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士鐸

《辨證錄》~ 卷之八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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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八 (3)

1. 癆瘵門(十七則)

人有縱欲傷精,兩脛痠痛,腰背拘急,行立足弱,夜臥遺泄,陰汗痿靡,精神倦怠,飲食減少,而耳颼颼如聽風聲,人以為傳屍之癆瘵也,誰知是自傷於腎,為初起之癆瘵乎。夫人之貪色,或立而行房,或勞而縱送,或一泄未已而再泄,或已勞未息而再勞,或興未來而黽勉強合,或力已竭而帶乏圖歡,或天分厚薄,服春藥而快志,或材具本小,學展龜以娛心,或行疫辛苦猶然交會,或思慮困窮藉以忘憂,一宵之歡遂成終身之疾,原不在婦女之眾,與泄精之多也,不知節便即成癆矣。

必致失血,兼之吐痰咳嗽,夜熱盜汗,畏寒畏熱,似瘧非瘧,胸中似飢非飢,似痛非痛,飲饌之類,既不能多,復不能化。失情失緒,骨蒸火動,又思色以泄其火,見色而動其意,鬼交夢遺而不可止,於是發寒發熱,骨髓之中遂生癆蟲,因循至死,深可傷也。治法補真精之乏,開胃氣之衰,加之殺蟲之藥,安在將死者之不可救乎。

方用救瘵湯

熟地(五錢),白芍(二錢),山藥(二錢),沙參(三錢),地骨皮(五錢),麥冬(二錢),北五味(十粒),人參(五分),白薇(五分),白芥子(一錢),鱉甲(一錢),茯苓(一錢)

水煎服。十劑蟲死,二十劑胃氣大開,連服二月,精神漸旺。服一年而愈,然必須斷色欲也。

此方補陰居多,少加人參以助胃氣,則補陰而無膩滯之憂。即所用殺蟲之藥,非狼虎毒味可比,消弭於無形,所以有益無損也。此方看其平常,配合精良,以治初起之癆,實有神功耳。

此症用救敗湯治之。

地骨皮,丹皮(各五錢),人參(三分),白芍(三錢),山藥(一兩),甘草(二分)

水煎服。

前病用前方妙矣,然傷腎以成前病者,世人頗多,恐一方不足以概治也。我更受異人之傳,尚有一方以治前病甚效,因並志之。異人謂傷腎以致生癆蟲者,必須先殺其蟲,後用補腎之藥,則腎經受益,否則徒補其精也。蓋蟲不去,則所生之精,僅足以供蟲之用,蟲得精之旺,蟲之勢愈大,與其於補中殺蟲,不若先殺其蟲,後補其陰之為勝。惟是殺蟲之藥,未有不更傷其陰者。

吾方則不然,雖死其蟲,而於陰仍未有損,且能開胃。

方名祛祟丹:

鰻魚(一條,重六兩),懷山藥(三兩),芡實(一兩)

水煮極爛,少加青鹽同食,食完不必吃飯,一日必須食完,連湯汁飲之。一次之後,隔七日再照前食之。三次則骨中之蟲無不死者,然後另用起瘵湯:

人參(一錢),茯苓(三錢),麥冬(三錢),北五味子(十粒),生棗仁(二錢),熟地(五錢),山茱萸(二錢),巴戟天(二錢),白芍(一錢),白芥子(五分),沙參(一錢)

水煎服。服一月精漸旺矣。再服一月全愈。

此方平中有奇,前方奇中實平,皆異人所傳,余不敢隱,願與世共之,以救初起腎癆之病云。

人有夜臥常驚,或多恐怖,心懸懸未安,氣吸吸欲盡,淫夢時作,盜汗日多,飲食無味,口內生瘡,胸中煩熱,終朝無力,惟思睡眠,唇似朱塗,顴如脂抹,手足心熱,液燥津干,人以為腎經之癆瘵,誰知腎傳於心,而心初受病乎。夫心宮寧靜,邪不可侵,邪侵於心,則神必越出於外,腎癆生蟲,無形之邪氣犯心,尚不可救,烏容有形之蟲深入哉。不知蟲雖有形,而蟲之氣亦無形,腎氣既交於心,而腎中之蟲氣,烏得不上交哉。

蟲之氣與腎之氣自是不同,腎氣交心,而心受益,蟲氣交心,而心受損,何必蟲入心而心始病乎。然則治法不必治心,仍治腎可也。然而徒治腎而蟲在,則蟲之氣仍在腎,心仍受蟲之害也。故救心必須滋腎,而滋腎必須殺蟲。

方用起瘵至神湯

熟地(一兩),山茱萸(五錢),麥冬(一兩),茯苓(五錢),山藥(五錢),芡實(三錢),肉桂(三分),白朮(三錢),杜仲(一錢),鱉甲(五錢),百部(二錢)

水煎服。連服十劑,癆蟲死矣。再服一月,腎氣旺而心氣安。再服一月全愈。

此方全是補腎安心之劑,惟鱉甲、百部乃殺蟲之藥,鱉甲深攻,引百部直入於至陰之內,又是補陰而不傷於髓,蟲以為養身之味,詎知是殺身之味耶。蟲死而腎無異氣,則心氣受益,而又有麥冬、茯苓、白朮之相扶,自然慶安奠於宮中,喜敉寧於殿上也。

此症用安養湯亦效。

人參,百部(各一錢),山藥(一兩),甘草(三分),麥冬(五錢),北五味十粒,白朮(二錢),茯神(三錢)

水煎服。

人有咳嗽吐痰,氣逆作喘,臥倒更甚,鼻口乾燥不聞香臭,時偶有聞,即芬鬱之味,盡是朽腐之氣,噁心欲吐,肌膚枯燥,時作疼痛,肺管之內,恍似蟲行,干皮細起,狀如麩片,人以為肺經癆瘵也,誰知是心癆而傳之肺乎。夫肺為嬌臟,最噁心氣之克,心以正火刑肺,肺尚受病,況以屍蟲病氣移而刑肺,肺安得而不病乎。然而肺氣之傷者,傷於心之火氣也。

心受蟲氣之傷,心自顧不遑,何能分其蟲氣以克肺,不知心嫌蟲氣之侵,乃不自受,即以蟲氣移入於肺,而自避其毒也。況肺為腎之母,肺原能自交於腎,而腎之蟲氣,何獨不交於肺乎。此心腎交侵,癆瘵之勢,倍重於腎之傳心矣。治法消心中之蟲氣,不若仍消腎中之蟲氣出。

然而心腎兩傷,又消兩經之蟲,藥必先經於胃,蟲未必殺而胃氣先亡,則肺金大失化源,非治之善也。法宜健胃,則分布精液,心腎有益,胃又無損,則蟲可得而誅矣。

方用健土殺蟲湯

白朮(五錢),人參(二錢),白薇(二錢),萬年青(一片),熟地(一兩),麥冬(一兩),山茱萸(三錢),生棗仁(三錢),車前子(二錢),貝母(一錢)

水煎服。二劑氣喘少平,又二劑咳嗽漸輕,又二劑知香臭,又二劑疼痛漸止,服三月全愈。

此方補胃氣又不助陽,消蟲氣又不損液,腎足以制心,而心不至於刑肺,實治癆傳肺之妙法也。

此症用護肺飲亦佳。

白朮,人參,百合(各二錢),白薇,天冬(各一錢),麥冬(三錢),款冬花(五分),天花粉桔梗(各六分)

水煎服。

人有兩目䀮䀮,面無血色,兩脅隱隱作痛,熱則吞酸,寒則發嘔,痰如鼻涕,或清或黃,臭氣難聞,淚乾眥澀,嘗欲閤眼,睡臥不安,多驚善怖,人以為肝經之癆瘵也,誰知是肺癆次傳於肝乎。夫肺金克肝木者也,使肝木本旺,肺何能克之。無如腎癆之後,久不生肝,則肝木無滋潤之氣,肝弱可知。

肺即乘其弱,將蟲氣交於肝,肝欲拒之而無力,不得已順受其蟲氣矣。肝為腎之子,腎見肝子已受蟲氣,惟恐肝氣不敵,乃移其腎氣以生肝,而蟲氣即因腎氣之移,而同移入於肝矣,蟲蝕肝血,肝又何養乎。治法仍須救腎以生肝,兼之生肝以殺蟲也。

方用援瘵湯

白芍(一兩),當歸(一兩),熟地(一兩),山茱萸(五錢),茯苓(五錢),鱉甲(五錢),白薇(二錢)

水煎服。十劑少痊,二十劑更痊,服三月乃愈。

此方肝腎兩治之湯也。止鱉甲、白薇乃殺蟲之味,不寒不熱,既無偏勝之虞,能補能攻,又是兩全之道。殺蟲於無形,起死於將絕者也。或謂痰色青黃,方中消痰逐穢之品似不可少。不知蟲入腎肝,非直救二經,何能奪命,況消痰逐穢之品,用之益傷脾胃,肝既受蟲之侵,正欲移傳於脾,倘再傷之,不引蟲入於中州乎。故寧大補腎肝,使二臟受益,其痰自化,斷不敢輕用消痰逐穢之品,以再傷脾胃耳。

此症用療瘵湯亦佳。

白芍,熟地(各五錢),當歸(四錢),鱉甲(三錢),鰻魚骨(燒黑灰,三分),北五味(十粒),水煎服。

人有胸前飽悶,食不消化,吐痰不已,時時溏瀉,肚痛腹脹,空則雷鳴,唇口焦乾,毛髮乾聳,面色黃黑,微微短氣怯難接續,便如黑汁,痰似綠涕,人以為脾經之勞瘵也,誰知是肝癆而傳於脾乎。夫五臟之癆,傳入於脾,本不可救,不必更立救脾癆之法也。雖然人有胃氣一線未絕,無不可接續於須臾,脾與胃為表裡,胃絕則脾絕,萬無生理,脾絕而胃未絕尚有生機,正不可因其肝蟲之入脾,即諉於天命之絕也。

余自行醫以來,曾救一婦人得此症,脈又細數,眾醫皆以癆病傳脾,為必死之症,其夫亦棄之不治。余見飲食知味,謂其夫曰:尊正尚有一線可救,何忍看其死而不一援乎。其夫曰:眾醫皆棄而不治,非我不欲生之也。余勸其單服二白散,用:

山藥,芡實(各等分,約各四斤),萬年青(四大片)

各炒、磨為細末,入白糖一斤,滾水調服。

遇飢即用,無論數次。其婦聞之如法喜吞,頭一日即服五大碗。約五月,每日如此,脾氣漸服漸愈,竟得不死。問其前後所服幾何?約百斤也。後見余稱謝。因備志之,以助行醫方法之窮。二味既能健脾,尤能補腎,腎脾兼治,所以奏功。況萬年青殺蟲於無形,入之於二味之中,蟲亦不知其何以消滅於無蹤也。

此方不特單治脾癆,但不可責其近功耳。若加入人參二兩以助胃氣,則胃氣更健,脾氣尤易援耳。

此症用援怯湯亦妙。

白朮,山藥(各一兩),茯苓(三錢),人參(三錢),芡實(五錢),白薇(一錢),鰻魚骨末(五分),肉桂(三分)

水煎調服。

人有陰虛火動,每夜發熱如火,至五更身涼,時而有汗,時而無汗,覺骨髓中內炎,飲食漸少,吐痰如白沫,人以為骨蒸之癆瘵也,誰知是腎水不能制火乎。夫腎中水火,必須兩平,火之有餘,水之不足也。水不足,火始有餘。骨蒸之病,正坐於火旺水虧耳。治法不必瀉腎中之火,但補其腎中之水,則水足濟火,腎既不熱,骨髓之內外何能熱乎。

方用涼髓丹

地骨皮(一兩),丹皮(一兩),麥冬(五錢),金釵石斛(三錢),牛膝(二錢),茯苓(二錢)

水煎服。連服四劑而內熱輕,再服四劑內熱盡除,服一月而前症盡愈。

此方用地骨、丹皮,不特補腎中之水,且取其能涼骨中之髓,與消骨外之血也。夫骨中髓熱,必耗其骨外之血,骨外血熱,必爍其骨中之髓。故兼用二味,則髓與血兩治,無太熱之虞,腎中寧獨熱哉。況石斛、牛膝,無非補腎陰之味。陰旺則陽平,水勝則火退,骨蒸不蒸,而癆瘵何能成哉。

此症用純陰湯亦佳。

玄參,麥冬,丹皮,地骨皮,熟地(各三錢)

水煎服。

人有氣虛,氣息短促不足以息,與勞役形體氣急促者迥殊,懶於語言,飲食無味,身體困倦,人以為氣癆也,誰知是陽虛下陷,由於內傷其元氣乎。夫元氣藏於關元之中,上通肺而下通腎。元氣不傷,則腎中真陽自升於肺而肺氣始旺,行其清肅之令,分布於五臟七腑之間。若元氣一傷,不特真陽不能上升,且下陷於至陰之中以生熱矣。

此熱乃虛熱,非實熱也。實熱可瀉,虛熱宜補,故必用甘溫之藥以退其虛熱。然而單用甘溫以退其熱,不用升提之味以挈其下陷之陽,則陽沉於陰,而氣不能舉,雖補氣亦無益也。即升提其氣矣。不用補氣之味,則升提力弱,終難輕舉其氣也。

方用補中益氣湯

人參(五錢),白朮(五錢),炙黃耆(三錢),當歸(三錢),陳皮(五分),甘草(五分),升麻(二分),柴胡(三分),加貝母(一錢)

水煎服。一劑氣升,二劑氣旺,十劑生力,胃氣大開,前病頓失。

補中益氣湯乃李東垣一生學問全注於此方,妙在用柴胡、升麻於參、朮、耆、歸之內,一從左旋而升心、肝、腎之氣,一從右旋而升肺、脾、胃、命門之氣,非僅升舉上、中二焦之氣也。

此症用提陷湯亦效。

黃耆,麥冬(各五錢),白朮,人參(各二錢),甘草(三分),桔梗(一錢),神麯(五分)

水煎服。

人有血虛者,面無色澤,肌肉焦枯,大腸乾燥,心多怔忡,健忘不寐,飲食少思,羸瘠不堪,夜熱無汗,人以為血癆也,誰知是肝燥而生火乎。夫肝中火盛,往往自焚,終由於腎水之不能生木,非失血吐於外,即耗血燥於內耳。肝既自燥,火生木中,正可火生木外,似乎心火得肝木之火而旺矣。

無如木中有水,則肝可生心,木中有火,則肝能焚心。故火在心中可取給於肝,而火在肝中則自顧之不暇耳。然則治法必先治腎,而治腎必先補水也。

方用:

玄參(一兩),丹皮(五錢),沙參(五錢),白芍(一兩),當歸(五錢),甘菊花(三錢),茯苓(三錢),麥冬(五錢)

水煎服。十劑夜熱除,二十劑燥症解,三十劑各病均愈。

此方名為滋肝飲,實補腎以滋肝也。肝得腎水之滋,則肝木之火不發,何致自焚而成癆哉。

此症用加減四物湯

白芍,當歸,生地(各五錢),熟地(一兩),丹皮(三錢),

水煎服。

人有過於貪饕燔熬烹炙之物,馨香甘肥之品,盡情恣食,以至食不能化,胸中飽悶,久則結成痞滿,似塊非塊,似瘕非瘕,見食則憎,每飯不飽,面色黃瘦,肢體日削,人以為因食成癆,誰知是脾衰而不能化乎。夫食未至而思餐者,胃氣之強也。食已下而難受者,脾氣之弱也。

過於貪饕,正胃氣之強耳。人恃胃氣,不論精粗、生冷,盡皆食之,未免損傷胃氣。胃與脾為表裡,未有胃傷而脾不傷者。然人有腎氣旺者,雖胃傷而脾不能傷,以腎中之火能生脾氣。故脾氣不足,往往補其腎火而愈。今食不能消,至於見食則憎,是脾傷而胃亦傷,單補腎中之火,恐僅能生脾土,而不能生胃土耳。蓋脾土非腎火不生,而胃火非心包之火不能長也。

治法必須補心包以生胃土,補命門以生脾土也。

方用助火生土湯

人參(三錢),白朮(五錢),黃耆(五錢),茯苓(三錢),甘草(一錢),肉桂(一錢),巴戟天(五錢),菖蒲(五分),山楂(十粒),神麯(五分),遠志(八分)

水煎服。二劑脾氣健,又二劑胃氣開,十劑脾胃之氣大旺矣,又十劑全愈。

此方上補心包,下補命門,中補脾胃,火生而土健,土健而食消,不易之理也。世人不知補火之道,更不知補火而有心包、命門之異,所以日健脾而脾不健,日開胃而胃不開,必成癆而始止也,豈不可嘆息哉。

此症用溫化湯亦佳。

人參,茯苓,巴戟天,鱉甲(各三錢),白朮,黃耆(各一兩),肉桂,神麯(各一錢),枳殼(五分),白豆蔻(一粒),山楂(十粒)

水煎服。

人有遭遇坎坷,或功名蹭蹬,或柴米憂愁,以致鬱結,胸懷兩脅脹悶,飲食日減,顏色沮喪,漸漸肢瘦形凋,畏寒畏熱,人以為因愁而成瘵也,誰知是肝氣不宣,木克脾胃乎。夫肝木最喜飛揚,一遇寒風、遇憂愁,皆鬱而不伸也。然而肝氣不肯自安於不伸,於不伸之中而求其伸,於是上不得展舒以生心,下不得不刑剋而傷脾矣。脾土既傷,胃氣亦弱,胃氣既弱,而飲食自少,何能分潤於臟腑哉。

人見其悠悠忽忽,不飲不食,疑是蟲之作祟,乃用消蟲逐穢之藥,肝氣不開,脾胃反損,愈加困頓,變成癆疾而死者比比也。治法亦仍開其鬱結而已矣。

方用順適湯

白芍(一兩),白朮(三錢),人參(五分),白芥子(一錢),當歸(二錢),鬱金(一錢),陳皮(三分),甘草(五分),茯苓(三錢),香附(一錢),川芎(八分)

水煎服。二劑脾胃開,四劑寒熱除,十劑鬱結之症盡散矣,二十劑全愈。

此方專入肝經,又能入脾、入胃,舒木氣之滯,宣土氣之沉,所以能奏功之神也。若欲殺蟲祛祟,此症本無蟲與祟也。甚矣,郁癆之易治,無如人之不知治郁何哉。

此症用適志湯亦效。

白芍,茯苓(各五錢),甘草,枳殼,半夏(各五分),砂仁(一粒),神麯,香附,人參(各二錢),蘇子(一錢)

水煎服。

世有尼僧、寡婦、失嫁之女、丈夫久出不歸之妻妾,相思鬱結,欲男子而不可得,內火暗動,爍干陰火,肝血既燥,必致血枯經斷,朝熱夜熱,盜汗鬼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飲食懈怠,肢體困倦,肌膚甲錯,面目暗黑,人以為瘀血之癆也,誰知是乾血之瘵乎。凡婦女欲火一動,多不可解。

欲火者雷火也,雷火一動而天地變、陰陽乖,水隨火而沸騰,火得水而炎上,有不燒乾者乎。婦女之欲火乃起於肝,肝火者木中之火也。雷火喜劈木者,以火從木中出也。夫肝火宜藏,以肝藏血也,肝火動則血不能藏矣。火動則血泄,況火不動則已,動則不能遽止,故火屢動而血屢泄,動之不已,則泄之不已,血安得不幹乎。治法似宜泄木中之火矣,然而火止可暫瀉以止炎,不可頻瀉以損木。

方用消愁湯

白芍(一兩),當歸(一兩),葳蕤(一兩),玄參,柴胡(各一錢五分),丹皮(三錢),地骨皮(五錢),白芥子(一錢),熟地(一兩)

水煎服。連服數劑,肝氣不燥。再服數劑,肝火可平。更服十劑,血枯者不枯,諸症可漸愈也。

此方補肝木而兼補腎水,水旺而木得其養,木平而火息其機,不必治癆而癆自退。補肝、補腎之中而仍有開鬱、達郁之藥也。彼徒補肝血、徒瀉肝火者,尚隔一層耳。

此症用散思湯亦佳。

生地(一兩),白芍,丹皮(各五錢),白朮(一兩),地骨(三錢),柴胡(一錢),當歸(五錢),陳皮(五分),炒梔子(二錢),荊芥(一錢)

水煎服。

人有濕熱積於脾胃,又加生冷之物存而不化,久則變成寸白之蟲,或結成蛔蟲之類,以致腹痛肚疼,面黃肌瘦,盜汗淋漓,氣怯身弱,此是蟲積而不散也。夫蟲生,雖因於濕熱之化,而濕熱之積,實因於脾胃之虛。土堅之處,蟲不能生,土鬆則水入,水入則濕留,濕積則熱,熱則蟲生矣。

然則治法不必用殺蟲之藥,但健脾胃之土,則蟲宜皆去。然蟲居土之中,既已成穴,則子孫繁庶可知。但單健其脾胃之土,土氣熏蒸,蟲未必不死。吾恐不能盡死也,故健其脾胃,仍須佐以殺蟲之味,則拔本塞源,亦斬草除根之道也。

方用滅蟲湯

白朮(一兩),檳榔(二錢),使君子(二十個),人參(三錢),楝樹根(三錢),陳皮(五分),神麯(三錢)炙甘草(二錢),黃連(三分),百部(一錢)

水煎服。一劑蟲下,二劑蟲大下,三劑蟲盡滅矣,不必四劑也。

此方殺脾胃中濕熱之蟲,非殺脾胃中血肉之蟲也。血肉之蟲,每有靈機,濕熱之蟲原無知識。小治尚可建功,況以治癆蟲之法以治之乎。毋怪元氣既回,而殺蟲又捷也。

此症用鰻羹飲亦效。

鰻魚一斤,煮湯四碗。另用:

山藥,白朮(各一兩),茯神,神麯(各三錢),百部(二錢),肉桂(一錢),湯二碗,煎一碗服,渣再用湯二碗,煎一碗。服二劑全愈。

人有好躭麴櫱致成酒積,脾氣損傷,五更作瀉,久則淹淹忽忽,飲食少思,時多嘔吐,盜汗淋漓,人以為酒癆之病,誰知是脾腎兩虧乎。夫酒從胃入,似宜傷胃,不知酒雖入於胃,而受之者脾也。脾所惡者濕,而酒性正濕,是脾之所惡也。乃移而之腎,腎雖水臟,藏精而不藏濕。

酒氣熏蒸,腎受酒氣之毒,仍傳於脾,而脾又不能受,遂傳大腸而出,大腸又惡酒氣之濕,不肯久留而遄發矣。飲酒既多,下瀉必甚,下多亡陰,人安得不病乎。人之貪酒而不啻肺腑之親,日飲如故,有加無已,不至腐腸爛胃而不止。然則治法必須先戒酒,而後以化酒之藥以解酒毒,仍以健脾、益腎之品以救其火土之衰,則酒癆之病,庶幾其可瘳乎。

方用消酒散:

白朮(一兩),山茱萸(一兩),葛花(二錢),薏仁(一兩),肉桂(三分),茯苓(三錢)

水煎服。十劑瀉輕,又十劑瀉止,又十劑而酒積除,又十劑全愈。

此方脾腎兩補,分解酒濕,而消其毒也。惟是酒性大熱,今不特不解其熱,並且用肉桂以助其熱者,以濕之不行,由於命門之火衰也。真火衰而邪火自盛,真火盛而邪火自衰,則邪水自流矣。

此症用解櫱湯亦可治之。

白朮(二兩),茯苓(五錢),肉果(二枚),柞木枝(五錢)

水煎服。十劑愈。

小兒多餐水果,恣食肥甘,以致成疳,身體黃瘦,毛豎膚焦,形如猿猴,狀如刺蝟,食土食炭,人以為兒癆也,誰知是脾胃虛寒之病乎。小兒純陽,本不宜虛寒也。然而先天無虧,而後天每不能無損。蓋先天屬腎,後天屬脾胃也。小兒餐水果,食肥甘,正坐於傷脾胃耳。脾胃一傷,五臟之氣不能行,六腑之氣不能運。

小兒性格不常,何知樽節,水果仍餐,肥甘仍食,欲不成癆,何可得乎。治法補其脾胃之氣,調其飲食之傷,原可隨手奏效,寧至兒癆之病哉。無如世醫以膽草、蘆薈胡黃連之類以瀉其火,以半夏、枳殼、檳榔、厚朴之類以降其痰,以麥芽、山楂、大黃之類以逐其食,以梔子、楝根、烏梅以殺其蟲,以至兒不勝任,反消損其真元之氣,無異下之石也。

方用六君子湯加減救之。

人參(二錢),白朮(三錢),茯苓(三錢),甘草(三分),附子(一分),黃耆(三錢),神麯(五分)

水煎服。

一劑而兒之神氣轉,再劑而兒之神氣生,連服十劑無不全愈,正不必多劑也。

此方原是補氣之劑。補氣者,補脾胃之氣也。小兒之病,原傷於脾胃也。先天實未常傷,脾胃之氣一轉,是後天無損,先天何不接續哉。此癆病之所以易愈耳。

此症用神人散亦甚效。

人參(二錢),白朮(三錢),甘草(五分),肉桂(三分),白豆蔻(一枚),神麯(五分),半夏(三分),山楂(五枚)

水煎服。

人有感染屍蟲,遂至釀成癆病,其症與所感之病人無異,世為傳屍癆者,男子自腎傳心,由心而肺,由肺而肝,由肝而脾。女子自心傳肺,由肺而肝,由肝而脾,由脾而腎,五臟復傳六腑而死矣。此古人之言也,而孰知不然。傳屍癆症,感病人之蟲,視蟲所入之臟,即於是臟見病,無不傳於脾而死,不必五臟之皆傳也。彼五臟之皆傳者,乃自傷於腎,由腎而傳心,心而肺,肺而肝,肝而次於脾耳。

以自傳而為傳屍之病,則誤之甚矣。所以治傳屍之病,不必同於治自傳之症也。雖然傳屍之蟲,雖不擇臟而入,治法必須補胃腎為主,而佐之殺蟲之味,蓋胃氣不敗而津液能生,腎氣不涸,而火氣能伏。且胃為腎之關門,胃土能消,而腎水始足。傳屍之病,未有腎水不竭者也。

此腎與胃之二經,必宜兼補耳。

方用移屍滅怪湯

人參(一兩),山茱萸(一兩),當歸(三錢),乳香末(一錢),虻蟲(十四個),水蛭(火煅死,十四條),二蠶沙末(三錢)

各為末,蜜為丸,每日服百丸,此藥服完,而傳屍之蟲滅跡矣。

古人傳祛逐癆蟲之藥,多至損傷胃腎,所以未能取效。今用人參以開胃,用山茱萸以滋腎,且山茱萸又是殺蟲之味,同虻蟲、水蛭以蟲攻蟲,則易於取勝。尤恐有形之物,不能深入於屍蟲之內,加當歸以動之,乳香以開之,引其直入而殺之也。復慮蟲蝕補劑以散藥味,更加二蠶沙者,乃蟲之糞也,蟲遇蟲之類,則棄而不食,而人參、歸、萸得行其功,力助諸藥以奏效也。

此症用逐屍飲亦神。

人參(三分),白朮(二錢),山茱萸(五錢),鰻魚骨燒灰,(一錢)

水煎服。

人有傳染鬼疰者,闔家上下、大小無不生屍蟲之病,是重於傳屍也。蓋傳屍止病於一人,一人死而一人又病,非若鬼疰之重也。此等之病,雖是冤鬼相纏,然初起之時,未常非屍蟲引之也。夫屍蟲作祟,已能殺人,況又有鬼邪相輔,變動不一,其為害也更甚。其症使人夢遺鬼交,泄精淋瀝,沉沉默默,不知所苦,而無處不惡,經年累月漸就困頓,以至於死,一家傳染,多至滅門絕戶,實可傷也。葛稚川曾傳獺肝散以救人,然止可救傳染之初起,不可救傳染之已深。

余逢異人傳方,名為三清丸

蒼朮(半斤),炒人參(三兩),山茱萸(一斤),白薇(三兩),䗪蟲(三兩),阿膠(三兩),白芍(十兩)鱉甲(十兩),鰻魚骨(三兩),白朮(一斤),柏子仁(不去油,四兩),地骨皮(十兩),沙參(五兩),肉桂(一兩),地慄粉(一斤),神麯(三兩),貝母(二兩),

各為細末,蜜為丸,每日早晚各服三錢。服一月而鬼氣散,服二月而屍蟲死矣。一家盡服之,斷不致有絕門滅戶之禍也。

此方補陽氣以制陰,則鬼不敢近,滅屍氣以殺蟲,則祟不敢藏,有攻之益,無攻之損,起白骨而予以生全,救闔家而令其壽考,功實偉焉。

此症用散疰飲亦佳。

鱉甲炒為末(五錢),狐心末(一錢),人參(二錢),甘草(三分),神麯(二錢),白朮(五錢),山茱萸(五錢),白芍(五錢)

水煎服。一月即愈不再傳。

人有花前月下兩相盟誓,或阻於勢而不能合,或盡於緣而不能逢,遂思結於心中,魂馳於夢寐,漸而茶飯懶吞,語言無緒,悠悠忽忽,終日思眠,面色憔悴,精神沮喪,因而畏寒畏熱,骨中似疼非疼,腹內如餒非餒,人以為癆病之已成也,誰知是相思之惡症乎。夫相思之症,原不必治,遇情人而鬱開矣。

然而情人何易急得,醫道豈竟無他治哉。大約相思之病,先傷於心,後傷於肝,久則傷於脾胃,欲治相思之症,宜統心、肝、脾、胃四經治之,治此四經,多有得生者。未可信古人之言,以相思之症為不可治之病也。夫傷心之病,本不可治,如何相思之傷心,猶為可救,蓋思其人而不得,必動肝火,火動生心,其實一線之延,正藉此肝木之火以生心也。

用平肝解鬱之品,佐之補心安神之味,益之開胃健脾之藥,則肝氣一舒,心火自發,不必去生脾胃之土,而相思病可逐漸而衰也。倘更加人事之挽回,何病之不可愈哉。

方用遂情湯

香附(三分),白芍(一兩),荊芥(五分),麥冬(三錢),茯神(三錢),白朮(三錢),生棗仁(三錢),人參(五分),神麯(三分),甘草(一分),柴胡(五分),白芥子(五分)

水煎服。十劑肝氣開,又十劑心氣開,又十劑脾胃之氣大開矣。

此方補多於散,貴在調和,不貴在爭戰也。倘作癆瘵治之,反無生機矣。

此症用郁蓮散亦甚佳。

白芍(一兩),柴胡(八分),香附(五分),鬱金(一錢),生棗仁(一錢),茯神(二錢),巴戟(二錢),蓮子心(三錢),麥冬(五錢),丹參(三錢)

水煎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