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學衷中參西錄》~ 三、醫論 (30)
三、醫論 (30)
1. 59．論腦充血證可預防及其證誤名中風之由
（附：建瓴湯）
腦充血證即《內經》之所謂厥證，亦即後世之誤稱中風證，前論已詳辯之矣。而論此證者謂其猝發於一旦，似難為之預防。不知凡病之來皆預有朕兆，至腦充血證，其朕兆之發現實較他證為尤顯著。且有在數月之前，或數年之前，而其朕兆即發露者。今試將其發現之朕兆詳列於下：
白話文：
腦充血的證狀，就是《內經》中所說的「厥證」，也就是後人誤稱為「中風」的證狀。前面已經詳加討論過了。討論這個證狀的人認為它發作突然，很難預防。然而，所有疾病的發生都有預兆。至於腦充血證，它的預兆出現得比其他證狀更明顯。甚至有的人在發作前幾個月或幾年前，就出現了預兆。現在將這些預兆詳細列舉如下：
（一）其脈必弦硬而長，或寸盛尺虛，或大於常脈數倍，而毫無緩和之意。
（二）其頭目時常眩暈，或覺腦中昏憒，多健忘，或常覺疼，或耳聾目脹。
（三）胃中時覺有氣上衝，阻塞飲食不能下行，或有氣起自下焦，上行作呃逆。
（四）心中常覺煩躁不寧，或心中時發熱，或睡夢中神魂飄蕩。
（五）或舌脹、言語不利，或口眼歪斜，或半身似有麻木不遂，或行動腳踏不穩、時欲眩僕，或自覺頭重足輕，腳底如蹅棉絮。
白話文：
(五)或者舌頭腫脹，說話不流利；或者嘴巴和眼睛歪斜；或者身體的一半好像麻痹，行動不便；或者走路時腳步不穩，隨時都有眩暈跌倒的可能；或者自己感覺頭重腳輕，腳底像踩在棉花上一樣。
上所列之證，偶有一二發現，再參以脈象之呈露，即可斷為腦充血之朕兆也。愚十餘年來治愈此證頗多，曾酌定建瓴湯一方，服後能使腦中之血如建瓴之水下行，腦充血之證自愈。爰將其方詳列於下，以備醫界採用。
白話文：
上述症狀如果出現一兩項，再加上脈象顯示，就可以判斷為腦充血的徵兆。我在過去十幾年治療過許多這種病症，也制定了建瓴湯的藥方。服用後，可以讓腦中的血液像建瓴中的水一樣流動，腦充血的症狀就會自行痊癒。現在將藥方詳細列出，供醫界參考使用。
【建瓴湯】
白話文：
材料：
- 山藥（1 兩）
- 牛膝（1 兩）
- 生赭石（8 錢，研磨成細粉）
- 生龍骨（6 錢，研磨成細粉）
- 生牡蠣（6 錢，研磨成細粉）
- 生生地黃（6 錢）
- 生杭芍（4 錢）
- 柏子仁（4 錢）
磨取鐵鏽濃水以之煎藥。
白話文：
在這個藥方中，所用的赭石必須一面有凸起的小點點，另外一面有凹下去的小點點，這樣生生軋細後使用纔有效。如果大便不成形，那就去除赭石，加入去心蓮子三錢。如果害怕寒涼，可以用熟地黃替代生地黃。
在津曾治遲××之母，年七旬有四，時覺頭目眩暈，腦中作疼，心中煩躁，恆覺發熱，兩臂覺撐脹不舒，脈象弦硬而大，知係為腦充血之朕兆，治以建瓴湯。連服數劑，諸病皆愈，惟脈象雖不若從前之大，而仍然弦硬。因苦於吃藥，遂停服。後月餘，病驟反復。又用建瓴湯加減，連服數劑，諸病又愈。
白話文：
在天津，我曾治療過一個 74 歲的母親，她經常感到頭暈目眩，腦子疼，心裡煩躁，總覺得發熱，兩隻胳膊感覺脹疼不適。脈象弦硬而且強勁有力，我知道這是腦充血的徵兆，於是給她治療了建瓴湯。連續服用了幾帖藥，她的各種症狀都好了，但是脈象雖然沒有以前那麼強勁有力，但仍然是弦硬的。因為她不願意吃藥，就停了藥。一個多月後，她的病突然復發。我又用建瓴湯加減，連續服用了幾帖藥，她的各種症狀又好了。
脈象仍未和平，又將藥停服。後月餘，病又反復，亦仍用建瓴湯加減，連服三十餘劑，脈象和平如常，遂停藥勿服，病亦不再反復矣。
白話文：
脈象依然不平穩，於是再次停藥。一個多月後，病情又復發，仍然使用建瓴湯加減服用，連續服用三十多劑後，脈象和緩正常，於是停藥，病情也不再復發了。
天津王姓叟，年過五旬，因頭疼、口眼歪斜，求治於西人醫院，西人以表測其脈，言其脈搏之力已達百六十毫米汞柱，斷為腦充血證，服其藥多日無效，繼求治於愚。其脈象弦硬而大，知其果系腦部充血，治以建瓴湯，將赭石改用一兩，連服十餘劑，覺頭部清爽，口眼之歪斜亦愈，惟脈象仍未復常。復至西人醫院以表測脈，西醫謂較前低二十餘毫米汞柱，然仍非無病之脈也。
白話文：
天津的王姓老人，年齡超過五十歲。因為頭痛和嘴巴、眼睛歪斜，向西醫醫院求診。西醫用血壓計測量他的脈搏，表示脈搏壓力高達一百六十毫米汞柱，診斷為腦充血證。服藥多日後無效，於是又向我求診。
他的脈象緊硬而有力，我知道他確實是腦充血。我用建瓴湯治療，把赭石的用量改為一兩。連服了十餘劑後，他的頭部感覺清爽，嘴巴、眼睛歪斜也痊癒了。但是，脈象還沒有恢復正常。他又到西醫醫院用血壓計測量脈搏，西醫說比之前低了二十多毫米汞柱，但仍然不是健康的脈象。
後晤面向愚述之，勸其仍須多多服藥，必服至脈象平和，方可停服。彼覺病愈，不以介意。後四閱月未嘗服藥。繼因有事出門，勞碌數旬，甫歸後又連次勞累，一旦忽眩僕於地而亡。觀此二案，知用此方以治腦充血者，必服至脈象平和，毫無弦硬之意，而後始可停止也。
白話文：
後來再次見到他，我告訴了他病情，勸他繼續多服藥，一定要服到脈象平和為止，才能停止服藥。他覺得病已經好了，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後來四個月都沒吃藥。接著因為有事出門，勞累了好幾個月，剛回來後又連續勞累，突然暈倒在地而死。從這兩個案例來看，知道使用這個方子治療腦充血的人，必須服到脈象平和，沒有絲毫弦硬的感覺，纔可以停藥。
友人朱缽文，未嘗業醫而實精於醫。嘗告愚曰：「腦充血證，宜於引血下行藥中加破血之藥以治之。」愚聞斯言，恍有悟會。如目疾其疼連腦者，多系腦部充血所致，至眼科家恆用大黃以瀉其熱，其腦與目即不疼，此無他，服大黃後腦充血之病即愈故也。夫大黃非降血兼能破血最有力之藥乎？由斯知凡腦充血證其身體脈象壯實者，初服建瓴湯一兩劑時，可酌加大黃數錢。其身形脈象不甚壯實者，若桃仁、丹參諸藥，亦可酌加於建瓴湯中也。
白話文：
我的朋友朱缽文，雖然沒有學過醫，但實際上對醫術非常精通。他曾經告訴我：「腦充血的症狀，應該服用能引血下行的藥物，並在藥方中加入活血化瘀的藥物來治療。」我聽到這番話，突然有所頓悟。
例如，眼睛疼痛並延伸至腦部的，大多是由於腦部充血所導致。去眼科看病時，醫生通常會用大黃來清熱，這樣腦部和眼睛就不會疼痛了。這並不是什麼難事，服用大黃後，腦充血的症狀就會痊癒。大黃既能降火又能活血，不是最有效的藥物嗎？
由此可知，凡是腦充血癥狀，身體脈象強壯的人，在最初服用「建瓴湯」一兩劑時，可以酌情加大黃的用量。而身體脈象不甚強壯的人，如果加入桃仁、丹參等藥物，也可以酌情加入到「建瓴湯」中。
天津於氏少婦，頭疼過劇，且心下發悶作疼，兼有行經過多症，以建瓴湯加減治愈。
至唐宋以來名此證為中風者，亦非無因。嘗徵以平素臨症實驗，知腦充血證恆因病根已伏於內，繼又風束外表，內生燥熱，遂以激動其病根，而猝發於一旦。是以愚臨此證，見有夾雜外感之熱者，恆於建瓴湯中加生石膏一兩；或兩三日後見有陽明大熱、脈象洪實者，又恆治以白虎湯或白虎加人參湯，以清外感之熱，而後治其腦充血證。此愚生平之閱歷所得，而非為唐宋以來之醫家諱過也。
白話文：
從唐朝宋朝以來，將此證狀稱為中風，並非沒有原因。從平日的臨牀上證明，知道腦充血的症狀，通常是因為病根已經潛伏在體內，接著又受到外表的風所影響，導致內部產生燥熱，最後激發病根，纔在某個時間點突然發作。因此，我在面對這個證狀時，看到有夾雜著外感之熱的，通常會在建瓴湯中加上一兩的生石膏；或者在兩三天後，看到陽明大熱、脈象洪實的，又會用白虎湯或白虎加人參湯來治療，用以清除外感之熱，然後再治療腦充血的症狀。這是根據我平時的經驗所得，並不是要隱瞞唐朝宋朝以來醫家的過錯。
然究之此等證，謂其為中風兼腦充血則可，若但名為中風仍不可也。迨至劉河間出，謂此證非外襲之風，乃內生之風，實因五志過極，動火而猝中。大法以白虎湯、三黃湯沃之，所以治實火也；以逍遙散疏之，所以治鬱火也；以通聖散、涼膈散雙解之，所以治表裡之邪火也，以六味湯滋之，所以壯水之源以制陽光也；以八味丸引之，所謂從治之法，引火歸原也；又用地黃飲子治舌喑不能言，足廢不能行。此等議論，似高於從前誤認腦充血為中風者一籌。
白話文：
仔細研究這種症狀，可以說它是中風合併腦充血，但如果只稱之為中風並不正確。直到劉河間出現，他說這種症狀不是外來的風襲，而是內生的風，實際上是由於五種情緒過於激動，引起火氣，突然中招。治療大法使用白虎湯、三黃湯灌服，用以治療實火；使用逍遙散疏通，用以治療鬱火；使用通聖散、涼膈散雙重緩解，用以治療表裡邪火；使用六味湯滋養，用以壯大水之根本，以制約陽氣；使用八味丸引導，即所謂從治之法，把火氣引回本源；還使用地黃飲子治療舌頭麻木說不出話、腳步無力不能行走的症狀。這樣的論述，似乎比以前誤認為腦充血就是中風高明瞭一籌。
蓋腦充血證之起點，多由於肝氣肝火妄動。肝屬木能生風，名之為內中風，亦頗近理。然因未悟《內經》所謂血之與氣並走於上之旨，是以所用之方，未能絲絲入扣，與病證吻合也。至其所載方中有防風、柴胡、桂、附諸品，尤為此證之禁藥。
白話文：
一般腦充血疾病的起因，大多是肝臟氣血忽然激勵所致。肝臟屬木，木生風，因此稱之為內中風，這個說法還算合理。但是因為沒有理解《內經》中所說的血氣同時運行於上部的道理，所以所用的藥方無法準確對應，與病症不符。而在所記載的藥方中，有防風、柴胡、桂、附這些藥材，更是治療此症的禁忌用藥。
《金匱》有風引湯除熱癱癇。夫癱既以熱名，明其病因熱而得也。其證原似腦充血也。方用石藥六味，多系寒涼之品，雖有乾薑、桂枝之辛熱，而與大黃、石膏、寒水石、滑石並用，藥性混合，仍以涼論（細按之桂枝幹姜究不宜用）。且諸石性皆下沉，大黃性尤下降，原能引逆上之血使之下行。
白話文：
《金匱要略》記載了「風引湯」，用於治療熱性癲癇。癲癇既然以熱命名，顯然它的發病原因是熱。它的症狀類似於腦充血。
方子中使用的六味石藥，大多是寒涼性質的藥物。儘管有乾薑、桂枝的辛熱，但與大黃、石膏、寒水石、滑石一起使用，藥性綜合起來還是偏涼（仔細分析，桂枝和乾薑也不宜使用）。
此外，各種石藥的性質都是沉降的，大黃的性質尤其是下降，它們原本就能引導逆流而上的血向下運行。
又有龍骨、牡蠣與紫石英同用，善斂沖氣，與桂枝同用，善平肝氣。肝沖之氣不上干，則血之上充者自能徐徐下降也。且其方雖名風引，而未嘗用祛風之藥，其不以熱癱癇為中風明矣。特後世不明方中之意，多將其方誤解耳。拙擬之建瓴湯，重用赭石、龍骨、牡蠣，且有加石膏之時，實竊師風引湯之義也（風引湯方下之文甚簡，似非仲景筆墨，故方書多有疑此係後世加入者，故方中之藥品不純）。
白話文：
同時使用龍骨、牡蠣和紫石英，可以有效收斂不協調的氣。與桂枝一起使用，可以平息肝氣。肝鬱之氣不上湧，則血液就會緩緩下行。此外，這個方劑雖然名為「風引湯」，卻並沒有使用驅散風氣的藥材，這一點很明顯，不能將熱癱瘓誤認為是中風。只是後世的人不明白方劑的原理，才將其誤解。我所設計的「建瓴湯」，大量使用了赭石、龍骨、牡蠣，有時還會加入石膏，正是借鑒了「風引湯」的道理。（「風引湯」的方劑記載得非常簡略，似乎不是仲景的作品，因此，方書中很多人懷疑它是後人添加的，所以方劑中的藥物並不是純粹的。）
【附錄】，湖北天門崔××來函：張港一人患腦充血證，忽然仆地，上氣喘急，身如角弓，兩目直視。
全家惶恐，眾醫束手，殮服已備，迎為診治。遵建瓴湯原方治之，一劑病愈強半。後略有加減，服數劑，脫然全愈。，按，：鎮肝熄風湯，實由建瓴湯加減而成。
白話文：
全家人都很驚慌，所有的醫生都束手無策，甚至已經準備好了壽衣，只能請我前去會診。我遵照建瓴湯的既定處方為他治療，服用一劑之後，病情就好了一半。之後我稍作加減，讓他服用了幾劑，他的病就完全好了。
注：鎮肝熄風湯實際上是建瓴湯加減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