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孟英

《王孟英醫案》~ 卷一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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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6)

1. 伏暑

壬辰八月,範蔚然患感旬余,諸醫束手。乃弟麗門,懇孟英治之。見其氣促音微,呃忒自汗,飲水下咽,隨即傾吐無餘,曰:伏暑在肺,必由溫散以致劇也。蓋肺氣受病,治節不行,一身之氣皆失其順降之機。即水精四布,亦賴清肅之權以主之。氣既逆而上奔,水亦泛而上溢矣。

但清其肺,則諸恙自安。乃閱前服諸方,始則柴、葛、羌、防,以升提之,火藉風威,吐逆不已,猶謂其胃中有寒也。改用桂枝乾薑以溫燥之,火上添油,肺津欲絕,自然氣促音微。疑其虛陽將脫也,徑與參、歸、蛤蚧柿蒂丁香,以補而納之,愈補愈逆,邪愈不出,欲其愈也難矣。亟屏前藥,以瀉白散清燥救肺湯,數服而平。

(妙論不獨治暑為然。凡上而不下之證,皆可類推。)

孫位申患感,證見耳聾,醫者泥於少陽小柴胡之例,聾益甚。孟英視之曰:伏暑也,與傷寒治法何涉?改投清肺之藥,聾減病安。將進善後法矣,忽一日耳復聾,孟英診之,莫測其故。因詰其食物,云昨日曾吃藕粉一碗,孟英曰:是矣。肆間藕粉罕真,每以他粉攙混,此必葛粉耳,不啻誤服小柴胡一劑。

復投肅清肺胃藥尋愈。錄此以見其審證周詳,所謂無微不入也。

顧宗武偶患微寒發熱,醫進溫散法,熱雖退,而不飢不大便。復用平胃散數帖,腹漸脹而偏於右,尚疑其中氣之虛寒也。遂與溫運燥補諸藥,脹乃日增,杳不進谷。或謂恐屬癰瘍,因招外科連某診之,作脅疽治,病如故。黃某作腸癰論,以大黃瀉之亦不應。嚴某謂脅疽部位不對,腸癰證據不符,作內疝治,仿子和、《活人》之法,及當歸龍薈丸相間而投,亦無效。乃延孟英視之,脈極弦細而促,舌絳大渴,小溲赤少,飲而不食者月餘矣。

證實脈虛,堅辭不治。其家問曰:此證究是何病?乞為指示。孟英曰:據述病人素慎起居而薄滋味,顯非停滯與癰疽之患。良由暑濕內蘊,勢欲外泄,是以初起有微寒發熱之候。誤與風寒藥,熱雖暫退於表,邪仍伏處於中,不飢不便。肺胃失其下行,再加辛燥溫補,氣機更形窒滯,伏邪永無出路,津液潛消,䐜脹日甚。

以氣血流行之臟腑,為暑濕割據之窠巢,補之不可,攻之不能。痛雖不在膏肓,盧扁望而驚走。逾旬徑歿。(雜藥亂投,一何可笑。)

黃蓮泉家戚嫗病痢,朱某以其年老,而為舍病顧虛之治。漸至少腹結塊,攻痛異常,大渴無溺,杳不知飢,晝夜百餘行,五色並見,呼號欲絕,始延孟英診之。脈至沉滑而數,因謂曰:縱使暑熱深受,見證奚至是耶?此必溫補所釀耳。夫痢疾古稱滯下,明指欲下而澀滯不通也。

顧名思義,豈可以守補之品,更滯其氣;燥烈之藥,再助其虐乎?少腹聚氣如瘕,痢證初起,因於停滯者有之。今見於七八日之後,時欲沖逆,按之不硬,則顯非停滯之可擬。實為藥劑之誤投,以致邪濁蟠踞,滋蔓難圖。及檢所服諸方,果是參、朮、薑、萸、附、桂、慄殼、故紙、川椒、烏梅等一派與病刺謬之藥。孟英曰:彼豈讎於汝哉。

畏老而補之,見痢而止之,亦未嘗不煞費苦心,而欲汝病之即愈,惜徒有欲愈之心,未明致愈之道。但知年老元虛,不聞邪盛則實。彼亦年近古稀,懸壺多載,竟畢世沉迷於立齋、景岳諸書,良可嘆也。豈造化果假權於若輩乎?不然,何彼書彼術之風行哉!戚云:壬寅之病,賴君再生,今乃一誤至此,恐仙丹不能救矣。孟英曰:幸未嘔噦,尚可希冀一二。

遂與蓯蓉、楝、芍、芩、連、橘、斛、楂曲、元胡、綠梅、鱉甲、雞金、鼠矢、海䖳,出入互用。數帖漸安,繼加駐車丸吞服,逾月始健。(痢疾初起即補,變成噤口者有之,延為休息者有之。邪因補而固結不解,雖有明手無如之何,良可嘆恨。)

上虞陳茂才患頭痛,三日一發,發則惡寒。多藥不效,飲食漸減。或擬大劑姜附,或議須投金石。葛仲信囑其質於孟英,察脈甚弦,重按則滑,曰:熱暑伏厥陰也,溫補皆為戈戟。與左金,加楝、芍、梔、桑、羚、丹、菊、橘為劑,煎吞當歸龍薈丸。三服而減,旬日即痊。

關穎庵患寒熱,醫者泥於今歲之司天在泉,率投溫燥,以致壯熱不休。阮某用小柴胡和解之治,遂自汗神昏,苔黑舌強,肢掣不語,唇繭齒焦。張某謂斑疹不透,擬進角刺、荊、蒡。越醫指為格陽假熱,欲以附子引火歸原。許芷卿知為伏暑,而病家疑便溏不可服涼藥。覆逆孟英診之,曰:陰虛之體,熱邪失清,最易劫液。

幸得溏泄,邪氣尚有出路。正宜乘此一線生機,迎而導之,切勿遲疑。遂與芷卿商投晉三犀角地黃湯,加知、麥、花粉、西洋參、元參、貝、斛之類。大劑服八九日,甫得轉機。續與甘涼充液六七劑,忽大汗如雨者一夜。人皆疑其虛脫,孟英曰:此陰氣復而邪氣解也,切勿驚惶。

嗣後,果漸安穀,投以滋補而愈。繼有陳菊人明府乃郎,病較輕於此。因畏犀角不敢服,竟致不救,豈不惜哉!(因前醫之誤,而始思轉計,已非良醫所為。況明睹溫燥表散之害,而仍蹈覆轍,焉足云醫。)

錢氏婦,懷妊四月,而患寒熱如瘧。醫與發散安胎,乃至舌黑神昏,大渴便泄,臭痰頻吐,腰腹痛墜,人皆不能措手。孟英診曰:伏暑失於清解,舌雖黑而脈形滑數,痰雖臭而氣息調和,是胎尚未壞,猶可治也。重用氣血兩清之藥,五劑而安。糜粥漸進,腰腹皆舒,胎亦躍躍。

趙春山司馬,向患痰嗽。自秋仲以來,屢發寒熱。吳古年從伏暑化瘧治,頗為應手。而一旬半月之後,病必復至,延至季冬。董蘭癡鹺尹,囑其質於孟英。按脈滑數,舌絳苔黃,渴飲溲赤,動則喘逆,夜不成眠,痰多畏冷,自問不能起矣。孟英曰:無恐也。不過膏粱釀痰,溫補助熱,是為病根。

迨夏吸暑邪,互相轇轕,秋半而發,勢頗類瘧。古年雖識其證,惜手段小耳。因與羚羊、豆豉、連翹薄荷知母、花粉、竹茹、貝母、旋覆、海䖳、元參、梔子、醒頭草、梨汁等藥。服五劑,熱退不畏冷。去前四味,加沙參、麥冬、葳蕤、枇杷葉。漸能安寐,各恙遞減。再加生地,服匝月而體健勝昔,登高不喘。

司馬雲:余昔曾服參、茸大補之藥而陽痿,今服君方而沉疴頓起,乃知藥貴對證,不貴補也。

余朗齋令堂,秋間患伏暑,孟英已為治愈。失於調理,復患氣衝自汗,肢冷少餐,攻補不投,仍邀孟英治之。與填補衝任、清滌伏痰法,合甘麥大棗以補血而愈。

許芷卿痁起季秋,孟英嘗清其伏暑而將愈。其從母亦知醫,強投以小柴胡一劑,勢復劇。孟英予溫膽湯甘草,加生石膏黃芩、知母、花粉、蘆菔而安。繼因作勞太早而復發,適孟英丁憂,趙君笛樓仍用清解而瘥。迨季冬移居勞頓,瘧復間作,且面浮跗腫,喘嗽易嗔,人皆以為大虛之候。

孟英切脈左弦勁而數,右滑大不調,苔黃且膩,口渴溺多,乃胃肺之痰熱有餘,肝膽之風陽上僭。畏虛率補,必不能瘳。用西洋參、知母、花粉、竹茹、蛤殼石斛枇杷葉、青蒿秦艽白薇、銀花、海䖳為方。連投四劑,大吐膠痰,而各恙悉除。

沈氏子年甫髫,仲秋患感兩旬,屢醫弗愈,求孟英視之。神昏譫語,面慘無眠,舌絳耳聾,頻吐白沫,脈數溺少,渴飲不飢,熱已甚微,汗亦頻出,牛黃紫雪,數進無功。以元參、丹參、白薇、知母、葦莖、竹茹、旋覆、冬瓜子、蛤殼、石斛、枇杷葉、竹葉、花粉、蓮子心西瓜翠衣等出入為方,數服而愈。

蓋邪雖傳營,氣分未廓,故雖善飲水而敷布無權,不能下行為溺,但能旁溢為汗,上行為沫。良由初起不知為暑,治以表散風寒之藥,及至傳營,又不知營衛兩解之法,徒以直走膻中之藥,漫圖僥倖,何異鸚鵡學人言,而不知所以言耶。

邱小敏初發熱,即肢瘛腹痛,臥則昏譫,坐起即清,膈間痞悶,飲亦礙下,舌色紫腫,苔厚膩黃,身面赤色,齦腫而疼。醫見其病情錯雜,初以為斑疹之候,進透發之劑。渾身冷汗,又慮內閉外脫,灌以紫雪,病如故。又疑熱入血室,用桃仁、茺蔚、丹皮、藕汁、童溲等藥。

又恐其虛,用西洋參、龜板等味,遂言謇呃逆。正在彷徨,適病者登圊更衣,忽然昏暈,謂欲虛脫,欲進生脈飲以固元氣。舉家無措,所親姜柳湖請孟英往診之。脈洪弦而兼滑數,病屬暑濕。惟肝氣素郁,肺胃多痰,是以升降失常,邪氣壅塞。臥即神昏者,乃濕熱上熏也,故坐起則爽。

彼熱入血室,乃晝明瞭而夜譫語,非晝臥即昏,夜坐即明也。治宜清展氣機,病必化瘧而解。設以溫散表其汗,則邪熾而津劫。若以滋補固其元,則邪閉而正脫。誤用血分藥,則引邪入營。徒用寒潤法,則遏邪不化。先以雪羹、梔、楝、旋、枳、連、蔞、芩、半、菖、茹、元參、銀花、絲瓜絡等出入為方,吞當歸龍薈丸。果轉為瘧,各恙遞減。

連下黑矢,半月後便色始正而瘧亦止,胃醒安穀而瘳。停藥數日,偶因嗔怒,其瘧復作。寒少熱多,睛赤齦疼,汗多足冷,孟英曰:餘熱逗留,風陽內煽也。視其苔灰黃夾黑,因謂其弟桂山曰:但看黑苔退淨,則邪自清矣。仍予元參、白薇、知、芩、梔、茹、銀花、木通絲瓜絡、菊葉等,送龍薈丸。

瘧即遞減,逾旬苔淨,眠食如常而起矣。

高魯川,家兄禮園之外舅也。年近古稀,新秋患感。顧某進清解藥二劑,熱即退。以其年高,遂用滋養。越日復熱,謂欲轉瘧,改用厚朴、薑、棗等藥,遂熱壯神昏,速孟英視之。脈形滑數,舌心已黑,溲赤乾嘔,粥飲不入。亟予元參、知母、花粉、銀花、竹茹、枇杷葉、蓮子心、梔子、白薇、西瓜翠衣為劑,數帖霍然。

許梅生仲郎恬甫,年未冠。仲秋患感,醫知其陰虛伏暑也。疊進清衛涼營之法,旬餘熱退,以為無慮矣。惟六日不更衣,因用生地、麻仁、花粉等藥。服後果欲大解,及登圊大瀉一次,人即汗暈,急扶上榻。連瀉二三十次,滿床皆汙,盡是黃水,身復發熱,肢痙音低,唇焦齒槁,苔色干黃而渴,舌不能伸,目不欲張,速孟英勘之。脈微細欲絕,而呼吸甚促,按其心下堅而且痛,曰:疾不可為也。

緣初治失於開泄,胸中痞結,而津液不能敷布,盡從下脫,攻補皆難措手矣。翼日果殞。

四舍弟西甫,年二十四歲,秋杪患感,至六日神漸昏,延孟英診之。脈形澀滯,苔垢頭疼,氣逆汗頻,腰疼溲少,脘悶拒按,乃伏暑晚發而本元極虧也。亟與開中,俾有去路,小陷胸加梔、菖、豉、芩、白薇、翹、枳,蘆菔湯煎服一劑。脘不拒按,苔亦稍退,汗不達於下部,脈來軟而且澀,改授茹、半、芩、梔、橘、翹、知、蛤、花粉、蓮子心之劑。三服,脈轉弦數,大解未行,譫語不休,夜間熱熾,肢涼頭暈。

濁熱上熏也,以芩、蔞、梔、連、茹、翹、元參、白薇、丹皮、海䖳、竹葉投之。乃下堅黑大便,而圊後神暈,苔漸薄而轉黑,為去芩、蓮、蔞、䖳,加犀角、鮮生地、知母、花粉,兩帖。更衣仍黑,氣乃漸平,肢亦漸溫,熱渴均減,猶不知飢,脈軟而虛,苔退未淨,乃去犀、翹,加西洋參、麥冬、銀花、菖蒲。

服三劑,又解黑矢,舌色始津,而寐不安神,汗多心悸,因去知母、花粉、丹皮,加甘草、丹參、茯苓,而地黃用乾者。兩帖,大解甚暢,胃漸知飢,稍進稀糜,力不勝啜,脈亦虛大,寐即神馳,乃邪未清而虛畢露也,用西洋參、生地、龍齒、歸、芍、芩、甘、連、柏、麥冬、小麥。服五劑,復下醬矢,而右脈尚虛大。

又六帖,糞色始正,汗減神安,脈漸柔和,寢食乃適。嗣又食複數次,賴孟英活潑如龍,隨機應變,竟以告愈,洵屬再生。

一勞力人發熱,左脅疼,咳嗽礙眠,痰出甚臭,苔黃舌絳,渴飲譫語,便秘溲赤,脈形滑數,乃伏暑證。詢其平昔嗜飲,醉後必向左臥,故濕熱釀痰,久積於左,非內癰也。以葦莖湯去苡仁,加雪羹、芩、滑、茹、翹、梔、蔞、旋覆、木通等出入,三劑。大便行,譫語止,而痰出更多,其臭益甚,仍用前藥。

又四劑,痰始少而不臭,熱淨能眠,知飢苔退,改授甘涼養液而瘳。

翁某年甫冠,仲冬患感,醫與溫散藥數帖,神悗耳聾,苔黑便瀉,胸痞腹脹,溲少妄言。孟英切脈細數而澀,乃暑濕內伏,氣鬱不宣也,投以犀角、銀花、元參、連翹、菖蒲、鬱金黃連。藥一劑,熱退神清,脘不拒按,別恙未減,脈則弦細而數,口轉發渴,改用芩、翹、樸、斛、連、楝、銀花、通草蘭葉冬瓜皮為劑。兩啜化為間瘧,其瘧發一次,則苔化一層,脹減一分,粥加一盞。

藥不更張,凡四發而苔淨脹消,脈和溲暢,嗣予調養而康。

朱氏婦患赤痢匝月,多醫雜治,痢止三日矣。而起病至今,胸頭痞脹,米飲不沾,口渴苔黃,溲熱而痛,凜寒身熱,夜不成眠,神憊形消,諸醫技窘。乞余往視,脈數而弦,伏暑未清,營津已劫,氣機窒塞。首議清泄,南沙參石菖蒲、蔞、薤、梔、芩、茹、連、橘、半、白薇、紫菀

四劑,而痰活胸舒,寒熱大減,且能啜粥。改用北沙參、生首烏、柏子仁冬瓜子、元參、蔞、薤、菖、梔。二劑,堅矢下,用清養法而痊。

錢君友琴,年五十九歲。曾於七月間患滯下,自服大黃一劑而瘥。季秋患寒熱時作,自服柴、桂等藥,病益甚,狂躁欲啖西瓜,而服石膏。余診之,脈滑右甚,苔色膩黃,便秘溲短,胸痞不沾粒米。乃暑濕夾痰阻於氣分,治宜開泄,白虎不可投也。用蔞、薤、枳、樸、連、夏、茹、芩、菀、桔,服三劑。二便既暢,胸次豁然而愈矣。

季夏,余遊檇李,陸君又溪邀視其友王姓之病。寒熱時作,汗多不解,便溏不暢,溲赤妄言,面黑如煤,苔黑大渴,煩躁氣逆,脈滑而洪。按其心胸,堅硬而痛,乃暑濕夾痰食也。群醫但知時感,輒進寒涼。聞說胸次不舒,遂疑為疹,羚、犀、膏、地,力竭計窮,已令病家備後事。

余曰:此非重證,何必張皇。撤被啟窗,勝於服藥。病家唯唯,而不甚信。余即手為揭被開窗,病人即曰:舒暢多矣。藥以小陷胸加芩、枳、翹、茹、薤、菖、海䖳,數服而愈。繼有里中張姓者,證相類,面不黑而紅,舌無苔而干。諸醫亦不察其氣分之尚結,痰食之未行,屢進生地,唇齒漸焦,遂束手。

余以小陷胸加元參、海䖳、菖、枳、芩、翹,一飲而脘舒得臥,齒舌皆津。蓋結散邪行,則氣通液布也。

乙卯六月,餘三媳患感,身熱頭重,脘悶,頻嘔不食,耳聾。余投清解藥一劑,病不少減,而汛事非期而至。邪雖尚在氣分,但營陰素虧,恐易陷血室。亟迓半癡至,投小柴胡加減一帖,病少瘥,而虛象畢呈。少腹右角,甚形掣痛,半癡於清解中,即佐養營通絡柔肝之品,服四帖。

證交七日,得大戰汗而愈。原方為三兒遺失,惟記後四帖,重用乾地黃為君。是血虛者,必養血則得汗。而兒婦氣分甚郁,苟不先行清展氣機,則養血之藥,不能遽入。此因事制宜之所以不易也,要在先辨其體氣與病情耳。更奇者,同時余內侄許貫之茂才室,體極清癯,似較余媳更弱,且娩已五次,而產後即發壯熱。半癡視為暑證,投大劑涼解數帖,即戰汗而瘥。

無何胃氣漸復,忽又壯熱,便閉,渴悶,不飢。或疑新產誤餌涼藥使然。幸病家素信,仍延半癡診之,右甚滑實,曰:食復也。詰之果啖豆腐稍多,遂投枳實豉湯,加蔞、翹、桔、薄、蘆菔汁,三啜而痊。斯人斯證,使他醫視之,必以為營陰大虧矣。而半癡獨不顧及,憑證用藥,應手而痊。

且愈後不勞培補,尋健如常。可見產後,不必皆虛。而體氣之堅脆,亦不能但憑於形色之間也。嘻!難矣!丁巳冬,余假館潛齋,適半癡草《歸硯錄》。余讀至結散邪行、氣通液布二語,因追憶兩案,筆之於此。又可見佳案之遺漏尚多,惟冀同志者鈔存以期續採。仁和徐然石附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