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文垣醫案》~ 卷一 (6)
卷一 (6)
1. 潘大司馬腸風
潘大司馬公，嘗有腸風之疾。八月丁祭，學博饋鹿血，食之而血暴下。致予治，用槐角子五錢，黃連、枳殼、地榆、貫眾各三錢，一服而止。大司馬善其方，書之黏壁間，遇有便血者，輒依方藥之，無不立愈。喜甚，鼓腹謂諸子曰：往而姨之疾，族醫無不言必死，孫君獨能生之，神哉!進乎技矣。
白話文：
潘大司馬公，曾經患有腸炎。八月丁祭時，學博送了他鹿血，他吃了之後，血便突然下泄。於是請我診治，我使用槐角子五錢，黃連、枳殼、地榆、貫眾各三錢，一劑藥就止住了。大司馬很欣賞我的方子，將它寫在牆壁上，每當有人患有便血時，便依此方劑治療，無不立馬痊癒。大司馬很高興，鼓著肚子對兒子們說：以前姨母的病，族裡的醫生都說必死無疑，只有孫先生能救她，太神了！已經超越了技術的範疇了。
予曰：昔扁鵲有言，予非能生死人也，此當自生者，越人使之起耳。予何能，亦張安人當自生也。大司馬公由是益重予，病無鉅細悉任之，而予亦得盡其術云。
白話文：
我說：過去扁鵲曾經說過，我不是能讓人死而復生，而是那些本來就會自己好的，我只是幫助他們而已。我的能力有限，張安人也能靠自己的力量活下來。大司馬公因此更加看重我，他的所有大大小小的病症都交由我來治療，我也得以充分發揮我的醫術。
2. 馬鳳林內子隱疾（有發明）
迪老之子鳳林，見予起乃翁疾，乘間語曰，內子包有隱疾，每月汛行，子戶傍輟生一腫毒，脹而不痛，過三五日，以銀簪燒紅針破，出白膿盞余而消，不必帖膏藥而生肉，無疤痕。初間用針刺，近只以指掐之，膿即出，但汛行即發，或上下左右而無定所，第不離子戶也。於今八年，內外科歷治不效，且致不孕，先生學博而思超，幸為籌之。
白話文：
迪老先生的兒子鳳林，見我治癒了他父親的病，趁機對我說：「我妻子患有隱疾，每個月月經來時，子戶旁就會長出一個腫瘤，腫脹而不疼，過三到五天，用燒紅的銀簪子刺破，就會流出大量白膿，隨後腫瘤消散，不需要貼膏藥就能長出新肉，而且不會留下疤痕。最初是用針刺破，後來只用手指掐，膿就會出來，但是每次月經來潮時就會發作，腫瘤位置不定，在子戶附近移動，但從不離開子戶。八年來，內科外科各種治療都無效，還導致不孕。先生學識淵博，思慮縝密，懇請為我妻子想辦法。」
予沉思兩日而悟曰：此中焦濕痰，隨經水下流，壅於子戶也。經下而痰凝，故化為膿，以原非毒，故不痛。用白螺螄殼火鍛存性為君，南星、半夏為臣，柴胡、甘草為佐，麵糊為丸，令早晚服之，未終劑而汛行不腫，次年生女。
白話文：
我經過兩天的思考後頓悟：這是中焦的濕痰，隨著經血流下，停留在子宮中。經血排出後，痰凝固，化為膿。原本不是毒，所以不疼痛。可用白螺螄殼經過火鍛煉後，保持其藥性作為君藥，南星、半夏為臣藥，柴胡、甘草為佐藥，用麵糊製成藥丸，讓患者早晚服用。還沒吃完一劑藥，患者的經血就通暢了，而且沒有腫脹。第二年生下了一個女兒。
3. 舜田臧公氣虛中滿
舜田臧公，吳車駕湧瀾公岳也，年將六旬，為人多怒多欲，胸膈痞脹，飲食少，時醫治以平胃散、枳朮丸、香砂丸，不效，復以檳榔、三稜、莪朮之類日消之，而大便溏瀉，兩足跟踝皆浮腫，漸及兩手背。醫又以其手足浮腫而認為黃胖者，以針砂丸與之，腫益加，面色黃且黑。
白話文：
舜田的臧公是吳車駕湧瀾公嶽，近六十歲了。此人脾氣暴躁、貪慾深重，胸悶脹氣，食慾不振。先前的醫生用平胃散、枳朮丸、香砂丸來治療，都沒有效果。後來又使用檳榔、三稜、莪朮等藥物，每天服用，結果大便溏瀉，兩腳腳踝都浮腫了，漸漸地連兩隻手背也浮腫起來。醫生看到他手腳浮腫，以為是黃疸，於是給了他服用針砂丸，結果浮腫更加嚴重了，臉色也變成又黃又黑了。
自二月醫至八月，身重不能動止，又有以水腫治者。車駕公雅善予，因延診之。脈沉而濡弱，予曰：此氣虛中滿症也，法當溫補兼升提，庶清陽升，則大便可實；濁陰降，則膈胸自寬。以人參、白朮各三錢，炮薑、回陽、陳皮各一錢，茯苓、黃耆各二錢，澤瀉、升麻、肉桂、蒼朮、防風各七分，三十帖而安。
白話文：
從二月到八月，身體沉重，無法動彈，有人用水腫來治療。車駕公雅對我很好，所以延請我看診。脈象沉而濡弱，我說：這是氣虛中滿的症狀，治療方法應該是溫補兼升提，這樣清陽上升，大便就會實；濁陰下降，胸悶自然會改善。使用人參、白朮各三錢，炮薑、回陽、陳皮各一錢，茯苓、黃耆各二錢，澤瀉、升麻、肉桂、蒼朮、防風各七分，服用三十帖後痊癒。
客有疑而詰予曰：此症，諸家非消導則淡滲，而先生獨以溫補收功，腹中積而為滿為腫者，從何道而去也？予曰：脹滿非腫滿比也，故治不同。腫滿由脾虛不能攝水，水滲皮膚，遍身光腫。今脹滿者，先因中虛，以致皮脹，外堅中空，腹皮脹緊象鼓，故俗名鼓脹。蓋由氣虛以成中滿，若氣不虛，何中滿之有？氣虛為本，中滿為標，是以治先溫補，使脾氣健運，則清濁始分，清濁分而脹斯愈也。
白話文：
有人提出疑慮，問我道：這種情況，其他醫家不是用消食導滯的方法，就是用利尿淡滲的方法，而先生您卻獨自使用溫補的方法使病情痊癒，腹部積水感到脹滿，這是從哪方面消除的呢？我回答道：脹滿和腫滿不能混為一談，所以治療方法不同。腫滿是由於脾虛不能攝水，水分滲透皮膚，全身浮腫。而現在的脹滿，起初是由於身體虛弱導致的，進而出現皮膚脹滿，外表堅硬，內部空虛，腹部皮膚脹緊像鼓一樣，所以民間俗稱鼓脹。這主要是由於氣虛導致腹中脹滿，如果氣不虛，哪裡會出現腹中脹滿呢？氣虛是根本，腹中脹滿是表象，所以治療首先要溫補，使脾氣健運，那麼清濁才會分離，清濁分離了，脹滿也就痊癒了。
4. 金溪令君臧老夫人大頭疫（有發明）
金溪令淨涵臧公尊堂太夫人，以季春眉壽，連看戲文二十餘本，且多食魚腥蝦蟹，偶發寒熱，三日不退。第四日，左耳前後及頰車皆紅腫。第五日，右邊亦腫。第六日，腫及滿頭，紅大如斗，眼合無縫，昏憒不知人事，譫語若有邪崇，粒米不進者八日。舉家驚惶，逆予為治。
白話文：
金溪縣令淨涵臧公的母親，在春天時年紀大壽，連續看了二十多部戲，而且多吃魚蝦蟹等海鮮。後來忽然發生寒熱的症狀，三天都沒有退燒。第四天，左耳前後和臉頰都紅腫了。第五天，右邊也腫起來了。第六天，腫脹擴散到整個頭部，紅腫得像一個大斗，眼睛閉合得無法睜開，昏迷糊塗，神志不清，還像著了魔一樣亂說話，已經八天沒有吃一點東西了。全家都很驚慌，請我治療。
診其脈，六部皆洪長而數。予曰：此大頭疫也。即以貫眾、石膏各六錢，柴胡、葛根各三錢，赤芍藥、天花粉各二錢，甘草一錢，黑豆四十九粒，水煎服之。日進二帖，脈始減半，第九日，方進粥飲半盅。前藥除石膏，又四帖而安。
白話文：
診斷他的脈象，六個部位的脈搏都寬大、長且次數多。我說：這是大頭瘟疫。於是用貫眾、石膏各六錢，柴胡、葛根各三錢，赤芍藥、天花粉各二錢，甘草一錢，黑豆四十九粒，用水煎煮後服用。一天服用兩帖，脈搏才開始減緩一半。到了第九天，才開始吃半碗稀飯。前述藥方除去石膏，再服用四帖就康復了。
是役也，人皆為予危之，謂八十之尊年，八日之絕粒，頭大如斗，體熱如燔炭，昏憒譫語，乃不去而治，何冥行不知止如此!而其婿閔懷海亦言病勢如此，吾心亦危疑，見先生安閒而甘寢食，賴以少慰。予曰：此疾為陽明、少陽二經熱壅而然。夫陽明多氣多血之經也，以高年故不敢用硝黃，惟投以輕清解散之劑，使因微汗而解。
白話文：
在這次生病中，大家都為我的病情擔心，說我八十高齡，絕食八天，頭大如鬥，身體發熱像燒炭一樣，神志不清地說胡話，竟然不去治療，怎麼會如此冥頑不化，不知輕重呢！我的女婿閔懷海也說病情這樣，我心裡也很猶豫不安。但看到先生安閒地吃喝睡覺，才稍感安慰。我說：這次生病是由於陽明、少陽兩條經絡熱氣鬱結而導致的。陽明經是氣血旺盛的經絡，因為年紀大了，不敢用硝黃，只能服用緩和地解散熱氣的藥劑，讓病邪隨微微的汗液排出體外。
症脈相對，雖重可生。假如人言以高年病危而棄不治，豈惟非醫之存心，於病家相托之意亦孤矣，可乎哉？
5. 潘見所公半身不遂（有發明）
丙申夏，見所潘公謁予於海陽邑邸，時霪浹旬，邑市水漲。公至，予驚問曰：公貴倨也者，何堪此？公曰：與君間者闊矣，且先君服闋，秋當北上，不卜補任南下，謁求一診，他何計？予究何疾。公曰：無，第年甫逾疆，微覺陽萎。次早診畢，語其隨行俞金二字曰：公脈上盛下虛，上盛為痰與火，下虛為精元弱，切宜戒色慎怒，劑宜清上補下。不然，三年內恐中風不免。
白話文：
丙申年的夏天，我見到潘公來海陽府邸拜訪我。當時大雨下了十幾天，城鎮被水淹沒。潘公到了，我驚訝地問：「您一向尊貴，怎麼能忍受這種情況？」潘公說：「我和你已經很久沒見面了。而且我父親前不久去世，我秋天纔要回北方。我沒有預期要被派往南方任官，特地來找你問診，還計畫了什麼？」我詳細詢問他的病情。潘公說：「沒什麼大病，只是剛過五十歲，感覺陽氣有點不足。」第二天早晨診脈完畢，我對他的隨從俞金說：「公子的脈象上盛下虛，上盛是痰火內盛，下虛是精元不足，必須戒色，避免發怒，用藥要清上補下。否則，恐怕三年內會中風。」
蓋由痰生熱，熱生風也，謹之識之，乃為立方。別去，公亦未暇制服。公次年八月，往返武林，不無勞怒，又屆中秋，連宵酒色。平常色後，輟用鹿角膠三錢，人參一錢，酒送下。以連宵有犯，乃用鹿角膠五錢，人參三錢，空心服之，十七日薄暮，偶與社友談詩，筵間，左手陡然顫動，把捉不住，隨歸房，左手重不能舉，十八日早，左邊半體手足皆不為用矣。
白話文：
因為痰液會引起熱氣，熱氣會引起風邪。謹記這些原理，才能制定正確的治療方案。
上次治療後，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第二年八月，你來往於武林之間，勞累過度。中秋節的時候，你又徹夜飲酒作樂。通常，歡愉過後，你會停止服用三錢鹿角膠和一錢人參，兌酒服用。但由於徹夜笙歌，你使用了五錢鹿角膠和三錢人參，空腹服用。
十七日傍晚，你與文友談詩，在席間，你的左手突然發抖，無法握住東西。於是，你回到房間，左手更加無力，不能抬起。十八日早晨，你的左半身手足都喪失了功能。
亟令人逆予，予適在前丘吳宅，及至，公驚喜交集曰：君何先見若此也，先少保患在左體不遂者，三年而歿，不佞今亦左體，其風水致然歟？第先少保年七十餘，不佞四十有七；先少保不能遇先生，不佞賴有先生，或可企無恙也。予始觀面色赤，口微喎向右，唇麻，手足軃拽，已成癱瘓。
白話文：
這個人趕緊來找我，我剛好在前面山丘上的吳先生家。我到了，吳先生驚喜交加地說：「您怎麼能這麼早就發現呢？」以前少保得的病在於左半身不能動，三年後就死了。我現在也是左半身，難道是風水造成的嗎？但是少保那時候已經七十多歲了，我只有四十七歲；少保沒有遇到過先生您，我幸好有先生您，或者可以期待沒有大礙。我開始觀察他的臉色，臉色泛紅，嘴巴稍微歪向右邊，嘴脣發麻，手腳抽搐，已經有癱瘓徵兆了。
診其脈，左弦大，右滑大。先用烏藥順氣散一帖，服後昏睡半日，醒覺面更加赤，喎也稍加，知痰盛使然。即以二陳湯加全蠍、殭蠶、天麻、黃芩、石菖蒲、紅花、秦艽、水煎。臨服加竹瀝一小酒杯，生薑汁五茶匙，一日兩進，晚更與活絡丹。服至第六日，手指梢頭略能運動，足可倚棹而立。
白話文：
檢查他的脈象，左手脈弦大，右手脈滑大。首先開出一帖烏藥順氣散，服用後昏睡半日，醒來後臉色更加紅赤，流涎也略微增加，知道是痰液過多所致。於是使用二陳湯加全蠍、殭蠶、天麻、黃芩、石菖蒲、紅花、秦艽煎水服下。服藥前加入一小酒杯竹瀝、五茶匙生薑汁，一日兩次，晚上再加服活絡丹。服用至第六日，手指尖能略微活動，可以倚靠著桌子站立。
予喜曰：機動矣!改用歸芍六君子湯，加紅花、鉤藤、天麻、竹瀝、薑汁，服二十帖，行可二十步矣，手指先麻木不知痛癢，至是能執物。繼用天麻丸，兼服全鹿丸，調理百日，病去十之九，次年二月，北上補任永清。公以病後，能戒色斷酒，自知培養，故藥功獲奏。此症予歷治歷效者，良由先為疏通經絡，活血調氣，然後以補劑收功。
白話文：
我高興地說：「有起色了！」接著改用歸芍六君子湯，並加入紅花、鉤藤、天麻、竹瀝和薑汁，服用20帖後，可以行走20步了，手指先麻木而沒有知覺，到現在可以拿東西了。接著再服用天麻丸，並同時服用全鹿丸，調理了100天，病就好了九成，隔年2月，北上補任永清縣。這位官員因為生病後，戒了色慾和酒癮，懂得自我調養，所以藥物才能發揮效果。這種病症是我治療過許多案例中見效的，原因是先疏通經絡，活血調氣，然後再用補藥來收尾。
惟經絡疏通，宿痰磨去，新痰不生，何疾不瘳。此治類中風之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