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竹亭

《湖岳村叟醫案》~ 一、溫疫門(凡二十三案)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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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溫疫門(凡二十三案) (1)

1. 一、溫疫門(凡二十三案)

【溫疫總論】

漢長沙仲聖作《傷寒論》,發明《內經》奧旨、《難經》密義,真宇宙之寶筏、萬世之慈航。後人有云:「傷寒雖備,內無溫疫,是亦白圭微玷。」籲!此必長夜夢夢,涉海問津之人,焉能攜《黃帝內經靈樞》共醫事哉?漢代而後,得仲聖心傳,惟明吳又可先生。學究天人,通今博古,造開天闢地之論,獨得妙會仲聖心法,治溫疫刺五十九穴之法,瀉某某經之熱,本《傷寒論》著《溫疫論》。此書一出,至今奉為金科玉律,掃除數千年之荒蕪。

暗室一燈,黑地隱針,倘能對症用藥,效如俘鼓,藥到病除。以後著溫疫論者,何止數十家,各逞異說,畫蛇添足,遺害後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欲出吳又可範圍,實無其人。吳又可先生可謂仲聖之功臣也欲。

馨山按:世之業醫者,讀仲聖《傷寒論》,皆謂仲聖精於傷寒,而略於溫症,所以後人遇溫病,往往誤為傷寒,十治久歧,而不知仲聖《傷寒論》,實寓溫疫治術也,特後人不善讀不善用耳!如能善用,則白虎湯黃連解毒湯,非治溫病要藥乎?三承氣湯非治溫病良方乎?至如刺五十九穴,瀉某經之熱,豈非治溫病之捷徑乎?然則,傷寒、溫疫,實醫道中水火兩大門,行醫者能言之而不能明之,能明之而能用之。自此而後,能言、能明、能用者,惟吳又可一人而已。

吳又可明代儒醫,淹貫典籍,精通仁術,本《傷寒論》而著《溫疫論》,辟《內經》精義,仲聖奧旨,制汗、吐、和、下四法,所用諸藥,無不本仲聖之遺軌。是書一出,後之治溫症者始知門徑。繼往開來,可謂濟世慈航,暗室明燈,中流砥柱矣!至於吳鞠通《溫病條辨》著說為九,未免畫蛇添足,言不適用,未若吳又可先生之《溫疫論》簡明切當,遵而行之,百無一失。噫!吳又可謂善讀仲聖之書,善用仲聖之法也。

觀翟君醫案疫證門,治疫一遵又可,又不泥於句下,神而化之,皆應手而效。若翟君者,又可為善讀又可之書,善用又可之法也已。

【醫案】

【案一】

邑西梁堂村,邢君少白之弟,十七歲。於臘月患疫,初得寒熱往來,頭疼身痛。某醫認為傷寒表證,用麻黃桂枝湯,大劑連進,謂得汗即解。乃不止無汗,轉煩躁不寧,大渴思飲,日哺潮熱更甚。某醫又謂病入陽明之腑,本宜用大承氣湯。仲景云:倘有一分表證未罷,不可驟攻。

遂用白虎加減,連服二劑,大渴雖止,每日至戌時,發狂詈罵,不避親疏,夜無少停。少白邀餘往診。診得六脈洪大無倫,中取不見。誤服表藥涼藥,逼陽外越,危殆極矣。辭不治。少白懇求不已,曰:「倘有一線生機,豈肯坐視?」予感少白懇切,勉開桂附八味湯重劑加減,令其熱藥冷服,以斂真陽。服下二時許,少白自內出,面有喜色,告餘曰:「吾弟狂躁將止,昏昏欲睡。

」餘知是神歸氣復,令勿驚動。日曉方醒,飲食少進。至戌時前證不發。後改八味出入加減,服四帖,出戰汗而愈。

加減桂附八味湯

熟地6克,山藥15克,山茱萸10克,茯苓15克,澤瀉10克,丹皮10克,肉桂10克,附子12克,巴戟15克,破故紙10克,炮薑6克,茯神10克,遠志3.6克,牛膝10克,水煎服。

按: 六脈洪大無倫,中取不見,知是逼陽外越,用桂附回陽愈。若非見證的確,溫疫中不敢冒味用之,再六味加減滋陰甚為合法。

《傷寒論》云:「太陽病,發熱而渴,不惡寒者,為溫病。」又云:「陽明中風,發熱惡寒,涉於太陽之寒化。」此案初得寒熱往來,恐非溫疫證,因溫疫發熱不惡寒也。又服白虎大渴雖止,疑是傷寒陽明證,以初治不明,認為太陽證大劑麻桂連進,乃變為孤陽外越之候。是否?不敢意斷,以俟高明。

【案二】

少白族叔,年七十餘,同時患疫,誤治失下,遂大渴飲水,心胸脹滿,譫語狂躁,小便赤澀,大便閉結。少白邀餘往診,診得六脈洪大有力,此應下實證。余告少白曰:「此當用大承氣湯。」少白麵有驚色,遂云:「老人豈敢攻乎?余應之曰:「《內經》云:「有故無殞,亦無殞也。」倘惜老人,豈不誤事,遂投一帖,半日許,方下燥糞五六枚,黏滯穢物,約有鬥餘。

至夜,病減六七。後改用四物湯加減,以培根本,服五帖,得自汗,旬日平復。

大承氣湯

大黃15克,厚朴12克,芒硝12克,枳實10克。

當歸12克,黃芩6克,白芍10克,生地10克,麥冬10克,玄參6克,知母6克,連翹10克,柴胡10克,陳皮6克,金銀花10克,木通3克,花粉6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 當下不下誤者甚多,不當下競誤下者,亦甚多,若以年老不敢下,更姑息誤事。君見證明確,處方決然。所謂心愈小,而膽愈大者此也。

【案三】

少白佃戶,王姓,母年六十餘。三月間染疫,數醫不愈,危殆已甚。迎餘往診,觀其滿面通紅,言語喃喃,胸腹拒按,形如死人,不飲不食,業已數日,餘辭不治。其子叩首求救,礙於人情,實難脫身。據伊六脈按至伏滑微細勁硬。知是老人陰虛,津液枯竭,邪毒結於腸胃。

遂用扶正攻邪之藥,煎成與服。一時許瀉下臭水穢便。明日手足少能動移,略進湯水,後改用養陰退熱解毒之味,調理月餘方愈。

扶正攻邪湯

西洋參10克,當歸10克,生地12克,玄參10克,麥冬12克,知母10克,杭白芍10克,金銀花12克,丹皮10克,大黃15克,地骨皮10克,青蒿6克,枳殼10克,木通6克,連翹10克,甘草6克,蜂蜜15克(為引)

按: 老人疫後陰虛,津液枯竭,邪熱結於胃腸,主以攻邪兼以伏正。可謂治法得當,謹慎穩健。

【案四】

少白令愛年十七,染時疫,初得,邀餘往診,見神色已脫,如夢如醉,其脈細弦,真絕證也。後歿。

按: 此疫毒內陷,精氣已脫,故為不治之證。

【案五】

邑庠生朱曉亭之女年十八,於四月染疫,邀余時已病旬餘日矣。診得尺脈沉數,病勢大熱不止,每日哺時,如見鬼神,狂言亂語,竟無寧刻。問其母:「病前見天癸否?」伊母云:「未病前一日適逢,天癸剛過。」始知熱入血室,遇此險症,若不明治法,一用下藥無不立死。余用吳又可小柴胡湯加減。服二帖,後發鼻衄而愈。

柴胡湯加減

柴胡12克,清半夏6克,黨參10克,生地12克,丹皮10克,赤芍10克,穿山甲6克,炙鱉甲10克,黃芩10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 此經脈適斷,又染疫邪,大熱不止,日晡時如見鬼神,狂言獨語,此陽明病熱入血室,仍宜和解少陽,兼以清熱行血,使熱從和解及鼻衄而解。

【案六】

城東南丁樓村,邑庠生。杜耀光之令郎,於仲春患疫,初得憎寒壯熱,頭痛身痛。某醫作傷寒表證施治。用麻黃桂枝、十神、葛根等湯,立求汗解,不止無汗,轉見躁擾不寧,大渴譫語,思飲冷水,日哺更甚,某醫技窮。耀光邀餘診治。診得陽明胃脈洪大無力,肺脈數而且虛,作傷寒治,誤也。

此乃溫疫邪熱入於胃腑,如賊入室,此時此證,非用攻補解三者兼施不可,故用大承氣,以攻邪熱。加人參、當歸,以補氣血。因誤服前藥,臟腑已受其害,氣足則邪自退,補氣正所以攻邪。用金銀花、玄參、連翹、甘草以解溫疫,如此則邪有不退者乎?倘不如是,何異閉門擊賊?耀光深以為然,九死一生,轉危成安,後用平補之劑,漸獲痊癒。噫!耀光能信餘言,可謂餘之子期也。

平補之劑

黨參10克,白朮6克,茯苓10克,炙甘草6克,當歸身10克,川芎6克,杭白芍10克,生地10克,陳皮6克,砂仁6克,連翹10克,金銀花12克,玄參10克,水煎服。

按: 此溫疫案,某醫以傷寒表證誤治,證反加劇,翟氏以溫疫邪熱入於胃腑,用大承氣湯攻其邪熱,斷以補解(平補)之劑,補氣血正所以攻邪,兼清解其熱毒,何以賊邪不退者乎?

【案七】

梁堂村梁其材,年三十餘。於四月間患疫,數治不愈,遷延十日,請余診視時,見家人環繞哭泣。餘診得腎脈細弱無力,心脈甚虛,脾肺脈澀,知是陰虛血少,不能作汗。吳又可云:「養陰即是發汗。

」用六味四物湯,略加生津液之味,服五帖,忽得戰汗,身熱已退,惟飲食不能多進,胃脘按之疼痛,乃表證雖解,裡證未除也,用調胃承氣湯一帖,下穢物碗許,乾糞棗大者十餘枚,數日平復。

熟地15克,山萸肉10克,茯苓10克,丹皮10克,澤瀉6克,山藥10克,當歸10克,川芎6克,生地12克,白芍10克,麥冬10克,玄參10克,花粉6克,甘草6克,水煎服。

調胃承氣湯

芒硝10克,大黃12克,炙甘草10克,水煎服。

按: 傷寒以固陽為本,溫疫以固陰為本。用養陰生津使疫邪從戰汗而解,繼以調胃承氣清泄裡實。則表裡俱解。

【案八】

胡觀察霖峰之夫人,年五十餘,七月病疫,屢治未愈,危殆已極,邀余往診時,送棺服已備五日,諸醫俱各束手。餘診得肺胃脈隱然有力,心脈急數,問之不語,按胸腹間,似有疼痛狀,大便六七日未解,午後潮熱。吳又可云:「陽明實證也。」視彼藥方,發表清熱,雜然亂投。

輾轉詳診,據此脈證,確係溫疫誤治,變成結胸,非下不可,但下焦無病,若用芒硝恐傷下焦之血,用大承氣湯,去芒硝,加洗腸胃清溫化毒等味,煎成令先服一盅,不見動靜,又服一盅,二時許,瀉下穢物三次,極臭難聞。由此神志清爽,身熱漸退,飲食能進。後改柴胡養榮湯出入加減,調理兩月,方獲痊癒。

此證若泥老人不宜下之說,豈不殆哉?

加減大承氣湯

大黃18克,枳實12克,麥冬12克,玄參12克,丹皮10克,知母10克,金銀花12克,花粉10克,油厚朴10克,水煎服。

柴胡養榮湯

當歸12克,柴胡12克,陳皮10克,茯苓10克,知母10克,玄參10克,麥冬12克,金銀花12克,連翹10克,白芍12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 溫疫誤治結胸,非下不可;下後宜和解調理。此案見證的確,認脈明晰,用法有步驟,立方有變通,膽大心細。

【案九】

余友徐福同,素不知醫,五月病疫,初得憎寒壯熱,頭疼身痛,誤認為傷寒表證,自用生薑紅糖發汗,病勢益增。又飲馮了性藥酒兩許,遂譫語狂亂,煩躁不寧,大渴飲水,周身發出溫痘,類似天花,舌苔盡黃生刺,小便色赤且短,大便七日未解。再驗胸腹,按之堅硬極疼。

某醫用黃連解毒、犀角地黃等湯,專務清熱,不知逐邪,何異閉門緝賊,捉刀斷水也。迎余診治,餘用大承氣湯

大黃60克,芒硝30克,枳實24克,川朴21克,蜂蜜30克。

煎成先服一碗,依然如故。至戌時,原方又投一帖,大便仍不解,夜半又進一碗,五更時,便下黏膠惡物極多,病勢又不大衰。又用調胃承氣湯一帖,下惡物不似從前之多,知裡證盡退而元氣不無損傷。故改用清溫養陰化毒之品,調理月餘,始獲平復。如此證如此治,四十年來,遇者不過一、二人耳。方藥見前。

按: 翟氏善於急證急攻,患疫後自作傷寒表證治,致譫語大渴,大便七日未解,再驗胸腹,按之堅硬極痛。急用大承氣湯,一日服三帖,日夜服四碗,至夜半下黏膠惡物,病勢方衰。吳又可曾有數日之法,一日行之,因其毒甚,傳變亦速,用藥不得不緊的說法。此案即是一日數下佐證。翟氏攻下法可概括為:六脈洪大;胸腹滿痛。大便閉結,大渴飲冷,或煩躁譫語。三者不必悉具,以脈與腹痛為重。

【案十】

邑西關庠生劉培棠之子,年三十餘,四月患疫,請診視,胃脈實而滯澀,心肺脈俱洪數。患者身目如金,知是土實肺燥,心火上炎,邪鬱胃腑,因此發黃,投以茵陳湯,以攻陽明實邪,辰刻服下,午後瀉下三便,宛如黑泥污水。至戌時,脈證均為稍減,次日照前方又服一帖,黃色雖無盡退,而神志清爽,飲食能進。後改柴胡養榮湯,服六帖自汗而愈。

茵陳湯

茵陳15克,梔子10克,大黃12克,木通6克,澤瀉10克,茯苓12克,水煎服。

柴胡養榮湯

柴胡12克,白芍10克,當歸10克,黃芩10克,玄參12克,麥冬12克,丹皮6克,甘草6克。

按: 此陽明胃腸濕熱鬱蒸發黃,證屬黃疸,未必染疫,仍屬疫病範疇。

【案十一】

毗鄰周華堂妻,年三十餘,身孕五月,患疫。初得寒熱往來,某醫投以解表辛散之藥,而病日劇,兼大便膿血,日夜二三十度,胎兒上衝心,思飲冰水,腹疼如錐刺,又請某醫,以為痢疾,急於安胎,遂投十全大補、八珍、膠艾等湯,泄瀉胎動,竟無寧刻。不得已迎餘往治,診得六脈同等洪大已極,知邪流入大腸,乃挾熱下利證也。

吳又可云:「古有懸鐘之喻,梁腐而鐘未有不落者。」更加某醫發表溫補,大劑連進,火上添油,能無墜胎之虞,非大下決無生理。此時,芒硝、大黃即是安胎良藥,治亂能將也,用大承氣湯加減,辰時服下,午時大便不解。又服一碗,至戌時瀉下,如壞瓜爛肉者甚多。至夜漸能安枕,熱去六七。

《內經》云:「大毒治病,衰其半而止。」後改四物湯,加養陰退熱清溫化毒諸味,十日外,方得戰汗而愈。子母兩安,兒子己十餘歲矣。某醫生只知安胎,不知通因通用,有是證則投是藥,智圓何礙行方。

加減大承氣湯

大黃15克,芒硝10克,厚朴10克,當歸12克,金銀花12克,枳殼10克,連翹10克,木通6克。

加減四物湯

當歸12克,川芎10克,白芍12克,生地10克,黃芩6克,柴胡10克,地骨皮10克,知母6克,金銀花12克,梔子6克,連翹10克,甘草6克。

按: 先生特別是對溫疫論的攻下逐邪法體會尤深,方法靈活,即使是妊娠時疫,亦放膽用硝黃攻下。瘟疫本為急證,妊娠瘟疫尤為險候,古人有懸鐘腐梁而鐘未有不落之喻。翟氏抓住六脈洪大己極,腹痛如錐刺,急用承氣攻下,非有膽有識,何敢遣硝、黃於孕婦?

【案十二】

丁炳文,東郭外王堂村人,四月患疫。邀餘往診,六脈皆無,腹疼如錐刺,大瀉傾盆,色如敗血,神情如塑。餘曰:「速備後事,此證決無生理。」彼不信餘言,又請他醫,竟指為霍亂,投藿香正氣散,煎成未服,患者竟作古矣也。

按: 疫毒入內,蘊腐臟腑,故腹疼如錐刺,敗血瀉下傾盆,形神已脫,不可治矣。

【案十三】

本邑西門內,有步清者,年近六旬,偶患疫證。愈後,每日潮熱,飲食難進,強食嘔吐,骨瘦如柴,危困於床,屢請醫治,有云「噎膈」者。有云「反胃」者,雜藥亂投,毫無效驗。邀餘診治,脈細如絲,幸而有神。詳察胸腹間,按之胃脘微疼。此乃疫病雖愈,燥糞結存胃脘故也。

用調胃承氣湯,內加蜂蜜60克。越日下燥糞十餘枚,乾黑極硬,諸症若失,不數日即平復矣。

調胃承氣湯方見前。

按: 疫病愈後,燥糞結存,按之胃脘微疼;每日潮熱,飲食難進,強食嘔吐,脈雖細而有神,又其證也。故宜調胃承氣湯潤下燥糞而愈。

【案十四】

邊君靜一,余厚友也。於三月間患大頭瘟證。頭面腫如瓜瓢,身熱煩躁,飲食銳減,心中難受,至夜又劇。諸醫皆云:「最高之處非風不到。」又云:「風勝者腫。」由此風藥頻進,火借風勢,風助火威,危迫萬狀。請余診斷,寸脈洪數,關脈沉滑。乃溫毒壅遏上焦,非下不可。

大承氣湯加犀角、黃連、梔子、龍膽草石膏,煎成碗許,日午服下,夜間穢糞臭水瀉三、四次。越日再診,腫處略消,脈勢大衰。後用普濟消毒飲,服五帖二十餘日,方獲十全。

普濟消毒飲

連翹12克,桔梗10克,黃芩10克,玄參15克,黃連6克,黨參6克,牛蒡子10克,升麻6克,僵蠶12克,柴胡10克,馬勃10克,甘草6克,板藍根10克,水煎服。

按: 瘟病最忌風藥,庸醫不明此理,誤治者甚多,對君能無汗顏。可知技不精者,不可以言醫,以活人之名,適足以殺人耳。籲!

按: 此大頭瘟重證,又誤犯禁忌,火借風勢,風助火威,瘟毒蔓延,內入心包,逆症已現,故未治即歿。

【案十六】

邑東關飯店,魏姓失其名。年近七旬,患疫。迎餘診治,六脈不鼓,四肢微涼,神志昏憒,形容枯槁,種種虛象。知老人氣血俱虧,疫邪沉匿,膜原不能托送。遂用六味湯、不食加減,連服三劑,疫邪顯露,微渴微熱,脈稍洪滑。後純用六味湯又服六劑,偶得戰汗而解。此證倘作尋常疫證治法,吉凶未可知也。

加減六味達原飲湯

檳榔10克,厚朴10克,白芍10克,草果仁6克,知母10克,丹皮10克,澤瀉6克,熟地10克,山萸肉10克,茯苓6克,山藥10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 疫證氣血俱虧,疫邪沉匿,膜原不能托送,六味達原連進,使得戰汗而解。翟氏心思靈敏,治法活潑。若膠柱鼓瑟,不能觸類旁通者,何足以語此。

【案十七】

邑東北二十五里王樓村,李子貞之嫂,正月感疫。子貞亦頗知醫,以為中風邪證。邀余時,已服祛風藥三帖矣,日加沉重,頭面如鬥,腫處含無數水泡,挑破俱流清水,六脈洪數,按之有力。此婦稟賦甚厚,遂用普濟消毒飲,加芒硝、大黃、犀角、羚羊角服一帖,大便解下三次,病不減輕,脈勢不退。原方又加大黃24克,芒硝15克,又投一帖,大便瀉下六七次,腫亦略消,脈勢漸衰。

照原方去大黃,芒硝又服兩帖,腫消脈退,始獲平復。

普濟消毒飲見前。

按: 翟氏反復強調「瘟疫病最忌風藥,亦不可妄投補劑。」卷中誤服風藥病重者有之,致亡者有之。誤用補劑,如火上添油者亦有之。這些寶貴的經驗與告誡,值得我們學習和借鑒。

【案十八】

邑西南閻王廟,李維棟之父,六十三歲,患疫甚重,身如被杖。迎餘診視,大喘不息,脈如鼎沸。餘命速備後事,後遂歿。

按: 身如被杖,為疫毒侵襲血脈,瘀血凝滯,阻塞不通,血液流行不暢,故遍身疼痛如被杖一樣。大喘不息,脈如鼎沸,為孤陽不能返本,故命速備後事。

【案十九】

南郭外李莊村,李玄之母,年四十餘,於七月患疫。邀余時,誤服祛風藥三四帖,頭面胸腹兩乳腫甚,闔家驚恐。余診六脈沉滑有力,用大承氣湯

大黃60克,芒硝30克,枳實15克,加黃連15克,木通10克,薄荷葉10克,金銀花60克,連翹15克。

連服二劑,病不解。無奈,又投前方,兩劑病衰六七。越三日,照初方又投一帖,知裡邪將盡,後用普濟消毒飲,服六七帖方獲全功。

普濟消毒飲方見前。

按: 六脈沉滑有力,疫毒內盛,大承氣湯重劑連進,非有膽有識者,不敢為也。

【案二十】

歲貢生步綸五之令郎燕初,於甲戌年三月患疫。初得寒熱往來,周身疼痛,心胸滿悶,飲食減少。某醫謂傷寒,投發汗開胃之藥,大熱不止,煩躁不寧,夜難安枕。請余治療,胃脈洪數,腎脈虛弱無力,知先天不足,津液枯稿,不能作汗。吳又可云「奪液無汗」正謂此也。余用六昧湯加清溫化毒之品,投一帖稍輕,二劑服下,至夜半忽得戰汗而愈。

越六日,腎囊腫大如鬥,又邀診視,見囊光明,顏色紫紅,熱極疼甚。此因三陰虧損,濕熱流注,結成囊癰。雖能痊癒,但非月餘不能。用表證,服三帖後熱疼略減,惟腫仍甚,又服二劑,瘡似出頭,毒氣外泄,乃佳兆也。五日瘡潰,黃白膿甚多,每日早晚上紅升丹兩次,以膏藥蓋之。

內服托裡排膿之藥,囑以應禁戒者,燕初深信恪守,始終未變,將近兩月,方獲全功。

加減六味湯

熟地18克,茯苓10克,山藥10克,山茱萸10克,澤瀉10克,粉丹皮10克,金銀花24克,寸冬18克,知母10克,連翹12克,玄參15克,當歸15克,杭白芍12克,粉甘草6克

囊癰藥方

穿山甲6克,皂刺10克,當歸尾10克,甘草10克,赤芍12克,乳香6克,沒藥6克,金銀花10克,白芷6克,陳皮10克,防風10克,黃柏6克,知母6克,牛膝6克,酩流酒為引。

托裡排膿湯

當歸10克,熟地12克,川芎10克,白芍10克,黨參10克,白朮10克,茯苓6克,炙甘草6克,白芷10克,乳香10克,炙黃耆10克,陳皮6克,水煎服。

按: 胃脈洪數,腎脈虛弱無力,知是津液枯竭,不能作汗,見證何其明白。

【案二十一】

邑東關李蘭之母,稟賦甚厚,年七十餘。於四月染疫,初得六脈閉絕,四肢厥冷,已過膝肘,氣噴如火,大渴思飲,操擾不寧,小便赤澀,大便閉結,唇紅舌刺,真陽證也。余至時,某醫用附子理中湯,業已煎成,尚未進口,請餘診斷可服與否。餘云:「內實真熱,外觀假寒,倘若服之,何異火上添油,抱薪救火?恐汝有終天之恨,悔之何及。」余知此證乃陽毒發厥。

經曰:「熱深厥亦深」,此之謂也。遂用大承氣湯

大黃18克,芒硝12克,厚朴10克,枳實12克,加犀角6克,黃連6克,生地18克,寸冬12克,木通10克。

煎服半碗,一時許,大便解下三次,厥回大半,脈現滑數。又煎服一碗,至夜解下五、六次,色似壞瓜,氣極臭穢,漸漸舌苔亦退,熱渴大減,險證皆無。後用柴胡養榮湯加生四物湯,五帖後,發鼻衄甚多,越二日,周身發出紅斑極稠,調理三十餘日,平復如常。

按: 陽盛於內,拒陰於外。熱深厥深,真熱證也。「寒因寒用」,非有卓識者,不能此也。

【案二十二】

邑西北十五里於莊村,教諭韓孝廉振東之孫,年十二,於三月染疫。泄瀉甚重,所瀉之物,如魚腦豆汁,兼雜膿血,日夜二十餘次,已十二日矣,每日飲冷水五六盅,全家俱知不起,不忍坐視。半月後,邀餘診治,以為盡人事而已。六脈細數勁硬,沉取有力,確係大腸膠閉證。

細審氣血,精神猶存,此作壞證,因誤治大下,邪毒仍在故也。餘用大承氣湯加減

大黃24克,枳實12克,厚朴10克,芒硝12克,黃連3克,寸冬15克,黃芩10克,金銀花10克。

投一劑,瀉下穢物六七次,病勢略減。原方又投一劑,又攻下十餘次,由此熱退七八,人事漸醒,飲食漸進。後改用養陰清瘟化毒之味,五、六劑,月餘平復。

養陰清瘟化毒湯

當歸12克,白芍12克,生地10克,丹皮6克,金銀花10克,連翹10克,知母10克,玄參6克,地骨皮6克,木通6克,寸冬10克,條黃芩10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 染疫毒瀉痢,為疫毒內侵,仍當下之,此「通因通用」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