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醫案按選》~ 卷二 (1)

回本書目錄

卷二 (1)

1.

周慎齋治一人,身熱至六七日,醫用地黃湯,遂致身體強硬,六脈沉伏,目定口呆,氣喘不能吸入。周曰:能呼不能吸,病由中焦實,脾不能運耳。用遠志茯神各一錢,附子四分,橘紅六錢,磁石、蘇梗各一錢五分,沉香二分。一帖身和,六帖而安。蓋脾者為胃行其津液者也。脾不運,則胃陽不行於肌肉,肌肉無陽,所以強耳。醒其脾,則胃陽通而身和矣。

俞按:議論甚佳,然不能解其制方之義。

雄按:此所云中焦實者,殆痰濕盛於中也,地黃湯純陰凝滯之劑,服後自然閉塞。方以六錢橘紅為君,佐以沉香、蘇梗,皆是宣降開通之品,而磁石鎮逆,遠志舒郁,附子溫運,茯神通心,制方之義如此,別無奧妙。其實橘紅不必如是之重,儘可以枳實為君也。他如附子可易薤白,遠志可易菖蒲,即沉香、磁石、茯神,亦可以旋覆、半夏、赭石、茯苓等易之也。慎齋好奇,專走僻徑,故用藥如此,而令人莫測其意耳。

楊曰:絕世聰明,具此卓識,方許讀古人書。

俞惺齋治文選金萃之,勞倦傷寒而發斑,斑出犯風遽隱,遂發痙,手足搐掉,不時跳躍,渾身震動,時欲昏暈。用牛蒡、殭蠶、土貝母、荊、防、鉤藤不應,其脈細而弦勁帶數,改用虎膝、歸、芍、生地、鉤藤、秦艽荊芥桑枝,痙跳減半。因思病屬厥陰,當寒熱兼施,乃以桂枝羚羊角為君,仍佐血藥,加竹湯、薑汁,一服而愈,蓋宗丹溪治少年痘後發痙之法也。

2.

吳心所治黃新陽案。

俞按:葉氏云,子和法中原有虎潛諸論,後醫棄諸不用。今觀此案,後醫亦有用之者矣。惟是葉案疝疾門集案甚少,而方法甚多,取材既富,運用又巧,更不可及。余鄉萬楓亭,乃蓮幕老名宿,年近七旬,忽患㿗疝,自檢古方中三層茴香丸,恪遵其法,服一月而病全愈。以是知古方每有不可思議之妙,豈獨虎潛丸哉!

常州尹文輝嗜火酒能五斤,五月間入閩中,溪水驟漲,涉水至七里,覺腹痛甚,半月後右丸腫大,漸如斗形。閩中醫與肝經之劑及溫熱之品,半載無功,歸而就商於李士材。李曰:嗜火酒則濕熱滿中,涉大水則濕寒外束。以胃苓湯梔子黃柏枳殼茴香。十劑而略減,即以為丸,服至十五斤,全安而不發。

俞按:此案若用三層茴香丸必不妥。觀李公之論病,益信醫貴變通也。

駱元賓患疝十年,形容枯槁,士材視之:左脅有形,其大如臂,以熱手握之,瀝瀝有聲,甚至上攻於心,悶絕者久之,熱醋熏炙方蘇,曰:此經所謂厥疝也。用治疝當歸四逆湯,半月積形漸小,更以八味丸間服半載不輟,積塊消盡而不復發矣。

盧不遠治陳孟杼之父,六月自山東邸中受寒起,尚淹淹未甚也,至次年二月,忽小腹與腰急痛,即令人緊挽外腎,稍松便欲死。盧曰:此小腸腑病也。經云:小腸病者,腰脊控睪而痛。乃以羌活入太陽小腸,佐黃柏、茯苓肉桂等,並刮委中穴,痛立止,但足軟。盧曰:病因六月傷寒,太陽有所未盡,故入府而痛作。

原以寒邪鬱火,仍需夏時則火力全而血脈通,邪始去也,果至五月天熱,身發紫斑,有汗至足而始健。

俞按:此條引經證病,毫不牽強,其用藥及刮法俱佳。至因足軟而溯病情之源流,真大有會心處。

3. 氣衝

汪石山治蕭司訓案。

俞按:此條仍合丹溪二說同用之,非專主氣虛也。惟汪公於軟緩脈多以參、耆加麥冬、黃柏,不加附子,想系一生得手處。至如陳皮加作七分,氣即上衝,此尤氣虛之顯然者,前方可操券取效也。竊憶生平治氣衝證,用熟地、歸、杞、牛膝、石英胡桃、坎炁、青鉛等藥而愈者,不計其數,又有用腎氣丸補陰丸、三才丸而愈者,總不出丹溪之訓。

惟一陸姓書生,形瘦飲食如常,別無所苦,而氣自臍下上衝,始僅抵胸,後漸至喉,又漸達巔頂,又漸從腦後由督脈及夾脊兩旁而下,又漸至腰踝足心,仍入少腹,再復上沖。其沖甚慢,約一年而上下周到,穀食遞減,肌肉愈削,凡兩年半而其人方死。凡溫涼補瀉之藥,靡不備嘗,針灸祝由無不遍試。

余固不能愈之,就診於天士、一瓢兩先生,亦無寸效。恨其不遇張戴人、喻西昌諸公,聽其議論,以開茅塞也。

馬元儀治袁玉行,小腹厥氣上衝即吐,得飲則吐愈甚,諸藥不效。馬診之,兩脈虛澀,右尺獨見弦急,此下焦濁氣上騰,則胸中陽氣不布,故飲入於胃,上壅而不下達,宜通其地道,用調胃承氣湯,下宿穢甚多,繼漸培中氣而愈。

俞按:凡病皆有虛實,勿謂氣衝證皆屬陰虛氣虛也。如此條可謂別開一例,然必是暴病,或便秘,乃從右尺脈印其機耳。昔年曾與杜良一先生治下焦腎虛上焦氣衝者,杜用六味地黃湯五磨飲子木香,以汁和服而效,亦是新翻花樣也。

雄按:吳馥齋令正體腴皙,凡患恙,必延余診,雖時感重證,投藥三劑,無不愈者。惟二十八歲娩後,汛事遂絕,而別無所苦。余曰:此賦質使然,非病也。不必服藥。迄今十載,形體如常。仲秋患痰嗽,氣自少腹上衝至胸,即迷悶如寐,面目發黃,身熱足冷,膚痛拒按。云:氣衝起於上年,曾發數次,但不如是之劇耳。

今則稍食葷腥,氣即上衝。餘脈之,軟滑微弦,遂予雪羹、杏、樸、連、夏、竹茹、旋覆以開痰降逆,送下當歸龍薈丸,直泄肝陽。一劑胸舒,再劑黃退,三劑便泄如火,諸恙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