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承昊

《折肱漫錄》~ 卷之三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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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三 (1)

1. 醫藥篇三

品藥

人參,固補氣,亦能補血,蓋補氣而血自生,陰生於陽,甘能生血也。王節齋謂:勞疾陰虛服人參過多者,不治,恐是一偏之論。蓋節齋方論用參最少。與時師動必用參者,其弊相等。惟肺受火邪實熱與夫陰虛勞極而喘急者,則忌用耳。予幼時參價甚賤,十五、六歲時,亦時服參,憶一兩止價三錢耳。

後曰漸騰貴,不數年,價即與銀等,迨後,價益高,甚至三鍰,東事敗後,參之騰湧無足怪,前此何以頓貴耶?蓋前此醫者多不敢輕用參,每等於附子,用者少故價賤。後來服參如果,無人不用,且世俗日益奢,參之價勢不得不日高,乃世變使然,亦可慨也!

乾地黃性寒,而鮮地黃尤寒,不宜單服,恐傷脾胃。鮮地黃搗取自然汁不見水,煎膏貯磁瓶,經年不壞。懷慶土疏而田多山泉,故質大而味厚,予曾陪巡懷慶,用意覓大地黃不可得,士人云:上等地黃一出,即為客人販往蘇州,本地止存次等者。諺云:出處不如聚處,信然。

黃耆之功不下人參,但性太綿密,能閉腠理,有邪者禁服,不如人參之補而能宣耳。然補益之功,似出人參之上。我郡岐黃家,多不敢用耆,惟恐誤補邪氣。王字泰先生用耆最多,予少病時,因服耆不多,終不能勝勞,而汗症莫療。四十歲後,大服補中益氣湯,計一歲服四、五斤,然後能勝勞,而汗症漸減。

往時多服參而無濟,後來兼服耆而始效。予故駕其功於人參。外科毒潰後,用生耆補托,予臀後生一瘤,醫用藥點去幾成漏,每日加耆五錢於諸藥內,服之竟得收功。

王節齋云:藥之氣味不同,如五味子之味厚,故東垣方,少者五、六粒,多者十數粒。今世醫或用二、三錢,深以為非,吾地時師悉遵此法,獨王宇泰先生及繆慕臺用藥五味子甚多。王先生治夢遺,單煎五味子膏一味,考《元和紀用經》五味子散止一味,近來兒曹苦夢遺,以五味子一味為丸,服之良效。又種子方以五味子、肉蓯蓉各等分,丸服,則東垣之言,似亦不必拘也。

白芍藥,為助脾瀉肝之要藥,治瀉、補脾方中多用之。薛立齋獨言有損於脾,罕用此藥,想以其性寒耶。養生家審之。

凡汗症人,桔梗薄荷亦不宜輕服。紫蘇,人忽視之,其發散更甚,鮮者其力尤猛,非真有感冒不可混食,《六一散》云:若下元虛及怒氣上升,不可服桔梗、升麻

砂仁能下氣,凡中氣虛人不可服。

石菖浦能通心氣,養心丹中多用之。然心氣不足者少用,以能散氣也。

腎藏志,故補腎藥中用遠志

菊花,清香妙品,又能益血祛風。點茶、釀酒俱快事,同地黃釀酒能黑髮,作枕治頭風明目,葉亦明目,香不減花,人不多用之何耶?

肉蓯蓉、五味子各等分,加蜜丸,助陽、種子。友人言有奇效,予未之試。

澤瀉一味,有醫多用之,十劑而五者。薛立齋每言淡滲之藥,不宜輕用。惟泄瀉水火不分時,暫用一、二劑以分利,既分即不可滲泄,恐導損陽氣,變成脹滿之症,治者審之。

大黃極不宜輕用,因大黃妄下而致殞者,予目中蓋屢見矣,即痢之初起,大概宜早下,然亦須審形症是強、是弱,而後斟酌用藥。方書中原有老弱不可下之說,慎勿可輕。

仙茅助陽,原非常用之藥,有人極贊其功效,予宦南安,檇十餘斤歸以遺友,應大室方伯不受,復予柬云:此藥有毒,能殺人。予遂不敢以相遺。尚容再考。

附子,信不宜輕用。予少患下元氣虛,誤服寒藥,以致夜半氣脫,虛汗大泄不止,飄飄似將絕者,心中惶懼,煎參附湯服之,用熟附至錢余,病雖少定而火症大發,旋患遺精,兩載方愈。近年,曾因中氣誤服克伐之藥,以致頓虛,參、朮、耆等藥服之,竟不應。遂於補中益氣湯內加熟肘子三分,服一劑便覺腰熱之病復發,後患鼻衄,左鼻管中時時有乾血,在內調養一年餘,方得愈,附子之氣烈乃爾。若加於地黃丸內,則有眾養陰之藥和之,便不覺其熱矣。

予常閱《本草》,成都節度張益州進豨薟丸,表頌其功用之妙不可殫述。及閱繆慕臺《本草經疏》言,凡病人患麻痹、骨節疼、腰膝無力,由於脾胃兩不足,非因風濕所中而得者,不宜服此。予深服其言。蓋豨薟之性,輕揚而香,治風、治濕信有神功,斷非補益之藥,若誤信而久服,必損神氣。

向讀《本草》,贊豨薟丸之妙,久服可以輕身延年。予初患指麻,人咸謂宜服此丸,予以為雖祛風而無傷元氣,制之與補劑兼服。然心疑之,天下無祛風而不傷元氣之理。友人徐顯甫在燕,亦患指麻,單服前丸一月餘,精神大減,步履俱艱。遂改服補藥一月餘,步履始得如故,乃知此藥亦是耗損元氣之物。《本草》之言,未足信也。

《本草》云:人知蘭花之香,不知蘭葉之妙,散陳郁之氣,治消渴、利水道、益氣生津、潤膚逐痹。如此妙藥,而人多棄之不用,可惜也,蘭乃幽蘭。

忍冬花,摘鮮者釀酒,清香可愛,此藥久服可免癰疽等症。香而有益,不服亦愚矣。

枳實性烈而速下,有推牆倒壁之力,若中氣不足者,雖兼補劑亦不可用。方書極言枳朮丸之妙,予服之閱月,脾胃久傷,終身受害。慎之!慎之!

厚朴性亦猛厲,虛弱之人宜審用。《本草》言:誤服脫人元氣。予中氣素弱,每因腹痛誤用少許,即覺中氣衰憊,無不立見。有時加於六君子湯中,亦覺大傷中氣。要知此藥,非純善之物,即參、術同用,亦不能勝也。

藿香,須自種乃真。

吳茱萸、辛熱氣猛,下氣甚速。要知吳茱萸醬雖快口,亦不宜常服者。

蘇合香,甘溫而性走竄,能散氣,故蠟丸不宜輕服。

竹葉竹瀝,皆取淡竹者為佳。世多不辨,混取雜竹而用之,安能對症療疾。又淡竹草開翠花者,俗亦名竹葉,鄉人不識藥性,有妄認以為是者,亦謬矣。

橘皮下氣,脾虛人不宜常食。予常於中氣虛時,偶服一、二片,即覺氣虛不堪,以是知亦所宜忌。

龍眼肉,《本草》言,其能補心脾,功與人參並。若患心血少,以龍眼煎膏收貯,任意酒飲之。予少時,思慮傷神,後來每遇勞心,輒覺心中枯燥,幾有心火自焚之象,服此膏屢效。

山楂,消肉食,亦疏肝氣,亦去食積痰。然有積滯者,宜食;無滯,不可用。棠球大於山楂,其消食亦同,每見人造楂膏及楂丁,以為食用之供,脾弱人不宜混食傷脾。予中氣素弱,每傷肉食,用六君子湯加山楂煎服,不覺其消,有時而暢,或胸中無食滯而誤服前劑,即覺中氣頓虛,乃知此藥亦非和緩之劑,故參朮不能勝其消克也。

人陰毛中生蝨,名八角子,貼伏毛根最癢,惱人。相傳此蝨不醫,延及頭髮眉毛,其人當死。治法以生銀杏搗爛敷合毛上,隔宿其蝨盡死。予少年曾患此,用此法神效。有友為予言,生此蝨者,運會將否之兆。予患此之後,抱病十餘年,備嘗苦楚,其言果驗。

胡麻最有補益,古人稱為仙人飯,配別藥名胡麻丸。又方獨制一味,為胡麻餅,用鱉色胡麻擇淨淘洗,攤於蒸蘢內,以滾湯從上澆之。此藥油最多,蒸蘢下如絲流掛,久而不止,俟掛盡上鍋蒸之,蒸熟曬乾,又如前法入蒸寵內,以滾湯澆之,又蒸又曬,九度乃止,牽搗為末,煉蜜為餅。飢時可以當飯用,酒下之頗香,甘可食,久服明目延年。

但苦油多,不宜於溏泄者,亦不宜以茶湯下之。予遊宦常攜此,以充飢代飯。

神麯,能消面、谷等宿食,人皆視為和易之藥,殊不知性亦克伐,能墜胎。予常誤服,中氣頓虛,故知亦不宜輕用者。

大麥芽,能消食如神麯,但能消腎水,不宜多用。

吳中所造豆豉,味美而不可入藥,《本草》所載淡豆豉出江西。予宦湖西始嘗此味。泰和產者良,其味亦有韻,可下酒,粗人不識也。

予家有僕婦,患小便不通之症,時師藥以九節湯,腹漸滿而終不通,幾殆矣。有草澤醫人,以白蘿蔔子炒香,白湯吞下數錢,小便立通,此予親見之者。

薄荷性涼能散熱,紫蘇性溫能散寒,皆散氣之劑。世人不識藥理,暑月每點薄荷湯代茶。紫蘇以作餅、作蔬,忽為食物,不知多食大損人氣。

香薷乃散陽氣、導真陰之劑,真中暑方可用。今人畏暑,輒浸冷而快服之,適所以招暑而取病耳。若元氣素虛,及房勞過度者,尤不宜服。立齋云:人有患暑症,沒而手足、指甲或肢體青黯者,皆不究其因,不溫補其內,而泛用香薷之類所誤也。

丹砂、雄黃乃金石之藥,非水飛極細者不可服,服亦不宜多。

元明粉性涼消痰,予曾聽方士煉服,亦未見效,《本草發明》云:仙經雖備述其功浩大,若臟腑虛寒,脾胃氣弱不可服,此為格言。

六一散,非盛暑中奔走極熱不宜服,能損脾胃,蓋此藥乃利竅滲濕熱之劑,誤服之,則耗津液矣。

爐甘石煅過,治風弦、爛眼甚效。

亂髮煅成血餘入藥,最能補血,胎髮更效。

麋、鹿是二物,麋乃鹿之大者。麋茸性熱、補陽。鹿茸性溫、補陰。麋角冬至解,鹿角夏至解,大有分辨。今人概指為鹿茸、鹿角而混用之,何耶?世上通行鹿膠不甚效,須加毛角數枝方有力。

鹿角膠,人皆以透明者為佳,殊不知毛角制就者,其色黑暗,品之優劣,全不繫明暗也。聞善制此膠者,將角入竹籃內,置長流水中任其流滌侯淨盡煎之,則毫無渣滓,照之色如琥珀可愛。然渣滓滌盡,血氣亦無存矣,亦何益於治病,徒為觀美則可耳。

阿井之水相傳是濟水,其色綠,其性急而沉,其體較他水頗重。予曾至其井取試之,蓋濟性清而下,故阿膠能益肺降火,膠必得烏驢皮煎者,兼補腎臟,斯為合法。然世間阿膠,皆雜驢皮所煎,非親制不可得也。

羚羊角,相傳明目益肝。予因目病服之殊無效。

龜板取其自死者,血肉盡滲甲中,氣性全具,故佳耳。予聞之王字泰先生云:龜性最戀軀殼,故死後,其甲尚靈,可占吉凶。有人久服龜板,腹中滋生小龜無數,以此病死,確有證驗。故王先生用藥多不用龜板。

煉服紅鉛,實為有益。予之得延,藉力於此非淺。予往時病丹田氣怯不能言,百藥不效。遇一醫家,以五氣丹授予,才兩、三服,即覺氣充能言,其效如此。是後自畜鼎器,廣收紅鉛製服。較之草根樹皮,功真倍蓰。烏衣巷聶逆元之五炁丹,名聞海內。予曾服之,果效。李鴻臚進光廟之丹,予亦曾嘗。

有友張中吳以紅鉛製為一粒丹,用乳調勻,灌於鼻內,男左女右,以鼻孔向上仰承之,名為進大藥,密室中避風,避勞,或三七,或二七日,淡味將理,斷欲百日,果有奇效,能回陽助元,予曾兩試之。

予生平亦甚得紫河車之力,炙乾河車不佳,性熱動火。取鮮者,長流水洗去惡血,其淡紅水不必盡去,再用酒漉一遍,瀝去酒,入磁瓶封固,重湯煮之一晝夜,熟爛為度,配以藥末,搗為丸。如藥末多,仍加蜜。其藥方,視人症候所宜,大約入補陰藥中最合。有人謂河車性熱有火,人不宜服,此說最誤人。

河車乃是補血補陰之物,何常性熱。但以其力重,故似助火耳。配藥緩服之,何能助火。胞上紫筋,有謂宜盡挑去者,非是,此乃自然之血筋,非惡血比,挑去則損功力。

秋石入藥,必須水煉者佳。古人取秋露煉成,故名秋石。今露不可多得,惟以清水煉之。若火煉者,則精華已去,徒存鹽質,恐未必能補陰。且鹽濕亦難以入藥。古方所指秋石,決指水煉者而言。

附子加於八味丸中,有地黃等陰藥佐之,便不覺其熱。加於補中益氣湯中,其性便熱。予曾加三分,服一劑鼻衄頓發,數載受其患。

古方用何首烏以赤白各等分用,今以得何首烏,一時難兼兩種,勉強成丸服之,亦效。近來吾鄉多不可得大者,若重二斤,便為奇貨。出山西者最大,六、七斤者甚多。予宦於虔州覓此藥,亦有重三、四斤者。但人言此藥出越中者良也。他地所產服之多不效。予虔州所得以制七寶丹,功力果遜,人言或者其然。

七寶丹古方服之甚有益,加杜仲四兩,名八珍丹,人稱其更佳。此藥若得大何首烏重三、四斤者,更得赤白相配恰合,則功力當更有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