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嗣紀要》~ 卷之十六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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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十六 (4)

1. 吐嘔

縣學教諭熊文村子,二歲,病嘔吐,更數醫治之,皆不效,藥食入口,即吐出也。時學中諸友,或嫉予者短之,至是病亟。或與吾厚者薦之,文村差人請。全往告曰:病可治也。文村問用何方?曰:理中湯。文村曰:服多劑矣!不效,奈何?全曰:此在《內經》乃陰盛拒陽之病,寒因熱用,熱因寒用,伏其所主,先其所因,則效矣。

時蔡惟忠在旁,嗾之曰:不必多談,且看用藥何如?予曰:吐止之後,乃見吾能,兄亦不必多談論也。乃作理中湯一劑,取獖豬膽汁、童便各半杯,和藥炒乾,煎而服之,吐立止。次日諸友來問,文村曰:神矣哉!藥入不吐,其吐止矣。公子稱渴,以湯飲之,復作吐。全曰:凡嘔家多渴者,胃脘之津液干也,當忍一二時,吐止胃氣立,津液生,渴自止矣。

可將先藥渣再煎服之,仍禁其飲食。半日而安。文村詳問:同是理中湯,他醫用之不效,先生用之效者,何也?全對曰:公子胃寒而吐,當以熱藥治之。寒盛於中,投之熱藥,兩情不得,故不效也。今以理中湯為治寒之主,用豬膽汁之苦寒,小便之鹹寒為佐,以從其格拒之寒。

藥下於咽,兩寒相得,藥入於胃,陰體漸弱,陽性乃發,其始則同,其終則異,故曰:伏其所主,先其所因也。此軒岐之秘旨,啟玄子之奧議,張長沙之良法也。文村稱善。

嘉靖戊午九月,庠生王民肅季子半歲,病吐,先請醫甘大文治之。亦吾之所教者,用理中丸、益黃散服之,不納,乳入即吐。議請予,大文沮之,民肅暗使人請予往。至則昏睡仰臥而努其身,有作慢風之候。予謂民肅曰:勢危矣。取理中末三分,用水一酒鍾,煎至半鍾,入獖豬膽汁、童小便各一匙在內,攪勻,以茶匙灌之。民肅曰:恐吐。

予曰:不妨。初進一匙,少停,再進一匙,又少停,進一匙,命以乳哺之。乳母曰:怕吐。予曰:不妨。吮吸三五口,令其止,兒乃熟睡,一覺而醒,服盡其藥,乳不吐,身不努而安。

2. 泄瀉

湖廣右布政使孫公淮海,隆慶元年五月有女病瀉,諸醫治之不效。身熱口渴,日漸羸瘦,醫作疳瀉主治,病益甚。公只一女,憂懼不安,有吏王濱江,黃岡人,知醫,因予曾治許成仁子咳血之病有效,乃薦全於公。公亟差人召全,時七月十三日也,全奉命而往。小姐年五歲,公命抱出視之。

全告曰:瀉久氣虛,津液不足,故發熱而渴也。渴飲湯水,多則脾受濕,而泄瀉不止,腎益燥,而渴轉甚,瀉則傷陰,陰虛則發熱也。法當專補脾胃,使津液生,而先止其渴,渴止則瀉亦止,而熱自除矣。不出旬日,小姐大安。公喜,留居公𪠘書館中,令其早晚調理之便。全用白朮散作大劑煎湯,戒勿飲水,以湯代之,未半日而進兩劑。

予揣其肺為津液之主,肺金太燥,不能生水,故渴不止,乃加法制天花粉。與葛根同等分,只一服,其夜渴減,瀉亦少。十五日,仍用前方,加天花粉,十六日,渴瀉俱止。公問:何不用胡黃連銀柴胡以退其熱?全告曰:胡黃連、銀柴胡苦寒之性,恐傷胃氣,不敢用也。只服白朮散,其熱自除。

二十日,身涼而熱除矣。公大喜,問全曾讀書否,全以實告。公因此加敬,賜之坐,問其病後調理之法,全進參苓白朮散方,作丸服之。公嘗命全侍飲,卮談經書子史,律歷之學。公文學之名,朝野知之,尤好佛經,見全旁通三教,忘其形跡。全告歸,公曰:我先以《禮記》中鄉試,後以《書經》中會試,頗有文名。

今秋場屋中代巡,取我作兩經總裁,我入場,欲留汝在此調理八月,以寬吾愛子之心。全告曰:敢不奉命?公於八月初七日入場屋中,命其義男孫還朝夕相伴。還極聰明,先隨公在四川作廉使時,公命學醫,尤精於針。十三日,夫人嬌愛小姐太過,誤與菱啖之。小姐脾胃尚弱,生冷易傷,病喘,面目浮腫,夫人大驚,使還請全,以藥治之,幸勿使老爹知也。全使還覆命曰:夫人勿憂,有全在此。

還問:當用何方?全曰:宜錢氏異功散為主治,加藿香葉以去脾經之濕,紫蘇以去肺經之風,則安矣。還如方,只一服而腫去喘止,還記其方。二十九揭曉後,公出場,見其方,喜謂全曰:此可作一醫案。留住至九月初十日,賜全以冠帶歸。

知縣朱云閣只一子,年七歲,嘉靖戊午六月病瀉且渴,請醫治之,至七月中旬猶渴瀉不止。予被人牽告在省,歸,公亟差人召之,全承命而往。公抱其子出,與全視之。全曰:公子大渴不止。公曰:病瀉,非病渴也。全曰:瀉傷脾胃,津液不足,故渴也。渴飲湯水,浸漬腸胃,故瀉不止。

勿治其瀉,當治其渴,渴止瀉自止矣。公問宜且何方?全對曰:白朮散。公曰:前醫所用,皆是方也,不效奈何?全曰:用法不同。公問有加減不同乎?全曰:無之。按本方云:常與服之。常字有義。白朮散乃治瀉渴之聖方也,安得不效?但醫者之藥劑小,病者飲水多,藥不勝水,故不效也。謂之常者,以藥代湯,常與飲之,勿雜以水之謂也。

乃作大劑,煎而飲之,未盡劑而渴瀉俱止。公由此知全,賜以儒醫之匾。

胡三溪一子多疾,托我調理。年三歲病瀉,時予在英山教書,三溪嘗學醫於我,甘大用吾之所教者,二人同議治之,不效。其兄胡元溪謂三溪曰:今有璞玉於此,雖萬鎰,必使玉人雕琢之。汝一子,不請密齋治之,可乎?三溪始遣人請予。予受其托,義不可辭,星夜來其家,視其子疾,乃傷食瀉也。

予謂三溪、甘子曰:藥貴對病,病貴識證,證之未辨,宜藥之不效也。三溪曰:曩與甘子同治瀉者,皆公之教,未敢異也,然或證有異乎?予曰:吾嘗立教,瀉有三證:有熱瀉,糞色黃而渴;有冷瀉,糞色青而不渴;有食積瀉,糞酸臭而腹痛,或渴或不渴。此子之疾,所下酸臭,乃積瀉也。

丁香脾積丸一服而愈。三溪曰:巴豆下積而止瀉,何也?本草云:巴豆未瀉者能令人瀉,已瀉者能令人止。積去瀉止,自然之理也。

萬賓蘭,石泉之長子也,以癸未年九月生,次年六月病瀉,與吾先子菊軒翁求藥治之,隨止隨發。石泉年三十一始生子,愛子甚篤,來請先子,年七十六歲,不能往,命全往治之。至其門,石泉聞瀉甚,僕於地,起書牛,牛字放木凳上云:以牛謝之,就以牛字卜其病。予曰:牛下一橫凳,乃生字也。

吾到,令郎之病即愈矣。予取陳氏肉豆蔻丸胃苓丸車前草煎湯下,只一服而瀉止。石泉曰:嘗服令尊藥,用一粒丹合胃苓丸服之,止而又發,再欲進一服。予曰:小兒腸胃嬌弱,不得已而用藥,中病即止,不可過也。其瀉果止。三日後,身發紅斑,狀如綿紋,石泉《傷寒活人書》了在心,曰瀉後發斑,此與陽明證下之太早,熱氣乘虛入胃之病同也,宜服化斑湯。只石膏性寒,瀉後脾虛,不可用也。

予曰:有是病,則投是藥,何謂不可,請用之。未盡劑而斑沒身涼。

庠生胡鳳原,精於醫,有子病瀉,以理中湯治之,不效,復與吾兒萬邦正求藥,正以理中丸服之,亦不效,復問予。予曰:長沙著《傷寒正理論》云:傷寒下利,宜理中湯,不止,理中者理中氣也,治瀉不利小便,非其治也,五苓散主之。令郎之瀉不止,何不服五苓散?鳳原如其言而果效。

胡逵泉,東郊之長子也,其子年一歲,六月病瀉,東郊遠出,先請甘大用治之,不效,其母李夫人極賢,遣人請予。予視之,瀉下頻,並黃白而後重,發熱而渴,時天甚暑,皮膚乾燥而無汗,發稀成穗。予謂李夫人曰:令郎熱瀉成疳矣。瀉下頻並後重者,裡熱也;糞黃者,脾熱之色也;白者,乳汁不化,邪熱不殺穀也;口渴,皮膚乾燥,發成穗者,津液枯也。乃用四物湯黃連香薷飲,乳母服之,以解其暑毒。

初用四君子湯,調六一散,與兒服之,以解其裡熱;次用四君子湯黃芩芍藥湯,以止其瀉;三用白朮散,以止其渴;四用白朮散加升麻,以舉其下陷之氣;五用白朮散加烏梅肉,以收其滑瀉之氣,皆不效。李夫人託人問之,予曰:五法不中病,術將窮矣。只有一法,此兒有福,必無慮矣。

乃以黃連、木香訶子、肉豆蔻、乾蟾、使君子肉、砂仁等分為末,粟米糊丸,陳倉米炒熱,煎湯下,調理三日,滿頭出熱瘡及小癤,身有微汗,渴瀉俱止。李夫人謝曰:吾兒得活,先生再造之恩也。

吾子邦正,辛卯年閏六月生,壬辰年六月病瀉,時予遭蹶,出外教書,妾兄甘大用學小兒科於我,以藥治之不效,加以大熱而渴,亟報予歸。問其所用何藥,甘曰理中丸。吾知其犯時禁也,乃制玉露散,澄水調服而愈。

嘉靖癸巳年六月,邑中有屠家徐姓者,子周歲半,病瀉,請甘醫之不效,大熱大渴,煩躁不安,甘強予往視之。予問曰:向服何藥?甘曰:玉露散,初服瀉已止,因熱未除,再與服之,又瀉,至今五日,病益甚。予教可用理中湯加熟附子治之。如服藥後,越加煩躁,再進一劑即效。

若不煩躁,不可治也。予歸半月後,甘攜三牲酒來吾家,供獻藥王畢,命其妹設酒,請吾上坐,舉酒跪而勸。吾問何故?甘拜曰:祀藥王,乃問前年祖保(正乳名也)病瀉,用理中丸不效,師教以玉露散止之;今徐家子病瀉,用玉露散不效,師教以理中湯加附子止之,何也?予曰:理中丸之止瀉,補中氣之藥也。玉露散之止瀉,解暑毒之藥也。

前年祖保病,汝用理中湯是也,中病即止,不可再服。因汝用之太過,犯時禁也,經云用熱遠熱,故以玉露散解之。今徐家兒病,汝用玉露散亦是也,中病即止,不可再服。因汝用之太過,犯臟禁也,脾喜溫而惡寒,故以理中湯加附子救之。甘曰:如此則理中湯、玉露散,皆不可用也?予曰:理中、玉露正治暑瀉之藥,當觀其證何如。若瀉而渴者,里有熱也,先用玉露散煎服,以解其熱,渴止即用理中丸以補其中。

瀉而不渴者,里有寒也,先用理中丸以溫其中,即用玉露散、五苓散煎湯調服,以解其熱,利小便也。甘曰:師謂服理中湯後,加煩躁者可治,不煩躁者不可治,何也?曰:夏至後一陰生,坤乃六月之卦。《易》曰:坤為腹,陰在內而陽在外。坤屬土,土愛暖而不愛寒。玉露散雖治暑瀉之藥,其性寒,服之太過,脾土受傷,陰盛於內,陽脫於外。

前日徐家兒病,吾見其面赤目張,口開唇燥,大熱大渴,此陽脫病也,故用理中湯加熟附子,以補其中氣,扶陽而抑陰也。如服藥之後,不加煩躁者,則脾為死陰,不可救也。必加煩躁,則陰勝陽,胃氣猶存,爭藥不敵病,故再進一服,則陽勝陰退而安。

胡汴一子,夏月病瀉,醫用理中以理中氣,五苓以利小便,豆蔻丸以止瀉,皆不效,請予治之。吾見發熱昏睡,腸鳴而利,水穀不化,曰:此傷風泄瀉也。經曰:春傷於風,夏生飧泄。飧泄者,謂水穀不化也。初病時,宜且黃芩芍藥湯羌活防風發散之。今病久,中氣弱矣,用建中湯加白朮、茯苓服之,三劑而安。

邑市中一小兒,未周歲,七月病瀉,諸醫不效,請予視之。曰:面嬌唇鮮,不可治也。錢氏云:瀉不定,精神好者,死。其家不信,請巫禳之,數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