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之琇

《續名醫類案》~ 卷十二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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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 (3)

1. 下血

張子和曰:樂彥剛病下血,醫者以藥下之,默默而死。其子企,見張而問曰:日吾父之死,竟無人知是何症?張曰:病銼其心也。心主行血,故被銼則血不禁,若血溢身熱者死,火數七,七日故死。治不當下,下之不滿數。企曰:四日死,何謂病銼心?張曰:智不足而強謀,力不足而強與,心安得不銼也?樂初與邢爭屋不勝,遂得此病。企由是大服,拜而學醫。

王礪恆治張大復腸血下注,痛不可忍,胸腹滯悶,痛極,血濡縷著褌襪間,唼唼有聲。曰:此欲脫也,然色鮮,當不害。亟取貝母一兩,令細研為末,分作十劑,酒少許嚥下,三舐而注者減,色昏黑,又三舐之息矣。後作寒熱,十日而愈。後數年復發,血止則左脅腫痛,有聲汩汩然達於腹。

又數日,汩汩聲稍達於背,乃用沉香酒磨飲之,不三日減。(《筆談》。)

汪龍溪手札云:去年得下血疾,半年有餘,今春誤食胡桃,胡桃能下血,則知胡桃當忌也。(《珊瑚綱》。)

龔子才治一人血痢及下血不止,以六味丸加地榆阿膠、炒黃連黃芩、生地而愈。

孫文垣治董龍山夫人,年三十五,病便血,日二三下,腹不疼,諸醫治三年不效。診之,左脈沉澀,右脈漏出關外,診不應病。謂血既久下,且當益其氣而升提之,以探其病,乃用補中益氣加阿膠、地榆、側柏葉,服八劑,血不下者半月。偶因勞,血復下,再索前藥。乃謂之曰:夫人之病,必有瘀血積於經隧,前藥因脈難憑,故以升提兼補兼澀者以探虛實耳。今得病情,法當下以除其根。

董曰:便血三年,雖二三下而月泛不爽,且至五日,如此尚有停蓄耶?曰:以此而知其必有瘀也。經曰,不塞不流,不行不止。今之瘀,實由塞之故也。行則不塞,古人治痢必先下之,亦此意也。用桃仁承氣湯加丹皮、五靈脂荷葉蒂,水煎夜服之,五更下黑瘀半桶。復索下藥,曰:姑以理脾藥養之,病根已動,俟五日再下未晚。

至期復用下劑,又去黑瘀如前者半,繼以補中益氣湯參苓白朮散,調理全愈。

吳孚先治賴思誠,大便下血已十有六月,諸醫無功。診得右寸實數,大便如常,是實熱在肺,傳於大腸。與黃芩、花粉、山梔、麥冬、桔梗,清其肺熱,不數日其病如失。前治不效者,俱就腸中消息故耳。

李士材治學憲黃貞父,下血甚多,面色萎黃,發熱倦怠,盜汗遺精。診之曰:脾虛不能統血,腎虛不能閉藏,法當以補中益氣。五帖並而進之,十日汗止,二十日血止。再以六味間服,一月而安。

盧不遠云:戊申秋,坐分水王元極家堂上,有人從外來,望其色,黃而內深青,問元極,乃族兄也。問何病?云:惟便血。余謂春來病必甚,春分法當死。至己酉二月果歿。或問曰:君未嘗診候,何問之而遽斷,知之且在半年之先也?予曰:脈者形之機,色者氣之兆,嘗讀倉公舍人奴案,故心識其脾傷之色。至春,土不勝木,法當死。

然舍人奴以四月死者尚肥,而王之體已瘦耳。又曰:半年之前,豈無方可治乎?曰:君不聞扁鵲之言乎?越人非能生死人也,當生者越人能使之起耳。且疾之所在有四:曰絡,曰經,曰腑,曰臟。絡經及腑病,尚屬半死,而臟病則絕不可活,況其人臟色已外顯,又烏能治哉?

陸養愚治姚天池室,素有腸紅症,服山梔、丹皮、芩、連涼血之劑即止。近因惱怒飲食,遂患痞滿,按之急痛,大便不行。醫以丸藥下之,大便已通,按之不痛,而胸膈仍不舒,飲食不進。再以行氣藥投之,痞脹不減,而便血大作,三四日不止。又以涼血藥投之,血不止而反增嘔惡,身體微熱,旬日間,肌肉削其半。

脈之,人迎沉而澀,氣口弦而急。夫沉澀者,血失也;弦急者,肝盛也。肝盛則脾虛,而痞滿下血之症並作矣。用參、朮、歸、芍、耆、草、枯薑、阿膠,數劑血止脹寬,飲食漸進。去枯姜,加熟地,調理月餘而痊。

呂東莊治孫子川,久患下血病症。夏末,忽滯下口渴,不思飲食,坐臥不寧,身體日夜發熱,肛門下墜,周圍腫痛,遍身軟弱,身子羸瘦,行走懶怠,始則腹內悶痛,繼而體熱脈洪數。曰:若論滯下,則諸症皆死候也。然今在下血之後,則未可盡責之滯下,當變法治之。先用白朮茯苓山藥、神麯、苡仁、陳皮甘草等藥,強其中以統血。

次用黃連、澤瀉、黃芩、丹皮等藥,以解鬱積之熱。後用熟地、歸、芍等,以復其陰。次第進之乃痊。

薛立齋治一婦人,下血不已,面色瘦黃,四肢長冷。此中氣下陷,用補中益氣湯四神丸,數服而愈。

光祿張淑人,下血煩躁作渴,大便重墜,後去稍緩,用三黃湯大黃至四兩方應,後又用三黃湯二十餘劑而愈。此等元氣,百中一二。

韓地官之內,脾胃素弱,因飲食停滯,服克伐之劑,自汗身冷,氣短喘急,腹痛便血。或用滋補劑皆不應。乃用人參、炮附子各五錢,二劑稍應。卻用六君子,每劑加炮附子三錢,四劑漸安。又用前湯,每加附子一錢,數劑乃痊。

一婦人因怒胸痞,飲食少思,服消導利氣之藥,痰喘胸滿,大便下血。用補中益氣加茯苓、半夏、炮姜,四劑,諸症頓愈。又用八珍加柴胡、炒梔全愈。

通府薛允俯下血,服犀角地黃湯等藥,其血愈多,形體消瘦,發熱食少,裡急後重。此脾氣下陷,用補中益氣加炮姜一劑而愈。

一男子便血,每春間尤甚,且兼腹痛,以除溫和血湯治之而愈。

薛立齋治一男子,素有溫熱,便血,以槐花散治之而愈。

一婦人糞後下血,面色萎黃,耳鳴嗜臥,飲食不甘,服涼血藥愈甚。診之,右關脈浮而弱,以加味四君子湯升麻、柴胡,數劑脾氣已醒,兼進黃連丸數劑而愈。大凡下血,服涼血藥不應,必因中虛,氣不能攝血,非補中升陽之藥不能應,切忌寒涼之劑。亦有傷濕熱之食,成腸澼而下膿血者,宜苦寒之劑,以內疏之。脈弦絕澀者難治,滑大柔和者,易治也。

一男子糞後下血,諸藥久不愈,甚危。診之,乃濕熱,用黃連丸二服頓止,數服而痊。

一男子糞後下血,久而不愈,中氣不足,以補中益氣湯數劑,更以黃連散數服血止。又服前湯,月餘不再作。

馬元儀治汪氏婦,患便血症,時適澡浴,忽下血不已,遂汗出躁煩,心悸恍惚,轉側不安。診得兩脈虛澀,虛為氣虛,澀為陰傷。人身陽根於陰,陰近於陽,兩相維倚者也。今陰血暴虛,陽無偶必致外越,陽越則陰愈無主,其能內固乎?當急固其氣,氣充則不治血而血自守矣。先以參附理中湯,繼以歸脾湯大造丸,平補氣血而安。(《入理深談》。)

蔣氏婦便血久不愈,脈右虛微,左弦搏,此郁傷肝,肝病傳脾,二經營血不守。以人參逍遙散和肝益脾,二劑右脈稍透,症減一二。欲速愈,請用苦寒。曰:肝脾兩經為相勝之臟,木旺則土虛,用苦寒之劑則重損其脾,惟此方益土之元,可以柔木,養肝之陰,可以安土。遂守前方,三十餘劑而痊。

陸氏《續集驗方》治下血不已,量臍心與脊骨平,於脊骨上灸七壯即止。如再發,即再灸七壯,永除根。目睹數人有效。余常用此灸人腸風,皆除根,神效無比。然亦須按此骨突痠疼方灸之,不痛則不灸也。但便血本因腸風,腸風即腸痔,不可分為三,或分三治之非也。(《醫說續編》。雄按:便血腸痔,豈可不分。)

盧州郭醫云:趙俊臣帥合肥日,其胥司馬機宜,患酒毒下血,多至升斗,服四物湯,每料加炒焦槐花二兩,如常法煎服而愈。(同上。)

王嗣康為蔡昭先處厚朴煎,治積年下血。韓縣尉云:乃尊左藏服之作效。上用厚朴五兩,用生薑五兩同搗,開於銀石器內,炒令紫色,上為一兩;大麥櫱、神麯,二味各一兩,同炒紫色。上炒為末,白水麵糊為丸如梧桐子大。疾作,空心米飲下一百丸,平時三五十丸。嗣康云:腸胃本無血,元氣虛,腸薄,自榮衛滲入。

今用厚朴厚腸胃,神麯、麥櫱消酒食,於術導水,血自不作也。(《醫說續編》。雄按:腸胃本無血,一言詢為卓見。)

立齋治張刑部德和,便血數年,舌下筋紫,午後唇下赤,胃肺脈洪。謂大腸之脈散舌下,大腸有熱,故舌下筋紫又便血。胃脈環口繞承漿,唇下即承漿也。午後陰火旺,故承漿發赤。蓋胃為本,肺為標,乃標本有熱也,遂以防風通聖散為丸,治之而愈。後每睡忽驚跳而起,不自知其故,如是者年餘,腦發一毒,焮痛,左尺脈數,此膀胱積熱而然,以黃連消毒散數劑少愈。次以金銀花、栝蔞、甘草節當歸,服月餘而平。

(此肝經血虛而燥也。患此者頗多,以其不甚為害,故醫亦莫之知耳。)

南昌鄭思濟傳便紅方:或因酒毒發者,先用川黃連,去須切片,酒炒細末,每服三錢,空心白酒調下,忌葷腥一月。服連末後,必腹痛去血愈多,復用白芍一兩,白朮五錢,甘草三錢,同炒揀開,先用白芍煎湯服,腹痛自止。後以白朮、甘草同煎服,遂愈。又一法,以粳米三分,糯米三分,煮粥空腹服,遂愈。

此無他,補胃氣則陽明調,所以便紅自除也。(《廣筆記》。制方精妙。)

蕭萬輿治陳克元,年二十八,元氣虛寒,面青白,肢體頻冷,嘔痰飽脹,小便清利,患大便下血,數月不出,脈沉伏如無,重按著骨,方見蠕動。曰:脈症相符,此臟氣虛寒血脫也。以十全大補湯川芎、白芍,加熟附子、炮姜,少佐升麻,服四劑,便血頓止。若以此屬熱,妄投寒劑,必無生矣。

朱孝廉明恥,面色青黃,初為感寒,過飲薑湯,患內熱脫血,服芩、連寒劑即愈。後因勞復發,再服不納,惟靜養兩旬方瘥。近因驚復作,仍倦怠增劇。脈之,六部皆沉緩濡弱。曰:始受辛熱,投以苦寒,宜乎即愈,但熱氣既消,而廣腸血竅尚未斂,血故遇勞即發。夫勞則傷脾,脾傷則不能統血,致下陷循故竅而出,此因於勞,非由於熱也。

今屢發而元氣愈虛,惟至靜固中之劑庶可耳。以熟地為君,參、耆、歸、術為臣,丹皮、炙草、知母、茯苓、阿膠為佐,引用升、柴,為丸與服,仍兼飲加減歸脾湯,月餘諸症如失。(虛寒積熱之外,又有此一症,但既云至靜固中之劑,則當歸、丹皮似尚未合法。)

彭予白病脫血,久不痊,因積勞所致。萬以為勞傷脾肺,即腎家伎巧亦為之竭。曰:得無遇事過時而失食,熱升燎於首面乎?曰:正苦此耳,屢服芩、連清火之劑漫不應。脈之,六部沉緩,與六味加肉桂、人參、五味子丸服,不數月沉痾頓痊。

乙丑歲,蕭寓楚中時,適有僕婦每患便血,投以臟連丸,隨服隨愈。

劉友善屬文病便血,服香連丸,經歲不愈,飲食如常。冬娶婦輟藥,卻愈。次夏患痢,且能健啖,起居不倦,投香連丸四劑,至夜發厥而死。此症全屬肝火,於此可見。大都此積服寒涼,脾氣漸傷,又娶親後,精血日耗,元氣不支,故遇血即僕,理可知也。禍非旦夕,有由來矣。

錢國賓治戴思云妻,得病年餘,大便下血如腐,或紫或紅,身體昏暈,久病虛且損矣。其脈浮滑沉滯,脾部更甚。細思血脈病久,當見芤虛數澀,此痰脈也。以導痰湯加九製大黃,二三服愈。

蔣仲芳治徐萬壽,年二十餘,七月中,下血不止,遍醫不效。至十月初,屢次昏暈,事急矣。診之,右寸獨得洪數,是必實熱在肺,傳於大腸也。用麥冬、花粉、桔梗、元參、黃芩、山梔、五味、沙參,服數劑而愈。

近見一症,寒熱微渴,胸滿微煩,小便利,大便稀而少,狀如雞糞,其色黑。蔣謂大便黑者,血之瘀,稀者,中之寒。血瘀間寒,積在下焦,不得不下,遂用當歸活血湯加熟大黃,溫而行之,下盡黑物而愈。蓋瘀血在下,兼熱者多,兼寒者少,故古人未有陳案,此又出古法之外也。

吳橋治婺源令君,入府城乃病溲血,晝夜凡百行,溲皆純血,咳逆絕食且昏沉。醫者以為新病也,請宣之。姚令君曰:不然,公止中道宿,就近召吳醫乃可。橋暮至,六脈沉微,乃曰:明府下元極虛,誤下且不救。甲夜進溫補之劑,熟寐至夜分,覺乃啜粥湯,病去十七八,驚自語曰:何速也?試再診之。

曰:明府無憂,脈歸矣。再劑而起,三劑乃歸。(《太函集》。)

程氏兄弟並溲血,兄瘥弟劇,則以弟逆橋入中庭,必由兄室,見兄在室煩亂,其言支離,戶外徐視之,死氣黲黲。弟婦速橋未入,則弟自房內號咷。橋作而嘆曰:異哉,兩君子俱死矣。然瘥者顧急,則予望而知之;劇者顧緩,則予聞而知之。長君色有死徵,次君聲有餘響故也。

既而診之,兄脈將絕,病得之內,重以誤下傷陰,家人以為然。病者始病而內,以故里急厚重乘之,族醫遞為之下,急重乃通。今絕水漿,四肢逆冷,法曰:下痢煩躁者死,語言錯亂者死,四肢厥冷者死,水漿不入者死。四端皆在不治中者,兄死。診其弟病,視乃兄為輕,或當小愈,第多嗜多怒,亦必不終。

旬日溲血平,尋以過飽,淫怒傷脾,未幾卒。(《太函集》。)

聶久吾表侄,年三十,初咳紅,服滋養清涼而愈。忽大便下血,血在下為順,勿遽止之,半月後,用新制臟連丸與服之愈。川連為末,酒拌入豬大腸韭菜蓋蒸爛,搗勻曬乾仍為末。每連一兩,入側柏葉、當歸末各二錢,和勻,米糊為丸,梧子大,空心,溫酒或白湯下二錢五分。

魏玉橫曰:趙正為室人,年近四旬,便血,面黃肢腫。凡補氣補血,及氣血兩補,升提固澀,涼血溫中之劑,莫不備嘗,而歸脾為多,均罕驗。方書謂糞前血,其來近,糞後血,其來遠。今則二者皆有。脈之,關前盛,關後衰,且弦且數,曰:此非脾不統血也,乃肝木挾火上乘於胃,血因之上逆,以病人肺氣強,不為嘔血,反側溢入於大腸而為便血。

故有時血先注,渣滓後注,則便前有血;有時渣滓先注,血後注,則便後有血;有時渣滓前後與血俱注,則便前後俱有血。蓋陽明為多氣多血之府,血去雖多,而不甚困也。第峻養其肝,使不挾火上逆,血自止矣。與生地黃、熟地炭、白芍、棗仁、杞子各五錢,炙甘草、酒黃芩各五分,川楝肉一錢,八劑全安。

一少年素有便血,自言觸穢腹痛,經日不止,因覓土醫刺委中穴,出血如注,是即大發寒熱,頭痛如搗,腹脅滿痛,不能轉側,譫語如鬼狀。一館中師,以大柴胡下之而愈。愈後,不時寒熱咳嗽,服滋陰清肺之藥兩月,而其咳嗽愈甚。近日飲食多進,大便作瀉而兼下血,左右關尺皆弦細而數。

張飛疇曰:此必刺委中時,感冒風寒,因其人素有便血,邪乘虛入,而為熱入血室,如陽明病下血譫語之例。用大柴胡得愈者是偶中,痛隨利減之效,原非正治,所以愈後不時寒熱咳嗽,脾胃清陽之氣下陷,而肺失通調輸化之氣也。斯時不與調補脾胃,反與清肺,則脾氣愈傷,不能統血,而為下脫泄瀉之患。

虛損已成,雖可久,復生恐難為力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