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孟英

《王孟英醫案》~ 卷二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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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21)

1. 中毒

丙戌春,倉夫鄭德順患急證,時已二鼓,丐孟英視之。見其扒床拉席,口不能言,惟以兩手指心抓舌而已。孟英曰:中毒也。取綠豆二升,急火煎清湯,澄冷灌之,果能霍然。詰朝詢其故,始言久患臂痛,因餌草頭藥,下咽後即心悶不可耐,舌麻不能言,而旁人不知也。錄此足以證孟英臨證之燭照如神,亦可見草藥之不可輕試之。

都城售透土長壽丹,極言其功之大,能治諸疾,而價甚廉,人皆稱之。孟英謂勿論其所用何藥,執一方以療百病,無此治法。每以稟賦不齊,證因有別,勸人切勿輕嘗。況以綠豆湯為引,必有熱毒之品在內,不可不慎也。繼而張孟皋少府餌之患疽,廣粵亭司馬服之咽爛,孟英投多劑甘寒而愈。

王雪山久患下部畏冷,吞未百丸,齒痛目赤,諸恙蜂起。孟英察脈弦滑,與多劑石膏藥,兼以當歸龍薈丸頻服。新疾既瘳,腿亦漸溫。令其常飲柿餅湯,以杜將來之恙。伊弟患腹脹而喜服溫補,久而不效,孟英曰:濕熱也,宜清化。彼不信,因服透土丹,初頗應,已而血大溢,始得悔悟。

志此數則,以為世之好服奇藥者戒!

邵氏子,於母殯發引之時,忽仆倒不省人事。亟請孟英視之,灌蘇合香丸而蘇。又屠氏女送父殯至厝所歸,即神氣瞀亂,如癲如瘋,速孟英治之。投以玉樞丹而瘳。此即所謂飛屍之候也。

蔣氏婦,年逾四旬,患一奇證。痰必自少腹突沖而上,其勢甚猛,其堅如石,其熱如火,故突然而沖之際,周身為之震撼,日夜二十餘次。每次止須一咯,即脫然出口,四肢漸形牽掣,口極渴而溺如沸湯,食減少眠,形日消瘦。諸醫皆知為痰火病,而治無寸效。孟英視之曰:診治非謬,而藥不勝病者,殆積熱深錮,必從前多餌溫補所釀也。

其夫云:誠然。向來本無病,因無生育,紫河車已服過數十具,他藥稱是。曰:愚哉。藥之治病,猶兵之勘亂也,所謂用藥如用兵。無病而藥,是黷武也。既無生育,何不納妾?凡服溫補之藥以求子者,其藥毒鍾於小兒,生子多不育,況食人之胞乎?無論忍心害理,已屬不仁。

即偶然得子,多患異疾,或頑、蠢、狠、戾,而無人心,亦何益哉!昨聞沙沛生令妹患痘服此,致鼻穿而痘仍不救。設非胞衣之毒,奚至此乎?故余臨證三十年從不用之,縱病家要用,亦必剖陳利害以勸止之。或令以羊腎代之,溫養有情,且無穢毒,功較勝焉。令正服過數十具而從未生育,毒氣毫無出路,欲種子者翻種病矣,豈尋常清涼之劑,所能愈哉。考古,惟紫雪能搜剔久蘊深藏之毒火,試餌之或有驗也。

爰用紫草、銀花、元參、土茯苓甘草、綠豆、海䖳、鳧茈為方,和入竹瀝,另以豆腐皮包吞紫雪五分。服之果效,匝月而瘳。

余口上齒下牙密排各十六,雖從無痛楚,而自幼不能決硬物,故侵晨必以鹽擦,而冷水嗽之,無間寒暑。今年春夏以來,飯食日減,右之第六齒,漸不能嚼,偶觸堅韌之物,痛不可忍,且畏冷嗽。以為去年一病,遂形衰象,初不介意。余天性不飲,而頗識杯中趣。曩侍先慈晚膳,每陪飲一二杯。

因去冬苦絡虛,不能轉側,戚友咸勸日飲醇酒數杯,以和氣血,遂習以為常,然不敢縱肆,未嘗一醉也。十二月十八夜,寐中忽為右齦痛覺,詰朝即礙於飲食。而是日已訂有青鎮之遊,遂攜一針登舟,頻刺痛處,出血不少,午後漸鬆。次日歸,飲食如常,以為無患矣。二十一日立春,晨起痛脹復作,刺亦不應。

繼以凜寒身熱,偏右之巔、額、頞、䪼、顴、頰、頤、頦無不掣痛,苔色未露。謂是風火外侵,用艽、翹、蠶、芷、桑、薄等,二劑。惡寒雖減,而足冷麵熱,溺赤苔黃,且鼻竅不塞,而右流濁涕如膿,時欲哼而出之,否則自上齶流下,臭苦不堪。右面盡腫,滿口唇瘡,腫處極其畏寒,須以熱物熨之為快,而時時火升。

自問素不服丸散,又不啖肥甘,的系飲酒經年,濕熱久蘊而上薰。蓋以酒之熱歸於膽,上移於腦,則為鼻淵。其實移腦者,即移胃也,故見證皆在少陽、陽明分野。遂以元參、桑葉菊花、花粉、銀花、枳椇子絲瓜絡冬瓜子蘆根為劑,和入蘆菔汁,調以玉樞丹。兩服,而苔化火平,二便亦暢。

外用鹽滷熱洗右面,而腫漸消,去玉樞丹。又二服,可以嚼飯,日啖北梨。至戊午元旦,而臭濁之涕始稀。初五六連日出門,適大風,初七日午後,右齦復痛,上連頭角耳門,右之第六齒復長出而礙食,凜寒畏風,乃用桑葉、菊花、生甘草、綠豆皮、元參、苡仁、銀花、梔炭、薄荷、鉤藤,以清散風熱。一服,腫出痛減,去薄、鉤,加枇杷葉

四劑,痛平,而右之第六齒,已內外分裂矣,其根仍固,但礙於嚼物,而齦腫直至夏初消盡。既而頭面四肢遍發斑塊瘰疱,腫而且癢,遊行無定。手十指,足十趾,兩手掌,兩足心,無處不到。用力搔之,微出紫血,結痂堅黑,痕如痘疤,至秋杪始痊。癢時以鹽酒洗之,內服銀花、綠豆、生苡仁湯,戒口腹者八閱月。

嘻!酒之為害如此,深愧悟之不早。從此一滴不敢沾唇。憶二十年前海豐張雨農司馬招遊東歐,臨行妹嘗戒余勿飲酒,佩不敢忘,故向無酒病。年來自問衰頹,稍爾放溢,遂釀成此恙。幸而資格尚淺,藥治未誤,不致延成錮疾。蓋天性不飲者,雖少飲亦能為患也。詳錄之以為世鑑。

余妹天性孝友,又極賢明,幼佐先慈操井臼、理家務,有北宮嬰兒之志,余強之適金氏十載而嫠。余深悔之,附錄以志余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