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圃醫案》~ 卷四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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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2)

1. 胎產治效

王蔚園兄令眷,山右先生六媳也。懷孕八月,忽下血不止,其胎欲墮,又值秋暑,嘔吐非常。醫士沈目南,與余同道,主以固氣防脫。用大劑參附湯,頻灌一夜,服參三兩,熟附兩許。天明胎墮,而產母幸全,惟虛憊之極,脈微似脫,飲食就枕匙進。揚俗產後例不用參,次日不免大減,至第三日忽然床上跳下,滿房亂走,或笑或哭,竟似顛狂。而沈醫先生,認為瘀血發狂,用芎歸湯加童便,煎成將服矣。

余適至,急止之。診其脈散大無倫,面赤氣促,不避親疏。予曰:前夜血脫於下,今復陽亡於上,不急救瞬息脫矣。此亡陽證也。仍用前法,以人參五錢,附子二錢,急煎與服,隨又一劑方定。令人抬上床,閉目一刻,及醒,前事皆忘,仍復臥床,頭不能舉。繼用參、耆、歸、朮、炮姜等藥,醫治七日,忽腹大痛,先瀉後痢,紅白頻下,二便不禁,勢更危篤。

因詢夏月食瓜果否,若曾恣食瓜果,尚為寒痢,不然,此即五藏之氣絕於內,為下脫證,萬無生理矣。家人答以日食西瓜,於是告以必須姜附。王兄首允,即用附子理中湯,加肉桂赤芍茯苓砂仁。七日痢止,轉變嘔呃,吐痰眩暈,大便頻而溏,大能登桶,全不欲食。蓋平素胃冷多痰,元氣稍振,本病復萌,其嘔呃眩暈,皆痰飲也。

屏去血藥,專用附子理中湯,加茯苓、半夏天麻白豆蔻,每劑人參三錢。醫治百日,計服人參數斤,床上方能坐。若其狂跳時,倘無灼見,則差之毫釐,便失千里矣。

瓜鎮吳象衡兄令眷,懷孕臨盆,喪子悲慟,不數日,生產一女,悲怒交加,產後即胸脹寒熱煩躁。歷醫三四位,皆主疏氣消瘀。至七日不效,始迎余治。脈虛大無倫,煩躁作渴,輾轉於床,時值秋暑,目中流火,視物皆赤。予曰:此產後虛煩,真陽外越,若不溫補,必致危殆。

象衡素自用,答曰:胸脹如此,豈勝補藥耶,煩熱如此,豈勝溫劑耶。余言之極力,其岳家亦以前用消克,其病愈甚為辭。象衡為理屈,不得已,聽余用藥。余勉以歸脾湯加炮姜,用人參一錢,服一劑頗安,再劑則熱止得臥。如此三日,諸證皆回,但脹滿未解耳。彼懷疑誤補,又惑前醫之言,以前胡厚朴陳皮、半夏、知母、丹皮,清熱寬中,五六日脹滿未除,更增腹痛瀉利,汗多不食,嘔噦似呃矣,病益加重。前醫束手無策,又復求治。

余曰病危矣。前藥亦不應,須用附子乾薑,挽回於萬一,言明不效勿怨。遂用人參五錢,附子、白朮、乾薑、肉桂、茯苓各錢半,大溫大補,始克有濟,下咽一刻,即汗斂嘔止。如此大劑,十日瀉止能食,一月方減藥,而病亦漸愈。若其復請時,以前醫翻案,置懷不一援救,豈不坐視其斃乎。

喬世臣大行令政,年近三十,本體氣虛,中寒痰飲,頻年半產,因此更虛。酷暑小產,嘔吐不納藥食者數日矣,即參附湯亦難下咽,汗出如水。證皆氣虛,因思盛暑傷氣,中宮愈冷,暑挾痰飲上逆而吐。略去產後,作中暑嘔吐,擬用半硫丸。而沈目南同道,亦以為然。遂進二十丸,不吐,又進二十丸,亦不吐,再進二十丸,全不嘔矣。

繼以人參五錢,半夏、茯苓、附子各二錢,日進三劑。專作暑醫,三日後加白朮,炮姜,減附子,溫中補氣,飲食始進。七日後減參二錢,調補匝月,方能坐於床。始終皆用氣藥,若泥產後芎歸,去道遠矣。

程元美兄令眷,年近三十,產後未滿月,得發熱咳嗽,吐血盜汗等證。產前並無此夙疾,合當溫補。而前醫竟作陰虛主治,投以四物湯知柏花粉黃芩,病愈篤矣。予往視之,脈浮大而數,按之中空,壯熱喉痛,咳吐血涎,腹脹作瀉。此產後誤用苦寒,中宮虛冷,逼陽於外也。

用理中湯加麥冬、五味子黃耆,服後陽氣內歸,則脈細如絲矣。其初吐之血淡紅,血涎乃脾虛不裹血,非陰虛火逆衝出之血也。煎藥仍主前方,更加八味丸,兼補腎水,所謂土旺自生金,毋拘拘於保肺,水壯自火息,毋汲汲於滋陰,是也。調治半年,經水方通一次,旋即不通,咳嗽未全止,脈澀不滑,臍下結塊。

其時喜尊素先生診脈,亦云非胎,定為血假。以八味地黃丸,加倍桂附,添入降香節、牛膝以通經,日服不輟。忽腹大痛,意其經通,不意竟大產而生一男。夫病中及質弱者,胎脈臨產,尚且不形於診,則脈不足憑矣。醫道誠難言哉。

馬彬五別駕,未出仕之十年前,尊閫大產,去血過多,昏暈大虛。前醫重用人參耆朮,已虛回血止,飲食如常,惟晝夜臥於床,不能坐起,坐則頭眩耳鳴,必睡下乃可。如此已七十日,日服人參四五錢不效,招予治之。診脈惟細遲無力,而飲食不減平時,肌膚聲音,似無病者。

此產後不慎起居,肝腎氣虛,肝虛不攝氣,故眩暈也。仲景謂之褥勞,久則成痿,用仲景之羊肉湯治之。用精羊肉二兩,煮熟去肉,再以黃耆五錢,當歸五錢,人參一錢,入湯煎熟,日服二劑。十日後即能起坐,二十日即可步履,回季宅母家調治而痊。

瓜鎮曹實甫令眷,年將三十,產後二日,忽惡寒發熱,頭痛身疼,醫認作傷寒,斷食三日,汗大出而熱不退,更增煩躁。實甫具病狀,問治於鎮江何似充先生。何答云:產後以大補氣血為主,雖有他疾,以末治之。藥用參、耆、歸、朮、茯苓、炮薑、麥冬、五味、甘草。實甫覆呈方於前治之醫,斥之曰:老朽已聾瞽失時,此等傷寒熱證,豈堪補耶。

又任其專治七日,則愈熱愈躁,而脈愈大。暮夜相招,脈散大,呻吟狂躁熱渴,揚手擲足,幾不欲生。予曰:產後虛煩,急須溫補。發藥加參。實甫以何藥見示,藥竟相同,遂放心與服。服畢即安臥,次日脈斂熱退。囑其仍要加參。實甫惜費不用,逾一日夜,復熱躁欲脫,通夜服人參七錢始安。

如前參耆歸術,調補匝月而起。

瓜鎮王篤之兄,適嚴宅之女,懷孕九月,冬月苦寒患病。據嚴宅云:初病是傷寒,已經半月,發表攻裡,俱已備嘗。因腹中大痛,恐是臨盆,穩婆已伺候矣,迎余決之。診其脈沉細而緊,畏寒之極,坐臥火箱中,猶抱火烘面,其痛在臍上,左右衝擊而動,不在少腹,而脈又沉,非欲產之候。此誤用攻導涼藥,致中焦寒極,非溫不可。

而前醫猶要用行藥,謂通則不痛也。予議用薑桂,病家畏桂墮胎。予諭之曰:將產之胎,非若一兩月血胞,畏桂行血,且中宮冷極,桂至中宮,尚不能敵其寒,何能下達而傷胎乎。失之不溫,產婦且危,去病即所以安胎也。遂用人參、炮薑、肉桂、當歸、砂仁、陳皮、甘草,一劑痛減,溫補半月方產。

產時幾至虛脫,得補而回。

蕭朋玉兄令眷,自真州來郡就醫,因小產後發熱吐血,真州時道認為陰虛,竟以生地黃白芍、丹皮、麥冬、貝母治之。殊不知此乃小產後瘀血未盡,因而發熱,血不下行,而逆於上也。將兩月,漸致腹脹而痛,嘔吐不食,面黃浮腫,少腹結塊,發熱惡寒,脈沉細緊,按之堅硬而長,血為涼藥所凝,病成血蠱,必須溫暖,其瘀方化。

用附子、肉桂、炮薑、當歸、赤芍、五靈脂香附、延胡等藥,四十劑,遂大下黑血如泥者數碗,由大便而出,腫脹痛一夕皆消。而人虛困殆甚,繼用溫經和血健脾之藥,半載新血漸生,而經再至方健。

黃美倩翁令媳汪氏,產後腹痛四閱月,真州來郡,借居吳天其翁宅就醫,診脈細數而澀,臍下作痛,午後發熱,惡寒咳嗽盜汗,儼然虛損矣,而經水或紅或淡,猶未止。詢真州時道治法,或用大黃紅花桃仁,或用肉桂、炮薑、附子,遍治不效,漸增發熱咳嗽,脈證皆屬陰虛。但敗濁屢月不止,則非積瘀,又腹痛有形,脈不緊,且已用薑桂附子,而痛不減,則非寒。

余擬其為腸癰,未遽用藥,令其看腹皮粗糙否,臍中有臭水否,腹內可有水聲,大小二便可墜脹,所下敗濁似膿血否。病人答云:件件皆有。余曰:此腸癰,誤治無疑矣。今已潰,未收口,須兩月方愈,不能急效。病人唯唯。遂以六味地黃湯,去澤瀉,加人參、苡仁、當歸、赤芍、桃仁、肉桂為煎劑,外用六味地黃丸,去澤瀉,加人參、黃耆。此外科治腸癰之小產也,用蜜為丸。

如此煎丸並服,一月咳嗽發熱先退,又半月,膿血方淨,而痛亦止。完口之後,回真州。

孫飛聞二尹令弟婦蔣氏,產後瘀血未盡,滿月後腹漸大痛,臍下有塊,大小二便,裡急後重,大便難出,小便如淋亦難出。前醫已用芎歸薑桂溫之不效,及余往診,床上不能坐,下迫痛甚,兩尺脈獨數,腸中水響,而又不瀉,兩腿並腹,牽引而痛。予曰:此積瘀為患,尺脈己數,乃血積於腸迴環處,寒化為熱,將成腸癰,不急通之,成膿難治。

先用當歸、赤芍、苡仁、丹皮、栝蔞、桃仁,痛雖略止,而大便不通,不得不用大黃以宣導矣。遂用舊方烏金丹,乃大黃膏蘇木膏合群血藥為丸者,早晚各服一丸。大便次日雖通,仍無瘀血,痛不止,又一日進三丸,紫血方下。次日痛減,仍用前苡仁煎劑,以逐其餘。至下月經水大通,而痛始全去。

方漢辰兄令眷,右周族叔之女也。大產死胎,穩婆手重,致傷子腸,七日後招治。大小兩便不通,已四日矣,少腹腫痛如墳,仰臥於床,不能轉側。他醫作腸癰治,用菜瓜子為君,食之不效。又醫作瘀血治,亦不效。診其脈澀而數,因小便脹痛,遂不食,虛憊不堪。余深思良久,腸癰乃瘀血積腸中,久而始化膿作痛,今產後方三日,而即腫痛,斷非腸癰。

若瘀血作痛,血病不秘小便,若寒痛,少腹不當高腫如墳,且脈不緊而反數。以「藏府內景圖」為證,婦人胞門子戶居中,膀胱在前,直腸在後。以理揆之,產時手取死胎,傷而不覺,後三日腫大,前逼膀胱,後逼直腸,故大小便皆不通。其少腹腫高如墳者,乃膀胱中小便也。

令老成婦人,以熱湯漬布,揉按腫處。問痛在前按處否,病人答以腫處不痛,其痛在裡。予曰是矣。令漬布者以手重按腫處,則尿如湧泉,瞬刻腫消。續有敗膿瘀血,源源而下,急令煎大劑參、耆、歸、芍、肉桂、附子、炮姜等藥,促令煎熟,頻頻灌下。又令再煎二劑,恐大便隨下,以防氣脫。

後片刻,大便果下,幾乎暈脫,然卒無害者,幸服藥在前也。後用內癰瘍科治法,皆用參、耆、歸、芍、桂、附、炮薑、苡仁收功。獨不用白朮者,恐助膿也。醫治百日,方能起床,嗣後仍復生產。

汪公肅兄令眷,夏初大產,天氣猶寒,生時亦快。而不解事之穩婆,巳至不令上床,令其久坐穢桶,以俟下血。次日即腹痛,大小便皆不通,玉門腫閉,小便反自大腸滲出。第五日請救,脈沉緊。先醫用芎歸消瘀不效,又用理中補中亦不效,痛脹益甚。細詢病狀,蓋由產後玉門未斂,久坐穢桶,寒氣襲入下焦,陽氣不通,前陰腫閉,陰陽乖錯,小便反從後陰滲出。此非交腸之病,乃屬厥陰中寒明矣。

所幸者,尚未厥逆於上耳。但乙癸同源,腎肝同治,且腎主二便,開竅於二陰,又屬厥陰純寒,只得借用少陰治法,以四逆湯主之。附子三錢,乾薑二錢,甘草一錢,肉桂、當歸各錢半,日進三劑。小便微通,腫處微消。如此藥三日九劑,小便通而瘀血甚少,五日大便通。半月臀上生癰,蓋因瘀血未淨,寒因熱化而作膿潰也。

病者幸因前藥見效,不致怨熱藥貽患。

許蓼齋太守令眷,中寒痰飲,姜附時服,平素皆然,產後十年不孕。甲申秋自稱懷孕,下血,胎脈不現,用補氣安胎藥三四劑隨止。隔一月,又下血,又如前藥,又隨止。隔一月,又大便下血甚多,以平常時有之證,不服藥而飲燈心湯,又服涼藥,不但血不止,更增腹脹不食,頭眩身麻,冷痰上壅,大便下迫,不能坐立,診脈弦細而緊,胎脈不見。

余遵《內經》陰絡結則血下溢治法,用人參、白朮、桂枝、當歸、赤芍、炮薑、甘草,少加附子。四劑血隨止,即現中寒夙疾,胸腹脹大,嘔吐痰涎,喘促不能臥,脈更沉小。此證必須姜附,然恐傷胎,而令尊汪閒先翁主持。謂大人要緊,遑顧其胎,且懷胎四月,三見血下,脈不又旺,姜附素常服慣,竟用無妨,遂用薑、附、茯苓、半夏、吳萸、橘紅,日服三劑頗安,而脹嘔不減。換生附子連服七劑,始得不脹不喘不嘔。

方改用熟附、炮姜,加參、術,脹滿然後全消。未幾又氣虛似脫,心內怔忡,令人抱按,方能臥。又非痰證怔忡,余暫用人參三錢,歸脾湯三五日,正氣虛回,痰飲又發。仍用前劑,但以乾薑配熟附,兼用參、術,而對夏、苓,將一月,年終病退,即不藥矣。乙酉之春,因痰咳嗽相招,胎脈始現,腹大有形。

至六月大產男胎,產後本日血不下,小便一日夜不通,脈兩尺沉遲無力。此產後下焦虛冷,不能小便。而病人自云舊年病急,多服姜附,致內熱小便不通。余亦不與辨,至更余則腹脹如鼓,直坐於床,不能轉動,腹中冷氣上衝。彼方知尚屬虛冷,向余云:內熱之說誤言耳。惟求急救,若遲則痛脹死矣。

其時亦汪閒先翁主持,用附子一兩,肉桂、乾薑、當歸、茯苓各三錢,大銚急煎頓服。少刻腹內腸鳴,尿血大下,至五更方得平臥,後用溫補而愈。懷孕服薑、桂、附子藥百劑。而不傷胎,產後一夜,服附子一兩,亦不覺熱,此證世不多見。經云有故無殞,其斯之謂歟。

孫以𬆭兄令眷,予族侄女也。懷孕值暑月,以西瓜浸井,日食為常,至產後氣血交虛,積寒在腹,三日後胸腹脹滿,而堅,猶如未產,乾嘔不能食,咳喘不能臥,足冷過膝,脈沉細而硬。其母謂三朝食麵,著氣停食,再三囑用消導之藥。余曰:形寒飲冷則傷肺,所以喘咳積冷於中,先有胎元真陽在腹,可以勝其冷物,今胎已產,氣血兩虛,其沉寒痼冷,蟠結於上中下三焦,否塞不通,惟宜助陽消陰。若克伐傷氣,則陽益消矣。

此證非大溫熱宣補兼施,不能望其效也。以𬆭唯唯,遂以生附子、生乾薑、半夏、吳萸以溫里,桂枝、細辛生薑以溫經,助以人參、茯苓、赤芍,以培氣血。以𬆭日藏人參於懷,暗投藥中,以免其岳母之惡補也。服至半月,上身微汗,而咳喘寧。再服一旬,胸結略下,而能納穀。

冷秘二十餘日,日服半硫丸二錢,大便方通,其矢碧綠,彈丸續續而下,計兩月腹中上下方通。沉寒痼冷,未有如斯之甚者,若順人情而妄用消導,不知作何結局矣。

張渭光兄令眷,年逾二十,懷孕三月,時值仲秋,胎動見紫血水。前醫猶用生地黃、黃芩保胎,一二日紫血下不止,腹脹痛甚,延予托診。脈沉緊,堅而搏手,此下焦冷極,胎已無氣,所以血紫也,再用涼血,是益其冷矣。用芎、歸、炮薑、砂仁溫中活血之藥,腐胎始下。

痛止而脹不消,腹堅如石,脅肋脹滿,上衝於心,滴水難下,噦呃煩躁,坐不能臥,臥則氣喘,兩尺脈皆伏,他部弦細而緊,不任尋按。據證脈竟是肝藏中寒,須作厥陰傷寒治法,其產後芎歸套劑,一片不能入口矣。此暑月貪涼食冷,不慎起居,積冷下焦之病。一醫猶用參朮補中,病家因脹甚不與,病狀危篤,力辭不治。

堅托無奈,用半硫丸一錢,以開隔上之寒痰,方能納藥。繼用生附子、生乾薑、肉桂、赤芍、吳萸、半夏、茯苓,每日三劑,兼服半硫丸三十粒。如此三日,方就枕不喘,能下谷湯。而脹呃猶然不退,肋下有形而痛,前藥換熟附子,又服六七日,胸口稍軟,噦呃始減,而少腹猶堅,再加當歸,以和厥陰之血。腹內凝冰,幸而不利,服半硫丸半月,大便通,色皆青綠,終無一點血下,而腹亦消。

揚俗滿月洗浴,以致受寒病復,前證皆集,但不喘能臥耳。仍用前藥治半月方回。胎前積冷,產後中寒,竟與前孫案相同。但此證不大虛,惟不用人參差異也。懷孕內眷,當以此示警。

程農長兄令媳,吳宅之女也。二月大產,天氣尚寒,未滿月,便開窗梳洗,方滿月,便爾洗浴,因受風寒,次日頭痛身疼,遍身筋惕,汗多而熱不退,脈不浮而單絃。初診便告病家,此產後中風大病,不可輕視。用當歸四逆湯,當歸、赤芍、桂枝、細辛、茯苓、炮薑、甘草,薑棗為引。

醫治三日,因本氣大虛,風邪不解,更頭疼如破,筋惕肉瞤,汗出如浴,手足抽搐,時時昏厥,病甚危篤。余曰:此產後氣血大虛,風邪直入肝經,已現亡陽脫證,須急用人參固里,附子溫經,使裡氣壯,逼邪外解:否則風邪入藏,必昏厥不語,手足逆冷,嘔噦不食,不可治矣。

未幾果噦,病家遂信予言,重用參附,加於當歸四逆湯中,更加吳萸以治噦,間加天麻、半夏,兼治虛風。如斯大劑,日服人參兩許,附子六七錢,半月後方漸次而回。再去細辛、吳萸,增耆朮,四十日方能起床。此證幸病家不吝人參,而任醫得專,故獲收功也。

吳紹先兄令眷,年三十餘歲,平素脾虛中冷,而夾痰飲,生產多胎,氣虛時暈。癸未春間,懷孕一二月,便下血,服藥而止。隔一月,又下血,藥亦不止。聽其淋滴不斷者半月,欲其墮而不墮,反自止。本性畏熱喜風,兼嗜瓜果,六月夜分,霍亂大吐,吐後汗多厥冷,遂昏沉不語,手足抽搐,目珠上竄。

次日往看,脈弦細而緊軟,臥於床,手足微溫,手筋惕動,而手即攣,灌以藥能咽,嘔則欲吐。幸小便未遺,欲小便則有起床之狀,人扶起能自立而便。但目不瞠,口不能語耳。此因大吐中虛,寒痰上湧,須用類中風治法。揚醫眾議不一,適金壇周醫駐揚,議論相合。於是定方六君子湯,用人參一錢,白朮、茯苓、半夏曲、桂枝、吳茱萸、薑汁、天麻、橘紅,灌服二劑,至夜半回蘇。

計昏厥一晝夜,次日能言,謂周身皆痛,氣塞喉中,胸中脹悶,腹痛作瀉,外則筋惕而手拘攣,嘔呃不能食。又迎鮑醫,亦主溫補,議用肉桂,予因頻次下血,恐桂破血,易用桂枝合真武湯,換炮姜,救其亡陽虛脫。議用人參一錢,白朮、茯苓、炮薑、附子、芍藥、桂枝、甘草,薑棗為引,如此溫補之劑,服一月方能坐床進食。後漸次去附子,調理而愈。

至冬杪生產一男。母子平安。若病時執懷孕不用附子、半夏之說,病必不除,則產母不保,母不保,又安有子乎。程案產後中風,則氣血交虛,故施重劑。此胎前中風,因未產不甚虛,故劑輕也。

張其相兄令眷,年望四旬,隆冬大產後六日,家務煩勞,遂惡寒發熱,身痛嘔吐,不知何脈。前醫認傷寒,用桂枝、細辛、乾薑、吳萸、赤芍、半夏等藥,二劑遂大汗不止,血下如注,暈脫者二次。本家先以人參數錢灌回,予踵至,汗猶未斂,脈細如絲,血尚未止,雖有聲音,而不能言。

予曰:血脫益氣,此定論也。用人參五錢,附子二錢,炮姜二錢,連進二劑,方汗斂血止,而能言語。次日,即改用歸脾湯,加黑薑、官桂,溫補滿月而起。

程載錫兄如君艱產,產後即暈厥,醒後喉啞,全無聲音,而人事清楚,脈細如絲,手足厥冷。蓋艱產玉門久開,寒氣襲入,經云:寒中少陰,令人卒然而啞。且脈細厥冷,可徵也。用四逆湯疾驅其寒,以防變證,用附子三錢,乾薑三錢,甘草一錢,當歸三錢,連進三劑,次日音出,瘀血方下。

蓋少陰經絡盡於喉,寒極於下,腎氣不能時上,致卒然失音,若非重劑,入里之寒,何能驟解。數日後,因難產內傷腫痛,去附子加肉桂、赤芍、桃仁,腫消痛止,半月方愈。

英德縣令王公僕婦,年三十外,本出西人,夏月恣食瓜果,八月初旬,產後積冷在腹,五日後腹痛,先瀉後痢,兩關緊滑,用薑桂香砂胃苓湯,四劑而愈。兩三日後,因前寒未解喉痛,又開窗取涼,復受寒邪,以致頭疼發熱,身痛脈浮緊,用芎蘇飲微汗而表解,熱尚未除。繼用桂枝葛根湯,二劑熱即退。

忽變為神昏不語,掐指剔牙,腸鳴下利,問病若聾,診脈弦細無力。產後尚未滿月,知屬裡虛,證類中風。用桂枝加白朮、半夏、天麻、炮薑、附子二劑,五更後即能言,至未申即不語,坐臥如凝。能言時謂身痛腹疼,其渴飲茶湯,日夜兩大壺,隨即洞瀉八九次,腸鳴水食,脈弦細緊。

此為風邪直入肝經,乃厥陰之病。蓋厥陰病本消渴,風邪不解,內搏為瀉,身痛多汗,脈不浮,斷非表證,乃骨寒而痛也。且午後不語,定屬陰邪,准作厥陰治法,不治洞瀉。用當歸四逆湯,桂枝、當歸、赤芍、細辛、附子、炮薑、人參、白朮、茯苓、甘草,薑棗為引。服六劑,渴全止,夜得微汗,腹痛身疼即解,瀉止能言。

自立方付彼,令其照方撮藥,服十餘劑即全愈。若用育神止瀉,不察病名,豈不大誤乎。余每見產後不語,不治者多矣。此北人胃氣本厚,故合證之藥,易於取效也。前程案乃寒中少陰寒水之藏,故終日不語陰也。此證乃風中厥陰風木之藏,木中有火,午後方不語,非純陰也。

所以藥亦陰陽對待,不似程案用純陽藥矣。

適朱宅三小女,體素虛寒,懷孕將產,先胃寒嘔吐,服理中湯而止。續即兩足少腫,未旬日,上腫至腿,漸上至少腹,內懷雙胎,其腹脹大欲裂,氣喘不能行立,脈細如絲,兩足冰冷,小便點滴不通。水已上溢,不急治水,胎必浸傷,而孕婦更不能保矣。諒桂附尚不能敵水,何暇傷胎,且胎已足月,桂附不能犯。

遂用附子、乾薑、桂枝、人參、白朮、茯苓、澤瀉,大劑與服,日投二劑。四劑後足微溫,小便略有。服至十劑,上腹略軟,水盡下注於兩足,惟臥床不能坐矣。又十餘劑,水從大小二便齊出,消大半,而雙生兩男。產後因胎前藥力,三朝尚全無病,遂經理家事,忽然腹大痛,大吐大瀉,困憊於床,脈細緊無倫,惟恐痛脫,仍用前人參、附子、乾薑、肉桂、茯苓、甘草。因腹痛,故去朮也。

日服人參六錢,藥三劑,六日痛止。加白朮,溫補四十日始康。其產後惟兩血餅,所下皆水,此陽氣虛,血反化水,若執懷孕桂附傷胎,而水不下,必致子母兩殞。經云:有故無殞,良不誣也。其所生之子,出痘甚輕,則桂附不貽害於兒,亦可知矣,出痘之兒,因痘甚輕,未滿月便出戶見風,至滿月後。作瀉十數日,忽患驚風,幼科皆稱慢驚不治,已擲於地,惟候死耳。

予視之,忽啼號數聲,即手足抽搐,眼珠上視,頭向後仰,身體僵直。夫慢驚抽搐,不先啼叫,且頭不後仰,身不僵直,今有此數證,則非慢驚,蓋天釣風也。其先啼者,腹中痛,謂之內釣。內釣後即外釣抽搐。此因痘後失調,又經久瀉而兼風邪,故有是證,必須溫經補中。

余遂用桂枝、赤芍、鉤藤、人參、白朮、炮薑、附子、半夏、甘草,灌下二劑,即回蘇,但不能吮乳,日進米粥,然一日必啼號十數次,抽搐十數次,而參附藥不輟。幼科畏熱,暫止數日,即瀉不止,瀉甚則內釣外釣亦甚。不得已,堅用之,抽搐止,即右手足痿軟,半身不遂。

如此大劑,一歲之兒,服至百劑,瀉方止,足可站立。但右手尚不能持物,笑則口歪,若非參朮桂附乾薑,何能有生。有斯病則用斯藥,豈以幼兒純陽,不堪辛熱,執為定論者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