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一奎

《赤水玄珠》~ 第十九卷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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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卷 (13)

1. 搖頭

搖頭直視似煙燻,真病心家已絕根,

痓證反張並口噤,頭中痛者戰而言。

頭者諸陽之會。陽脈有乖,則頭為之搖動。然有心絕而搖頭者,有風盛而搖頭者,形證皆不類焉。陰根於陽,陽根於陰,陰陽互根,氣血所以周流而無間。若心絕則神去而陰竭,陽獨無根,不能自主,是以頭搖。經所謂陽毒留形,體如煙燻,直視搖頭者,此也。至於太陽發痓,則風盛於上,風主乎動,是以搖頭。

經所謂獨搖頭,卒口噤,而背反張者,此也。言搖頭中有痛也,言則甚痛。又云:里痛言者為虛,不言為實,均是搖頭。析而分之,曰實邪,曰虛邪,曰真邪,當明其減否,可灸百會、上星、風府,其搖即定。

2. 身癢

陰陽虛弱渾身癢,未解桂枝各半靈,

風盛防風通聖散,血虛四物入浮萍

陽明反無汗,皮中如蟲行,以久虛也。朮附湯黃耆建中湯

風熱盛身癢,發熱無汗,口燥舌乾,大小便秘澀,防風通聖散羌活

風證身癢,小續命去附子,加白附子

血虛身癢,四物湯加浮萍、蒺藜、防風。

3. 未交接而作易病治

新痊瘥後未交接,曾與言談起欲心,

思欲切心因病復,女勞易病共條尋。

夫男子病新瘥,未與婦人交接,而男子感動其情,思其欲事,心切而得病者,治與女勞復同。

4. 人迎氣口脈

左手關前一分,為人迎之位,凡脈緊盛,乃傷寒也。右手關前一分,為氣口之位,凡脈緊盛,乃傷食也。若人迎氣口俱緊盛,此為夾食傷寒,又曰內傷夾外感也。

5. 衝陽脈

衝陽脈,在足面去指縫陷谷三寸動脈中,此陽明胃經之脈動於此。夫胃為水穀本,人之所主。若胃氣已憊,水穀不進,穀神以去,其脈不動而死也,故傷寒診衝陽者,以察胃氣之有無也,仲景又謂之趺陽脈。

6. 太谿脈

太谿脈,在足內踝後陷中動脈是也。此少陰腎經脈動於此。蓋腎者,乃人身之命蒂,真氣之所主。然其脈動而不息者,真氣在也。若真氣以憊,腎氣以絕,其脈不動而死。雖衝陽有脈,而少能進食者,亦主死也。

7. 結脈

結者,間至而動緩,而一止復來者曰結。此陰盛之脈,凡傷寒脈結代心動悸者,炙甘草湯。若脈結足冷腹中痛,陽氣以微者,大建中湯。若雜病之脈結者,主有老痰、食積、死血在內,為之可治。若內無宿積,其脈結者,此為不相應病,發多難治也。

8. 促脈

促者,間至而動數,而一止復來曰促。此陽盛之脈。凡熱極發斑發喘等證,皆脈促也。雜病多因怒氣傷肝,與夫蓄血在於上焦者,皆脈促也。大抵促脈漸退則生,漸加則死矣。

9. 代脈

代者,止也。動而歇至,不能自還曰代。乃真氣以憊,不可治。若結而代者可治,非結而獨代者,為不可治也。

或問近世多用藿香正氣散,傷寒可用否?然此方宋時所制,治內傷脾胃,外感寒邪,憎寒拘急,頭痛嘔逆,胸中滿悶,與夫傷食,傷冷,傷濕,中暑,霍亂,山嵐瘴氣,不伏水土,寒熱作瘧,並宜增損用之,乃良方也,非正傷寒之藥。若病在太陽經,頭疼發熱,骨節疼痛者,此方全無相干。

如妄用之,先虛正氣,逆其經絡,雖出汗亦不解。此乃無益而反有害,往往誤用之,遂至變逆危殆而不救。良可悲夫!凡傷寒發熱脈沉,與無氣虛人,並夾陰傷寒發熱者,皆不可用,切宜戒之。

或問局方十神湯,傷寒發散可用否?然此湯用升麻葛根,能解利陽明經瘟疫時氣,發散之藥也。蓋非正傷寒之藥。若太陽經傷寒發熱用之,則引邪入陽明經,傳變發斑,不可勝言也。易老云:太陽病服葛根,是引賊破家也,要當辨而用之。

或問小柴胡湯,近世治傷寒發熱不分陰陽而用之何也?然柴胡之苦平,乃足少陽經傷寒發熱之藥。解半表半裡之熱,除往來寒熱,小有日晡潮熱也。佐以黃芩之苦寒以退熱,半夏生薑之辛以散寒,人參大棗之甘溫以助正氣,解渴生津液,則陰陽和而邪熱解矣。但太陽經之表熱,陽明經之標熱,皆不能解之也。

如誤用,不無害乎?若夾陰傷寒,面赤發熱,脈沉足冷者,服之立至危殆。可不慎哉!及內虛有寒,大便不實,脈息小弱,及婦人新產發熱,皆不可用之也。

或問大青龍湯,仲景治傷寒發熱惡寒,煩躁者,服之可用否?夫傷寒邪熱在表,不得汗出,其人則躁亂不安,身心無如奈何,如脈浮緊或浮數者,急用此湯發汗則愈,乃仲景之妙法也。譬若亢熱已極,一雨而涼,其理可見也。若不曉此理,見其躁熱,投以寒涼之藥,為害豈勝言哉。

若脈不浮緊數,無惡風惡寒身疼者,亦不可用之也。如誤用,其害亦不淺也。所以脈證之不明者,多不敢用。

或問陰證傷寒,用附子湯冷服何也?蓋陰極於下,陽浮在上之治法也。余曾治一人傷寒十餘日,脈息沉細,手溫而足冷,大便不通,面赤,嘔,煩渴,藥不能下,惟喜涼水二三口,或西瓜一二塊,食下良久而復吐出。此陰寒於內,逼其浮陽,失守之火,聚於胸中,上衝咽嗌,故為面赤嘔煩也。

遂用附子一個,以生薑自然汁和白麵包裹,煨熟,去面,取附子去皮臍,切作八片,又以人參三錢,乾薑炮二錢,水二盅,煎取一盅,浸於冷水中,待藥冷與之即愈。此良法也。

或問三陽知可解者,何以辨之?曰:太陽知可解者,頭不痛,項不強,肢節不痛,知表已解也。陽明知可解者,無發熱,無惡寒,無口渴,不便難,知里已解也。少陽知可解者,寒熱移其時,早移於晚,氣移於血,晚移於早,血移於氣,是邪無可容之地,知可解也。如寒熱日作不移其時,是邪未退也。

或問太陽禁忌不可犯者何也?曰:小便不利,利之是犯本,犯本則邪熱入里不能解,此犯之輕也。大便不利不可利,利之是動血,動血是犯禁,此犯之重也。

或問治病必求標本,治何標本耶?曰:假令太陽證傷寒自外入,標本有二說。以主言之,膀胱為本,經絡為標。以客邪言之,先得者為本,後得者為標。此標先受之即是本也,後入於膀胱,本卻為標也。此乃客邪之標本。治當從客之標本,如麻黃桂枝治其標,羌活藁本治其本也。

或問陽明證禁忌不可犯者何也?曰:不當發汗,不當利小便,犯之竭其津液,則生蓄血證。惟當益津液為上,以其火就燥也。益津液者,連須蔥白是也。

或問半表半裡有幾?曰:邪在榮衛之間,謂之半表半裡。太陽陽明之間,少陽居身之半表裡。五苓散分陰陽,膀胱經之半表裡。理中湯治吐瀉,上下之半表裡。

或問傷寒惡寒,傷風惡風,理之昭然不可易也。緣麻黃下止言惡風,桂枝下反言惡寒者何也?曰:仲景言傷寒惡寒,傷風惡風,言之常也。桂枝治傷風,麻黃治傷寒,一定理也。今桂枝湯下反言惡寒,麻黃下止言惡風,言之變也。然惡寒者必惡風,惡風者未必不惡寒也。

或問傷風汗自出,桂枝湯以散其邪。傷寒無汗,麻黃湯以發其汗。又言表證未解者用桂枝湯,理似相反耶?曰;傷風汗出,腠理自開,傷寒已汗後,腠理既開,故並用桂枝湯以解肌,可謂宜矣。

或問病有身重不能轉側者,有身疼不能轉側者何也?曰:身重不能轉側者,下後血虛,津液不榮於外也。身疼不能轉側者,風濕相搏於經而里無邪也。經曰:傷寒八九日,風濕相搏,身體煩疼,不能轉側,不嘔不渴,脈浮虛而澀者,桂枝附子湯主之。又曰傷寒八九日下之後,胸滿煩驚,小便不利,譫語,一身盡重,不可轉側者,柴胡加龍骨牡蠣湯主之。二者頗類,皆系不能轉側,但有差殊耳。

或問發熱惡寒發於陽,無熱惡寒發於陰。且如傷寒或發熱,或未發熱,必惡寒體痛。二說皆曰惡寒,如何辨之?曰:傷寒或發熱,或未發熱,必惡寒體痛,嘔逆,頭痛,項強,脈浮緊,此在陽可發汗;若陰證則無頭疼,無項強,但惡寒而倦,脈沉細,此在陰,可溫里也。

或問傷風自汗與中暍自汗皆相似,傷寒無汗與冬溫無汗皆相類,敢問如何不同?曰:傷風不渴,中暍即渴。傷寒脈浮緊,冬溫脈不浮也。

或問經言用藥,有言可與某湯,或言不可與,又有言宜某湯及某湯主之。凡此數節,旨意不同,敢問?曰:傷寒論中一字不苟,觀是書片言隻字之間,當求古人之用意處,輕重是非,得其至理,而後始可言醫矣。所問有言可與某湯,或言不可與者,此設法御病也。又言宜某湯者,此臨證審決也。言某湯主之者,乃對病施藥也。此三者,即方法之條目也。

或問時人言下不厭遲,汗不厭早,斯言若何?曰:凡汗證固宜早,仲景謂不避晨夜者,此也。夫下證須從宜定奪,當急則急,當緩則緩,安可一概而論。假如陽明病已有可下之理,但合面赤,其在後之熱尤未斂。又如嘔多,雖有陽明證,謂熱在上焦,未全入府,皆言不可攻。凡此之類,固宜遲也。

或問傷寒論中,有證同而藥異,有藥同而證異,皆非愚陋之可知也,且如小青龍與小柴胡證,皆治嘔而發熱,表裡之病,大概彷彿,何故二方用藥之不同?誠為可疑也。曰:治病之要,當究病源。夫傷寒表不解,裡熱未甚而渴欲飲水,飲不能多,不當與之。以腹中熱尚少而不解消,水飲停蓄,故作諸證。

然水寒作病,非溫熱不能解,故用小青龍湯發汗散水,其水氣內漬,則所搏不一,故有或為之病,因隨證增損以解化之。原其理初無里證,自水寒以然也。其小柴胡證,系傷寒發熱之邪傳裡,在乎半里間,熱氣內盛,故生或為諸證,緣二證雖曰表裡俱病,其中寒熱不同,故用藥有薑桂柴芩之異。苟能循理以推之,其事之異同,自然明矣!更復何疑。

或問煩躁不得眠與虛煩不得眠,皆汗下後之餘證。夫煩躁,以理言則為熱也,虛煩者,既言虛字,非實熱也。何故煩躁反與姜附湯,虛煩仍用梔子豉湯,二藥天壤之隔,其理何如?曰;煩躁本為熱,分晝夜,則知陽虛虛煩不得眠無間斷,故為裡熱。經曰:下之後復發汗,晝日煩躁不得眠,夜而安靜不嘔不渴,無表證,脈沉微,身無大熱,乾薑附子湯,退陰復陽。其虛煩不得眠,若劇者,必反覆顛倒,心中懊憹,梔子豉湯以吐胸中之邪。

雖曰二證俱煩而不得眠,卻有寒熱之異,故不同然。

或問經言脈浮而緊,法當身痛,宜用汗解之。又曰發汗後身疼痛,脈沉遲,新加湯主之。夫身疼痛皆系表邪不盡,固宜汗解,何故復加人參、生薑、芍藥以益血也?曰:表邪盛則身疼,血虛則身亦痛。其脈浮緊者,邪盛也,其脈沉遲者,血虛也。盛者宜損之則安,虛者宜益之則愈。

或問經言服桂枝湯或下之,仍頭項強,翕翕發熱,無汗,心下滿微痛,小便不利者,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朮湯主之。夫頭項強痛,為邪氣仍在表也。雖經汗下而未解,猶宜解之,何故去桂加茯苓、白朮,是無意於解表也?曰:此非桂枝證,乃屬飲家也。夫頭項強痛,既經汗下而不解,心下滿而微痛,小便不利,此為水飲內蓄,邪不在表,故云去桂枝加茯苓、白朮,若得小便利,水消,腹滿減而熱自除,則頭項強痛悉愈矣。

或問經言結胸證其脈浮大者不可下,下之則死。既不可下,復作何術以治之?曰:夫陽沉浮關沉,乃結胸不可下之脈,浮大,心下雖結,其表邪尚多,未全結也,若輒下之,重虛其里,外邪復聚而必死矣。仲景言此為箴戒,使無踵其弊也。其脈既不可攻,當以俟其變而待其實。

假如小結胸證,其脈浮滑,按之則痛,故知邪非深結,亦不敢下無過,解除心下之熱耳。

或問病方入胃,何為不傳?曰:經言陽明居中土,萬物所歸,無所復傳。注曰:胃為水穀之海,主養四旁,四旁有病,皆能傳之於胃,入胃則更不復傳。如太陽傳之入胃則更不傳陽明,陽明傳之入胃,則更不傳少陽,少陽傳之入胃,則更不傳三陰。以上所言入胃不傳之理,乃聖賢之至論也。

或問經言病人無表裡證,發熱七八日,雖脈浮數者,可下之。緣攻下之法,須外無表邪,里有下證,庶幾可攻。今言無表裡證,何脈更浮數,何故言可下之。然此證此理,非僕所知,敢問?曰:此非外感,乃內傷也。

若外不惡寒,里無譫語,七八日消鑠津液,乃陽盛陰虛之時,苟不攻之,其熱不已而變生焉,故云脈雖浮數,可下之,言不待脈浮而數,浮則傷胃,數則動脾,此非本病,特醫之所為也。仲景之意不外是矣。凡傷寒當下之證,皆從太陽陽明可下之邪而入於府也,故下之。今不言陽明病而止云病人無表裡證,此非自表之裡而病也。

但為可下,故編於陽明篇中,此章之理,非初學所能備悉其意也。

或問六經傷寒,惟少陰與厥陰有不治之證。以二經較之,少陰死證尤多,未審其理何如?曰:少陰者腎也。但居子正,而一陽生於其中,是為復卦,乃天地之根,宰輔之職,周旋運用,承上使下,一動一靜,莫非腎之功也。病至其經,已至危殆,陰陽兩全,雖危弗咎。蓋無陽而陰獨居,故言其死。然子中之陽氣微弱,凡病則易消減,其言死多於厥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