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醫案按選》~ 卷四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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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8)

1. 陽痿

周慎齋治一人,年二十七八,奇貧鰥居,鬱鬱不樂,遂患陽痿,終年不舉。溫補之藥不絕,而證日甚,火升於頭不可俯,清之降之皆不效,服建中湯稍安。一日讀本草,見蒺藜一名旱草,得火氣而升,能通人身真陽,解心經之火鬱。因用斤余炒香,去刺為末,服之效。月餘諸恙皆痊矣。

景岳治一少年,遭酷吏之恐陽痿案。

俞按:《巢氏病源》以腎間動氣為人之根本,故老年能御女,七十歲至八十歲猶生子者,其動氣之稟於生初者獨厚也。厚則剛,陽自不痿。亦有未老而陽即痿者,必不能至大壽,須任其自然,絕意淫欲,尚可延齡。設以興陽藥內服外洗,求為御女之事,不數年而死矣。若壯年無病而陽痿,其人多夭。

少年虛損而陽痿,其死立至,皆由腎間動氣早衰也。動氣即命門真火,所以生長元氣,煦燠元陰,故氣曰陽氣,精曰陽精。其盈虧俱得於先天,盈者雖斫喪而無傷,虧者雖葆養而不足,並非藥石所能擴充。乃扁鵲新書載王超老淫故事,而云保命之法,灼艾第一,丹藥第二,附子第三,此說荒唐,斷不可信。又考宗筋聚於前陰。

前陰者,足之三陰,及陽明、少陽、沖、任、督、蹻九脈之所會。而九脈之中,陽明為之長。《內經》云:陽明者,五藏六府之海,主潤宗筋。(雄按:經言有極可徵者,如馬之鼻黑者,陰莖亦黑;若鼻白者,陰莖必白。蓋鼻雖為肺竅,而位鎮中央,實陽明脈之所鍾也。)所以胃強善啖之人,其於欲事必強,反是則痿而不舉,或舉而不堅,是胃氣能為腎氣之助。古云:精生於穀。

又云:男子精盛則思其色。其道理可喻矣。新書之言,不過如宋人揠苗耳,況丹藥之害,可勝言哉!

楊曰:先天虧損者,非藥石所能充。此語良是,然未始無葆養之法。人若於閒暇時,即靜坐數息,綿綿降下丹田,則腎氣自然強固。於靜中或睡臥時,覺陽具自舉,即正坐撮提穀道,使氣從夾脊上升泥丸,仍復降至丹田,如此數次,陽氣自回。每行一次,則精神增長一次,此元門不傳之秘也。

2. 脫肛

俞惺齋治一人脫肛,腫痛出水,尺脈洪數,用樗根白皮、川柏、訶子肉、沒石子、鱉頭灰而愈。其人好酒形實,乃濕熱下注,非氣虛下陷也。

3.

俞惺齋治徐某,先患內痔,復生外痔,則腫痛出膿血,內又脹痛異常。每登圊後,內痔墜出,欲捺之進內,礙於外痔,欲俟其自收,則相抵痛極,以致行坐不得,晝夜側臥而已。內服芩、連、槐花等藥,外抹熊膽冰片田螺水等法,總不應。痛甚汗多困乏,稍進人參則痛益加。

余診之,右關尺沉大有力,令以蕎麥麵、豬膽汁為丸服。凡服豬膽二十枚,而內外之痔皆泯跡矣。

俞按:酒煮黃連丸臟連丸,皆治痔痛下血之正法。余如干柿燒灰飲下,四時取其方柏葉燒灰調服亦佳。慧禪師云:平直量骨脊與臍平處椎上灸七壯,年深者更於椎骨兩旁各一寸,灸如上數,無不除根者。

4. 女科

葉杏林《指掌賦》曰:醫學之傳,首自黃、農;女科之始,則由扁鵲。邯鄲為帶下之醫,史遷所載;《產寶》著愈風之散,華佗所傳。病機不等,巢元方之立論最詳;精血攸關,褚侍中之遺書最善。熱入血室,臟燥悲傷,胃氣下泄而陰吹,(雄按:陰吹乃婦人常有之事,別無所苦者,亦不為病,況系隱疾,醫亦不知。相傳產後未彌月而啖蔥者必患此,不可謂之病也。

惟吹之太喧,而大便堅燥者,乃稱為病。然亦但治其燥,不必治其吹。)非張長沙孰能辨此;三十六病,轉女為男,巧奪造化之樞機,舍孫真人其誰與歸。唐白敏中訪咎殷備集驗方三百七十八首而為《產寶》;宋郭稽中補濮陽李師聖產論二十一篇以為《產方》。作大全,赤芍之勳最;補醫案,薛立齋之功多。

高賓刻《便產須知》,杜荍著《產育寶慶》,朱丹溪之《百問》可傳,陳無擇之《三因》宜讀。蒐羅眾善,王宇泰之《女科準繩》;分晰群芳,武叔卿之《濟陰綱目》。議論具備於經綸,方法謹承夫家秘,東垣、河間各有名言,春甫、養葵亦多妙義。諸書悉當誦習,臨證自探淵微。

學問思辨,不辭人十而己千。補瀉寒溫,可即一隅而反四。功行滿則青城有望,怠惰久則白首無成。

雄按:轉女成男之術,驗者甚少,惟有一法,每試有效,且甚簡易:若停汛而確知其為受孕,即取紅紙一張,本夫親書:「五更露結桃花實,二月春生燕子巢」十四字於上。書時,心中須默誦:「旡思也,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四句。書畢貼於臥床隱處。凡書時、貼時均不可令人見,並令人知,驗後始可傳人也。

經水

丹溪治一婦年二十餘,形肥痞塞不食案。

俞按:飲薄粥一碗,必吐水半碗,臥不能起,將認作大虛證矣。其辨在於痞塞及經停之前,雖通而黑色也。此怒火食積,郁成濕熱,上則飲停,下則瘀阻,實證似虛耳。辰時寸關脈滑有力者,辰為氣血注胃之時,胃滿甚而連及上焦;午後惟關脈滑,獨顯胃實之象矣。方主消痰消食,破氣破血,加黃連滑石以清濕熱,仍兼人參以鼓舞胃氣,使諸藥得行其疏通之力,再佐薑汁之辛以開道路,又治嘔吐,此真紀律之師,有勝無敗者也。然猶有病深藥淺之慮,隔三日以二丸微下,則直搗賊巢,病根可拔矣。

石山治一人年逾四十,形色頗實,常患難產,經不調案。

俞按:人有一手無脈者頗多,若兩手無脈者則少,此乃母胎中或襁褓時蹙銼其經隧,致脈不通,原非病也。石山又診一婦,左手無脈,而動於腕臂外廉陽谿、偏歷之分,是即今所謂反關脈也。汪乃曰:左脈離其部位,其病難以脈知。誠然,反關脈多洪大,且可推動,果不足以審病情。

又丹溪治一婦,久瘧食少經閉,兩手無脈,每月以三花神祐丸十餘粒,津咽之,月餘食進脈出,又半月脈愈,又一月經行,此則因病而無脈,非向來無脈也。

孫文垣治馬二尹媳,每月汛行,子戶旁轍生一腫毒,脹則不痛,過三五日,以銀簪針破,出白膿盞許而消,不必貼膏藥而愈,略無瘢痕,但汛行即發,或上下左右無定所,第不離子戶也。內外科歷治數年不效,且致不孕,因詢於孫。

沉思兩日而悟曰:此中焦濕痰,隨經水下流,壅於子戶也,經下而痰凝,故化為膿,原非毒,故不痛,用白螺獅殼火煅存性為君,南星、半夏為臣,柴胡甘草為佐,麵糊丸,早晚服之遂愈。

俞按:孫公穎悟殊不可及,原非毒故不痛,亦格致名言。

沈堯封治一寡婦,體素弱,每逢月事聲啞,蓋肝腎之絡,俱上連肺,精血下注,肺中必枯故啞,用地黃、天冬肉蓯蓉、歸身等大補精血,病反甚,加細辛五分,通厥少之絡,才入口聲即出,後用八味丸調理,經來不啞。

俞按:今人稱月事為天癸者謬也。經云:女子二七而天癸至,任脈通,太衝脈盛,月事以時下。又云:男子二八而腎氣盛,天癸至,精氣溢瀉。若天癸即月事,丈夫有之乎?顧名思義,謂之天一之真水,乃精血之源頭也。蓋男女皆有精,《易》云男女構精可據。然指天癸謂精亦不妥,天癸為精,不該又云精氣溢瀉矣。

後賢講受孕之道,有陽精陰血先至後沖等說亦謬。夫男女交接,曾見女人有血出耶?交接出血是病,豈能裹精及為精所裹哉?大約兩情歡暢,百脈齊到,天癸與男女之精偕至,斯入任脈而成胎耳。男胎女胎,則由夫婦之天癸有強弱盈虛之不同也。任脈督脈,皆起於前後兩陰,交之會陰穴。

督總諸陽,任總諸陰。任隸足少陰,沖隸足陽明,所謂沖為血海,任主胞胎也。經云前陰總宗筋之所會,會於氣街,而陽明為之長。陽明水穀之精華,變化成血,以灌輸太衝,太衝脈盛,月事以時下矣。既孕則血聚以養胎,不能輸入太衝,故月事不下。由此辨之,任脈通而天癸至,衝脈盛而月事下,明系兩項矣。

雄按:此說藍本於沈堯封而加詳者也。

崩漏

江汝潔治葉婦案。

俞按:脈大而無力,乃氣虛之確據,何可指定為血虛?況麻屬氣虛,先哲之成言也。氣虛不能攝血則崩,參、耆在所必用。惟左脈舉之略弦,似有風邪,少加荊、防亦是。第其議論拖沓,借司天運氣以張大其說,反覺浮泛矣。

孫文垣治潘敬齋媳,經水不調,醫投安胎之劑,越七月經水忽大行,內有血塊筋膜如手大者一二桶,昏冒困憊。其脈右關洪滑,左寸洪數,兩尺皆洪大。病交夜分,咬牙亂語,手心熱,口噤時手足皆冷,心頭脹悶不快,面色青。諸醫皆謂難治,孫曰:無恐。此濁痰流滯血海,以誤服安胎之藥,益加其滯,血去多故神昏無依,痰迷心竅,故神昏語亂。其發於夜半者,乃熱痰在心包絡與膽經,故每至其時而發。

為之調氣開痰,安神養血可愈也。(楊曰:識力絕高。)即以溫膽湯石菖蒲、酒芩、天麻、棗仁、丹參與服,其夜證即減半,次日再服,每帖加竹茹五錢。(雄按:此經產及諸血證要藥,故宜重用,即《金匱》之竹皮也。)臨睡又與黑虎丹數粒,諸證悉愈。

俞按:此證不用脫血益氣之法,其察脈審證高矣。然此時著眼在昏冒脹悶等證,非血去多而猶不止也。

雄按:產後亦有此證,沈堯封《女科輯要》中論之頗詳。

施笠澤治祁君萬之內崩中,服地榆續斷等藥不效。診其脈,沉而結。曰:蓄血證也,得之汛至而怒。祁曰:然。因怒經止,半月後即患崩證,今一月矣。乃用桃仁大黃行血破瘀。或謂失血復下,不導其勢乎?施曰:血隨氣滯,蓄積不散,壅塞隧道,溢而妄行,決壅去滯,則血自歸經矣。不然舍其本而治其末,何異隨流塞水耶?服二劑果下衃血,汛亦旋至。

雄按:治病總須察脈辨證,而後議治。設泥成說,但執暴崩宜補,必致釀成錮疾矣。

帶下

俞東扶曰:婦人患此者十居八九,而此病之虛證亦十之八九;虛證挾肝火、挾濕熱者又十居八九;若不虛而但因肝火濕熱者,僅十之一二而已。

惡阻

俞東扶曰:此證《千金》不能食最佳,二陳加生地、芎、芍、旋覆、桔梗、細辛、人參、生薑也。有寒者,《千金》茯苓丸可用,六君加枳實、桂心、乾薑葛根也。橘皮竹茹湯治胃熱,抑青丸治肝火。若諸法不應則停藥,《金匱》所謂加吐下者則絕之也,過八十日自愈。(雄按:雖挾寒,薑、桂不可輕試。)

墮胎

孫文垣治侄婦戴氏,孕已五月,忽血大下,午後發戰,六脈俱數,左寸滑大,右關搏指,左關軟弱。予以白芍二錢,生地、阿膠、人參、蒲黃各一錢,柴胡、香附、地榆、荊芥各七分,甘草五分煎服。午後發寒熱,每夜凡三次,頭痛惡心,腹中硬塊,所下血塊甚多,心下怯力,此虛無疑也。

以補中益氣加阿膠、炮薑、白芍、烏梅。下午右眼白珠發一白泡,先腫下垂,而面亦腫,此虛火遊行無制之證。其夜大發寒熱,指爪皆黑,唇白,汗大出,腹中作痛,牽引兩乳皆痛。仍以補中益氣加阿膠、白芍、桂枝、五味、麥冬。服後熱退汗止渴除,神氣少定,乃有生意。

次日咳嗽而胎墜,即以獨參湯繼服。其夜腸鳴,瀉二次,以參、術各三錢,炙草錢半,炮姜一錢,桂心、茯苓各五分,陳皮七分,蓮子大棗煎服。後因咳嗽,以四君加炮薑、五味、紫菀,調理而愈。

俞按:胎甫墮而即進獨參湯,一見瀉即用參、術至三錢,蓋因未墮之前,已是虛證,新墮之後,何妨驟補。若庸流必主停參,且與消瘀矣。

雄按:黃錦芳云,杜仲、續斷二味,舉世用以安胎,而不知續斷味苦,專入血分,活血消腫,故乳痛、癥結、腸風、痔瘻、金瘡、跌僕一切血瘀之證,皆可用也。雖稍有澀性,行不至泄。然誤施於氣弱氣陷之婦,則順流而下,奔迫莫御,而有排山倒海之勢,豈區區澀味所能止其萬一者乎?杜仲色紫而潤,辛甘微溫,性專入肝,補氣強筋,筋強則骨亦健。凡腎虛腎寒腳弱之病,用之最宜。

若氣陷氣弱之輩,斷不可服,以其性最引氣下行,而無上升堅固之意也。夫胎墜本忌血行氣陷,其服此二味亦有奏效者,以人身氣血貴乎溫通,墜胎之因不一,亦有因腎氣不溫,經血凝滯,而胞胎失蔭者,得此二味,則氣煦血濡,不滯不漏,而胎自安矣,非為下虛上實之證設也。

故胎墜而尺強寸弱者、動作少氣者、表虛惡風汗時出者、心下懸飢得食則止者、一身之氣盡欲下墜者,皆在禁例。奈作湧者既不分辨明晰,流傳既久,遂以為安胎聖藥,總緣醫理不明,藥性不曉,證候不知,見方號為神驗,滑脫之婦,亦爾通用。

豈知杜仲、續斷,原或因於跌僕,或下寒挾瘀而胎動者之妙劑乎?苟不知審顧區別而妄用之,則不但不能安胎,反能催胎墮胎,甚有殞其母命者,可不戒哉!(雄)謂不察證因而執一方以治眾病者,多犯此病。杜仲、續斷二味,世人皆視為補藥,而不詳察其功用,黃氏此論,洵是發人未發。

黎西野治一婦,半產胎衣不下,連服行血催衣之劑,點血不行,胸痛瞀亂。黎曰:此脾失職也。先與黃耆當歸各一兩,下咽而瞀亂頓減,隨用大劑參、朮、歸、芍、苓、甘等藥,一服而惡露漸至。眾皆驚曰:惡露不行,胞衣不下,女科書中並無參、耆之方,君獨以補奏功,何耶?黎曰:君等憂血之不下,吾正憂血之不止,故相反耳。

蓋此病本氣血大虧而致半產,脾失統血之職,水湮土崩,沖決將至,故生瞀亂,不為之修築,而反加穿鑿,是虛虛也,烏乎可?曰:今從子法,遂得免乎?曰:不能也。穿鑿過當,所決之水已離故道,狂瀾壅積,勢無所歸,故必崩,急服吾藥,第可固其堤岸,使不致蕩沒耳。至第三日,診尺內動甚,曰今夜子時以前必崩。

用補中益氣加參、耆各二兩,囑以血至即服。至黃昏果發,如其言得無恙。次用調補脾腎而愈。

俞按:惡露不下,用參、朮、歸、附等藥而下者,生平經手頗多,然必脈象細軟,口不燥渴,內不煩熱,方為合治。此案不言脈象,但曰脾失其職,諒此婦平昔怯弱,以致胎墮,且連服行血催衣之藥四帖,寧不反其道以治之耶?

產後瘛瘲

孫文垣治潘大司馬媳,年二十五,體素弱,語言端謹,因難產傷力,繼以生女拂意,後又女死悲慼,即時暈厥,醒而神思迷昧,手足瘛瘲,不可診脈,目上視。細問之,自女落地,惡露絕無,有女醫時與人參干嚼,及獨參湯並粥亂進,參與粥皆壅塞膈上不下,以故神昏瘛瘲不已也。

孫教以手於喉中探而吐之,喜其隨手吐出痰飲粥藥盈碗,瘛瘲方定,乃與川芎山楂澤蘭、陳皮、半夏、茯苓、香附進之,稍得睡。不虞女醫又私與補藥二帖,子丑時陡然狂亂,如降神之狀,漢聲官話,問答如流,其聲壯厲,迥異平時,其家咸謂神附,禳禱百端。孫曰:此惡露不盡,乃蓄血如見鬼之證,非真有神佛相附也。

以歸尾四錢,川芎一錢五分,澤蘭、益母、滑石等煎,和服熱童便。連投二帖,狂亂少定而未除,意其胸中必有餘痰作滯,前方無佐使之品,故藥力未行也。大加山楂為引,惡露稍行,神思既靜,嗣後稍睡片時,手足微動,或自以手掌其面,或自以手捶其胸,昏亂不息,診其脈近虛,早間面紅而光,申酉時面色白,此血行火退,故脈虛而當補矣。

與人參、川芎、澤蘭各一錢,當歸、山楂各二錢,茯苓、陳皮各八分,卷荷葉一片,琥珀末五分,服後噯氣二聲,孫喜曰:此清陽升而濁陰降矣。自茲安靜,惡露行,大便通,而索粥飲矣。

俞按:此條前半段治法不難,蓋得其參粥雜進之病情,自有消瘀及消痰食之方法,但探吐法尤捷耳。畜血如見鬼,知者亦多。後半段惡露稍行,神思即靜,略睡片時,昏亂不息,仍是畜血形狀,乃於輕劑消瘀之中,復用人參,並不以前曾誤用而畏蹈故輒,此為高手。其講脈與面色極是,但產後譫語昏狂,有純因於痰者,又不可不知。

(雄按:《女科輯要》論之最詳。)

雄按:此證總不宜用川芎,而方方用之,是白璧之暇也。至於噯氣謂為清陽升而濁陰降,則誤矣。其證既因痰瘀阻滯,氣窒不行,故用多方通降而得愈,則是濁陰降而清陽始得升也,何可顛倒其詞哉!

程石洲室,因產難子死憂悶,小腹有塊作痛,下午發熱,不思飲食。文垣診之,脈右大於左者三倍,且數,與芎歸湯加山楂、澤蘭、肉桂。次日下午,腰腹脹痛,詰之,晌午食龍眼一斤矣,從此小腹漸脹,大便三日未行,早晨鼻衄,夜間極熱口渴,脈大無緒,勢甚危急。用芎、歸、紅花、桃仁、青皮檳榔莪朮、山楂,水煎,調元明粉二錢。

服後下結糞二枚,安而就寢,醒後進粥稍多,又復脹痛,腹大如斗,堅如石,氣促不安,勢危之至,乃與五靈脂、山楂各四錢,凌霄花二錢,赤芍一錢。服後大便通,腹軟氣定,始可進粥,漸有生氣,但脈仍鼓指,此腹中積滯尚多,不可不因其時而驅去也。用山楂、大黃各三錢,桃仁二錢,桂心、紅花各五分,炙草七分,煎調元明粉一錢五分,其夜下黑糞四次,熱始退,上腹雖消,臍下仍大,仍以桃仁承氣加山楂、滑石、紅花煎服。五更大便行,臍腹脹又減,復與積塊丸調理全消。

是役也,女科於初起發熱腹痛之時,即以常套十全大補湯投之,豈知龍眼入腹,漸漸脹開,故腹亦因之大脹,且其味甘,尤能作滯,復加地黃、參、術,寧不塞其塞哉?由是而成大堅之證。《內經》謂中滿者,瀉之於內。良以此夫,彼亦泥乎丹溪產後須大補氣血之誤也。

馬元儀治王氏婦,產後二月,神氣昏倦,胸滿中痛,咳嗽喘促發熱,服藥反漸加重,勢將治木,診脈兩手沉澀兼結,曰:此胎前已有伏邪,產後氣血既虛,邪益內結,法宜表裡兩和,使邪從外達,氣從內泄,病自愈矣。用桂枝、柴胡、蘇梗、枳殼半夏曲、菔子、杏仁、廣皮透邪達滯之劑,服後病勢偏安,脈亦稍舒。

前醫尚以氣血兩虛,遽投生地、歸、芍斂滯之品,遂致徹夜靡寧,如喪神守,不知邪結於中,反行補法,如欲盜之出而反閉其門也。急改透邪散結法,用桂枝、炮薑、黃連、枳實、厚朴、廣皮等,一劑而胸滿中痛之證釋。復用栝蔞實、柴胡、桂枝、半夏、枳實、杏仁、蘇子、桔梗等,再劑而表熱喘嗽之證平。

但大便不行,此久病傷津液,腸胃失養之所致也。加生首烏一兩,大便得解,餘邪盡去。然正氣大虧,繼進滋補氣血之劑而安。蓋病有虛邪內結,而正氣積虧者,當補正以托邪,而不知者,反治邪而傷正;有正氣未傷,而邪勢方張者,當去邪以安正,而不知者,反用補以滯邪,虛實莫辨,多致冤沉無訴而尚不覺也,豈不謬哉!

產後驚

戴元禮治樂元忠妻,產後病驚,身飄飄如在浮雲中,舉目則旋轉,持身不定,四肢痠軟,醫以安神補虛治之轉甚。戴診左脈芤澀,神色不變,是因驚致心包絡積血耳,乃下血如漆者一斗遂愈。古云大實似羸者此也。

俞按:此證必共認為虛矣。苟不辨其左脈之芤,豈能測其心包之血積耶?人但知驚是病,不知因驚而又致病,則治病無益也,可舉此案,以例其餘。

產後泄瀉

金大文治一婦,產後三日發疹,細而成粒,不稀不密,用荊芥、蟬蛻、鼠黏等藥,一劑頭面俱退,越一日漸有回意,忽大便溏瀉數次,即神昏不寧,問其所苦,曰熱日渴,語言顫怯如抖出者。脈來微細數有七至,外露但欲寐,少陰證據,曰陽脫證也,屬少陰。用生附子三錢,水洗熯如炒米,炒乾姜八分,炒甘草一錢,炒白芍一錢半,水煎和入人溺一杯,青魚膽汁四小茶匙,以代豬膽汁,服畢即睡,覺來熱渴皆除。續用黃耆建中湯,加丹參、蘇木,二帖而安。

沈堯封治一婦,產時去血多,隨寒戰汗出,便瀉不止,用大劑真武湯,以乾薑易生薑。兩劑戰定,而汗瀉如故,又服兩日,寒戰復作,再用補中湯,無人參、加附子兩帖。病者云我肚裡大熱,口渴喜飲,然汗出下利,寒戰不減,沈方疑思其母云彼大孔如洞,不能收閉,又無力服參,諒無生理。

沈用黃耆五錢炙,北五味四錢杵碎,白芍、茯苓各二錢各炒,歸身、甘草各錢半各炒,大棗三枚,一劑病減,四劑全愈。

俞按:此二案有大見識,大力量,故能起死回生。

雄按:觀沈案,則可見氣虛不能收攝者,宜甘溫以補之,酸澀以收之,不可以辛熱走泄助火食氣也。

汪石山曰:餘一日莊居,一鄉人踵門哀懇,道其妻產後數日,喘促不能臥,痰與血交湧而上,日夜兩人扶坐,稍側身壅絕,乞救療之。余以意度,新產後血氣脾胃大虛頓損,故虛痰壅盛,而敗血乘之,犀角、六君子加失笑散,一服痰血俱下,喘亦立止。次日來謝云,諸病皆去,止不能食耳,與參苓白朮散調理全愈。

俞按:此證甚危,此方甚巧。若用六君而不加犀角、失笑散則不應,用犀角、失笑散而不合六君亦不應。但意度之,不憑脈象,固由汪公熟能生巧,而其病機在痰與血交湧而上,才側身便壅絕,顯系敗血隨痰上升。然非血氣脾胃之大虛,敗血何由隨痰上升耶?此方所以恰對也。閉門造車,出門合轍,先生之謂歟!

又按:產科奇病甚多,奇方不少,如遇怪異證候,當於葉杏林所述諸書檢求之。夫學醫何難,不過多讀書耳。《金史》載張潔古學醫,夜夢有人用大斧長鑿鑿心開竅,納書數卷於其中,自是洞徹其術。因思天使此人為良醫,尚須納之以書,我儕既不夢斧鑿開竅,必從目從口,將書納之於心,納之誠多,寧讓潔古獨步耶?設遇奇病,自有奇方,可向腹笥檢求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