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金鰲

《雜病源流犀燭》~ 卷十八 內傷外感門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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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八 內傷外感門 (1)

1. 內傷外感源流(脫營失精)

內傷外感,內外因所生病也。外感者,風寒暑濕燥火六淫之邪,感乎一身。內傷者,飲食勞役七情之逆,傷及五臟。外感當瀉不當補,內傷當補不當瀉,治法迥別。故外感有頭疼發熱之候,不可誤斂。內傷亦有頭疼發熱之候,不可誤汗。東垣云:左手人迎脈大於氣口,為外感;右手氣口脈大於人迎,為內傷。

外感寒熱齊作而無間,內傷寒熱間作而不齊。外感惡寒,雖近火不除;內傷惡寒,則就溫即解。外感惡風,乃不禁一切風;內傷惡風,惟惡些小賊風。外感顯在鼻,故鼻氣不利,壅盛而有力;內傷顯在口,故口不知味,而腹中不得和。外感邪氣有餘,故發言壯厲,且先輕後重;內傷元氣不足,故出言懶弱,且先重後輕。

外感手背熱,手心不熱;內傷手心熱,手背不熱。外感頭疼不止,至傳裡方罷;內傷頭疼,則時作時止。外感起即著床,非扶不起,筋攣骨痛;內傷怠惰嗜臥,四肢不收。外感不能食,然口則知味而不惡食;內傷則惡食,而口不知味。外感三日後谷消水去,邪氣便傳裡,必渴;內傷邪在血脈中有餘,故不渴。

若飢餓,內傷房勞太過,比之內傷飲食尤為不足,當大補回陽,尤恐或遲,切不可誤作外感治。若傷寒溫病熱病濕病,比之尋常感冒,尤為險重,當按經對症,速去其邪,切不可誤作內傷治。內傷外感之相反,而治法之不同如此,醫者安可不先了然於心,以使瞭然於臨症時哉。

【內傷脈法】仲景曰:趺陽脈浮而數,浮傷胃,數傷脾,邪氣獨留,心中即飢,邪熱不殺穀,潮熱發渴。又曰:寸口脈弱而遲,弱者衛氣微,遲者榮中寒。榮為血,血寒則發熱。衛為氣,氣微者心內飢,飢而虛滿不能食也。寸口脈弱而緩,弱者陽氣不足,緩者衛氣有餘。噫而吞酸,食卒不下,氣填於膈上也。

注曰:胃中有未消穀,故噫而吞酸,寸口脈緊,胸中有宿食不化,脈緊如轉索無常者,有宿食也。東垣曰:陽脈滑而緊,滑則胃氣實,緊則脾氣傷,待食不消者,此脾不和也。脈浮滑而疾者,此食不消,脾不磨也。《脈訣》曰:內傷勞役,豁大不禁,若損胃氣,隱而難尋,內傷飲食,滑疾浮沉。

《正傳》曰:右寸氣口脈急大而數,時一代而澀,此飲食失節,勞役過甚,太過之脈也。右關胃脈損弱,甚則隱而不見,但內顯脾脈之大數浮緩,時一代,此飲食不節,寒溫失所之脈也。右關脈沉而滑,此宿食不消之脈也。丹溪曰:宿食不消,則獨右關脈沉而滑。經云:脈滑者,有宿食是也。

【外感脈法】東垣曰:左手人迎脈緊盛,大於氣口一倍,為外感之邪。李士材曰:左為人迎,辨外因之風,以左關乃肝膽脈,肝為風臟,故曰人迎緊盛作傷於風,勿以外因,兼求六氣。

鰲按:士材專論人迎,故但主風,若云外感,則統言六淫之邪自外相感者,其脈各詳於諸雜病中,故茲不臚列。

【辨內外傷症】方廣曰:外感內傷,乃病之大關鍵,丹溪言內傷症,皆以補益為主,看所挾而兼用藥。但先生之言,引而不發,予今補之。如內傷挾外感者,則於補中益氣湯內,春加川芎柴胡防風荊芥、紫蘇、薄荷,夏加葛根石膏、麥冬、薄荷、升麻、柴胡,秋加羌活、防風、荊芥,冬加麻黃桂枝乾薑之類。《入門》曰:若顯內症多者,則是內傷重而外感輕,當以補養為先。

若顯外症多者,則是外感重而內傷輕,宜以發散為主。

【內傷原由症治】《入門》曰:飲食傷,食養陰,飲養陽,飲食無過,則入於口,達於脾胃,入於鼻,藏於心肺,氣法相承,陰陽和調,神乃自生。蓋精順五氣以為靈,若食氣相惡,則傷其精。神受五味以成體,若食味不調,則傷其形也。又曰:勞倦傷,手按心口不痛。飲食傷,手按心口痛。

王安道曰:勞倦傷,誠不足也。飲食傷,尤當於不足之中,分其有餘不足。何者?飢餓不飲食,與飲食太過,雖皆失節,然飢餓不飲食者,胃氣空虛,此為不足,固失節也。飲食自倍而停滯者,胃氣受傷,此不足之中兼有餘,亦失節也。東垣曰:勞倦亦有二焉,勞力純傷氣,勞心兼傷血,房勞傷腎,與勞倦相似,七情動氣,脈與飲食無二。鰲按:食傷與不能食,另詳源流於後,此條特因前人言勞倦飲食二傷雜出,故類摘於此。

(以上言勞倦飲食二傷之異)。《內經》曰:勞則氣散氣短,喘促汗出,內外皆越,故氣耗矣。又曰:陰盛生內熱,奈何?曰:有所勞倦,形氣衰少,穀氣不盛,上焦不行,下脘不通,而胃氣熱,熱氣熏胸中,故內熱。《入門》曰:經言陰虛生內熱,勞倦傷之原也。蓋此陰虛,指身中之陰氣,與水穀之味耳。

又曰:房勞傷腎,與勞倦相似,均一內傷發熱症也。勞倦因陽氣之下陷,宜補其氣以升提之。房勞因陽火之上升,宜滋其陰以降下之。一升一降,迥然不同。又曰:七情動氣,脈與飲食無二。蓋飲食七情,俱能閉塞三焦,熏蒸肺胃清道,肺為氣主,由是而失其傳化之常,所以氣口脈獨緊且盛,其症嘔泄痞滿腹痛亦相似。但傷食則惡食,七情難作飽,卻不惡食。

東垣曰:喜怒不節,起居不時,有所勞倦,皆損其氣,氣衰則火旺,火旺則乘脾土,脾主四肢,故困熱,無氣以動,懶於言語,動作喘乏,表熱自汗,心煩不安,當息心靜坐以養其神,以甘寒瀉其熱火,酸味收其散氣,甘溫調其中氣。《正傳》曰:經言勞者溫之,損者益之。

夫勞則動之太過,而神不寧矣,故溫之,溫者,養也,溫之者,調其飲食,適其起居,從容以待其真氣之復常也。東垣乃謂宜溫藥以補元氣而瀉火邪,又以溫能除大熱為《內經》所云,而考《內經》,並無此語,不能無疑也。又經言形不足者,溫之以氣,其溫字,亦是滋養之義,非指溫藥也(以上單言勞倦傷)。

《內經》曰:水穀之寒熱,感則害人六腑。又曰:陰之所生,本在五味,陰之五宮,傷在五味。注曰:陰,五臟也。丹溪曰:傷食症,亦有頭痛發熱,但身不痛為異耳。又曰:補脾胃藥內,必用心經藥,以火能生土故也。古方用益智仁正是此意。又曰:張易老枳朮丸,用白朮二兩補脾,枳實一兩消痞,東垣加陳皮一兩和胃,一補一瀉,簡而又當,故能治飲食不消,心下痞悶之症。蓋以用藥大法,所貴服之強人胃氣,令益厚,雖重食、猛食、多食,亦不復致傷也。

又曰:酒雖與水同體,然傷於腸胃,則升之不散,降之不下。鬱於氣分,逐氣升降而半有消耗,如人飲醇酒,則小便少,此其可驗,故治法宜汗,宜利小便為主,後世與傷飲食法同治,大謬。又曰:酒性喜升,氣必隨之,痰鬱於上,尿澀於下,肺受賊邪,金體必燥,恣飲寒涼,其熱內郁,肺氣得熱,必大傷耗,其始病淺,或自汗,或心脾痛,尚可發散而去之。

及久而病深,則為消渴,為黃疸,為肺萎,為內癖,為鼓脹,為失目,為哮喘,為勞嗽,為癲癇,為難明之疾,可不慎乎。《得效》曰:久飲酒者,臟腑積毒,致令蒸筋傷神,腐腸損壽。東垣曰:飢餓胃虛為不足,故須補益。飲食停滯為有餘,故須消導。又有物滯氣傷,必須消補兼行者。

亦有物暫滯而氣不甚傷者,宜消導獨行,不須兼補。亦有既停滯而復自化者,不須消導,但當補益(以上單言飲食傷)。《回春》曰:脾胃俱實,則過時而不飢,多食而不傷。脾胃俱虛,則不能食而瘦,與之食則少食,不與則不思食,飢飽不知。又曰:食少而肥者,難肥而四肢不舉,蓋脾困邪勝也。

食多而瘦者,胃伏火邪於氣分,則能食,雖多食而不能生肌也(以上言脾胃虛實)。東垣曰:食入則困倦,精神昏冒而欲睡者,脾虛弱也。又曰:脾胃不節,損其胃氣,不能克化,散於肝,歸於心,溢於肺,食入則昏冒欲睡,得臥則食在一邊,氣暫得舒,是知升發之氣不行也。

《回春》曰:勞傷者,過於勞役,耗損元氣,脾胃虛衰,不任風寒,故昏冒(以上言食後昏倦)。《入門》曰:凡內傷脾胃,始則四肢困熱,無氣以動,表熱自汗,心煩不安,胃氣熱,熱氣熏胸中,為內熱症,宜以甘溫補中益氣。東垣曰:凡脾胃症,調治差誤,或妄下之,則未傳為寒中,復遇時寒,則四肢厥逆,心胃絞痛,冷汗出。

夫六氣之勝,皆能為病,惟寒毒最重,陰主殺故也,宜溫胃益中(以上言內傷病,始為熱中,終為寒中)。《原病》曰:四方溫涼不同,嗜欲因以成性,若移舊土,多不習伏,必以飲食入腸胃,腸胃不習,疾病必生,故有不伏水土病。《入門》曰:不伏水土病,與濕瘴同原,皆可隨水土風氣冷熱,加減用藥,然總宜以扶脾健胃為主,不可妄治(以上言不伏水土病與內傷同)。

脫營失精,失志病也。經曰:嘗貴後賤,名曰脫營。嘗富後貧,名曰失精。雖不中邪,病從內生,身體日減,氣虛無精,病深無氣,洒洒然時驚,病深者,以其外耗於衛,內奪於榮。注云:血為憂煎,氣隨悲滅,故外耗於衛,內奪於榮也。蓋人如憤恨必傷肝,思慮必傷脾,悲哀必傷肺。若後貧後賤之人,憂愁思慮,憤恨悲哀,無一不有,故內傷臟腑,傷則各經火動,並傷元氣,日漸日深,病發則飲食無味,神倦肌瘦也,治之可不察其由哉(宜內服鎮心丹升陽順氣湯,外用香鹽散,日擦牙齒,自愈)。

【脫營失精治法】東垣曰: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凡恚怒悲忿,憂思恐懼,皆損元氣。心者神之舍,心君不寧,化而為火,火者土神之賊也,故曰陰火太盛,經營之氣不能頤養於神,乃脈病也。人心之神,真氣之別名也,得血則生,血生則脈旺。脈者,神之舍,若心生凝滯,則七神離形,而脈中惟有火矣。

善治病者,惟在調和脾胃,使心無凝滯,或生歡欣,或逢喜事,或居溫和,或食滋味,或見可欲事,則爽然如無病矣,蓋胃中元氣得舒伸故也。

鰲按:東垣此論,雖未專主脫營失精病,而脫營失精病所以調治安養之者,亦當如是,故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