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志

《霍亂燃犀說》~ 卷上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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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上 (1)

1. 卷上

霍亂證,無論四肢厥冷,畏寒,舌白,一派陰寒氣象,畢呈顯露。若服丁附薑桂等藥,則百無一生者矣。須知霍亂,總以暑熱而成,有熱極似寒者,即假寒也。所以徐靈胎有寒霍亂百不得一之說。

霍亂,非輕小證也。然治之偶合古法,竟有不藥而霍然者。如飲水單方刮刺之類。

霍亂,有稱為吊腳痧者,即霍亂之劇而轉筋者,原非另有一證也。

霍亂,有呼為絞腸痧者,即乾霍亂也。按方書自古以來,從無痧證之名,殆不知始於何時也。至醫說始載,葉氏用蠶退紙治痧之法,而江民瑩誤為解亦證。雖為杭堇浦所譏,然亦可見從前痧證不多,故古人皆略而不詳也。迨國初時,其病漸盛,自北而南,所以又有滿洲病與番痧之名,郭右陶著《痧脹玉衡》一書,推原極變,其說甚說,而痧之證治乃備。張路玉復分臭毒番痧為二者,蓋謂惡氣更毒於穢氣也。

王晉三又辨痧即外邪驟入,阻塞其正氣流行之道之謂,而痧之病義益明。至情志多郁之人,稍犯涼熱,即能成痧。且不時舉發,亦由氣血失其宣暢也。若干霍亂,則亦有不因痰濕飲食之滯,但為暑暍之氣擾亂於中者,當以新汲水、地漿等治之耳。

霍亂,舉世皆名為痧證也。王晉三曰:痧者,寒熱之濕氣皆可以為患。或四時寒濕凝滯於脈絡,或夏月濕熱鬱遏於經隧,或鼻聞臭氣而阻逆經氣,或內因停積而壅塞腑氣,則胃脘氣逆,皆能脹滿作痛,甚至昏憒欲死。西北人以楊柳枝蘸熱水鞭其腹,謂之打寒痧。東南人以油碗,或油線,括其胸背手足內胻,謂之刮痧,以碗鋒及扁針刺舌下指尖,及曲池委中出血,謂之搠痧。更服玉樞丹以治其內。

是皆內外達竅,以泄其氣,則氣血得以循度而行,其脹即已,實即霍亂耳。非另有痧邪也。

霍亂,有先吐瀉而心腹絞痛者,從穢氣而發者多。先心腹絞痛而吐瀉者,從暑氣而發者多,郭右陶之說也。瀛按:霍亂有吐瀉並作,有吐而不瀉,有瀉而不吐,有先吐後瀉,有先瀉後吐,總不外內停飲食,外感暑穢,而鬱阻中宮,賊胃則先吐,賊脾則先瀉。故先心痛者,則先吐。

先腹痛者,則先瀉。心腹俱痛,吐瀉交作矣。然吐瀉之霍亂,乃暑穢傷人氣分,宜用油鹽刮其皮膚。則痧不內攻。若心胸脹悶,腹中絞痛,或如板硬,或如繩縛,或如筋吊,或如錐刺刀割。雖痛極而不吐瀉者,名乾霍亂。乃邪已入營,宜以針刺出血,則毒有所泄,然後再審其因而藥之。

若痧脹已極,難於刮刺者,又必先以藥救醒,乃可以回生。明此三法,庶可十全。

霍亂,有素多濕滯而犯臭氣,則正氣鬱遏,腹痛乃作。或上連頭額俱痛,或下連腹腿俱痛。有痛死不知人,少間復甦者。有腹痛不時上攻,水漿不入,數日不已者。甚至欲吐不吐,欲瀉不瀉,或四肢厥逆,面青脈伏,或遍體壯熱,面紫脈堅。但與生黃豆嚼之,覺香甜者,是臭毒也。

急以燒鹽探吐,或以童便制香附四五錢為末,煎湯頓服最效。世俗有用水搭肩背及臂者。有以苧麻水濕刮之者。有以瓷碗油潤刮之者。有以瓷鋒針刺委中出血者,總欲使腠理開通之意耳。其脈多伏,或細小緊澀,或堅勁搏指,中帶促結,皆是陰逆陽伏之象,不可誤認陰寒而投以丁附薑桂。雖砂仁之辛溫香竄,亦不可輕用,若見面青唇黑,脈勁搏指,厥逆喘促,多不可救也。

霍亂,以脾土濕盛,而滯其升降之機。則濁反厥逆於上,清反抑陷於下,雖有熱化寒化之分,必以治中焦之濕為要領也。瀛按:《靈樞》曰:清氣在陰,濁氣在陽,清濁相干,則為霍亂。蓋因暑穢之氣,鬱滯中焦,使脾土阻而不能運動,氣隧遏而不得舒,居中既隔滯,勢必上逆為吐,下奔為瀉。苟不急治中焦之濕,則頃刻間三焦皆邪,陰陽乖舛,而病益劇矣。

霍亂者,揮霍悶亂,成於頃刻,變動不安之謂,邪在上則吐,邪在下則利,邪在中焦,上逆而為嘔吐,復下注而為利者。若久病上不能納,下不能禁,名曰吐利,不得謂之霍亂也。

霍亂,頭痛發熱,身疼,霍亂之表症也。而有寒熱之分者,以中焦上位,乃陰陽之交,而無一定之性。從陰化則為寒,每因寒涼而病始發,冬月多有之。從陽化則為熱,因暑熱而病始發,夏秋多有之。然因寒者,口必不渴,稍渴者,必屬於熱。仲景云:下利慾飲水者,以有熱故也。

瀛按:《傷寒論》有熱多欲飲水,寒多不用水之文,此言外感之證,有熱多寒多之辨。蓋外感熱邪入里已多,所以口渴而喜飲也。

霍亂之發,每因吸受暑穢,或飲食停滯,遂至清濁相干,亂於腸胃,而為上吐下瀉。治宜宣土鬱而分陰陽,祛暑穢而行食滯。土鬱者,中焦濕盛,而升降之機乃窒,諸郁之發,皆從熱化也。

霍亂,系因熱而成者。經云:不遠熱則熱至,熱至則身熱,吐下霍亂。奈《病源》《三因》等書,咸謂霍亂,無不本之風冷。遂致薛立齋,張介賓輩,專主於寒,從此印定後人眼目。凡患熱霍亂者,皆被此數公殺之矣。如勞役田野之間,則暑熱自外而入矣。或安享膏粱之奉,則濕熱自內而生矣。是以不遠熱三字,亦非但以藥食為言也。

霍亂一證,每發於夏秋之間者,正以濕土司氣,而從熱化耳。若其人中陽素餒,己土不勝濕,而復襲涼飲令,則濕從寒化,而成霍亂者,亦有之。然熱化者,天運之自然,寒化者,他氣之所逆,知常知變,庶可以治霍亂焉。

霍亂屬熱,《內經》文也。劉守真云:三焦為水穀傳化之道路,熱氣甚,則傳化失常,而吐利霍亂,火性躁動故也。奈薛立齋之流,敢以寒多立論,貽誤後世,未窺至理,遠不如徐氏百不得一之識見耳。

霍亂,有身熱煩渴,氣粗喘悶,而兼厥逆躁擾者,傷暑也,慎勿認作陰證。但察其小便必黃赤,舌苔必黏膩,或白厚,宜王孟英所制然照湯,澄冷服一劑,即現熱象。此時若投丁附薑桂等藥,轉見渾身青紫而死矣,甚有手足厥冷,少氣,唇面爪甲皆青,腹痛自汗,六脈俱伏,而察其吐出酸穢,瀉下臭惡,便溺黃赤者,是熱伏厥逆也。熱極似陰,瀛按:至真要大論諸嘔吐酸,皆屬於熱,諸逆衝上,皆屬於火是也。

急作地漿煎竹葉石膏湯服之。又有吐瀉後,身冷如冰,欲沉欲絕,湯藥不下,或發噦,亦是熱伏於內。醫不能察,投藥稍溫,愈服愈吐。驗其口渴,以涼水與之即止,後以駕輕湯投之,脈漸出者生。然暑之為病,傷之驟者,則發之暴,傷之不漸者,則發之緩,故九月時候,猶多伏暑霍亂之證。

霍亂,以暑氣入腹,噁心腹痛,上吐下瀉,瀉如水注。張鳳逵曰:春分以後,秋分以前,少陽相火,少陰君火,太陰濕土,三氣合行其政。故天之熱氣下,地之濕氣上,人在氣交之中,受其蒸淫之氣,由口鼻入而擾其中,遂致升降失司,清濁不分。所瀉者,皆五臟之津液,急宜止之。

非通因塞用之謂也。濕甚者,胃苓湯分利陰陽,暑亦自去。熱甚者,桂苓甘露飲清其暑火,濕亦潛消,若火甚之體,內本無濕,而但吸受暑邪者,白虎湯之類宜之。蓋臟性有陰陽之別,陰虛者火旺,雖病發之時,適犯生冷。而橘樸等,僅宜暫用,陽虛者濕勝,雖寒潤之品,非其所宜。

如胃苓湯,已為合法,縱或體氣極弱,亦不過補氣清邪並用。若因其素秉之虛,而忘其現病之暑,進以丁附薑桂之劑,真殺人不轉睫矣。

霍亂之轉筋,尤在涇曰:肝主筋,上應風木,肝病生風,則為轉筋。其人臂腳直,脈上下行,微弦。經云:諸暴強直,皆屬於風也。轉筋入腹者,脾土虛而肝木乘之也。按薛一瓢以轉筋與痙證同,推義亦本此。《原病式》云:轉反戾也,熱氣燥爍於筋,則攣瘛而痛,火主燔灼,躁動故也。

瀛按:《內經》云:諸轉反戾,皆屬於火是也。或以為寒客於筋者,誤也。蓋寒主收引,然止為厥逆禁固,屈伸不利,安得為轉也。所以轉者,動也。陽動陰靜,熱證明矣。夫轉筋者,多由熱甚,霍亂吐利所致,以脾胃土衰,則肝木自盛,而熱爍於筋,故轉筋也。夫發渴則為熱,凡霍亂轉筋而不渴者,未之有也。

張路玉曰:嘔吐泄瀉者,濕土之變也。轉筋者,風木之變也。濕土為風木所克,則為霍亂轉筋,平胃散木瓜主之。有一毫口渴,即是伏熱,種種燥熱之藥,誤服即死。雖五苓散之桂,亦宜酌用。仲聖雖立熱多欲飲水者,五苓散主之之法。然上文有頭痛惡寒之表證,所以仍取兩解之義,是桂枝原為兼有風寒者而設。

故雖兼表證而非風寒之邪,或本無表證而內熱甚者,豈可拘泥成法,不知變通,而徒藉聖人為口實哉。凡霍亂轉筋,脈為兼弦,正以木旺而侮其所勝也。濕盛者,平胃散加木瓜可矣。火盛者,木瓜湯左金丸為宜,王孟英因雞矢白散之意,而立蠶矢湯一方,屢收奇績矣。

霍亂,又有感惡毒異氣所致者,即張路玉所謂番痧證也。卒然昏倒,腹痛,面色黑脹,不呼不叫,如不急治,兩三時即斃,腹痛麻瞀,嘔惡神昏者。或濈濈汗出,或隱隱發斑,此毒邪焮發於表也。有發即瀉利,厥逆腹脹,無脈者,此毒邪內伏也。所患最暴,多有不及見斑而死者。

初覺即以蕎麥,焙燥去殼,取末三錢,溫湯調服。重者,少頃再服,即安。蓋蕎麥能煉腸胃滓穢,降氣寬胸,而治濁滯,而痧毒之專藥,其毒甚面黑者,急砭委中穴,去黑血以泄毒邪。蓋驟發之病,勿慮其虛,非此急奪,束手待斃。倘無蕎麥,或服之不應,即宜理氣為先。如香蘇散薄荷荊芥,辛涼透表。

次則辟邪為要,梔子豉湯牛蒡、生甘草解毒安中。表熱勢甚,清熱為急,黃芩湯連翹木通分利陰陽。斑點深赤,急用茺蔚湯下其血分之毒。如見煩擾腹脹,脈來數疾,急投涼膈散。如局方以竹葉生薑,則毒從下奪。熱劇神昏,雖合三黃,多不可救。煩渴引飲,遺尿,速清陽明,白虎湯加蔥豉,使毒從表化。

以上諸法,在未經誤藥,庶可挽回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