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梃

《醫學入門》~ 外集·卷三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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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集·卷三 (14)

1. 脾胃虛實傳變論

經曰:胃、大腸、小腸、三焦、膀胱五者,天氣之所生也,其氣象天,故瀉而不藏。九竅者,五臟之所主,然必得胃氣乃能通利,胃氣一虛,口目耳鼻俱為之病。其身熱頭痛,耳鳴目眩,沉重,為熱所傷元氣故也。陽氣最惡煩勞,順之則固。惟脾胃和,則穀氣上升,為春夏令行而人壽;脾胃不和,則穀氣下流,為收藏令行而人夭。

凡十一臟,皆取決於膽,膽氣升則餘臟從之,膽氣不升,則飧泄腸澼。天食人以五氣,地食人以五味,味藏於胃,以養五氣,氣或乖錯,形何以存,故諸病從脾胃而生明矣。姑以勝衰者言之,胃中元氣盛,則能食不傷,過時不飢。脾胃俱旺,則能食而肥;脾胃俱虛,則不能食而瘦;或少食而肥,雖肥而四肢不舉,蓋脾實而邪氣盛也。又有善食而瘦者,胃伏火邪於氣分則能食,脾虛則肌肉削。

故面熱者,胃病也,胃病則脾無所稟受,故亦從而病焉。脾病則下流乘腎(土剋水),令人骨髓空虛乏力,足不能履地,是陰氣重疊,陰盛陽虛,汗之則愈,下之則死。然非正發汗也,用辛甘之藥滋胃,當升當浮,使生長之氣旺以助陽耳。夫胃病其脈緩,脾病其脈遲,若火乘土位,其脈洪緩。

更有身熱心中不快之證,此陽氣衰弱,當從升降浮沉補瀉法中用藥(詳後用藥法象)。

蓋治病不達升降浮沉之理,雖愈亦幸耳。昔有病脾胃久衰,視聽半失,淫雨陰寒,逾月不止,泄利體重肢節痛,大便泄下,小便閉,若用淡滲之劑,病雖即已,降之又降,是益其陰而重竭其陽,精神愈短。故必用升陽藥,以羌活獨活柴胡升麻各一錢,防風甘草各五分,水煎稍熱服,陽氣升騰而疾去矣。

又有脾胃虛損,目疾時作,身面目睛俱黃,小便或黃或白,大便不調,食少氣短怠惰,醫以瀉肝散下數行,而前疾愈甚,適當暑雨,素有黃證,所以增劇也,因立清神益氣湯治之。茯苓、升麻各二分,澤瀉蒼朮、防風各三分,生薑四分,此數藥能走經除濕熱而不守,故不瀉本臟肺與胃脾本中氣之虛弱;青皮一分,生甘草、白芍白朮各二分,人參五分,此數藥能守本而不走經,不走經者,不滋經絡中之邪,守者能補臟之元氣;黃柏一分,麥門冬、人參各二分,五味子三分,此藥去時令浮熱濕熱。水煎,空心熱服而愈,舉此二者,以為證佐。

如脈緩,病怠惰嗜臥,四肢不收,或大便泄瀉,此濕勝也,以平胃散。若脈弦,氣弱自汗,四肢發熱,泄瀉,毛枯發落,從黃耆建中湯

苟脈緩而建中,脈弦而用平胃,則誤矣。

脈虛血弱,摘四物湯一二味;脈弱氣短,摘四君子湯一二味;或小便赤黃,從五苓散去桂,摘一二味,俱以本證中加之。如妨悶此非腹脹,乃散而不收,可加芍藥收之,中焦用芍藥,則脾中升陽,使肝膽之邪不敢犯。如腹中窄狹及縮急者去之,及諸澀酸藥,亦不可用。腹痛者加甘草、白芍。

稼穡作甘,甘者己也;曲直作酸,酸者甲也;甲己化土,此仲景之妙也。五苓散治渴而小便不利,無惡寒者不可用桂。不渴而小便自利,妄見妄聞,乃瘀血證,用炒黃柏、知母。心臟熱而竅不利者,導赤散。或虛坐而大便不得者,皆血虛也,血虛則裡急,或血氣虛弱而目睛痛者,皆加當歸身,調理脾胃。於此五藥中加減,無不應驗,然終不能使人完復。

內傷以脾胃虛敗為甚,酒色次之。凡虛損,脾胃盛者易復,脾胃弱者,只可半愈,故農樵終歲勞苦而不成傷,能納能化,脾胃盛耳。

後或有因而再至者,亦由督任沖三脈(陰火)為邪,胃氣虛弱之所致也。法須依證加減,如執方療病,非《素問》之旨也。經云:至而不至,是為不及,所勝妄行,所生受病,所不勝乘之也。至而不至者,謂從後來者為虛邪,心與小腸乘脾胃也,脈見浮大而弦,病或四肢煩躁,口苦舌乾咽乾。

蓋心主火,小腸主熱,火熱乘土,濕熱相合,故煩躁悶亂;四肢,脾胃之末也,火乘之故發熱;飲食勞役所傷,以致脾胃虛弱,乃血所生病,主口中津液不行,故口乾咽乾也。

心之神,乃真氣之別名。今七神離形而脈中惟有火矣。善治斯疾,惟使心無凝滯。人或逢喜事,或天氣暄和,或食滋味,或眼前見可愛事,則慧然無病矣,蓋胃中元氣得舒伸故也。

忌用五苓散(亡津液),宜補其母於心與小腸中,以補脾胃之根蒂。甘溫(白朮)為主,苦寒(黃連)為使,酸味(芍藥)為之臣佐。以其心苦緩,急食酸以收之(此治心火不能生土,是為不及);火旺則肺金受邪,金虛則以酸(補之);以甘溫、甘寒(芩、連、知、柏、生地之類)之劑於脾胃中瀉心火之亢盛,是治其本也。

火盛乘脾,亦為不及。心火者,陰火也,起於下焦,其絲繫於心。心不主令,相火代之。相火,下焦包絡之火,元氣之賊也。火與元氣不兩立,一勝則一負。如脈見洪大,而煩渴氣喘,是火大旺而氣大衰也。陰火說自東垣,乃發《素問》之未發者也。

所勝妄行者,言心火旺能令母實。母者,肝木也,木旺則挾火而妄行,故脾胃先受之,或身體沉重,走注脅痛。蓋濕熱相搏,風熱鬱不得伸,附著於有形也;或多怒者,風熱下陷於地中也;或目病內障,肝主血,開竅於目也;或妄見妄聞起妄心,夜夢亡人,或寒熱往來,或四肢滿閉,或淋溲便難轉筋,皆肝木火盛而為邪也;或生痿,或生痹,或生厥,或中風,或生惡瘡,或作腎痿,或上熱下寒,皆風熱不得升長,而水火過於有形中也。

宜柴胡為君,防風、赤芍、甘草、桂枝為臣,豬苓、澤瀉、茯苓、蒼朮、知母、黃柏、滑石石膏、羌活、獨活、川芎細辛蔓荊子為使,升麻為使。經云:惟有陽明、厥陰不從標本從乎中。中乃不定之辭,非中外之中也。蓋厥陰為十二經之領袖,主生化陰陽;足陽明為十二經之海,主經營氣血,諸經皆稟之。

言陽明、厥陰與何經相併而為病,酌中以用藥。所以言此者,發明脾胃之病,不可一例而推,欲人知百病皆由脾胃而生也,釐毫之失,災病立生。假如時在長夏,於長夏之令中立方,謂正當主氣衰而客氣旺之時也,後之處方者,當從此法加時令藥。如長夏則補脾胃瀉陰火,升陽湯是也。

大抵此法此藥,欲令陽氣升浮耳,大禁滲泄滋陰之味,亦有從權而用黃柏、知母,為督任沖三脈盛也。

所生受病者,由土弱不能生金,反受火水之邪,而清肅之氣傷。或胸滿少氣,短氣氣上,精神少而倦惰,慘慘常不樂,皆陽氣不足而陰有餘也,或咳嗽寒熱者,濕熱乘其內也。

脾不克化,鬱而為痰,變生咳喘眩暈等證。治宜人參為君,白朮、芍藥為佐,橘皮、青皮以破滯氣,桑白皮、甘草、木香檳榔、五味子為佐,桂枝、桔梗為引用。

所不勝乘之者,水乘木之妄行,而反來侮土,故腎入心為汗,入肝為泣,入脾為涎,入肺為痰為嗽為涕為嚏,為水出鼻,自入則為溺多,為惡寒也。

治宜乾薑為君,白朮、附子肉桂為臣、茯苓、豬苓、澤瀉為佐使。

一說下元土盛剋水,致督任沖三脈盛,火旺煎熬,令水沸騰而乘脾肺,故痰唾出於口也;下行為陰汗,為外腎冷,為足不任地,為腰脊背胛腳下隱痛;或水附木勢而上為眼澀、為眵、為冷淚,此皆肺金之虛,而寡於畏也。夫脾胃不足,皆為血病,故九竅不通。諸陽氣根於陰血,陰受火邪則陰盛,陰盛則上乘陽分,而陽道不行,無生髮升騰之氣也。

夫陽氣走空竅者也,陰氣附形質者也,如陰氣附於土,陽氣升於天,則各安其分也。今所立方中,有辛甘溫藥者,非獨用也;復有甘苦大寒之劑,亦非獨用也。以火酒二製為之使,引苦甘寒藥至頂,而復入於腎肝之下,此所謂升降浮沉之道,自偶而奇,奇而至偶者也。

陽分奇,陰分偶,瀉陰火以諸風藥,升發陽氣以滋肝膽之用,是令陽氣生,上出於陰分;末用辛甘溫藥,按其升藥,使不發散於陽分,而令走於九竅也。升降浮沉說:天以陽生陰長,地以陽殺陰藏。天氣旺於寅,寅者,引也。立春少陽之氣,始於泉下,引陰升而在天,草木甲坼;立夏少陰火熾,草木盛茂,此謂天以陽生陰長,經言歲半以前,天氣主之,在乎升浮也。

地氣旺於申,立秋太陰之氣始得大伸,自天而下降徹地,則品物咸殞;立冬少陰之氣伏於泉下,冰水地坼,此所謂地以陽殺陰藏,經言歲半以後,地氣主之,在乎降沉也。春溫、夏暑、秋涼,冬冷,正氣之序,升已而降,降已而升,如環無端,運化萬物,故曰履端於始序則不愆。

人之呼吸升降,放象天地,飲食入胃,氣先歸脾肺,上行春夏之令,以滋養周身,乃清氣為天者也;升已而下輸膀胱,行秋冬之令,為傳化糟粕,乃濁陰為地者也。損傷脾胃,真氣下溜,或下泄而久不能升,是有秋冬而無春夏,百病皆起。又有久升而不降者,亦病焉。於此求之,則履端之義明矣。

經云:食入於胃,散精於肝,淫氣於筋。食入於胃,濁氣歸心,淫精於脈;脈氣流經,經氣歸於肺,肺朝百脈,輸精於皮毛;毛脈合精,行氣於腑。且飲食入胃,先行陽道,而陽氣升浮也。浮者,陽氣散滿皮毛;升者,克塞頭頂,則九竅通利也。若飲食不節,損其胃氣,不能克化,散於肝,歸於心,溢於肺,食入則昏冒欲臥,得臥則食在一邊,氣暫得舒,是知升發之氣不行者此也。經云:飲入於胃,遊溢精氣,上輸於脾;脾氣散精,上歸於肺。

病人飲入胃,遽覺至臍下便欲小便。由精氣不輸於脾,不歸於肺,則心火上攻,使口燥咽乾,是陰氣太盛,其理甚易知也。況脾胃病則當臍有動氣,按之牢,若痛,有是者乃脾胃虛,無是則非也,亦可作辨(明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