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無言醫案》~ 傷寒 (1)
傷寒 (1)
1. 夏令傷寒證（一）
白話文：
在夏季的時候，一位女士出現畏寒、發高燒、頭痛、脖子僵硬、全身疼痛、沒有出汗、脈搏浮而緊。還有輕微的噁心和喘氣，這是一種真正的六月傷寒。
詢問她生病的原因，是因為在電影院裡被冷氣吹著。治療方法是使用麻黃、葛根和藿香。
友人楊達奎君，其夫人秦碧筠，年41歲。於1942年6月下旬，忽患傷寒。余診之，症狀如上。心竊異之，因其非勞動階級，何由致此。既詢其致病之由。秦即詳告云：「滬上風行一時之觀世音影片，在滬光大戲院開映。聞其情節至佳，因於昨日晚場往觀。時天氣頗熱，乃著云紗短衣而往。
白話文：
我的朋友楊達奎先生的夫人秦碧筠，今年41歲。1942年6月下旬，她突然得了傷寒。我看過她的病情，症狀和上面說的一樣。我心裏覺得很奇怪，因為她不是勞動階級，怎麼會得這種病呢？我問她是怎麼得的病。秦女士詳細地告訴我：「上海流行一時的《觀世音》電影，在滬光大戲院上映。聽說這部電影的故事非常精彩，我昨天晚上場去看。當時天氣很熱，我就穿著一件薄紗短襖去了。
入場則冷氣開放，涼爽如秋，意至適也。迨一小時後，身覺微涼，繼則較甚。但以情節苦楚，為之心酸墮淚，欲罷觀而不能也。直至終場以後，更覺寒矣。歸時路遠，又未步行，乘車而返。夜深途中人少，車快如飛，於是惡寒更甚矣。抵家即覆被而臥，始則惡寒不熱，至四小時後，則寒熱並作矣。
白話文：
一進戲院，冷氣撲面而來，涼爽得猶如秋天，感覺非常舒適。但是過了一個小時後，覺得身體有些發涼，接著越來越明顯。可是因為劇情太過悲慘，讓人心酸落淚，想停止觀看卻又做不到。直到戲劇結束後，更加覺得寒冷。
回家的路很遠，又沒有走路，搭車返家。深夜的路上人煙稀少，車子飛快地駛過，於是寒意更重了。到家後馬上蓋上被子睡覺，一開始還是覺得寒冷，四小時後，才開始冷熱交替。
再進則頭痛項強，身痛骨痛，周身無汗，而亢熱矣。若初微覺涼時，早出影場，必不至有此病也。
余既得其病情，且確為傷寒的證。不能因在夏令，而概不用麻黃也。昔賢謂有此證即用此藥，亦何懼哉。乃處以麻黃湯加葛根、藿香，令其照法煎服，不必顧慮。時其夫楊君已回原籍，無人掌握服藥事。其鄰人有稍知藥性者，謂」六月不可服麻黃，即便服之，亦只能三分之一，不可孟浪也，」秦從其商。服後微汗，但旋又復熱而無汗，次日再延余診。
白話文：
我診斷出她的病情，確實是傷寒的症狀。不能因為是在夏天就一概不使用麻黃。古人說有這種症狀就使用這種藥物，有什麼好擔心的呢。所以我開了麻黃湯，加上了葛根和藿香，讓她按照方法煎服，不要顧慮太多。那時她的丈夫楊先生已經返回老家，沒有人能掌握吃藥的事。她的鄰居中有個稍微懂點藥性的，他說：「六月不能服用麻黃，即使服用了也只能服用三分之一，不能冒失。」秦氏聽從了他的建議。服用後微微出汗，但旋即又發熱不出汗。第二天又請我看診。
余頗訝之，再三質詢，乃以實告。余當謝以不敏，令其再延他醫。
他醫治之，仍然無效。至第三日，挽張士瀛復來延余，並為深致歉意。且云：「先做與楊君為好友，請勿計其妻不信任也。」余從之往。見其症狀雖末變。而較有煩躁意。因將原方去霍香，加生石膏五錢。秦服之，一劑而汗出、熱退、神安。後為之清理餘邪，微和其大便，即告痊可。
白話文：
之前其他醫生治療她，仍然沒有效果。到了第三天，張士瀛又來請求我，並且表示深深的歉意。還說：「我之前和楊先生是非常要好的朋友，請不要計較他妻子不信任您。」我答應了他的請求。去看望楊妻，發現她的症狀沒有什麼變化，但是比之前更加煩躁。於是我將原來的藥方中去掉霍香，加入五錢的生石膏。楊妻服用一劑後，就出汗、退燒、神智也安定了。之後我為她清理了剩下的病邪，讓她的大便恢復正常，她的病情就痊癒了。
中秋將至，楊君由原籍回滬。備悉其事，特向余致謝意曰：「若不再服麻黃，輾轉更換多醫，設有不測，咎將誰歸耶？無怪先生之不肯複診也。」余笑頷之。
白話文：
中秋節快到了，楊先生從老家回到上海。我得知這件事，特別向他表達謝意，他說：「如果我再不服用麻黃湯，而是不斷更換醫生，如果出了問題，應該怪誰呢？也難怪老師您不肯再幫我看病了。」我笑著點點頭。
麻黃湯加葛根藿香方
白話文：
生麻黃三錢
川桂枝三錢 杏仁四錢 炙甘草二錢 粉葛根四錢 廣藿香三錢
（根據第二劑方，去除藿香，加入生石膏五錢。）
2. 夏令傷寒證（二）
夏令酷熱，晚間當門而臥，迎風納涼。午夜夢酣，漸轉涼爽。至二時左右，覺寒而醒，人室就睡。俄而寒熱大作，頭痛骨疼，壯熱無汗。漸至煩躁不安，目赤口乾，氣急而喘。此夏令急性傷寒也，大青龍湯主之。
白話文：
夏季天氣炎熱，晚上在門口睡覺，享受涼風。半夜睡得很沉，漸漸覺得變涼了。到了凌晨兩點左右，感覺寒冷而醒來，回到室內睡覺。一會兒，寒熱交作，頭痛骨頭痛，高燒沒有出汗。逐漸變得煩躁不安，眼睛發紅口乾，氣促喘息。這是夏季急性傷寒，可以用大青龍湯治療。
友人鄧漢城之侄，名一東，身體素壯，不易患病，於七月間忽病傷寒。時天氣白晝頗熱，至半夜後則轉清涼。一東於晚間十時後，當門而臥，赤膊赤脛，只著一短褲，涼風拂拂，一夢如登仙矣。迨至二時左右，迎門風勢更大，涼氣逼人，身發寒戰而醒。立即閉戶入房，裹毯而臥，猶覺寒戰不已。
白話文：
我的朋友鄧漢城的外甥，名叫一東，身體一向健壯，很少生病。在七月間，他突然得了傷寒。那時，天氣白天很熱，到了半夜後才轉涼爽。一東在晚上十點後，對著門口睡覺，赤裸著上身和小腿，只穿著一件短褲，微風吹拂，他做了一個像昇仙一樣的美夢。等到凌晨兩點左右，風吹進門的力量變大了，冷氣逼人，他感到身體發冷而醒來。他立刻關上門進入房間，用毯子包裹著自己入睡，仍然覺得寒冷不已。
再加厚被，並飲開水一杯，約一小時，寒戰始止。孰知再後不半小時頃，而體溫上升，愈升愈高。頭痛體痛，周身無汗，捫之炙手。時漸天明，遂延醫療治。
白話文：
再蓋上被子，並喝一杯熱水，大約一小時後，寒顫才停止。令人沒想到的是，不到半小時後，體溫卻開始上升，而且越來越高。頭部和身體疼痛，全身沒有汗水，摸起來像火一樣燙。漸漸天亮後，纔去尋求醫療救治。
時醫以荊芥、薄荷、豆豉、藿香等治之，絲毫無效。延至下午三時，漢城延余往診，途中即告余以得病之由。既至入室，見其時寒時熱，熱多寒少，周身無汗，心煩不安，手足躁擾，氣急微喘？自訴頭痛如刀劈，百節如被校。再測其體溫，已至41℃。脈亦洪大而浮緊。其病之重，可想而知矣。
白話文：
現在的醫生用荊芥、薄荷、豆豉、藿香等藥物治療，一點效果都沒有。拖到下午三點，漢城延請我前去會診。在路上，他便告訴我發病的原因。到了他家進屋一看，發現他時而發冷時而發熱，而且發熱的時間比較長，全身沒有出汗，心煩不安，手腳躁動不安，氣短、微喘。他自己說頭痛得像刀子劈一樣，全身關節疼痛得好像被校正過一樣。再次測量他的體溫，已經達到41℃。脈搏也又大又浮又緊。他的病有多嚴重，可以想像得到。
立為書大青龍湯一方。主藥生麻黃用四錢，川桂枝用四錢，生石膏用四兩，他藥准此比例。不用大棗，而易以鮮竹葉五錢。囑配方回家自煎，並告以煎法。先煎石膏，次下諸藥。煎成濾去湯上浮沫，滿碗服之。必得大汗一身，乃可速愈也。
白話文：
我開了一帖「大青龍湯」的處方：
主要藥材：生麻黃四錢、川桂枝四錢、生石膏四兩。其他藥材按此比例添加。
不要大棗，改用鮮竹葉五錢。
囑咐他回家後自己煎藥，並告知煎藥方法：先煎石膏，再放入其他藥材。煎好後過濾掉湯藥表面的泡沫，滿碗服用。務必大汗一身，才能快速痊癒。
余乃辭去。不意方箋送至藥店，店員不敢配方，驚訝之極曰：「此方劑量之大，從未見聞。現雖暑熱炎天，石膏竟用至四兩，已屬駭人。而麻黃、桂枝，均用至四錢。當此時令，而服此方，豈不火上加油耶。此位大醫師，必是昨晚醉酒，至今日尚未醒者也。」以方箋授來人，揮之使去。
白話文：
我辭行了。沒想到，藥方送到藥店時，店員不敢抓藥，驚訝極了，說：「這個藥方的劑量如此之大，我從未見過。現在雖然是盛暑，但石膏竟然用了四兩，已經令人驚訝了。而麻黃、桂枝，也都用了四錢。在這樣的時令，服用這個藥方，豈不是火上澆油嗎？這位大醫師，一定是昨晚喝醉了，直到現在還沒醒呢。」他把藥方交還給送藥的人，揮手讓他們走開。
漢城得知，復親來余所，問分量有無錯誤，並告知藥店人員之言。余曰：「絲毫無誤，此時醫所不敢用，故彼未之見耳。」乃於方箋眉上寫明：「此方由本醫師完全負責，與藥店無涉。」並加蓋一章，以昭責任。使人再去配方，店員只得照配，並謂來人云：「但願第二方明日再來。
白話文：
漢城收到訊息後，馬上趕來我的住處，詢問藥方分量是否錯誤，並轉述藥店店員的說法。我說：「分量一點也不錯，現在的醫院不敢用，所以他們沒見過這種藥方。」於是我在藥方上方寫上：「此方由本人全權負責，與藥店無關。」並蓋上印章，以明責任。派人再次去配藥，店員只好照配，並對來人說：「但願第二幅藥方明天再來取。」
」盡半譏半懼之辭也。
藥既配回煎服，無何，煩躁更甚，一家惶恐，強自鎮靜。不半小時，而汗漸出，愈出愈暢。內衣盡濕，浸及被裏亦濕。大汗約半小時，漸漸汗少。計汗出汗止，為一小時又四十分。而高熱一退，諸病爽然若失矣。
白話文：
藥煎好後喝下，過了一會兒，煩躁感更加劇烈，全家人都很驚慌，勉強保持鎮定。不到半小時，開始出汗，汗越出越多。內衣濕透，連被子裡也濕了。大汗持續了大約半小時，漸漸出汗減少。從出汗開始到停止，大約持續了一個小時四十分鐘。高燒退了，其他的症狀也突然消失了。
次日一東親自乘車，來就余診。告我服藥後之情形，余心大快。又為處一清理餘邪之方，兼通大便，使之照服一劑，毋須三診也。一東即乘車至藥店，告店員曰：「我即昨日服四兩石膏、四錢麻黃之人也。」於是相與驚訝，均大贊服。
白話文：
隔日，一位東親親自搭車前來拜訪，讓我為他把脈。他向我敘述了服用藥物後的狀況，讓我感到十分欣慰。我又開了一個處方，用來清除殘餘的病邪，同時幫助排便，囑咐他照此服用一劑，無需再看診三次了。東親立即搭車前往藥房，對店員說：「我就是昨天服用四兩石膏、四錢麻黃的那個人。」於是，大家都很驚訝，並大力稱讚藥方的效果。
然吾猶有言者。依余經驗，麻黃證多，小青龍湯證次之，而大青龍湯證則較少。蓋正傷寒之發於冬令，而化為大青龍湯證者頗少。問或有之，亦須至五六日不解，天寒忽然轉溫，化煩躁乃速，否則不易見。今一東化煩躁如此之速．蓋是時令炎熱之故。昔人謂，有是證即用是藥，豈可不三致意哉。
白話文：
但是我還有話要說。根據我的經驗，麻黃證較多，小青龍湯證其次，而大青龍湯證較少。因為真正的傷寒發病於冬季，轉化為大青龍湯證的很少。即使有，也需要五、六天不解，天氣寒冷突然轉暖，化熱煩躁才快，否則不容易見到。如今一到夏天就化熱煩躁如此之快，這是由於時令炎熱的緣故。古人說，有這種證候就用這種藥，難道能不慎重考慮嗎？
大青龍湯方
白話文：
生麻黃 20 克
川桂枝 20 克
生石膏 200 克
杏仁泥 20 克
炙甘草 15 克
生薑 15 克
鮮竹葉 25 克
（原方有大棗，已去除，改用竹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