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文囿

《程杏軒醫案》~ 初集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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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集 (11)

1. 汪木工感證舌苔變易之奇

汪木工年二旬余,夏間患感證,初起寒熱嘔瀉,自汗頭痛,他醫與疏表和中藥,嘔瀉雖止,發熱不退,汗多口渴,形倦懶言,望色青白不澤,舌苔黑黃而潤,診脈虛細。經云:脈虛身熱,得之傷暑。因擬清暑益氣湯加減。服藥一劑,夜熱更甚,譫狂不安,次早復診,其脈更細,凝為陽證陰脈。

白話文:

汪木工二十多歲,在夏天得了感冒。一開始發冷發熱、嘔吐腹瀉,出汗頭痛。其他醫生給他開了疏通表面的藥和調和中氣的藥,雖然嘔吐腹瀉停止了,但發熱沒退,出汗多、口渴,身體疲倦懶得說話,面色青白沒有光澤,舌苔黑黃而且潤澤,脈搏虛弱細小。醫書上說:脈搏虛弱而身體發熱,是因為受了暑氣。因此準備開清暑益氣湯加減。服藥一劑後,夜裡發熱更嚴重,說胡話神志不清,不安分。第二天早上再次診視,他脈搏更細了,變成陽證(熱證)的陰脈。

及視舌苔與昨大異,色紫肉碎,凝有血痕,渴嗜冷飲。予思此必內有熱邪,蘊伏未透,當舍脈從證,改用白虎湯,加生地、丹皮、山梔、黃芩竹茹、燈心。下午人來請云:服頭煎藥後周身汗出,譫狂雖定,神呆肢冷,不識何故。予往捫其手足,果冰冷異常,按脈至骨不見,闔目不省人事,知為熱厥。

白話文:

仔細看他的舌苔與昨天的截然不同,顏色紫黑,舌質鬆散,還有血痕凝結,口渴想喝冷飲。我認為這一定是體內有熱邪,蘊藏未發,應該放下脈象,根據症狀改用白虎湯,並加入生地、丹皮、山梔、黃芩、竹茹、燈心等藥材。

下午時,有人來請我去看,說服了副藥後,全身發汗,神志雖然安定了,但精神呆滯,四肢冰冷,不知道原因。我過去摸了摸他的手腳,果然冰冷異常,把脈時脈象沉到骨頭裡面摸不到,閉著眼睛昏迷不醒,我知道這是熱厥。

命再進藥,旁議以為體脈如此,怕系陰證,前藥恐未合宜。予曰:此非陰證,乃陽極似陰耳。若誤投熱劑,則殆,否則今晚勿藥,明日再看何如。眾然之。次日神呆略回,體脈如故,視其舌苔,又與昨異,形短而厚,滿舌俱起紫泡,大如葡萄,並有青黃黑綠雜色,膩胎罩於其上,予甚驚異,辭以不治。其母哀懇拯救。

白話文:

醫生說再給他藥吃,旁邊的人討論說,他的身體脈象這樣,恐怕是陰虛證,之前的藥恐怕不太適合。醫生說:這不是陰虛證,而是陽氣過盛造成的表象與陰虛相似。如果誤用熱性藥物,他就會更危險,否則今晚先不要用藥,明天再看看情況如何。眾人點頭同意。第二天,他的神志稍微恢復一些,身體脈象也和昨天一樣。醫生查看他的舌苔,發現和昨天又不同,形狀短而厚,滿舌都是紫色的水泡,像葡萄那樣大,還有青黃黑綠等各種顏色,舌苔上覆蓋著一層油膩的粘液。醫生非常驚訝,表示自己無法治療。他的母親哀求醫生救救他。

予憫之,揣摩再四,令取紫雪蜜調塗舌,於前方內加入犀角黃連、元參以清熱,金汁、人中黃、銀花、綠豆以解毒,另用雪水煎藥。翌日再診,厥回脈出,觀其舌泡消退,苔僅乾紫耳。再劑熱淨神清,舌色如常。是役也,予雖能審其陽證似陰於後,然未能察其實證類虛於前。

白話文:

我可憐他,考慮了很久,讓他服用紫雪蜜塗抹舌頭,在藥方中加入犀牛角、黃連、元參來清熱,金汁、人中黃、銀花、綠豆來解毒,並用雪水煎藥。第二天再次診斷,發現他的脈象已經恢復,舌頭上的水泡消退,舌苔也只有淡淡的紫色。再吃一劑藥,熱氣消退,神志清醒,舌色恢復正常。這次治療,我雖然能判斷他的陽盛病症看起來像是陰虛,但之前未能察覺他實際的虛證類型。

自咎學力未到,但生平歷治傷寒瘟疫諸候,曾未見此舌苔之異,且診視五日,變幻如出五人,前賢諸書亦鮮言及,真匪夷所思也。諺云:讀盡王叔和,不如臨證多。洵非妄語。

白話文:

我自己認為我的學識不足,但一生中看過許多傷寒瘟疫的患者,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奇怪的舌苔。而且我在五天的治療中,舌苔的變化就像出自不同人口中一樣。前人的醫書也很少提到過這種情況,真是想破頭也想不通。俗話說:「讀遍王叔和的書,不如親自臨牀看病多次。」這句話一點也不假。

2. 農人某傷寒誤服涼藥舌見人字紋

農人某患傷寒,數日寒熱交作,自汗如雨,就予診治。脈虛神倦,視其舌苔白滑,分開兩歧,宛如刀劃,考己任編中有陰證誤服涼藥,舌見人字紋之語。閱前方果然,予辭不治。渠懇拯救,先與六味回陽飲服之有效,繼進左右二歸飲數劑,舌苔漸退,諸恙續痊。

白話文:

一位農人患了傷寒,好幾天寒熱交替,自己流汗很多,來找我看病。他的脈象虛弱,精神疲倦,舌苔白滑,分開成兩半,像刀子劃開一樣。我想起自己寫的《任編》中有「陰證誤服涼藥,舌頭會出現人字紋」的記載。我問了問他之前的治療,果然如此。我表示無法治療,他懇求我救救他。我只好先給他服用了六味回陽飲,效果很好。接著又給他開了左右二歸飲幾劑,舌苔漸漸消退,病情也逐漸好轉。

3. 李某陰證傷寒見純紅舌

李某患傷寒,畏寒發熱,下體如冰,脈息沉細,飲沸湯猶不知熱,陰寒脈證悉具,藥當從溫無疑。然視其舌色如朱,方書云:舌見純紅,熱蓄里,與證不符,因其病初起,憑脈用藥,先與小劑理中湯探之,無礙,隨用重劑六味回陽飲,數服病痊,舌色亦退。為詳其故,殆所謂腎水凌心,逼其心陽外越者歟。

白話文:

李某得了傷寒,怕冷發燒,下半身冰冷如冰,脈搏細弱,喝了熱湯也感覺不到熱,陰寒的脈象和症狀都很明顯,藥方應當以溫補為主,這沒有疑問。但是看他的舌頭顏色像硃砂一樣紅,醫書上說:舌頭通紅表示體內蓄熱,這與症狀不符。因此在他病初起時,我憑藉脈象用藥,先給他服了一小劑理中湯試探,沒有問題,然後再用一大劑六味回陽飲,幾服藥後,病情痊癒,舌頭顏色也變回正常。為了探究其中的原因,推測可能是腎水過盛,迫使心陽外露所致。

4. 鄭氏婦肝風頭痛

鄭婦年近三旬,質虧多郁,證患頭痛,上及巔頂,下連齒頰,醫稱太陽風邪,藥用羌防芎芷,痛劇而厥,嘔吐不食,經脈動惕。予曰:此肝風也。經云:諸風掉眩,皆屬於肝。下虛上實為厥巔疾。究由水虛不能涵木,怒木生風,勃勃欲動,誤投溫散,益助其威,鼓舞鴟張,漸變痙厥,誠可慮耳。方用地黃湯菊花、鉤藤、白芍甘草,數服稍應。

白話文:

鄭姓婦女接近三十歲,體質虛弱而鬱悶,患有頭痛的症狀,頭痛從頭頂延伸到牙齒和臉頰。醫生診斷為太陽經的風邪為病,開立羌活、防風、川芎和白芷等藥物治療。然而,頭痛劇烈且出現厥證,伴有嘔吐和食慾不振,而脈象跳動不安。

我認為這是肝風導致的。根據醫書記載,各種風邪導致的頭暈目眩,都屬於肝臟的病變。肝氣不足、肝陽上亢就會產生厥巔疾病。究其根源,是腎水不足,無法滋養肝木,導致肝木旺盛,生風作祟,隨時都可能發作。錯誤地使用溫熱辛散的藥物,只會助長肝風的威力,使病情更加嚴重,逐漸演變成痙厥,實屬令人憂心。

因此,我開立了地黃湯,並加入菊花、鉤藤、白芍和甘草等藥材。經過幾次服用後,症狀稍有改善。

思陽但上冒,陰不下吸,熄風務用鹹寒,潛陽必須介類。方加阿膠雞子黃牡蠣龜板,取用磁石為引,使其吸引肝腎之氣歸原,服之病釋。

白話文:

陽氣只往上升,陰氣不往下聚,熄滅浮陽要用鹹寒之藥,讓陽氣迴歸元位,必須使用介殼類動物。加上阿膠、雞蛋黃、牡蠣、龜板,用磁石為引,讓磁石吸引肝腎之氣回到原本位置,服用後疾病就會解除。

5. 汪某頭痛預見真臟脈

汪某中年質薄,且多斫喪,頭痛時作時止,夏間診脈弦急而枯。囑以脈象欠佳,速宜靜養,多服補藥,切勿因循。病者以疾雖時發,然寢食如常,猶不為意。逮冬至前二日,忽目花面赤,昏暈不支,延予至,勢已敗壞,且無力服參,因辭不治。逾日而逝。是病雖敗於冬,而真臟脈早見於夏,乃枝葉未害,本實先撥故也。

白話文:

汪某中年體質虛弱,又經歷過多次喪事,頭痛時好時壞。夏季診斷時,脈象弦急而乾枯。我叮囑他脈象不好,宜儘早靜養,多服用補藥,切勿拖延。患者認為病情雖然偶爾發作,但吃飯睡覺都正常,所以不以為意。

到了冬至前兩天,他突然出現眼花、臉紅、暈眩無力,請我前去診治。病情已經惡化,無法進補參藥,因此我婉拒為他醫治。過了一天,他就去世了。

這個病到冬天時才發作致命,但從夏季脈象就已經能看出內臟虛弱。因為病竈還未傷及內臟,而體質已經先虛弱了。

6. 方氏婦目疾誤治變證

方氏婦本體血虛,偶患目疾,眼科認為實火,初用芩連清之,更用大黃下之。飲藥一盞,頃忽暈去,舌吐唇外,不能縮入,肢厥脈伏。時已薄暮,急延予診,謂曰:寒下耗傷真陽,陽氣暴脫,勢屬可畏,速投溫補,希冀挽回。方疏通脈四逆湯,藥熟不能下咽,令取艾火炙氣海關元數壯,身始動,舌始收,忙灌藥一盅,移時又厥,仍令再炙。厥回,復進前藥,守至黎明始蘇,續進左歸飲,及滋腎生肝諸劑,病痊目亦明矣。

白話文:

方姓婦女體質本來血虛,偶然得了眼疾,眼科醫師認為是實火證,於是先用黃芩和黃連清除熱氣,再用大黃瀉下。服藥一兩口後,突然暈厥過去,舌頭吐出嘴脣外,無法收回,四肢冰冷,脈搏微弱。當時已是黃昏,急忙請我診治,我說:寒涼瀉下耗損了正氣,陽氣驟然離散,情況危急,必須趕快投以溫補之藥,纔有可能挽回。我開了疏通脈絡、溫陽回逆的「四逆湯」。藥煎好後,病人卻無法吞嚥下去,於是我取用艾火灸氣海、關元兩穴位數次,病人才開始動彈,舌頭也開始收回,我趕緊灌了一碗藥,但是過了一段時間後,病人又再次暈厥,我再用艾火灸。暈厥恢復後,我再次給予之前的藥方,守候至天亮才甦醒過來,我續用「左歸飲」和滋補腎臟、生養肝血等藥方治療,病症便痊癒,眼睛也明亮了。

7. 閔某心脾虛脘痛

閔某處境艱難,向多憂慮,脘痛經歲,諸治不瘳。望色萎黃,切脈細弱,問痛喜按乎?曰然,得食痛緩乎?曰然。予曰:此虛痛也。古云:痛無補法,此特為強實者言,非概論也。為訂歸脾湯,囑多服乃效。如言服廿劑有應,百劑獲痊。後一丐者患同,某檢方與之,服數十劑亦愈。

白話文:

閔某生活困苦,思慮過多,胃脘疼痛已經持續了一年,治療後都沒有痊癒。他的面色萎黃,脈象細弱,我問他:「疼痛時按壓會緩解嗎?」他回答:「是的。」「進食後疼痛會減輕嗎?」他回答:「是的。」我說:「這是虛痛。」古人有云:「疼痛不能用補益的方法。」這句話只適用於強壯的人,並不是普遍的道理。我為他開了歸脾湯,囑咐他多服幾劑後才見效。如他所說,服了 20 劑後有反應,服了 100 劑後痊癒。後來,有一位乞丐也患有相同的病症,閔某查看了我的處方後,也給了他,他服用了幾十劑後也痊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