桂枝湯。胸痹是病名,下乃詳言其證,以胸痹有不同也。

氣至於結,胸至於滿,薤栝力有不逮矣。故更以桂枝佐薤白散結,厚朴佐栝蔞泄滿。枳實用為君者,所以平脅逆也。曰竹葉湯。此中風由寒化熱,將由太陽入陽明而真陽適虛之證。桂枝解表化氣,以鏟寒邪之根。只用一兩者,以病本無汗,多則侵葛防發散之權也。

桂枝用二兩之方,曰麻黃湯。桂枝所到之處,皆麻黃所到之處。既用麻黃又加桂枝,愚於麻黃已略著其說,試更申之:傷寒之邪,錮閉營衛,至於頭痛身痛腰痛骨節痛,發之既暴而所及復廣,非得橫厲無前之麻黃,不足以戡定禍亂。非得從容不迫之桂枝,不足以搜捕餘孽。且麻黃性剛,桂枝性柔,以剛遇柔,並能少節其性,不致直前不顧。

桂枝只二兩者,以倚重在麻黃也。曰桂枝加黃耆湯。此段敘黃汗之證甚雜,注家亦頗顢頇。大抵營衛之間,水與熱交蒸而滯其行度,非挾寒挾虛不爾。欲溫經化氣以泄黃汗而取正汗,自惟桂枝湯為當。第桂枝湯所治為衛強,此則衛弱,故加黃耆益衛氣而疏之。更減桂芍以節其內向而外交於衛,斯邪不能容而正乃復矣。

桂芍黃耆三味,為黃汗必需之藥。彼耆芍桂酒湯,多其數而又重加苦酒者,以脈沉非此不能泄邪也。曰厚朴七物湯。桂只二兩加生薑用至五兩,則散寒之力優,不致因桂留邪矣。表裡兼治,故以大棗安中,甘草和之。草不炙者,以有小承氣攻裡,不宜過守也。姜多棗少者,病非自汗,不以補表也。

茯苓甘草湯。傷寒汗出而渴者,五苓散主之。汗出屬表邪未盡,渴則太陽之邪已由標傳本,以五苓散表裡兩解之,其小便不利可知。此與脈浮小便不利微熱消渴與五苓散者,正復無異。下云不渴者茯苓甘草湯主之,是明指尚有表邪而言。不渴則胃不熱而水停於上,又與真武湯茯苓桂枝白朮甘草湯之汗出液虛,腎水上救相似,不過有微甚之分耳。彼甚此微,故但以茯苓一味消心下之水,桂甘生薑解其表邪,即無他慮。

桂甘少用者,並輔其扶心陽治悸也。無芍藥者,邪已傳本,若再斂之,則表不解也。無大棗者,茯苓少則腎不傷,不必滋液也。曰茯苓澤瀉湯。胃反由胃中虛冷,桂枝協生薑散寒,協甘草溫中。以治在上焦,故只用二兩。余詳茯苓。曰桃核承氣湯。此於外解後用之,桂枝豈為解表而。

設太陽傳本,熱與血結而為少腹急結,桃仁黃硝,皆所以攻之。氣為血帥,氣行而血乃行,故以桂枝入膀胱化氣。甘草則甘以緩急也。桂只二兩,何以能入膀胱?以大黃輩得之則與俱下,且多則助膀胱之熱也。曰桂枝加葛根湯葛根治項背強𠘧𠘧,義詳葛根。葛根湯與此只麻黃一味有無之分,以彼為無汗惡風,此為汗出惡風也。

太陽病汗出惡風,桂枝湯正其所宜。惟加葛根以治項背強𠘧𠘧,則以解肌起陰氣為重,和營衛次之,故桂芍減桂枝湯各一兩。曰溫經湯。桂枝少則疏通經脈,約以芍藥,則能入下焦化氣。用姜不用棗者,不以補表也,余詳吳茱萸。曰木防己湯。膈屬肺胃腎三焦之脈所歷。支飲橫於膈間,滯其肺胃之氣,則喘、則滿、則心下痞堅;下與腎相感召,則腎氣上乘,而面色黧黑;脈得沉緊,病固不獨在上也。

防己外白內黃,有黑紋如車輻,氣味辛平,能行膈間之水,由三焦以下輸於腎,腎得之則氣平。佐以桂枝,一苦一辛以散結,則心下之痞堅去。然停飲至數十日之久,肺胃已鬱而成熱,非泄熱則喘滿不止,故又佐以石膏。吐下之後,中氣與津液大虧,故又佐以人參。又云虛者即愈,實者三日復發,虛與實皆指腎氣而言。

腎虛則肺降而腎安,實則非鹹寒以利之,淡滲以伐之,氣必復上。注家不知其證之關腎,好為影響之談,那得於藥證有合。

桂枝用二兩半之方,曰薯蕷丸。風氣百疾,蓋即風虛之證,久踞於肌肉筋節間,而非初感之可以汗解者也。虛勞諸不足,乃其病根所在。方以補虛為主,驅風次之。薯蕷人參白朮甘草地黃麥冬阿膠大棗,填補者也。餘十三味,疏瘀郁、調陰陽,以補虛而驅風者也。其真正風藥,只防風一味耳。填補中兼能驅風者,以薯蕷為最,故君之。

桂枝用三兩之方,曰桂枝生薑枳實湯。心中痞懸痛,與胸痹痛有別,故不用瓜栝薤白。懸痛由下有逆上之氣,使痛不得下,如物之空懸,其為心陽不布,陰邪得以竊據無疑。故用薑桂各三兩,以伸陽而散邪。諸逆不離乎肝,枳實酸入肝而苦降逆,逆降則痛除而心陽得復矣。曰防己茯苓湯

桂枝得防己黃耆,則能行皮膚之水。重加茯苓者,引三物下降,使由小便去也。水在皮膚,下之速則有遺邪,故加甘草以緩之。曰苓桂朮甘湯。痰飲者寒飲也,心陽不足,痰飲得以竊據膈間,故胸滿。木得水而風動,土不能為之防,故脅滿而目亦眩。滿曰支者,明滿之由肝來也。

以桂甘益心陽而化氣,白朮崇脾土而燥濕,茯苓則自心下導飲而泄之,此治寒飲之主方也。曰桂枝去芍藥加蜀漆龍骨牡蠣救逆湯。此與桂枝龍骨牡蠣湯治無大異。惟驚狂起臥不安,較煩躁尤重,故桂甘龍牡皆倍增之。彼無表邪,而此則脈浮,故加蜀漆協桂枝以散邪。既解其表,必補其表,故加薑棗以和營衛。

用桂枝湯而必去芍藥者,以不汗出也。曰栝蔞桂枝湯。仲聖於桂枝加葛根湯,云反汗出惡風,此云脈反沉遲,反字自宜著眼。蓋太陽證備,必身熱頭痛汗出,脈不應沉遲而沉遲,故云反。柔痙原有沉遲之脈,故又以此為痙而申明之。證皆桂枝湯所有,故用桂枝湯全方,身體強𠘧𠘧然,則非痙不爾。

加栝蔞不加葛根者,即體強與項強之別。其濡養筋脈以治強直,則二物一也。曰烏頭桂枝湯。寒疝、腹中痛、逆冷、手足不仁、若身疼痛,若者及也,非或然之詞,以身疼痛為表證,故加一若字以別之。此表裡傷於寒邪之重者,烏頭驅表裡之寒,桂枝湯化表裡之氣,互相為用。

烏頭以蜜煎,則毒解而性和。桂枝湯用治腹痛亦散表邪,故芍藥不再加。桂枝湯與烏頭均濃煎,而得蜜之甘潤,則補中緩急,處處皆彌綸無間。故其知也如醉狀,而邪則吐之,豈灸刺諸藥所能及歟。曰黃耆桂枝五物湯。血痹陰陽俱微,桂枝湯調陰陽有餘而通痹不足。故加黃耆以疏衛,增生薑以宣陽。

義主理虛,而守補太過,則非血痹所宜,故甘草去之。無表邪,故不取汗不溫復。與桂枝加黃耆湯,似同而實異者此也。曰澤漆湯。此與厚朴麻黃湯,皆外寒與內飲相搏而咳者。脈浮者表邪方盛,故重與解表。此咳而脈沉,非無表邪,但輕微耳。彼用麻杏,此用桂姜,猶麻黃湯桂枝湯之分傷寒中風也。

飲亦彼重此輕,故彼用半夏六升,此用半升。彼熱邪在肺,故加石膏,此熱邪較下,故加黃芩。彼治咳用姜辛五味,即小青龍成法,水停在上。此水不上乘,故但以澤漆紫參白前降逆導飲而咳亦止。鄒氏釋澤漆至精,謂能使水氣還歸於腎,是用澤漆亦與用五味有微似之處。然則彼無人參何為?彼所治皆一氣外散。

人參乃止咳善後之策,於散寒蠲飲無與也。此則表裡分投,上下背馳,安得不以人參調和之。曰白虎加桂枝湯。尤氏釋此方極當。惟以桂枝為因而達之,頗涉顢頇,不如趙氏療骨節痹痛之說。然不發明伏氣,亦猶之泛也。蓋寒邪伏於腎臟,至春夏發出,雖已無寒但熱,而骨節煩疼,則仍是根株未拔。

肝主筋,諸筋皆屬於節,桂枝亦肝藥,故加桂枝以搜骨節煩疼之伏邪。否則但以白虎治熱,瘧終不服也。曰侯氏黑散。大風有菊花防風輩任之,桂枝是與川芎當歸治心中惡寒。曰當歸四逆湯。厥陰病血虛而寒中之,故手足厥寒脈細欲絕。當歸為君,補其血虛。桂枝通草,所以散寒而通脈。

大棗甘草,所以益中而培脈。脈細欲絕,邪已及腎,故加細辛以驅腎寒,猶少陰病之兼肝藥也。用桂枝湯而無姜者,惡其發散以傷陰也。曰炙甘草湯。脈結代,是營血虛衰。心主營而生脈,故動悸。地麥膠麻,所以養營陰。桂枝甘草,所以扶心陽。人參所以生脈。薑棗所以和營衛。

然甘草協參棗,則又能補中。生薑協桂草,則又能宣壅。棗草皆多於姜者,不使過散以傷神也。清酒煮者,欲引諸藥以通絡也。曰桂枝加附子湯。此與桂枝去芍藥加附子湯,只爭芍藥一味之出入。彼去芍藥,為下後脈促胸滿。加附子為微惡寒。此四肢微急,難以屈伸,亦陽虛之象,不可無附子。

汗漏不止小便難,則表邪未盡而津液又虧矣。桂枝湯正治自汗和營衛之方,芍藥極要,何可去之。曰桂枝加厚朴杏仁湯。說詳杏仁。曰防己地黃湯。說詳防己。曰桂枝加芍藥湯。此條注家泥於太陽病醫反下之句,又但以桂枝湯為太陽病解表之方。或云非脾臟之寒,或云和太陰之經,或云發太陽之邪,或云越外入之邪,或云舉誤陷之邪,皆於是證是方,不關痛癢。太陽病誤下之後,至於腹滿時痛,是已入太陰之臟矣。

太陰為陰之至,決無升理。就證論證,焉得不先救其藥誤。夫桂枝湯之為用甚多,或以本方略為增減,或只選二三味,或只用桂枝,以及桂枝湯再加他藥之或多或少,即證治懸殊,不得執太陽表邪為例。況以桂枝解表,遇無汗者概不用芍藥。今以芍藥為少而再加一倍,豈尚存解表之見耶。

大痛實者於此湯再加大黃一兩,寧非太陽病之陷入者,而得謂舉邪使出耶。然則桂枝加芍藥湯,斷不必於解表致思。更有可比例以明之者,奔豚比桂枝加芍藥湯,只多飴糖一味耳。千金再加當歸,名內補當歸建中湯,其芍藥亦仍是此數。前聖後賢,心心相印,未聞此兩方亦發其表邪。

夫太陰者陰臟也,統血者也。為下藥所苦,致陰氣結而不舒,腹滿時痛,芍藥雖寒,而能破脾家血中之氣結,善治腹痛。然結固破矣,非有桂枝,則黍谷之春,終不得回。以桂枝有外心無內心,重加芍藥以斂之,則能入脾而不走表。且桂枝得生薑則散寒,得甘草大棗則補中,皆賴芍藥為之前導,故非用加一倍不可。

結破中補而陽亦復,腹滿時痛,惡能不愈,此滿痛之治法。急痛非小建中不可,以飴能緩急亦能助滿,方劑自各有當也。徐忠可謂自究心金匱,用桂枝取效,變幻出奇,不可方物。旨哉言乎。曰桂枝加龍骨牡蠣湯。愚以此為專治脈得諸芤動微緊,男子失精、女子夢交之方,已於解天雄略及之。

按用桂枝湯原方,必於桂枝湯所治有吻合之處。脈芤動微緊,有陰陽乖迕之象。桂枝湯正所以和陰陽,陰陽乖迕,則精不守,神不藏。龍牡能召陽斂陰,澀精安神,故加之也。

桂枝用四兩之方,曰桂苓五味甘草湯。此支飲漬肺而咳,引動腎氣,從下上衝,復從上下流陰股,其多唾口燥及小便難時覆冒諸端,皆因是而致。治以茯苓消飲,桂枝下衝,甘草培中土以杜腎水之上乘,五味攝腎陰以召肺氣之下降,證甚繁而藥甚簡,所謂握要以圖也。凡仲聖治寒飲之咳,無不以姜辛五味並用。

茲有五味無姜辛,以姜辛助面熱故去之,五味補尺微故取之也。桂枝為下衝專藥,雖助陽不得而避也。迨服之而沖氣果低,反更咳胸滿,正當以桂枝治胸滿矣。而轉去桂加姜辛曷故,蓋姜辛與五味本不能偏廢,咳而胸滿,咳治則胸滿亦治。加姜辛為與五味治咳也,面熱本不宜桂枝,沖氣低則去之便也。

若茯苓蠲肺飲伐腎邪,則斷無可去之理矣。曰桂枝附子湯。傷寒至八九日,風寒之邪未盡,適遇陽虛之體,里濕與外風相搏,遂致身體疼煩不能自轉側。脈浮為風,澀與虛為陽虛挾濕,陽虛而無別因,故不嘔不渴,此桂枝湯為解表必需之劑。陽虛則非附子扶陽不可,協桂枝又足以並驅風濕,故加之。

脈浮無汗則不宜斂,故去芍藥。桂枝加桂枝湯一兩者,重則能達下利小便也。曰甘草附子湯。桂枝與附子,皆風寒風濕並治,惟附子尤能扶陽。此風濕相搏,陽虛之甚,非附子不勝其任,故方名隱桂枝而標附子。以甘草冠首者,濕不宜人參,身腫又不宜薑棗,甘草補中緩外,功不可沒也。

附子化濕而不能御濕,加白朮者,崇土以御濕也。小便不利,並以桂枝利小便,故多其數也。曰桂枝人參湯。此理中湯加桂枝也。理中為治霍亂寒多之方。此數下致虛,雖挾熱而利,脈必微弱(說本金鑑),當以寒多論治。乾薑甘術,溫中補虛,即理中之成法。彼兼嘔吐,故甘草生用以和胃;此利下虛甚,宜於守補,故甘草炙之而又多其數。

桂枝後煎而必用四兩者,欲其解表而並散心下痞硬也。霍亂為上下不和,此為表裡不和,故均用人參以和之。曰桂枝甘草湯。發汗過多,傷其心氣,致叉手冒心心悸欲按,與真武湯汗後腎水上乘有他證者不同,只須補其心氣,桂枝湯桂甘二味即屬妙法。桂枝不以利小便而亦用四兩者,心氣虛甚,非多不濟,且輕揚之性,上虛則即歸上,勢固然也。曰茯苓桂枝甘草大棗湯

桂枝甘草湯為汗後心悸欲按,此為汗後臍下悸,因同而證不同。彼必心氣素虧,此必腎氣易動也。腎病治腎,桂枝自應四兩,而亦用炙草二兩者何哉?桂甘無他藥,則辛甘合化,心受其益;此以茯苓半斤先煮,大瀉腎水,桂枝亦多,自隨茯苓以入腎,伐腎邪而化氣。棗草皆中宮物,此際必協以御腎,無待言者。

有甘草而又加大棗者,扶陽之後,宜以甘潤益陰,且不助腎也。曰桂枝芍藥知母湯。是條尤氏誤於知母一味,只知其能除熱,遂謂溫溫欲吐(金鑑云:溫溫當是嗢嗢),是濕熱從下上衝。生薑多用,是止嘔降逆。唐容川則以是條與下條合看,全歸之於虛,其解方亦全屬理虛。

又云凡仲聖所稱欲吐,多是火逆。不知寒逆更多。溫溫欲吐四字,此見之少陰病,何以忘之。又以知母為清血中鬱熱,知母豈是血藥,似此武斷杜撰,令人駭絕。就愚所見之書,惟趙氏以德風寒濕痹其營衛,與知母治腳腫之說,實勝諸家,惜未發其所以然耳。夫風寒濕三氣合而成痹,非各佔一所,今約略指之:頭眩者風淫於上,短氣者濕阻於中,欲吐者寒逆其胃,濕易下流,故腳腫如脫。三氣固結不解,致三焦失其統御。

水穀不能化精微而充肌肉,故諸肢節疼痛身體尪羸,其為虛其不待言矣。然風則陽受,痹則陰受,痹病未有能一汗而愈者;補則助邪,補亦未可以易言者。按桂枝等九味,皆仲聖屢用之藥。麻黃附子,有不以除寒者乎,白朮有不以除濕者乎,防風有不以除風者乎,桂枝湯有不以調陰陽和營衛者乎。附子除寒即屬補陽,白朮除濕即屬補土,不專為補計亦可見矣。

凡桂枝湯所主之證,必有自汗;無汗用之,必非解表。麻黃湯有桂枝,麻多於桂也;此桂多於麻,且約之以芍藥,蓋欲使諸治邪之藥,以桂芍引之,甘草和之,留連於營衛經絡肢節,以成潛移默化之功,夫復何疑。去大棗者,潤液則羈濕也。生薑加多者,以能助朮附升陽,為桂芍促駕,且性味與四物相得也。

然則桂苓之功固不在小,知母何為而亦與之同標方名也?夫知母者,趙氏所謂治腳腫,即本經所謂除邪氣肢體浮腫下水者也。功豈出桂芍下哉。

桂枝用五兩之方,曰桂枝加桂湯。此與茯苓桂枝甘草大棗湯,皆所以制奔豚。而桂枝有四兩五兩之分者,彼為臍下悸而尚未上衝,且已多用茯苓伐腎邪,故四兩不為少。此則重傷於寒,腎氣從少腹上衝至心,桂枝散寒而更下其沖,故於桂枝湯再加桂枝二兩。仲聖用桂只是桂枝,蓋即一物而加之減之,便各有功效不同,以諸方參考之自見,不必疑此之加桂為肉桂也。

桂枝用六兩之方,曰天雄散。桂枝用至六兩,僅見是方。蓋以天雄益腎精,更以桂枝化腎氣;以龍骨召自下上越之陽,更以桂枝扶自上下濟之陽;以白朮培土而守之,更以桂枝溫土而發之;是桂枝足以輔三物之不逮,非用之至多,則輕易之性,治上不能治中下也。

仲聖用桂枝之廣大精微,愚已備陳其法。試更以桂枝湯推類言之:夫桂枝湯不獨治太陽病也,治陽明病亦有之。如陽明病、脈遲、汗出多、微惡寒者,表未解也,可發汗,宜桂枝湯。是桂枝湯用之於陽經外證,總以汗出為斷。太陽表實者不汗出,汗出必表虛,故可以桂枝湯調營衛。

陽明病本自汗出,而汗出之證則有不同。汗出而惡熱不惡寒,與得之一日不發熱而惡寒,二日寒自罷而發熱者,陽明熱病也。此汗出且多,脈復遲,則非熱蒸之汗出,而為表虛有寒邪之汗出。微惡寒而非背微惡寒,又無燥渴心煩之裡證,則非解後之餘邪,而為表邪之未解。雖陽明之邪,較深於太陽,而宜以桂枝湯生正汗而發邪汗,則理實無二也。

謹按金鑑云:汗出多之下,當有發熱二字。若無此二字,脈遲汗出多微惡寒,乃是表陽虛,桂枝附子湯證也,豈有用桂枝湯發汗之理乎。竊思仲聖此條,確切桂枝湯證,似無佚脫之字。至桂枝附子湯以芍藥易附子,正是汗出與不汗出分別緊要之處。風濕相搏之宜以附子扶陽,與陽明中風之表虛只須用桂枝者,似亦有異。

然歟非歟,姑謹志之。

用桂枝湯而非自汗出者亦有之。如太陰病脈浮者可發汗宜桂枝湯。按太陰之為病一條,是太陰臟病提綱。此脈浮是經病,斷無腹滿而吐等證。然則太陰病三字從何著落。竊謂他條太陰中風四肢煩疼,即屬太陰經病之提綱。邪中陰經,詎能汗解,桂枝湯是和劑亦非汗劑。注家不究桂枝湯發汗之所以然,而第執可發汗三字,模糊以辛甘發散釋之。

柯氏更誤認脈浮為風熱。不思桂枝湯之發汗,是何等發汗,必其先表虛汗出,服湯後再歠粥溫復,然後邪汗去而正汗以生。今太陰中風本不能有汗,陰經之表證,本不能以麻黃葛根等發汗,舍桂枝湯解肌調營衛,尚有宜於是者乎。王宇泰云:陰不得有汗,故不言無汗,三陰兼表病,俱不當大發汗

非深明於仲聖法者,不能為此言。

用桂枝湯而但身體疼痛者亦有之。下利腹脹滿身體疼痛者,先溫其里,乃攻其表,溫里宜四逆湯。功表宜桂枝湯一條,金匱亦載入。竊疑本系雜證而復出於傷寒論者。下利之下,金匱多一後字,蓋太陰所受寒濕下利之後,脾陽式微,腹故脹滿。外則經氣亦虛,風邪乘之,與里濕相搏,體為之痛。

然經臟並治非法,以四逆湯先溫其里,則寒濕去而表邪亦孤。後以桂枝湯解肌散風而和營衛,自易如反掌。不云發汗者,即金匱所謂但微微似欲汗出者,風濕俱去也。

更有用桂枝湯於婦人妊娠者,金匱婦人妊娠篇第一條,妊娠至六十日不能食,自屬阻病。阻病用桂枝湯,似有未合。徐氏謂桂枝湯內證得之為化氣調陰陽,瘥勝諸家,而終未親切。竊思仲聖於病證但標數字,而即云宜某方者多有之,此或尚有的對之證,欲人就其方思之而自得耳。按太陰中風四肢煩疼,太陰病脈浮者宜桂枝湯。

而千金不能食治妊娠阻病,為後世所宗,卻有四肢煩疼惡寒汗出等證。方中橘姜辛夏,與桂枝湯亦頗有似處。就是測之,妊娠阻病,必得有太陰外證者,以桂枝湯治之,方不致誤。雖然,不知強解,儒者所戒,宜金鑑謂有脫簡而不加註也。絕之是絕其醫藥。婁全善治一婦,即遵此法而愈。

又女科輯要載一老婦勸人停藥,後如其言。然則以絕之為絕其病根,或泥於安胎,治之而逆,是絕其妊娠者,當爽然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