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穎甫

《經方實驗錄》~ 第一集中卷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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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中卷 (7)

1. 第四四案,小青龍湯證(其二,佐景醫案)

張摯甫先生,據函述,懸擬方,無脈案。

白話文:

張摯甫先生據函件所述,擬定藥方,但沒有脈案。

麻黃(一錢),川桂枝(錢半),細辛(一錢),乾薑(一錢),大白芍(錢半),五味(一錢),半夏(三錢),生草(一錢),穀麥芽(炒,各四錢)

白話文:

*淨麻黃(一錢):去除雜質的麻黃,一錢重。

*川桂枝(錢半):川產桂樹的樹枝,半錢重。 *細辛(一錢):細辛的根莖,一錢重。 *乾薑(一錢):乾薑,一錢重。 *大白芍(錢半):大白芍藥的根,半錢重。 *五味(一錢):五味子的種子,一錢重。 *半夏(三錢):半夏的塊莖,三錢重。 *生草(一錢):生草烏的根莖,一錢重。 *穀麥芽(炒,各四錢):炒熟的穀麥芽,各四錢重。

佐景按,前案張君志明之兄摯甫,向居海上,於今歲三月間奉命調任重慶某局要職。一日飛函來陳,謂患咳嗽甚劇,懼成肺病,已請當地名醫趙君診治,斷為肺寒。藥為金沸草菊花杏仁、蟬衣、枇杷葉、川貝、陳皮桔梗知母等味,未知合否,請擬方備用云云。余以重慶多雨,難見天日,況摯甫病前又曾就浴溫泉,冒雨遊山,此水氣為病,乃絕無可疑者。更據述咳聲如甕中出,此非水濕而何?當不假思索,徑擬小青龍湯加味,飛函報之。孰知方到後,張君不敢服,仍請趙醫調治。先後諸方略略加減,匝月將屆,竟未得愈。久之,方獲張君續訊曰:「弟之咳疾,服趙方終不斷根,不得已於五月十四日改服兄方,竟一帖見效,十五日續服一帖,即見斷根。兄治弟病於數千里之外,效如桴鼓,亦太神奇矣!苟不服兄方,目下恐真要變成肺病,則弟之感恩,固非筆墨所能道其萬一。交友如兄,誠弟終身之幸也」云云。按此乃鐵一般之事實,勝於雄辯。余非好炫己能,不過欲表聖方之功已耳(摯甫感醫藥之保身濟世,年來勤讀醫書,且能作醫論矣。其認識之精確有非吾儕可及者,士別三日,刮目相待,信然)。

白話文:

在_佐景按_這則記載中,張君志明的哥哥張摯甫原本住在上海,在今年三月間奉命調任重慶某局要職。有一天,張摯甫飛函給我,說他咳嗽得很嚴重,擔心會演變成肺病,已經請當地有名的趙醫生診治,趙醫生診斷他是肺寒。趙醫生開的藥方包括金沸草、菊花、杏仁、蟬衣、枇杷葉、川貝、陳皮、桔梗、知母等藥材。張摯甫不知道這個藥方是否合適,所以請我擬定一個備用方。

我認為重慶多雨,很少見到太陽,加上張摯甫在生病前就曾經泡溫泉、冒雨遊山,導致水氣引發的疾病,這是毫無疑問的。根據他描述的咳嗽聲很像從甕中發出的,這明顯是水濕引起的。因此,我毫不猶豫地直接擬定了小青龍湯加味,並飛函寄給他。

沒想到,方劑送到後,張摯甫不敢服用,還是請趙醫生繼續治療。趙醫生先後開了幾個略有加減的藥方,將近一個月了,張摯甫的病情還是沒有好轉。後來,張摯甫又來信說:「我服用趙醫生的藥,咳嗽還是沒有完全治癒。不得已,我在五月十四日改服兄長您的藥方,結果一帖藥就見效了。十五日繼續服用一帖,咳嗽就完全好了。兄長您身在千里之外,卻能夠如此神奇地治癒我的病,真是太了不起了!如果不是服用了兄長的藥方,恐怕現在真的會變成肺病。我的感激之情,不是用筆墨就能表達的。能交到您這樣的知己,真是我終身的幸運啊!」

這件事實明確無誤,勝過任何雄辯。我並不是想炫耀自己的能力,只是想表達對聖方的崇敬之情(張摯甫非常感激醫藥救了自己的命,近年來勤奮地學習醫書,甚至能夠撰寫醫學論文。他的認識精準有理,不是我們所能及的。所謂「士別三日,刮目相待」,的確如此啊)。

雖然,余能治小青龍湯證於千里之外,獨不能釋小青龍湯證之病理於寸紙之上。使有讀者不諒,必欲以此責難,則惟有鞠躬赧顏而已。姑取顢頇之語以塞責,曰:小青龍湯證之病所雖似在肺,而其病源實屬於胃。

白話文:

雖然,我能診治千里之外的「小青龍湯證」病患,卻無法在短箋之上解釋清楚「小青龍湯證」的病理機制。如果讀者不諒解,一定要以此責難,那麼我就只能鞠躬退卻了。姑且用迂腐的文字來回答吧:小青龍湯證的病症雖然看起來是在肺部,但其病源實際上是屬於胃部問題。

大論中所謂「心下」,即是指「胃」,「心下」二字當連讀,成一名詞,不必謂心之下,猶「胃中」二字每連用,代一「腸」字,並非謂胃之中,否則,胃之中安得有燥矢?故云「心下有水氣」猶言「胃有水氣」。余以自身實地經驗言,嘗因多進果品茶湯致咳,必設法探吐,盡出白色痰涎,咳方隨止,此事實之可以證明經文者也。

白話文:

《大論》中所說的「心下」,實際上是指「胃」,「心下」兩個字應該連續閱讀,成為一個專有名詞,不必說在心臟的下方,就像「胃中」兩個字經常連用,代替一個「腸」字,並非說在胃的裡面,否則,胃的裡面怎麼會有乾燥的糞便?所以說「心下有水氣」就等於說「胃有水氣」。我根據親身經歷來說,曾經因為多吃水果和喝茶導致咳嗽,必須設法催吐,吐出所有的白色痰液,咳嗽才能停止,這件事實可以證明經文的說法。

更考本方所用之藥,屬胃者多,屬肺者少,故本證病理實屬胃邪犯肺,加表寒以激之,若是而已。若推問胃邪取何道以犯肺?頗難解答。吳兄凝軒謂胃欲逐邪上出,不時掀動,因而擾肺生咳,此殆近物理作用云云,頗具巧思。余意肺因生理互助作用,故意作咳,以輔胃之排邪,亦未可知。

白話文:

進一步研究本方所使用的藥物,屬於胃的藥物較多,屬於肺的藥物較少,因此本證的病理實際上是胃邪犯肺,再加上表寒而激發出來,就這樣而已。如果推問胃邪取何種途徑犯肺?頗難回答。吳兄凝軒認為胃想要驅逐邪氣向上而出,不時翻動,因而擾動肺部而產生咳嗽,這大概接近物理作用云云,頗具巧思。我認為肺因為生理上的互助作用,故意咳嗽,以輔助胃部排出邪氣,也不無可能。

究屬若何?姑留待識者考證。要之,我不願以個人顢頇之臆語,阻學者靈活之巧思。但我願以忠誠之疑問,啟學者切實之發明。

白話文:

到底如何,暫且留待有識之士考證。總之,我不願意以我個人譫妄的猜測,阻礙學者靈活巧妙的思維。但我願意以忠誠的疑問,啟發學者切實的發明創造。

惲氏鐵樵當醫學晦盲之日,揭傷寒之大纛,發世人之矇瞶,著書授徒,厥功甚偉。及今拜讀遺文,雖與本錄所言每多出入。是猶見仁見智,無關大體也已。姑以本湯言,惲氏謂條文必有訛字,余則謂當無訛字。惲氏謂傷寒表不解而咳,殆無有不喘者,「喘」字上之「或」字,必系衍文,以喘乃必見證,非或然證也。

白話文:

惲氏鐵樵在醫學晦澀不明的時代,揭起傷寒論這面大旗,啟發世人的矇昧,著書並授徒,立下非常偉大的功勞。直到現在拜讀他留下的文章,雖然與我所寫的本草錄有所出入。這就好像見仁見智,無關乎大體了。姑且以這個藥方來談,惲氏認為裡面的條文一定有錯誤的字句,我認為應該沒有錯誤的字句。惲氏認為傷寒表證未解除而引發咳嗽,幾乎沒有不喘的,「喘」字上方的「或」字必定是衍生出來的文字,因為喘是必然的症狀,不是或然的症狀。

余則謂傷寒表不解而咳,正多不喘者,故「咳」字居「而」字之下,為主證,而「喘」字居「或」字之下,為或然證,即使有或然之喘,推其量,不過「微喘」而已。惲氏謂本湯證即「肺傷寒」,余則謂所謂「肺傷寒」者究移之於麻黃證為切。惲氏謂凡人之呼吸停勻者,因肺氣能降,腎氣能升,肺腎失職則喘。

白話文:

我的看法是,傷寒表症沒有解而咳嗽的,大多數是沒有喘的,所以「咳」字放在「而」字的下面,是指主要症狀,而「喘」字放在「或」字的下面,是指可能出現的症狀,即使有喘,估計其程度也不過是「微喘」而已。惲氏認為本方的證候就是「肺傷寒」,我認為所謂「肺傷寒」究其原因歸於麻黃證比較切合。惲氏認為,一般人的呼吸平穩勻稱,是肺氣能下降,腎氣能上升的原因,肺腎功能失調就會喘。

余則謂本湯證與腎毫不相干,肺之外當責之胃。惲氏謂本湯為《傷寒論》中第一等大方,與十棗大建中相伯仲,些微誤用,可以立刻致命。余則謂本湯為《傷寒論》中第一類和平方(詳後大陷胸湯證按內),與小柴胡小建中相頡頏,稍稍辨證,即不致誤用,更決不至於死。

白話文:

我認為這個湯證與腎臟一點關係也沒有,除了肺之外顯然應該責怪胃。惲氏說這個湯是《傷寒論》中一等的大方,和十棗湯、大建中湯不相上下,稍微使用不當,可能會立刻致命。我認為這個湯是《傷寒論》中一等的中和平方(詳見後邊大陷胸湯證按內),與小柴胡湯、小建中湯差不多,稍微辨證一下,就不會用錯,更絕對不會死人。

余用本方,不啻家常便飯,甚有但咳毫無他病者,余苟稔其屬於水氣,無不以本湯愈之,與惲氏之如臨大敵者迥異。然而余有治驗,惲氏亦多治驗,此又異途而同歸者。學者於此等異同之處,如依舊不肯輕易放過,當從臨床實驗中求解答。所謂以人體為標本,萬無一誤,據體工之變化,可以改正經文之訛誤,可以分曉諸家之得失,有不容以口舌筆墨爭者,是正遵惲氏之遺教也。

白話文:

我使用這個方劑,就像家常便飯一樣。有很多隻是咳嗽,沒有其他疾病的人。而我知道他們屬於水氣,用這個湯方治癒了他們。與惲氏的做法截然不同。然而我有治驗,惲氏也有很多治驗,這又是殊途同歸。學者在這些不同的案例,如果還不肯輕易放過,應該從臨牀上求取答案。所謂以人體為標準,萬無一失,根據人體的變化,可以改正經文的錯誤,可以區分各家的優缺點,也有不能靠口舌筆墨來爭論的,這也是遵照惲氏的遺教。

以上自上卷桂枝至本卷小青龍湯凡十五證,皆有發熱之狀。此十五種發熱各自不同,使醫者不能辨別,得主方以治之,其熱皆不退。必須能一一細辨,病方就範。即能辨其發熱之屬於中風,用桂枝湯,屬於傷寒,用麻黃湯,屬於溫病,用葛根湯,屬於肺熱,用麻杏甘石湯,屬於胃熱,用白虎湯,屬於神經熱,用葛根芩連湯,屬於腸熱,用諸承氣湯,屬於太陽一日數度發,用桂枝二麻黃一湯,或桂枝麻黃各半湯,屬於表裡不解,用桂枝加大黃湯,或白虎加桂枝湯,屬於心陽衰弱,用麻黃附子甘草湯,屬於心下有水氣,用小青龍湯,方奏膚功。

白話文:

從論述「桂枝湯」的上一卷,到本卷的「小青龍湯」,共十五種證候,都有發熱的症狀。這十五種發熱各不相同,使醫生難以區分,若用同一種藥方治療,則發熱之症均不能退去。必須能夠一個一個仔細辨別,才能對症下藥。例如,能辨別出是屬於中風型發熱的,就用「桂枝湯」;屬於傷寒型發熱的,就用「麻黃湯」;屬於溫病型發熱的,就用「葛根湯」;屬於肺熱型發熱的,就用「麻杏甘石湯」;屬於胃熱型發熱的,就用「白虎湯」;屬於神經熱型發熱的,就用「葛根芩連湯」;屬於腸熱型發熱的,就用「諸承氣湯」;屬於太陽病一日數次發熱的,就用「桂枝二麻黃一湯」或「桂枝麻黃各半湯」;屬於表裡不解型的發熱,就用「桂枝加大黃湯」或「白虎加桂枝湯」;屬於心陽衰弱型的發熱,就用「麻黃附子甘草湯」;屬於心下有水氣型的發熱,就用「小青龍湯」,這樣才能收到良好的治療效果。

而此十五種熱不過熱之至常者,本集以下所述諸證諸病亦每兼有發熱,下集所述諸證諸病亦皆不脫髮熱之範圍。惟其熱將悉異於是,未許等視。醫者又當辨其病證,覓其主方,絕不許固執一方,以治諸熱。是故經方家退熱之效綦捷,退熱之方綦多,而其辨熱用方之技則殊,非朝夕所可得而幾也。

白話文:

而這些十五種熱並不是最嚴重的熱證。在本文集的後面的篇目所說的諸多證狀,很多也都有發熱的情形。而在本文集後面的篇目所說的諸多證狀,也都沒有脫離發熱的範圍。只是它們的熱症將會完全不同於此,不能等而視之。醫生還應判別它們的病證,找到主要的藥方,絕對不能固執於一種藥方來治療所有的熱證。所以,經方家退熱的效果非常迅速,退熱的藥方也很多,但是他們辨別熱症用藥的技巧卻有所不同,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掌握的。

今有醫者於此,曰:我能以一針退熱,病形萬變,吾針不改。不拘此為中醫冷熱之針,抑屬西醫注射之管,使其屬事實勝雄辯,我甘拜下風,使其為欺世之大言,我不暇責焉!

白話文:

現在有醫生在此地,說:我能用一枚針降退疾病熱度,不論病情變化多端,我的針法都不改變。不論這針法屬於中醫的冷熱針,抑或屬於西醫的注射針管,如果能夠以事實證明他勝過我的言論,我很樂意服從;如果這只是騙世的大話,我根本不需責備他。

人每以病之能傳染者為傷寒,或以傳染為傷寒之主要條件,實則《傷寒論》廣義之傷寒。決不如是狹仄。今求通俗說法,可曰凡病之發熱者皆傷寒也。謂予不信,任君所發何熱,論中皆有主方以治此熱。所慮者,驗方重重,還待明眼之選取耳。《經》曰:「今夫熱病者,皆傷寒之類也。」然則通俗云乎哉?直古聖人之遺意矣!

白話文:

人們通常認為能傳染的疾病是傷寒,或認為傳染是傷寒的主要條件,但實際上,《傷寒論》對傷寒的廣義解釋並非如此狹隘。現在要找一個通俗的說法,可以說凡是發熱的疾病都是傷寒。不要認為我胡說八道,不管你發了什麼熱,書中都有主要的方劑來治療這種熱。所擔心的只是驗證過的方劑太多,還需要明眼人來挑選罷了。《傷寒論》說:「現在發熱的疾病,都是傷寒一類的。」那麼,通俗的說法又怎麼樣呢?這直接是古代聖人的遺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