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醫案按選》~ 卷二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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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2)

1. 暈厥

俞東扶曰:眩暈有實有虛,如壯盛人實痰實火,脈滑大有力者,二陳、芩、梔,不噁心者,用酒製大黃二三錢,或加入,或為末,茶調下;如肥白人痰多氣虛,脈軟大或細軟者,六君加耆、附。又《內經》謂:諸風掉眩,皆屬肝木。故因於外風者,二陳加荊、防、鉤藤、天麻;因於內風者,即類中之漸,宜虎膝、牡蠣、枸杞、首烏、桑葉菊花、生地、人參

戴復庵曰:頭腦挾風,眩暈之甚,抬頭即屋轉,眼常黑花,如見有物飛動,或見物為兩,宜大追風散,或秘旨正元散鹿茸,不效,一味鹿茸,每服五錢,酒煎去渣,入麝少許。蓋鹿之陽氣鍾於頭,故以類相從也。此即就風之一端,而有虛實之分也。若在夏月,有冒暑而眩暈者,又不得概從風治。

夫肝為風木之臟,故《內經》以眩暈專責之肝。若腎水虧少,肝枯木動,復挾相火,上踞高巔,而眩暈者,近時最多。董載臣云:婦人患此更多,宜逍遙散為主,輕則合四物,重則合六味加黃連,極有效驗。(雄按:如果腎水虧少,肝枯木動之眩暈,惟甘露飲瓊玉膏集靈膏固本丸等方為宜,逍遙、四物,如何有效?董氏所云,蓋血虛眩暈耳。)他如晨暈屬陽虛,昏暈屬陰虛,亦辨證之大旨,未可據以為準也。

又按:《內經》、仲景所謂厥者,手足逆冷耳,故有寒厥、熱厥之辨。今人所謂厥者,乃暈厥耳,亦兼手足逆冷,而其重在神昏若死也。其證亦有數端,因怒而厥者,亦名肝厥;因瘀而厥者,亦名薄厥;虛厥之極者,即為脫厥;因痰而厥者,多兼氣厥。(雄按:痛極而厥者,曰痛厥;陰虛火動者,曰煎厥。

)此外更有痧厥、食厥、瘧厥、風厥、寒厥、暑厥等證。又《星甫野語》云:湖州湯榮光解元,世精於醫,有甲乙二人,凌晨忿爭,互抱不釋,故未嘗鬥毆也。甲忽臥地而僵,湯視之,遍體無傷,脈息未絕,胸次尚溫,面色青瘦,是蟲症也。空腹用力,蛔升而厥,以川椒、使君子等味,煎而急灌,須臾即蘇,下蛔升許而愈。

2. 虛損

丹溪治一老人頭昏眩而重案。

俞按:脈緩大重按無力,參、耆、術是矣。連柏丸何耶?蓋以其微渴,大便四日一行,是緩大為虛中有熱也。

李士材治何金陽令郎患虛損,夢遺盜汗,羸頓已極,簡其所服,以四物、知、柏為主,芩、連、二冬為加減,診其脈大而數,按之極軟。李曰:中氣大寒,反為藥苦矣。乃以歸脾湯肉桂一錢,人參五錢。當晚得熟寐,居十日而汗止精藏,更以還少丹兼進補中益氣,間服而瘥。

俞按:脈大而數,按之極軟,誠宜溫補矣。然用補得數脈退則愈,數脈不退,則仍不愈也。亦惟大而數,按之極軟,故可溫補;若細而數,按之極軟,死期已近,溫補何益耶!

楊曰:分別精當。

吳門張飲光,發熱乾咳,呼吸喘急,服蘇子降氣不應,服八味丸,喘益急,迎士材視之。兩頰俱赤,六脈數大。曰:此肺肝蘊熱也。以逍遙散牡丹皮一兩,苡仁五錢,蘭葉三錢,進二劑而喘止。以地黃丸料,加麥冬、五味,熬膏服而痊。

又治主政唐名必勞心太過,因食海鮮,吐血有痰,喉間如鯁,日晡煩熱,喜其六脈不數,惟左寸澀而細,右關大而軟,思慮傷心脾也。以歸脾湯大料加丹皮、生地、麥冬。二十劑而證減六七,兼服六味丸,三月而愈。

俞按:上條以服溫納不應,悟其病因;此條於左寸右關得其病因。上條喜脈之數大,此條喜脈之不數。蓋二人俱系新病,一實一虛,尚易辨也。

雄按:兩條憑脈論證固有卓識,而用藥皆未盡善也。

葉天士治一人,年二十歲,夏月咳嗽,時帶血出,常發寒熱,食減形瘦,口不渴,行動時或仆地,有日輕,有日重,(雄按:因此故斷其當發瘧。)牙宣齦腫,晨起則血膠厚於齒齦上,脈細帶數。群以弱證治,二地、二冬等滋陰藥,遍嘗不效。葉用蘆根滑石杏仁、苡仁、通草、鉤藤、白豆蔻,囑云服二十帖全愈矣。

若不滿劑,後當瘧也,其人服十帖已霍然,即停藥,十月中果發瘧,仍服此藥而瘧愈。

俞按:此係伏暑,(雄按:暑兼濕也。)似乎虛勞,故決以後當發瘧。設遇立齋、景岳、慎齋、慎柔諸公,此人無生理矣。

雄按:虛勞因誤治而成者多,余案中屢言之矣。有高某者年逾冠,於去秋完姻之前,曾患吐血,治愈之後,患疥遍身,上及耳頭,至今夏仲瘡愈,血復上溢,醫謂虛損也。迨血止後,痰嗽不已,寒熱時形,或礙左眠,或妨右臥,形消食減,左脅聚瘕,諸藥備嘗,不能起榻矣。

延余診之,脈雖弦數,而兼軟澀,嗽必痰出而始松,舌色紫黯無津,湯飲下咽則脹,夜間不嗽,溺澀便艱,並非虛損。而病逾一載,初起必由吸受暑熱,殆滋補早投,遂致血痹於絡,氣滯於經,升降失調,機關窒塞,亟宜通展,庶可漸瘳。予葦莖湯合雪羹,加沙參、旋覆、竹茹冬蟲夏草服之。

病人云:前次所服,皆是滋潤之藥,下咽後,胸腹極其不舒,今服此劑,甚覺舒暢。二劑後,腹微痛,解青糞一次,嗣後每服藥,必下一次,其色漸黑,甚至如膠如漆,而各恙皆減,飲食漸加。繼去桃仁、雪羹,加養陰之品,調理而愈。昔袁簡齋太史云:人身氣血貴乎流通,否則有餘者為癰疽,不足者為勞瘵。

楊素園大令謂袁公真絕代聰明人,雖不知醫,而此二語,已將虛實諸病因括盡無餘,奈古今之以名醫稱者,竟未達此義也。

天士治黃公子勞病案曰:大凡精血內奪為虛,虛不能自復為損,但須分析自上自下,從陰從陽起見為調理。是病始於飲酒勞心,營氣先傷,心陽下溜,腎陰不主涵蓄,素多夢遺。上年九月先有泄瀉,繼發痎瘧,雖暑濕熱六淫外侵,然邪之所湊,本氣先虛,血附於絡,絡凡十五,絡傷血溢,莫能堵御,皆是陽氣動極無制,譬諸颶風波濤矣。陽和風息,勢必漸緩。

但既去難追,所謂血脫益氣,以無形能生有形也。必須靜形體,寧神志,令陰平陽秘,以收全功。用藥亦本四時生氣,間有客邪標恙,惟投輕劑一二即止。(雄按:虛人受感,宜知此法,俾即解散,則本元不傷。)昧者雜以溫補,遂致外邪留戀,反致戕元。冬春兩季按法,入夏色脈頗安。

然里真未復,長夏陽泄地升,深抱復發之憂。果以黴濕潮蒸,驟暖鬱勃,遂令諸脈中之氣皆泄,絡中之血大沸,一損再損,臟真少藏,奇經八脈乏氣支持,衝任由前而升,咳逆烘熱,蹻維失護,督脈無權,炎熇日熾,脂液日消。急固護大氣以包舉,漸引漸收,冀其根蒂之把握,次則調和中土,以安穀知味,百日安靜,再為斟酌,其清涼治嗽,熱燥剛補,一概屏棄。天暑午後服生脈散,若便溏瀉則停之。

每晨服一氣丹丸。遺滑必用桑螵蛸散。飲食不和用異功散加炒黑神麯、炒黑麥芽四君子湯參苓白朮散間服。

俞按:此論真虛損病之上池水也,其方亦虛損病之返魂丹也。較夫專於滋陰專用補陽者,偏陂平正,奚啻霄壤。

雄按:上損下損,皆以脾胃為扼要,固治損之大旨也。然亦此人脾胃素弱,故病前先有泄瀉,而病後調理於天暑服生脈散時,獨囑云便溏則停也。設病屬肝腎真陰不足,能食便艱者,亦不能捨滋濡之藥為治矣。故醫者治病,必先辨症而後議藥,不可因俞氏之言,以為凡治虛勞,概不用滋陰補陽之藥,而專以此數方,恃為返魂丹也。

喻氏治楊季登長女案。

俞按:此條見識最高,用藥甚巧。然幸不咳嗽,想其飲食雖少,未必大減,故以苦寒取效。(雄按:飲食大減,因於脾胃弱者,大忌苦寒。若因熱鬱氣滯而減,則苦藥開泄,病去而食自加矣。

)但不知脈之數乎?大乎?有力乎?設脈至細數無力,兼見便溏食減,此方其可用乎?因思生平所見損怯證,大抵陰陽虧損者居多,如此案之可用大劑苦寒,及可用大劑熱補者殊少。(楊曰:此真閱歷之言。)蓋陽虛易治,陰竭難治。譬之盆花,泥干根槁,日以一匙之水澆之,豈能望活?(雄按:惟根未全槁,尚有一線生氣者,灌溉得宜,未嘗不可轉活,滋濡之法,理亦如是。)惟霖雨霢霂,庶可復生。

夫雨從何來,惟地氣上而為云,斯天氣降而為雨。但得脾胃健旺,嗜食善化,則水穀之精華上供於肺,可擬諸云;而肺以其精華下溉百脈,可擬諸雨。(楊曰:理雖極是,無如損之重者,多不能食,殊難望其脾胃健旺也。)此雖老生常談,實系養陰要旨也。

雄按:此說極是。但真陰虧損之證,亦有雖能食而不可治者。曩診聞步洲孝廉病,形雖消瘦,胃納不減,且能肩輿出門,惟脈甚細數,而兼弦澀。堅辭不治。(楊曰:凡損症得細數脈,無不死者。)逾月其同年商華伯謂余曰:君何指下有神耶?步洲並不上床,忽於食後釋箸而逝,數日前醫猶謂其能食可以無慮,此曷故也?余曰:真陰虧損,能食不充飢膚者,死證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