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涵(日敦)

《奉時旨要》~ 卷五 土屬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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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土屬 (1)

1. 臌脹

臌脹一症,衛氣之逆也。《經》云:厥氣在下,營衛留止,寒氣逆上,真邪相攻,兩氣相搏,乃合而為脹。其脈大堅以澀。又曰:足太陰虛則臌脹。言正氣虛也。腎氣實則脹。脾氣實則腹脹。胃氣實則脹。濁陰在上,則生䐜脹。言邪氣實也。胃中寒則脹滿。臟寒生滿病。此氣寒而脹也。

諸脹腹大,皆屬於熱。此氣熱而脹也。諸濕腫滿,皆屬於脾。此氣濕而脹也。凡脹皆在於臟腑之外,排臟腑而廓胸脅,脹皮膚,故命曰脹。其在心則煩心短氣,臥不安;在肺則虛滿而喘咳;在肝則脅滿,痛引小腹;在脾則善噦,肢體煩重;在腎則腹滿,引背腰髀痛。此五臟脹也。

又在胃則腹滿脘痛,妨食而便難;在大腸則腸鳴飧泄而痛;在小腸則少腹引腰而痛;在膀胱則少腹滿而氣癃;在三焦則氣滿皮膚中而不堅;在膽則脅痛口苦,善太息。此六腑脹也。諸脹須明逆順,補虛瀉實,神歸其室,久塞其空,謂之良工。

景岳曰:五臟六腑,經絡皮膚,皆能作脹,而總不離乎脾胃,然脾胃為倉廩之官,受納有坤順之德,運化有乾健之功,使果脾胃強健,則隨納隨化,何脹之有。其脹者,皆脾土受虧,運輸失職,清濁相混,經隧壅塞而成也。若病至單鼓,必其傷敗有漸,更非旦夕所能圖功矣。

《經》云:從上之下者治其上,從上之下而甚於下者,先治上而後治下。初脹者工在疾瀉,疏利為主,宜分消丸。風、火、濕、食、隨症加減;久病老弱者,宜參、苓、薑、術以補中;病在下焦,則用歸、地、附、桂之屬,峻補其下,疏啟其中,使氣得峻補,則氣自上行,而中焦疏通矣。所謂「塞因塞用」也。

若實有痞塞,難以純補,稍佐辛香,如樸、砂、丁、芥、陳、附之屬。否則啟峻湯為極妙。

普明子謂有臌脹、蠱脹之別。臌者中空無物,填實則消,《經》所謂「塞因塞用」也。然亦有寒熱、虛實、淺深部位之不同。熱者,脈數有力,溺赤便閉。寒者,脈細無力,色白喜熱。虛者,時脹時減,按之不痛。實者,腹脹不減,按之愈痛。又病淺者,飲食如常,病深者,飲食減少。

且脹甚之處,及先起處,必有部位,即可知屬何臟腑。東垣用枳朮丸加減,寒熱攻補,隨症施治。余制和中丸,取效甚多。氣虛者,用白朮丸,以六君子湯送之。蠱者中實有物,消之則平。《經》所謂「堅者削之」也。大約非蟲即血。蟲則唇紅、口瘡、腹疼,化蟲丸主之。

血則脅滿,少腹脹,腹上、手足有紫紅縷紋,小便利,大便黑,《金匱》下瘀血湯通瘀煎之類攻之;虛者,琥珀人參丸。若飲食濕熱滯而脹痛者,三黃枳朮丸,皆可用也。

有用蒜瓣入滾湯煮半熟以佐食者,消脹氣之佳法也。即小水不利之症,以熟蒜搗丸,四苓散亦佳。其攻補兩難者,惟陳香櫞去穰,以人溺白垢煅過,每服二錢,或人參砂仁湯送。

筆花氏曰:臌脹一症,氣失運化,清濁相混而成。實者,調和氣血,虛者,兼補兼消。總以病之新久,年之老壯,脈之強弱為斷。然遍身俱腫者,臟腑各有見症,猶可按症而治,若單腹脹,則脾胃衰微,濁氣凝結,始攻則暫消,其後必復脹,再攻之如鐵石矣。此皆元氣與身為難也。

唯有培養一法,益元氣是也。有招納一法,宣布五陽是也。再有解散一法,開鬼門、潔淨府是也。丹溪曰:單腹脹,必用大劑參、術佐陳皮茯苓蒼朮厚朴之類。此言至為有理。又《素問》云:心腹脹,治以雞矢醴,一劑知,二劑已。有時復發,則飲食不節,病氣復聚也。

古方有用陳海蜇淡煮萊菔菜,頻食之。今人服者甚效。愚謂此必體實而稍挾熱者,故效。若虛寒者投之,則更傷其脾胃矣。惟草靈丹似覺理足,附方於後。其小腹脹極,旁及於上而脈沉者,金匱腎氣丸,其要藥也。

2. 水腫

《經》云:三陰結謂之水。又曰:肺移寒於腎為湧水。腎者胃之關也。關門不利,故聚水而從其類。上下溢於皮膚,胕腫腹大,上為喘呼,不得臥,標本俱病也。又曰:水穀入於口,輸於腸胃,其液別為五,邪氣內逆,則氣為之閉塞不行而為水脹。其始起目窠微腫,如新臥起,其頸脈動,時咳,陰股間寒,足脛腫,腹乃大,其水成矣。

以手按其腹,隨手而起,如裹水之狀,此其候也。臥不能正偃者,胃不和也。正偃則咳甚,上迫肺也。腹中鳴者,病本於胃也。薄脾則煩不能食,食不能下者,胃脘膈也,身重難於行者,胃脈在足也。平治權衡,去菀陳莝,微動四極,溫衣、繆刺,開鬼門,潔淨府,精巳時復,五陽已布,故精自生,形自順,骨肉相保,巨氣乃平。

《金匱》曰:病有風水,有皮水,有正水,有石水。風水者,脈浮身重,骨節疼痛,汗出惡風,防己黃耆湯主之;腹痛加白芍。若一身悉腫,惡風、脈浮、不渴,續自汗出,無大熱,越婢湯主之。皮水者,即氣水,水氣在皮膚中,脈浮、不惡風、不渴,其腹如鼓,四肢腫而聶聶動,當發其汗,防己茯苓湯主之;厥而皮水者,蒲灰散主之。

正水者,其脈沉遲,外症自喘,脈沉小,屬少陰本病,若脈浮者為風水,虛脹者為氣水,發其汗則已。脈沉者,麻黃附子湯,浮者,宜杏子湯。里水者,即石水,其脈自沉,腹滿不喘,一身面目黃腫,小便不利,越婢加朮湯主之。甘草麻黃湯亦主之。

氣分心下堅,大如盤,邊如旋杯,水飲所作。桂枝去芍藥,加麻辛附子湯主之。汗出而愈。又枳朮湯主之。腹中和,即當散也。(按前方治水氣陰盛,故通其陽,後方因陽氣不虧,則開痰結,誠仲景之妙用也。)

景岳曰:水之本在腎,其標在肺,其制在脾,水不歸經,逆而上泛,傳於脾則肌肉浮腫,傳於肺則氣息喘急,故水病以肺、脾、腎為三綱。古人治水,必兼治氣。《經》云: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氣化則能出矣。氣化者,腎中之氣也。陰中無陽,則氣不化,水必不利,故薛立齋宗《金匱》腎氣之法,誠良劑也。

惟是有濕者,尚宜導水,兼熱者,並宜清利,寒濕在氣分,姜附必用,寒濕在血分,桂附為功。其有形壯病實而喘腫勢甚者,則十棗湯、神佑丸、疏鑿飲等亦宜速導。危急旦夕者,沉香琥珀丸,囊腫便閉者,三白飲。若腰以上腫宜汗,用麻黃石膏、杏、苡等以清上焦之氣,開鬼門也。

腰以下腫,宜利小便,用五苓、五皮等以分下焦之清,潔淨府也。如濕熱下著為痹,宜用加味活絡等以通下焦之郁。又先喘而後腫者,主治在肺,防耆湯。先腫而後喘者,主治在脾,分消湯。陽水者,脈數煩渴,可用劫奪;陰水者,脈遲不渴,自宜補火生土。又在因機通變也。

筆花氏曰:水腫一症,固屬脾虛不能制水,腎虛不能行水而成。然宜急於潤肺,氣順則膀胱之氣化而水自行矣。試驗諸禽畜,有肺者有尿,無肺者無尿可悟也。至治氣之法,一治肺氣,主周身之氣下行。二治胃氣,主胸中之氣下行。三治膀胱之氣,主吸引胸中之氣下行。治肺氣者,開鬼門之謂也。

用麻黃、羌活防風柴胡蔥白柳枝煎洗法,並蘇子降氣湯之類;治胃氣者,潔淨府之謂也,用澤瀉木通通草防己、葶藶、茯苓豬苓、秋石之類:治膀胱之氣者,宜布五陽之謂也。用附子肉桂乾薑、吳萸及腎氣丸之屬。其形氣實滿,外內壅塞,喘腫危迫者,則始用「去菀陳莝」法,如商陸大戟甘遂芫花、牽牛等,及十棗、神祐、疏鑿諸方,亦干戈捍患之所必用也。至《金匱》風水、皮水、正水、石水之別,不可不精求其義。

風水者,腎因風而水積,《經》所謂腎風者,面胕龐然,壅害於言,多汗惡風脊痛,不能正偃。正偃則咳,其本在腎,其末在肺,皆積水也。脈浮惡風,骨節痛,知風水之在外也,用防己黃耆湯者,防己療風水,通湊理,黃耆溫肉補氣,白朮治風主汗,甘草益土,棗姜辛散;若腹痛,則肝邪氣塞,故加芍藥。若身腫不渴自汗,此風氣鼓水向外,故用越婢湯發之,中有石膏化熱,使無上逆之虞也。

皮水者,肺主皮毛,皮毛有邪,則肺氣鬱,發其汗,則外氣通而鬱解矣,所謂「金鬱泄之」也。水漬於脾、以滲淡之,用茯苓湯,以茯苓易白朮,加桂枝解肌,以散水於外也。況四肢風動,則桂枝更宜矣。正水者,腎經之水自病,即所謂「關門不利」也,其脈沉小,本無外出之意,若浮而虛脹,則風氣欲發於外,宜發汗。即脈沉而無他症,亦宜用麻黃附子甘草,蕩動其水,以救腎邪。

若外症喘滿、則水氣在上矣,宜去附子而加杏仁,以救肺,此治金水二臟法也。石水者,脈自沉,水積膀胱,故小腹硬滿如石而不喘。但其水潛伏不動,非借風水越婢湯之法,不能激之四汽。此即所謂「開鬼門」法也,甘草麻黃,即越婢湯之變法。病體本輕,一發肺氣,則膀胱氣化行矣。

凡《金匱》一切治方,每嫌峻厲,難合今病,獨此水腫數方,周匝精詳,非此不足以勝病,真神方也。若病之淺者,則五苓、五皮亦能消水,腫在下焦,非腎氣丸不能益火而化氣。余嘗用大赤鯉魚,加堅細赤小豆一升煮服,水勢應手而行,腫亦即退。或以大鯉魚破開,入五苓散、瓦合炙焦為末,加麝少許、薑棗湯送服,亦佳。

又《總論》曰:臌脹水腫,同出一源,氣不離乎水,水不離乎氣。更有兼氣水而為患者。然氣脹則腹色蒼黃,腹筋起,按之成窟;水脹則皮薄色澤,按不成窟。凡病在氣分,則治氣為主而兼宜行水;病在水分,則治水為主而兼宜理氣;此中自有玄妙。大約氣實,宜沉、烏、枳、樸;若堅甚,則更用硝、黃;氣虛宜耆、朮、參、苓;若火衰,則必加附、桂。且血虛則朝寬暮急,氣虛則朝急暮寬。

水之輕者,五苓、五皮;水之重者,十棗、神祐;水在表,越婢、杏子;水在裡,降氣、分消;土不制水,則用六君;腎不行水,則宗腎氣,治法無遺蘊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