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杏軒

《醫述》~ 卷四·傷寒析疑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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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傷寒析疑 (8)

1. 問難

從霜降以後,至春分以前,凡有觸冒霜露,體中寒即病者,謂之傷寒也。

問:從霜降以後,至春分以前,凡有觸冒者,名曰傷寒。余時則非傷寒也。其有曰立夏得洪大脈是其本位,其人身體苦疼重者,鬚髮其汗,非傷寒而何?答:冬月傷時令之寒,春月傷時令之溫,夏秋傷時令之暑、濕熱,此四時之正病也。然夏秋亦有傷寒,冬春亦有傷暑、傷濕,乃四時之客病,所謂異氣也。

此仲景特於濕家不可發汗之外,另豎一義。蓋以夏月得洪大脈,是心火之本脈,其人身體苦疼重,又似濕土之本病,恐後學誤遵濕家不可發汗之條,故以此辨析之耳。見濕病,雖夏月脈必濡弱,不能洪大,且額上有汗,非如傷寒病腠理閉密,即在夏月亦必無汗之比也。又見洪大既為夏月本脈,斷無當暑汗不出而身體疼重之理也。

兩相比照,則其疼重,仍系太陽經傷寒無疑。但在夏月受邪原微,見證亦輕,令人難辨,故於脈法中析此大疑,以昭成法。可見不但冬春正病,有汗為傷風,無汗為傷寒;即夏秋正病,有汗為傷暑、傷濕,無汗為傷寒,參脈辨證,瞭然明矣。(喻嘉言)

凡陰病見陽脈者生,陽病見陰脈者死。

問:凡陰病見陽脈者生,陽病見陰脈者死。而有曰:病人苦發熱,身體疼,其人自臥,其脈沉而遲者,知其瘥也。曰沉、曰遲,非陰脈乎?豈亦有陽病見陰脈而愈耶?答:凡陰病見陽脈者生,陽病見陰脈者死。此二語乃傷寒脈法,吃緊大綱。至其比例詳情,自非一端可盡。如厥陰中風,脈微浮為欲愈,不浮為未愈,是陰病貴得陽脈也。

如譫言妄語,脈沉細者死,脈短者死,脈澀者死,是陽病惡見陰脈也。又如太陽蓄血病,六、七日表證仍在,脈微而沉,反不結胸,其人發狂者,下血乃愈。此亦陽病見陰脈,仲景復推出可生之路,見六、七日太陽之表證仍在,自當見大、浮、數、動、滑之脈,設其人脈微而沉,自當比動數變遲之條,而證成結胸,今乃反不結胸者,明是陽邪不結於太陽之經,而結於太陽之府也;膀胱蓄血,勢必發狂而成死證,急下其血,庶結邪解而乃可愈耳。

又如厥陰下利,寸脈反浮數,此陰病得陽脈,本當愈者,設其人尺中自澀,則是陽邪陷入陰中,其浮數之脈為血所持而不露也;然陽邪既陷入陰,寸脈不加浮數,則陽邪亦屬有限;今寸脈反浮數,其在裡之熱熾盛難除,更可類推,故知其必圊膿血,而成半死半生之證也。

合兩條論之,上條可愈之故,全在陰脈見,脈既轉陰,陽邪原有限也;下條難愈之故,全在陽脈見,陽邪既從血下出,陽邪不盡,血必不止,萬一血盡而陽邪未盡,能免脫陰而死乎?可見陰病、陽病二語,特舉其大綱,至微細聽人自會耳。大綱云者,謂證屬於陰,其脈反陽,必能鼓勇以卻敵;證屬於陽,其脈反陰,必難嬰城以固守。

故得澀、弱、弦、微之脈者,其人氣血精津未病先虧,小病且難勝,況能勝傳經之熱病哉!尊問疑陽病見陰脈亦有愈者,茲正大徹之關,但所引病人苦發熱一段,此不過驗病之法耳。謂病人苦發熱身體疼,到診脈時其人安臥,則不見有發熱身疼之苦矣。加以脈沉而遲,表邪又未入里,其從外解無疑。

所以知其瘥耳。(喻嘉言)

脈雙弦而遲者,必心下硬也。脈大而緊者,陽中有陰也。可下之,宜大承氣湯

問:設遇此證,果可下否?答:脈雙弦而遲,謂左右皆然,乃陰寒內凝,所以心下必硬,其脈其證,必因誤下,邪未盡退,而反致其虛寒也。《論》云:脈雙弦者,寒也。皆大下後虛脈。所以於結胸條論脈,謂太陽病脈浮而動數,醫反下之,動數變遲,一以誤下,而脈變雙弦,一以誤下,而脈變遲,可互證也。

結胸條以其人邪結在胸,不得已用大陷胸湯,滌去胸間之邪,則與用大承氣湯峻攻腸中之結者懸矣。然且謂脈浮大者不可下,下之則死,是並陷胸湯亦不可用也。垂戒甚明。雙弦脈即欲用下,當仿用溫藥下之之例,今反謂宜大承氣湯下之者何耶?至於脈大而緊者,陽中有陰,明謂傷風有寒,屬大青龍湯證,其不可下更明矣。

兩段之文,迥不相蒙,叔和匯湊一處,指為可下之證,貽誤千載,誠斯道之厄也!(喻嘉言)

脈來緩,時一止復來者,名曰結。脈來數,時一止復來者,名曰促。陽盛則促,陰盛則結。此皆病脈。

問:此之結促,與桂枝去芍藥加附子之促,炙甘草湯之結,何處分別?曰:促結則同,而脈勢之盛衰自異。彼之促者疲於奔而自憩,彼之結者不能前而代替,總非關於前途之阻也。此處之結促,曰陽盛陰盛;彼處之結促,是陽虛陰虛。此處曰病脈,彼處曰脈病。二脈雖有盛衰之別,然漸退則吉,漸進則凶,一也。(《傷寒分經》)

脈濡而弱,弱反在關,濡反在巔,微反在上,澀反在下,微則陽氣不足,澀則無血,陽氣反微,中風汗出,而反躁煩,澀則無血,厥而且寒,陽微發汗,躁不得眠。

問:此一節有闕文否?答:叔和以濡、弱、微、澀之脈見,為陽氣與陰血兩虛,分類於《不可汗》、《不可下》二編之首,推其所以不可汗、下之故,豈非以陽證陰脈乎?而陽證陰脈,大率歸重在陽微一邊。觀下文雲陽微發汗,躁不得眠;又云陽微不可下,下之則心下痞硬,瘥可睹矣。

其中風汗出而反躁煩一語,最為扼要。見無汗之躁煩,用大青龍湯不對,且有亡陽之變,況於有汗之躁煩,其亡陽直在轉盼間,此即用真武湯尚恐不及,何可更汗更下乎?本非闕文,但叔和未會仲景之意,類此不一而足,反覺重複纏擾,而令讀者茫然耳。(喻嘉言)

太陽病,發汗後,大汗出、胃中干、躁煩不得眠,欲得飲水者,少少與飲之,令胃氣和則愈;若脈浮、小便不利、微熱、消渴者,五苓散主之。

或問:渴用白虎湯宜也,其用五苓散走津夜,何哉?答曰:白虎之治渴,為燥氣設也,胃火爍肺之故;五苓之治渴,為濕氣設也,陽水侮心之故。凡水津不能四布者,心火必不肯下行也,別在口雖干而舌不燥。(程郊倩)

胃中干而欲飲,此無水也,與水則愈。小便不利而欲飲,此蓄水也,利水則愈。同一渴而治法不同,蓋由渴之象及渴之餘證,亦各不同也。(《傷寒類方》)

傷寒發熱,汗出不解,心中痞硬,嘔吐而下利者,大柴胡湯主之。○太陽證,外病未除,而數下之,遂協熱而利,利下不止,心下痞硬,表裡不解者,桂枝人參湯主之。

或問:大柴胡湯,瀉也;桂枝人參湯,補也;何為皆治下利、心下痞硬?曰:此非裡熱,乃下之早,因作痞。裡虛協熱而利,表又不解,故與桂枝人參湯和里解表。若夫傷寒發熱汗出不解,心下痞硬,嘔吐而下利者,表和而里病也;以心下痞硬,故為實,當以大柴胡下之。二者心下痞硬雖同,而虛實之證有別,故用藥有攻補之異。

○又問:大柴胡若內煩裡實者,固宜用也;其嘔而下利者亦用之,何也?夫治病節目,虛實二者而已。裡虛者雖便難而勿攻,裡實者雖吐利而可下。《經》曰:汗多則便難脈遲,尚未可攻,以遲為不足,即裡氣未實故也。此以大柴胡主之。凡吐、利、心腹濡軟為裡虛;嘔吐而下利,心下痞硬,為裡實也,下之當然。

況太陽病過經十餘日,及二三日下之,後四五日柴胡證仍在者,先與小柴胡湯;嘔不止,心下急,鬱郁微煩者,為未解也,與大柴胡湯下之則愈。二節病證雖有參差,其裡實同一機也。皆與大柴胡者,宜也。(張兼善)

問:此理中加桂枝也。設遇此證,解表用桂枝可也,協熱利而用理中,人所不敢,仲景神明,必有妙義歟?答:太陽經表邪未解而誤下,以致協熱而利,心下痞硬,設腹中利止,則里邪可從里解,乃利下不止,是里邪漫無解期也。設胸中結開,則表邪可從表解,乃心下痞硬,是表邪漫無解期也。

此際欲解表裡之邪,全藉中氣為敷布,夫既上下交徵不已,中氣且有立斷之勢,其能解邪開結乎?故舍桂枝人參湯無他法也。若以協熱之故,更清其熱,斯殆矣。余每用此法,病者得藥,腹中即響若雷奔,頃之痞硬開,下利止,捷於反掌。可見握樞而運,真無為之上理矣。按瀉心湯中治痞硬下利,用甘草乾薑、人參各有其義,從未有用術之法也。

此因下利不止,恐其人五臟氣絕於內,不得已而用術,故不曰桂枝理中湯,而更其名曰桂枝人參湯,豈非謂表邪未盡,不可用術立法耶?(喻嘉言)

發汗後,身疼痛,脈沉遲者,桂枝加芍藥生薑各一兩人參三兩新加湯主之。

問:相傳仲景全方止得一百一十二道,因有新加一湯,故名為一百一十三方,其說然歟?答曰:此後人之囈語也。仲景意中,明明桂枝不欲與人參並用,以桂枝能解肌表之邪、人參反固肌表之邪故也。然在誤汗誤下以後,表裡差錯,正氣虛微,餘邪不解,則有不得不用之證。

如上篇太陽病外證未除,而數下之,遂協熱而利,心下痞硬,表裡不解,用桂枝理中湯,乃革去理中之名,但曰桂枝人參湯者,即此意也。人參尚主半表,故曰新加。理中則全不主表,故革其名。凡此皆仲景精微之蘊也。然桂枝人參湯中去芍藥者,以誤下而邪入於陰,芍藥主陰,不能散陽邪也。

桂枝新加湯中倍芍藥者,以誤汗而陽虛邪湊,恐陽孤無偶,用芍藥以和之,俾不至散亂也。故用法必識立法之意,斯用之各當矣。(喻嘉言)

此條喻注,謂在表寒邪未盡,何其謬乎?桂枝人參之固表,芍藥之酸收,無一為治表之品,仲師不若是之戇也。或謂喻意以為三者皆治其里,而表自解;然究未明此證系營血自生之寒,凝聚為害,故為含糊影響之說而已。苟明乎薑、桂、芍藥之用,為陽藥入營陰,而以人參大力者負之而趨,則不必支離其語,而大白矣。通則不痛,痛則不通,今痛則陰凝而不通也。

在表為浮,在裡為沉,今沉而不浮,則非在表之邪未盡也。陽為數為浮,陰為遲為沉,今陽凝則沉遲兼見,是必不可以表言也。不明此證身疼痛、脈沉遲之義而遵用仲師之方猶可也,苟信喻注在表寒邪未盡之言,而復發其汗,則誤人多矣。(魏荔彤)

發汗後,不可更行桂枝湯。汗出而喘,無大熱者,可與麻黃杏仁甘草石膏湯主之。

問:發汗後,桂枝既不可行,麻黃可行耶?無大熱,石膏可行耶?義不可知也。答:治傷寒先分營衛受邪,桂枝、麻黃二湯,一彼一此,劃然中分,果真為麻黃證,斷無混用桂枝之理。故發汗以後,得汗而熱少除,但喘尚未除者,更與麻杏石甘湯治之則愈。

此中頗有奧義,蓋太陽之邪雖從汗解,其熱邪襲入肺中者,無由得解,所以熱雖少止,喘仍不止,故用麻黃髮肺邪,杏仁下肺氣,甘草緩肺急,石膏清肺熱,即以治足太陽膀胱經藥,通治手太陰肺經,為天造地設之良法也。倘更誤行桂枝,能不壅塞肺氣,而吐癰膿乎?(喻嘉言)

太陽病,發熱惡寒,熱多寒少,脈微弱者,此無陽也,不可發汗,宜桂枝二越婢一湯

問:脈微弱者,此無陽也,不可發汗;方中桂枝、麻黃、石膏、生薑,能不發汗耶?答:太陽病,風傷衛則用桂枝湯解肌,寒傷營則用麻黃湯發汗,風寒兩傷營衛,而加煩躁,則用大青龍湯峻發其汗,此定法也。

於中復有最難用法一證,如太陽病,發熱惡寒,熱多寒少,謂風多寒少也:風多則麻黃湯為不可用,寒少則桂枝湯又不能去寒,加以脈見微弱,其人胃中復無津液,是汗之固萬萬不可,欲不汗,其微寒終不外散,雖有桂枝二麻黃一之法,施於此證,尚不中窾。何者?桂枝二麻黃一,但可治熱多寒少,而不可治脈微弱故耳。

於是更改麻黃一為越婢一,示微發於不發之中。越婢者,不過麻黃、石膏二物,形容其發散之柔緩,較女婢尤為過之,正可勝微寒之任耳。所以然者,以石膏能解陽明之熱,熱解則津液復生,而不名無陽,此天然妙合之法,仲景之精義也。(喻嘉言)

傷寒,脈浮,醫以火迫劫之,亡陽,必驚狂,起臥不安者,桂枝去芍藥加蜀漆龍骨牡蠣救逆湯主之。

或問:汗液,陰也,誤發而何以亡陽?方中所用諸藥,俱陽品也,又何以能益陰生液?答曰:汗液雖為陰,然實由陽化,故汗出而陽微。諸藥雖為陽,然生陽即所以安陰,陽氣聚則陰斂生津,陽氣散則陰擾耗津,陰陽相濟者吉,相悖者凶。○問:龍、蠣治水邪之品,何以復能治火邪?答曰:水邪侵擾於心下,用其澀以成淡滲之功,火邪擾亂於心中,用其澀以奏收攝之效。

蓋心陽被火邪迫而出亡,患在發越,不用芍藥之酸,恐其不足以扶陽,易以龍、蠣之澀,喜其足以收陽,陽不發越於軀外作汗,則復收於心內生液矣。心液既足,神復安矣。(魏荔彤)

此與少陰汗出之亡陽迥別。蓋少陰之亡陽,乃亡其陰中之陽,故用四逆輩,回其陽於腎中。此乃以火逼汗,亡其陽中之陽,故用安神之品,鎮其陽於心中。各有至理,不可易也。(徐靈胎)

傷寒,心下有水氣,咳而微喘,發熱不渴;服湯已,渴者,此寒去欲解也,小青龍湯主之。

問:既寒去欲解,不用藥可矣。必用小青龍何也?答:傷寒心下有水氣,咳而微喘,此水寒相搏,而傷其肺也。傷寒故發熱,水停心下故不渴,內水與外寒相得益彰矣。今服湯已,而渴,明是表藥之甘溫,克勝其外襲之寒,所以知證為欲解也。然尚未解者,外寒為內水所持,開解最難,故必更用小青龍以逐之,令其寒從外出,水從下出,斯一舉而開解無餘耳。不然,縱外寒漸散,其水氣之射肺中者,無由得出,異日能不為喘喝乎?(喻嘉言)

太陽病,脈浮緊,無汗,發熱,身疼痛,八九日不解,表證仍在,此當發其汗。服藥已,微除,其人發煩、目瞑,劇者必衄,衄乃解;所以然者,陽氣重故也。麻黃湯主之。

問:衄家不可發汗,衄而已解,不用麻黃可也,何復用耶?答:衄家不可發汗者,乃不病之人,平素慣衄,及病傷寒,則不可發汗,所謂奪血者無汗。若強發其汗,徒動其血,如下厥上竭之類也。

傷寒之人,寒氣深重,其熱亦重,熱迫血行,因而致衄;衄乃解者,不過少解其煩瞑,未能解其深重之寒也,故必再用麻黃湯以發其未盡之沉滯,一以盡徹其邪,一以免其再衄,此定法也。仲景復申二法,其一云:太陽病,脈浮緊,發熱,身無汗,自衄者愈;此則不用麻黃湯也。

曰身無汗,必系已用麻黃湯而未得汗,然亦足以推發其勢,而致自衄也。以其人既無發煩、目瞑之證,則一衄而邪從外解矣。何苦復用麻黃湯耶?其一云:傷寒脈浮緊,不發汗,因致衄者,麻黃湯主之。此因全不發其汗,因而致衄,是一衄不能盡徹其邪,仍當用麻黃湯以發之,邪始徹也。

參二條以會用法之意,了無疑惑矣。(喻嘉言)

問曰:證象陽旦,按法治之而增劇,厥逆,咽中干,兩脛拘急而譫語。師言:夜半手足當溫,兩腳當伸。後如師言,何以知此?答曰:寸口脈浮而大,浮則為風,大則為虛。風則生微熱,虛則兩脛攣。病證象桂枝,因加附子參其間,增桂令汗出,附子溫經,亡陽故也。厥逆,咽中干,煩躁,陽明內結,譫語煩亂,更飲甘草乾薑湯,夜半陽氣還,兩足當熱,脛尚微拘急;重與芍藥甘草湯,爾乃脛伸,以承氣湯微溏,則止其譫語,故知病可愈。

問曰:證象陽旦,成注謂是桂枝之別名;方注謂陽以風言,旦,曉也,似中風分曉,以不啻中風,故設難詳申其義。一主藥,一主證,二家未知孰是?答曰:主藥則既名桂枝,云何別名陽旦?是必一百一十三方,方方皆有別名然後可。主證則既似中風,復云不啻中風,果為何證?且訓旦為曉,尤為牽強不通。

二家如此等大關係處,尚且昏昏,後學安得不面牆耶?夫仲景之圓機活法,妙在陽旦、陰旦二湯。陽旦者,天日晴暖以及春夏溫熱之稱也;陰旦者,風雨晦冥以及秋冬涼寒之稱也。只一桂枝湯,遇時令溫熱,則加黃芩陽旦湯;遇時令涼寒,則加桂名陰旦湯。後世失傳,紛紛謂桂枝不宜於春夏者,皆由不識此義耳。

即如此證,既象陽旦,又云按法治之,即是按用桂枝加黃芩之法也。所以病人得之便厥,明明誤在黃芩助其陰寒。若單服桂枝湯,何至是耶?故仲景即行陰旦之法,以救其失。觀增桂令汗出一語,豈不昭昭耶?陰旦不足,更加附子溫經,即咽中干,陽明內結,譫語煩亂,渾不為意,且重飲甘草乾薑湯,以俟夜半陽回足熱,後果如其言。

豈非先有所試乎?惟黃芩入口而便厥,未幾,即以桂、附、乾薑尾其後,固知其厥不久,所以斷云夜半手足當溫,況咽乾譫語,熱證相錯,其非重陰冱寒可知,故才得足溫,即便以和陰為務,何其審哉!(喻嘉言)

喻注謂陽旦乃桂枝湯中加黃芩,此無據之說,恐不足信。又謂古法失傳,既失傳矣,何從而知之?或問:陽旦、陰旦之說,林北海先生亦言喻說甚佳,子乃不從,何也?答曰:聖人曾言之矣,不徵不信,不信故不從。

又問:子之說陽旦為桂枝加附子,非加黃芩,何所徵信乎?答曰:徵信於仲師之原文,一曰反與桂枝湯;又曰證象陽旦,按法治之而增劇;又曰病證象桂枝,因加附子參其間,增桂令汗出,附子溫經,亡陽故也。則知桂枝湯非別,乃陽旦之桂枝湯也。陽旦之桂枝非別,即因加附子參其間者也。

此所以從之無疑也。又問:子言桂枝陽旦湯,為加附子。桂枝之陰旦湯,將何所加乎?答曰:陰旦之名,亦喻注中所有,未暇詳考。別有徵信,何敢言之?闕疑可耳。(魏荔彤)

服桂枝湯,大汗出後,大煩渴不解,脈洪大者,白虎加人參湯主之。

言服桂枝,即服加附子參其間增桂令汗出之陽旦桂枝也。或問:子何以知此為加附子之陽旦湯?答曰:於大汗出後,大煩渴知之也。大汗出者,以附子參其間,增桂枝令汗出也;大煩渴者,即胃病津亡,譫語之輕者也。苟非加附子,但服桂枝,乃斂汗固表之藥,何以大汗出?內有芍藥收陰斂液,何至大煩渴乎?故知為陽旦之桂枝湯也。即前條仲師原文曰證象陽旦,又曰證象桂枝,可知言服桂枝即服陽旦之桂枝湯無疑也。

○或問:即如子言,然彼條救誤,用甘草乾薑湯,此條何忽用白虎加人參乎?答曰:以診別之,彼條脈浮,此條脈洪大,中陽強弱已不同矣。又以證別之,彼條自汗出,此條大汗出;彼條煩躁,此條大煩而渴;彼條雖咽乾而不能大飲水,此條渴欲得水以救焚;彼皆中虛陽浮,此皆中實熱盛,何可同日而語乎?(魏荔彤)

傷寒,脈浮、發熱、無汗,其表不解者,不可與白虎湯。渴欲飲水,無表證者,白虎加人參湯主之。○傷寒無大熱,口燥渴,心煩,背微惡寒者,白虎加人參湯主之。○傷寒病,若吐、若下後,七八日不解,熱結在裡,表裡俱熱,時時惡風、大渴、舌上乾燥而煩、欲飲水數升者,白虎加人參湯主之。

問:白虎湯,仲景以表不解者不可與,時時惡風,背上惡寒者,此有表也,以白虎湯主之何也?蓋石膏辛涼,解足陽明經熱,為舌燥煩渴之聖藥;且時時惡風者,時或惡而不常也;背上惡寒者,但覺微惡而不甚也;所以於盛熱燥渴而用,則無疑矣。若夫表證惡寒,常在背上,而不燥渴者,切不可誤用也。(吳綬)

傷寒,脈浮滑,此表有熱,里有寒,白虎湯主之。

問:傷寒,脈浮滑,此表有熱,里有寒,白虎湯主之。寒字誤耶?浮滑之脈,不應有寒也。答:脈滑為裡熱,浮滑則表亦熱,所以仲景白虎湯證又云,熱結在裡,表裡俱熱,可為互證矣。寒字勿泥,即謂外感之寒入里,而生其裡熱亦可。(喻嘉言)

本太陽病不解,轉入少陽者,脅下硬滿,乾嘔不能食,往來寒熱,尚未吐下,脈沉緊者,與小柴胡湯。太陽中風,下利嘔逆,表解者,乃可攻之。其人漐漐汗出,發作有時,頭痛,心下痞硬滿,引脅下痛,乾嘔短氣,汗出不惡寒,此表解里未和也,十棗湯主之。

或問:乾嘔脅痛,小柴胡、十棗湯皆有之,一和解,一攻伐,何也?蓋小柴胡證,邪在半表半裡間,外有寒熱往來,內有乾嘔諸病,所以不可攻下,宜和解以散表裡之邪。十棗湯證,外無寒熱,其人漐漐汗出,此表已解也;但頭痛、心下痞硬滿、引脅下痛、乾嘔短氣者,邪熱內蓄,而有伏飲,是里未和也,與十棗湯以下熱逐飲。有表證而乾嘔脅痛者,乃柴胡湯證也;無表證而乾嘔脅痛者,即十棗湯證也。

(張兼善)

陽明病,心下硬滿者,不可攻之。○陽明病,不吐不下,心煩者,與調胃承氣湯

問:硬滿似重於心煩,何心煩可下,而硬滿不可下也?答:心下,正胸膈之間,而兼太陽。故硬滿為太陽、陽明之候,不可攻之;攻之利遂不止者,死。至於心煩一證,乃津液內耗,大率當調其胃,然尚有重傷津液之慮,若不由吐下所致,是津液未虧,反見心煩者,其為邪熱灼胃審矣。當用調胃承氣,夫復何疑!然曰與,亦是少少和胃以安津液之法,非下法也。

(喻嘉言)

陽明病,若中寒,不能食,小便不利,手足濈然汗出,此欲作固瘕。必大便初硬後溏。所以然者,以胃中冷,水穀不別故也。

門人問:濈然汗出而病解,乃手足濈然汗出者,反作固瘕,何手足不宜於汗耶?答曰:前代之業醫者,皆極大聰明學問之人,故仲景書為中人以上舉一隅能以三隅反者設也。胃氣虛寒之人,外邪入之,必轉增其熱;胃熱故膀胱亦熱,氣化不行,小便因之不利;小便不利,而盡注於大腸,則為洞泄,即末條之下利清穀者是也。小便不利,乘胃熱而滲於脾,則四肢先見黃色,乃至遍身發黃而成谷疸者是也。

今手足濈然得汗,則脾中之濕熱行,而色黃谷疸之患可免;但汗從手足而出,水熱之氣未得遍泄於周身,不過少分大腸奔迫之勢,故不為洞泄,而為瘕泄耳。無病之人,小便不行,尚漬為他病,況傷寒證極赤極熱之小便,停蓄不行,能無此三種之變耶?一溯其源,而輕重自分矣。(喻嘉言)

陽明病,發熱汗出,此為熱越,不能發黃也。但頭汗出,身無汗,劑頸而還,小便不利,渴飲水漿者,此為瘀熱在裡,身必發黃。茵陳蒿湯主之。

問:白虎證亦身熱煩渴引飲,小便不利,何以不發黃?答曰:白虎證與發黃證相近,遍身汗出,此為熱越,白虎證也;頭面汗出,頸以下都無汗,發黃證也。又問:太陽病,一身盡痛,發熱,身如熏黃者,何也?答曰:此太陽中濕也。仲景云:傷寒發汗已,身目為黃;所以然者,以寒濕在裡,不解故也。(喻嘉言)

發汗多,若重發汗者,亡其陽。譫語,脈短者,死;脈自和者,不死。

門人問:亡陽而譫語,四逆湯可用乎?答曰:仲景不言方,而子欲言之,曷不詳之仲景耶?蓋亡陽固必急回其陽,然邪傳陽明,胃熱之熾否,津液之竭否,里證之實否,俱不可知,設不辨悉,欲回其陽,先竭其陰,竟何益哉!此仲景不言方,乃其所以聖也。然得子此問,而仲景之妙義愈彰。(《尚論篇》)

陽明病,譫語有潮熱,反不能食者,胃中必有燥屎五六枚也。若能食者,但硬耳。宜大承氣湯下之。

或問:《經》言胃中有燥屎五六枚,何如?答曰:夫胃為受納之司,大腸為傳導之府,燥屎豈有在胃中哉?故《經》言谷消水去形亡也,以是知在大腸,而不在胃也明矣。(《此事難知》)

腹滿不減,減不足言,當下之,宜大承氣湯。

或謂:減不足言,復曰當下之,何也?此古之文法如是也。言腹滿不減,當下之,宜大承氣湯,此滿而不減之謂也。若時滿時減者,不可以當下而論,是減不足言也。然承氣湯當綴腹滿不減處,未可續於減不足言之下,如《太陽篇》中雲:傷寒,不大便六七日,頭痛有熱者,與承氣湯。其小便清者,知不在裡,仍在表也,當鬚髮汗。

若頭痛者,必衄,宜桂枝湯。緣桂枝為發汗而設,非為治衄也。其減不足言之說,亦不外是。(張兼善)

趺陽脈浮而澀,浮則胃氣強,澀則小便數,浮澀相搏,大便則難,其脾為約,麻仁丸主之。

門人問:脾約一證,胃強脾弱,脾不為胃行其津液,如懦夫受悍妻之約束,豈不為家之索乎?余曰:何以見之?曰:仲景云,趺陽脈浮而澀,浮則胃氣強,澀則小便數,浮澀相搏,大便則難,其脾為約,麻仁丸主之。以是知胃強脾弱也。余曰:脾弱即當補矣,何為麻仁丸中,反用大黃枳實厚朴乎?子輩日聆師說,而腹笥從前相仍之陋,甚非所望也。仲景說胃強,原未說脾弱;況其所謂胃強者,正是因脾之強而強。

蓋約者省約也,脾氣過強,將三、五日胃中所受之谷,省約為一、二彈丸而出,全是脾土過燥,致令腸胃中之津液日漸乾枯,所以大便則難也。設脾弱即當便泄矣,豈有反難之理乎?相傳脾弱不能約束胃中之水,何以反能約束胃中之谷耶?在陽明例中,凡宜攻下者,惟恐邪未入胃,大便弗硬,又恐初硬後溏,不可妄攻,若欲攻之,先與小承氣,試其轉失氣方可攻,皆是慮夫脾氣之弱,故爾躊躇也。

若夫脾約之證,在太陽已即當下矣,更何待陽明耶?子輩附會前人,以脾約為脾弱,將指吳起之殺妻者為懦夫乎?有悖聖言矣。(《尚論篇》)

汗出多,則熱愈;汗出少,則便難。

問:汗多則熱愈;凡桂枝、麻黃二湯,俱取微似有汗,不令汗多。汗少則便難;汗少則津液未竭,何為便難也?答:太陽病,非汗不解,然汗法中,每伏亡陽、漏風種種危候,所以服桂枝、麻黃湯,但微取似汗,慮夫陽氣索薄之人,得藥而汗出不止也。

至於陽明胃經,為津液之府,邪熱內入,津液隨即外越者最多,不但陽氣素虛不可過汗,即陽氣素實,亦不可過汗,所以陽明致戒云:陽明實,因發其汗,出多者,亦為太過,太過為陽絕於里,亡津液,大便因硬也。從前不解陽絕為何事,不知正指津液內竭而言,即無陽之互文也。

所云汗多則熱愈,汗少則便難,乃脈法後段,推原所以當下之故,謂服藥得汗,腠理既開,兩三日內,仍覺漐漐微汗,則邪服而熱除,不傳裡矣。若汗才得而腠理隨閉,則熱邪不服而傳裡,熱既傳裡,津液必耗而便難,故宜攻下,以存津液。觀下文復云脈遲尚未可攻,又戒其勿誤攻,以重傷津液也。

要知此三語總頂屬府者,不令溲數,而為陽明病下注腳耳。(喻嘉言)

傷寒,陽脈澀,陰脈弦,法當腹中急痛,先用小建中湯;不瘥者,小柴胡湯主之。

或問:腹痛,前以小建中溫之,後以小柴胡涼之,仲景豈姑試之乎?曰:非也。不瘥者,但未愈,非更甚也。先以建中解肌而發表,止痛在芍藥;繼以柴胡補中而達邪,止痛在人參。按柴胡湯加減法,腹中痛者,去黃芩加芍藥,其功倍於建中,豈有溫涼之異乎?陽脈仍澀,故用人參以助桂枝;陰脈仍弦,故用柴胡以助芍藥。

若一服瘥,又何必更用人參之溫補、柴胡之升降乎?仲景有一證用兩方者,如用麻黃汗解,半日復煩,用桂枝更汗同法。然皆設法御病,非必然也。先麻黃,繼桂枝,是從外之內法;先建中,繼柴胡,是從內之外法。(柯韻伯)

血弱氣盡,腠理開,邪氣因入,與正氣相搏,結於脅下。正邪分爭,往來寒熱,休作有時,默默不欲飲食,臟腑相連,其痛必下,邪高痛下,故使嘔也,小柴胡湯主之。

問:血弱氣盡一節,有臟腑相連,其痛必下,邪高痛下,故使嘔也。高指表耶?下指脅耶?答:高不指表,下不指脅。要知此乃為婦人經水適來適斷之詞,經水適斷之後,豈非血弱氣盡乎?因少陽熱邪盡入血室,逼其經血妄行,致成此證。蓋少陽膽藏於厥陰肝葉之內,臟腑相連,與太陽、陽明兩陽各為一區,不與少陰、太陰相連者迥殊。

所以太陽、陽明之腑邪,不能襲入於臟,而少陽之腑邪與臟相連,漫無界限,其熱邪之在脅者,迫血妄行,必痛連腹中,見經血雖止,而腹痛猶不止耳。高指脅也,下指腹也。邪在兩脅,已搏飲上逆;痛在腹中,又濁氣上干。所以其證嘔逆特甚,但不可因其痛在腹中,遂指為厥陰見證,誤用吳茱萸等湯治嘔,桂枝大黃等湯治痛,仍用小柴胡湯治其腑,不治其臟。此是吃緊叮嚀,言外見臟腑,同治必領腑邪入臟矣。

仲景不能盡所欲言,但以小柴胡湯主之一語,砥柱狂瀾也。(喻嘉言)

小柴胡湯方去滓復煎。

問:小柴胡湯去滓復煎,必有其義。答:用小柴胡湯必去滓復煎,此仲景法中之法,原有奧義。蓋少陽經用藥,有汗、吐、下三禁,故但取小柴胡湯以和之。然一藥之中,柴胡欲出表,黃芩欲入里,半夏欲驅痰,紛紜而動,不和甚矣。故去滓復煎,使其藥性合而為一,漫無異同,俾其不至僨事耳。

又,和非和於表,亦非和於裡,乃和於中也。是必煎至最熟,令藥氣並停胃中,少頃隨胃氣以敷布表裡,而表裡之邪不覺潛消默奪。所以方中既用人參、甘草,復加生薑、大棗,不厭其復,全藉胃中天真之氣為斡旋,所謂大力者負之而走耳。試即以仲景印仲景,三黃附子湯中,以其人陽邪入陰而熱熾,非三黃不能除熱;其人復真陽內微而陰盛,非附子不能回陽。然必各煎後,乃得以各行其事,而復煎以共行其事之義,不亦彰彰乎?(喻嘉言)

三陽合病,脈浮大,上關上,但欲眠睡,目合則汗。

或謂:此證屬《少陽篇》中,亦可用小柴胡否?答曰:可用。夫三陽合病,其邪發見於脈:浮者太陽也,大者陽明也,上關上者少陽也。但欲眠睡,目合則汗,此膽有熱,脈證相符,故出於《少陽篇》中。蓋浮脈無證不可汗,大脈無證不可下,浮大之脈,具上關,知三陽合病,熱在膽也。膽居半表半裡,用小柴胡亦當。(張兼善)

少陰病,始得之,反發熱,脈沉者,麻黃附子細辛湯主之。

或問:論傳經之邪,自三陽傳至太陰,太陰則傳少陰;此不言傳經,而言始得之,何也?答曰:傳經者,古人明理立法之意如此,安可執一而論哉!夫三陽傷寒,多自太陽入,次第而傳至厥陰者,固有也。其三陰傷寒,亦有自利不渴,始自太陰而入者。今少陰病始得之,反發熱,正由自入,故云始得之。

緣少陰無身熱,今身有熱,故言反發熱,以不當發熱而熱也。為初病邪淺,故與麻黃附子細辛湯以發散之。按:六經中,但少陰證難辨,此條要看一反字,是以陰證雖云不用麻黃,今既始得之,反發熱,脈沉,所以用麻黃附子細辛湯溫散之耳。(張兼善)

少陰病,下利,脈微者,與白虎湯;利不止,厥逆無脈,乾嘔煩者,白通加豬膽汁湯主之。

或問:白通湯及白通加豬膽汁湯,真武湯與通脈四逆湯,皆為少陰下利而設,除用薑、附相同,余藥各異,何也?答曰。病殊則藥異。少陰下利,寒氣已甚,非薑、附不能治。此下利之理無殊,至兼證不一,則用藥當各從其宜。如白通湯用薑、附以散寒止利,則加蔥白以通調陽氣。

若利而乾嘔煩者,寒氣太甚,內為格拒,而薑、附非煩者之所宜,必嘔而不納,故加人尿、豬膽汁鹹苦性寒之物,並候溫冷服之,自納而不阻;至其病所,則冷體既消,熱性便發。又真武湯治少陰病,二三日不已,至四五日,腹滿,小便不利,四肢沉重疼痛,自下利者,為有水氣。夫水氣者,即寒濕也,腎主之。

腎病不能制水,水飲停蓄為水氣。《經》曰:脾惡濕,甘先入脾;茯苓白朮之甘,以益脾逐水。寒濕所勝,平以辛熱;濕淫所勝,佐以酸辛;故用附子、芍藥、生薑之酸辛,以溫經散濕。通脈四逆,治少陰下利清穀,裡寒外熱;手足厥逆,脈微欲絕者為裡寒;身熱惡寒,面色赤者,為外熱;此陰盛於內,格陽於外,而不相通,與通脈四逆湯,以散陰通陽。四證具云下利,而兼有或為之證不一,是以用藥大同而小異也。

(張兼善)

少陰病,得之二三日,口燥咽乾者,急下之,宜大承氣湯。○少陰病,自利清水,色純青,心下必痛,口乾燥者,急下之,宜大承氣湯。○少陰病,六七日,腹脹不大便者,急下之,宜大承氣湯。

問:觀急字似不宜緩,其證不過口乾燥,而且病為少陰,少陰又不過二三日,非十餘日之大滿大實,有此神見,而便用承氣耶?答:少陰病,得之二三日,即口燥咽乾,其人腎水素竭可知。故宜急下以救腎水,少緩須臾,甕乾杯罄,救無及矣。所以陽明有急下三法以救津液,少陰有急下三法以救腎水。

皆動關性命,如救頭燃,何商量等待之有耶?此與大滿大實之條,天淵懸絕,所當辨之於早矣。(喻嘉言)

或問:承氣湯,陽明當下之證宜用,今少陰病亦用之,何也?蓋胃為水穀之海,主養四旁;四旁有病,皆能傳入。胃土燥則腎水乾,以二三日即口燥咽乾,是熱之深、傳之速也,故急下以全腎水。夫土實則水清,故自利清水而口乾燥,此胃土燥熱而然;下利色青。青,肝也,乃肝傳腎,緣腎之經脈從肺出絡心,注胸中,由是而心下痛,故急下以去胃熱,逐腎邪。其六七日腹脹不大便,以入腑之邪壅甚,胃土勝則腎水涸,故急下以逐胃熱,滋腎水。

蓋陽明與少陰皆有急下之條,證雖不同,其入腑之理則一也。(張兼善)

太陽病,欲解時,從巳至未上。○陽明病,欲解時,從申至戌上。○少陽病,欲解時,從寅至辰上。○太陰病,欲解時,從亥至醜上。○少陰病,欲解時,從子至寅上。○厥陰病,欲解時,從醜至卯上。

問:陽病從寅而解於戌,陰病從亥而解於寅,是陽得陽解、陰得陰解。而有曰陽病解於夜半,陰病解於日中,何也?答:陽得陽解、陰得陰解者,此從其經氣之旺也。如少陽旺於寅卯辰,太陽旺於巳午未,陽明旺於申酉戌,太陰旺於亥予醜,少陰旺於子醜寅,厥陰旺於醜寅卯是也。

各經皆從其旺,少陰獨從其生者,少陰腎中內藏真陽,子時一陽生,葭管飛灰,早已春回暘谷。丑時二陽,寅時三陽,陽進陰必退,陽長陰必消也。且天一生水,子水生地,即是旺地,故少陰欲解獨從之也。然三陽之解,從寅卯而始;三陰之解,從寅卯而終。寅為生人之首,卯為天地之門戶,亦陰陽如環之理也。

但三陽之旺時九,各不相襲;三陰之旺時五,逐位相連。可見陽行健,其道長,故不相及;陰行鈍,其道促,故皆相躡也。於此見仲景析義之精矣。至陽病解於夜半,陰病解於日中者,《內經》之旨,取陽見陰、陰見陽,兩相和協之義。先聖後聖,豈非一揆也哉!(喻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