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士鐸

《辨證錄》~ 卷之八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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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八 (6)

1. 淋證門(七則)

人有小便流白濁者,如米泔之汁,如屋漏之水,或痛如刀割,或澀似針刺,溺溲短少,大便後急,此膀胱之火壅塞也。此症大約得之入房不使暢泄而忍精者居多。夫人精泄之時必由腰腎而上趨夾脊,透泥丸而下喉嚨,百節骨髓,無不同趨下走於陰器而出。倘少遏抑之,則精即止遏於中途而不得散,欲反原舊之百骸而不可得,於是不得已而走膀胱之路,欲隨溺而泄也。夫膀胱化水而不化精,且與腎為表裡,尤不肯將腎中之精外泄,故閉塞其口而精不得出。

膀胱因精在門外,不敢化水而水不行,水不行而火乃熾,於是熬乾水液,精色變而為濁。遂得下潤於膀胱,而膀胱仍不受也,乃自流於陰器而出矣。治法瀉膀胱之火,佐之以利水之味,則火隨水流,精亦隨火而散矣。

方用散精湯

劉寄奴(一兩),車前子(五錢),黃柏(五分),白朮(一兩)

水煎服。一劑即愈。

此方用白朮以利腰臍之氣,用車前以利水,用黃柏以泄膀胱之火,用寄奴以分清濁,而此味性速,無留滯之虞,取其迅逐行水止血,不至少停片刻也。

此症用桂車湯亦效。

車前子(一兩),肉桂(三分),知母(一錢),王不留行(二錢)

水煎服。一劑即通。

人有小便流赤濁者,似血非血,似溺非溺,溺管疼痛,人以為血淋也,誰知是氣虛血壅乎。夫氣旺則血行,氣衰則血閉。然氣虛之人,多不能忍精而戰,不能忍而必欲忍,則精塞水竅,氣衰不能推送以出,由是積而內敗,化為膿血矣。精化為血,而血無所歸,仍流於膀胱,膀胱不能化血,隨其自流。

精化之血,相火猶存,火性作祟,所以疼痛也。雖然精即化血,精何能多,血亦宜少,何終日流而不能止。不知精與血同類也。精既化血,則血以引精,何有底止乎。治法急宜止血為主,然不可徒止血也。止血必須補氣,蓋氣能化血也。

方用斷血湯

黃耆(一兩),當歸(五錢),三七根末(三錢),茯苓(三錢),丹皮(三錢)

水煎服。一劑血淋止,二劑全愈。

此方用黃耆以補氣,用當歸以補血。氣既旺,無難推送夫敗濁矣。況所化精血,久已外出,所流者乃舊血,而非敗血也。今用補氣、補血之藥,以生新血,新血一生,舊血自止,況有三七根之善於止血乎。方中用丹皮以清血中之火,茯苓以分其水中之血,自然清濁不至混雜,壅阻得以疏通也。世人不知治血淋之法,以濕熱治之,往往至於困頓耳。

此症用玄車丹亦甚效。

玄參,車前子(各一兩)

水煎服。二劑即愈。

人有小便之中溺沙石者,其色不同,而堅實如石投之熱湯之中,頃刻不能即化,其欲溺之時,必疼痛欲死,用盡氣力始得溺出而後快,其症大約得之入房,而又行路涉水,或加沐浴而成之者,人以為砂石淋也,誰知是腎火煎熬之故哉。夫腎火之盛,由於腎水之衰也。入房泄精,水虧之後,其火未能遽息,復加行役以勞其筋骨,則火且大動而不可止。

沐浴涉水,似乎外水可以制火,詎識腎火乃虛火也,外水乘腎氣之虛直入以遏其火,火乃不敢外散,反閉守於腎宮。腎水乃至陰之水,猶天地之海水也。海水得火而成鹽之塊,腎水得火而成石之淋,又何足怪乎。惟是外水淡水也,腎水鹹水也,腎火喜咸而畏淡,一遇淡水之侵,腎火閉結而不得伸,乃行其氣於膀胱,煎乾鹹水而成石也。治法通其腎中之氣,利其膀胱,則腎火解而砂石自化矣。

方用化石湯

熟地(二兩),茯苓(一兩),薏仁(五錢),山茱萸(一兩),澤瀉(五錢),麥冬(五錢),玄參(一兩)

水煎服。一劑、二劑輕,十劑全愈。

此方不去治淋,反去補腎,以茯苓、薏仁淡滲之藥解其鹹味,以麥冬、玄參微寒之品散其火氣;以地黃、山萸甘酸之珍滋其陰水,又取其甘能化石,而酸能消石也。又慮其性滯而不行,留而不走,益之澤瀉之咸,咸以入咸,且善走攻堅,領群藥趨於腎中,又能出於腎外,迅逐於膀胱之裡,而破其塊也。倘不補腎而惟治膀胱,且氣不能出,烏能化水哉。

此症用化沙湯亦效。

熟地(二兩),山茱萸(一兩),甘草(二錢),澤瀉,車前子(各三錢)

水煎服。

人有感濕氣而成淋者,其症下身重,溺管不痛,所流者清水而非白濁,人以為氣虛成淋,誰知是濕重成淋乎。五淋之中,惟此淋最輕,然而最難愈,以濕不止在膀胱之經也。夫濕從下受宜感於足。今足不腫而變為淋,是濕不入於皮膚,而入於經絡,且由經絡而入於臟腑矣。然治臟腑之濕,而經絡之濕宜乎盡散,何淋症最難愈耶。

蓋濕之能入於臟腑者,乘虛而入也。瀉濕必損臟腑之氣,氣損則不能行水,濕何能瀉耶。濕既難瀉,淋何能即愈哉。故治濕必須利氣,而利氣始能去淋也。

方用禹治湯

白朮(一兩),茯苓(一兩),薏仁(一兩),車前子(三錢)

水煎服。

此方利水而不耗氣,分水而不生火,勝於五苓散實多。蓋五苓散有豬苓、澤瀉,未免過於疏決,肉桂大熱,未免過於熏蒸,不若此方不熱不寒、能補能利之為妙也。大約服此湯至十劑,凡有濕症無不盡消,不止淋病之速愈也。

此症亦可用氣化湯治之。

白朮(一兩),茯苓,豬苓,車前子(各三錢),黃耆(一兩),升麻(五分)

水煎服。

人有春夏之間,或遭風雨之侵膚,或遇暑氣之逼體,上熱下濕,交蒸鬱悶,遂至成淋,絕無驚懼,忍精之過,人以為濕熱之故也,誰知是腎虛而感濕熱乎。夫腎虛者,腎中之火虛也。腎寒則火不足以衛身,外邪得以直入於腎。幸腎中之水,足以外護,不至於深入,乃客於腎之外廓。

腎與膀胱為表裡,腎之外即膀胱也。濕熱外邪,遂入於膀胱之中,代腎火之氣,以行其氣化之令。然膀胱得腎氣而能化,得邪氣何能化哉,故熱不化水濕,且助火不為溺而為淋矣。治法急宜逐膀胱之濕熱,以清其化源。然而膀胱之濕熱去,而腎氣仍弱,何能通其氣於膀胱。淋症即愈,吾恐有變病之生矣,故於利濕、利熱之中,更須益腎中之氣也。

方用通腎祛邪散

白朮(一兩),茯苓(五錢),瞿麥(一錢),薏仁(五錢),萹蓄(一錢),肉桂(三分),車前子(三錢)

水煎服。

此方分解濕熱,又不損腎中之氣,故腎氣反通轉,能分解夫濕熱也。淋症去而腎受益,何至變生不測哉。

此症用散淋湯亦效。

白朮(二兩),杜仲(一兩),茯苓(一兩),𦻎薟(三錢),薏仁(五錢),黃柏(一錢),肉桂(一分)

水煎服。

人有交感之時,忽聞雷轟,忽值人至,不得泄精,遂至變為白濁,溺管疼痛,宛如針刺,人以為腎精之內敗也,誰知是膽氣之阻塞乎。夫膽喜疏泄者也,今膽氣受驚,則收攝過多,而十二經之氣皆不敢外泄,精亦阻住而不得流逐,蓄積於膀胱、陰器之間,而膽氣不伸,自顧未遑,何能為十二經決斷耶。所以精變為淋,壅塞而艱於出也。

治法抒其膽氣,少加導水之藥,則膽氣既伸,得決其一往莫御之氣,自然水通而精亦化也。

方用助膽導水湯

竹茹(三錢),枳殼(一錢),車前子(三錢),白芍(五錢),蒼朮(三錢),滑石(一錢),木通(二錢),薏仁(三錢),豬苓(二錢)

水煎服。二劑少愈,四劑全愈。

方中雖導水居多,然導水之中仍是抒膽之味,故膽氣開而淋症愈耳。

此症用順膽湯亦效。

柴胡黃芩(各二錢),白芍,車前子(各五錢),茯神,澤瀉,炒梔子,蒼朮(各三錢)

水煎服。四劑愈。

人有下痢之時,因而小便閉塞,溺管作痛,變為淋者,人以為濕熱太盛也,誰知是清濁之不分乎。夫夏感暑熱,多飲涼水,或過餐茶、瓜,皆能成痢,是痢疾固濕熱所成。惟是濕熱留於腸胃,宜從大便而出,今從小便而出者,是濕熱過盛,其大勢雖趨於大腸,而奔迫甚急大腸不及流,乃走膀胱,而膀胱得濕熱之氣,則肺金清肅之令不行,欲化溺而不得,遂變為白濁而滲出者也。故清濁不分者,專言膀胱,非大小腸也。

然水入膀胱,清濁之分,全責其滲化之奇,今因濕熱不能化,非膀胱之病乎。夫膀胱氣化能出,氣者火也,濕熱非火乎,何得火而反變為白濁耶。不知膀胱寒而溺頻出,膀胱熱而溺不能出,白淋是熱而仍出者,以其有濕以相雜耳。且膀胱得火而化溺者,乃真火而非邪火也。真火化溺而易出,邪火爍溺而難出耳。

濕熱之火,正邪火而非真火也。治法清膀胱之邪火,兼逐大腸之濕熱,則痢止而淋亦止矣。

方用五苓散加減治之。

茯苓(三錢),豬苓(二錢),澤瀉(五錢),白朮(五分),炒梔子(三錢),白芍(五錢),檳榔(二錢)

水煎服,連服二劑少輕,再服二劑又輕,更服二劑全愈。

此方利水之藥多於治痢,何以痢先愈而淋反後愈也。蓋痢本濕熱所成,利其水則濕熱易解。水不走大腸,而盡走於膀胱,則膀胱反難滲水之速,故少遲奏效耳。

此症用分濁飲亦效。

蘿蔔子(一兩),白茯苓,澤瀉,車前(各五錢),甘草,黃柏(各一錢),炒梔子(三錢)

水煎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