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冠仙醫案》~ 十一、常鎮道劉公治效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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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常鎮道劉公治效 (1)

1. 十一、常鎮道劉公治效

常鎮道劉,名載,字竹湄,嶺南人也。由山東濟南府保舉赴都,自都赴鎮。劉公久病未愈,欲請一儒醫診治。當有王惹山明府保薦徼召,劉公即煩王明府先看,隨後差內使持帖延請,予因往診。詢其病源,乃泄瀉已四閱月。天未明瀉起,至晚不過五六遍。而進京去京一路醫治,總無效驗。

予診其脈,諸脈皆平,肺脈獨大,按之見數。予曰:「此肺移熱於大腸,乃熱泄也。」公曰:「予一路來往皆值冬寒,屢遇風寒,反致熱瀉乎?」予曰:「據公言當為寒瀉,據脈象實為熱瀉。右寸屬肺,肺與大腸相表裡,獨見數大,故知其移熱作瀉也。脈象大於他脈數倍,自診可知。

且公一路所服可系溫燥藥否?泄瀉時可熱有聲否?」公曰:「皆然。」予曰:「豈有寒瀉服溫燥而不減者?豈有在腹為寒,瀉出轉熱者?豈有寒瀉急迫作聲者?《經》曰:『暑注下迫,皆屬於熱。』豈有止有寒瀉而無熱瀉乎?」公自診其脈,亦覺肺脈獨大,辨論既明,疑團盡釋。

予乃用天冬三錢、麥冬三錢、孩兒參三錢,以養肺陰。加瀉白散地骨皮二錢、桑白皮一錢、粉甘草五分,以瀉肺熱。又加茯苓三錢,以為分利,懷山藥五錢,以顧脾胃。定方後,公問:「可服幾劑?」予曰:「二劑後再診。」公服一帖,日間瀉止,惟余天明一瀉,服二帖而天明之瀉亦止。

第三日因公無暇,未請診,亦未服藥。而次日天明之瀉又來,又急請診,問何以故。予曰:「一百三十日之症,可以一藥而止,不能一藥除根。再服二帖,病當霍然。雖然,診公之脈,沉部頗有數象,似乎尚有伏熱。瀉不難止,恐春氣大透,木來生火,變生他症。須預為診治,不可大意。

」公曰:「予急欲赴揚矣,月餘乃返。再當請診可也。」十日即返鎮署,且急延予,稱有重症。予往視,見其面左部自頭至頂,半邊全行紅腫,左目腫合不能開,上下唇皆厚寸許,心煩意亂,自謂此次定當告病去官。予診其脈,洪數有力,而無浮象。予慰之曰:「無妨也。此症似乎大頭天行,而實非也。

此久有鬱熱,熱鬱成毒,春透木旺,借肝氣發生,熱毒上達。肝位於左,氣由左而升,故病在左。所喜六脈根本甚固,尚能勝病,月餘可愈,無庸告病而去。」於是用東垣普濟消毒飲子,而去其升柴。以症無外感,火發於肝,延熾於胃,其勢已甚,不敢再為升提也。且加犀角羚羊角,清肺胃以清肝,恐其上犯咽喉也。

大便屢結異常,加調胃承氣以下之。十日後,火勢漸平,腫亦漸消,知其血熱陰傷,加丹皮、生地以涼之。每帖藥計四五兩,始多苦寒,繼加甘涼,而總不用發散。其始尚用桔梗薄荷二味,取其辛涼疏解,後並此而去之。症雖日減,而劉公見予每曰:「我病莫非有風寒,先生何不散之?」予曰:「無有也,不可散也。」嗣後跟隨諸人見余至,即揚言曰:「主人之病,只要發散即愈,惜未發散耳。

」予若勿聞也者。惟每至署,見轅外有醫轎一頂。密詢之,乃李某也。其人雖醫生而不務醫學,專務結交各衙門號房,巴結家人,希圖引薦。今問劉公病,無門可人,訪予方藥,不用辛散,乃揚言一散即愈。托其家人聳動其上,以圖進見。劉公雖未之信,而無免有疑,嘖嘖者所由來也。

至二十日病已痊愈,惟偏左頭內,尚覺沉悶。劉公問予嘆曰:「症雖承先生治好,但將來未免頭風之患耳。」予曰:「何故?」曰:「先生總未代我發散也。」予曰:「諾。今日竟用發散何如?」公輾然色喜。予乃用小發散方,荊防不過數分,尚另加監製,謂之曰:「公恙實不可發散,服必無效,今姑用之,以除公疑。」又另開清涼養陰、鎮攝肝風一方與之。

曰:「服前方,平平則已。沒有不適,再進此藥則安。」次日進診,公曰:「昨日了不得,服藥無片時,即覺火勢一轟,似覺頭面復欲腫大,頭暈眼花,急忙伏枕。雖然難過,幸後方亦已煎成,服下始定。看來不能發散,誠如先生之言。然竊聞風善腫,風宜散。又聞有大頭瘟症,屬乎風火,亦用發散。

而予症似之,其風火獨不可散何也?」予笑曰:「公之恙非『風火家人』,乃『火風鼎』也。風火者,因風生火,風為本而火為標,瀉其火而風自息。試觀天地之道,極熱生風,得大雨施行,天氣清涼,而風亦頓息。俗所謂煞風雨也。今火風之症,若誤作風火論治,妄用發散,譬如爐火已旺,而又以大扇搧之,火豈有不更熾者哉。公二十日服寒涼重劑,統計約五六斤,而始進發散小劑,即如此火上頭轟。

若初起誤進發散,將火勢焮騰,焦灼肌肉,蔓延咽喉,雖有善者,奈之何哉?若夫大頭瘟症,予豈不知。其初起也,惡寒體重,頭面俱腫,必兼表象。兩目鼻面腫起者,陽明也;耳前後並額角腫起者,少陽也;腦後項下腫起者,太陽也。三陽多表症,故可先加表散。公恙初起,毫未惡寒惡風,面腫於左,肝部也。

公嶺南人,地氣溫熱,秉賦偏陽,京官十數年,飲食皆用煤火。官山東六年,亦用煤火。火毒積蘊已久,北地風土高寒,積而未發。今至江南水土不同,又值春深肝旺,肝火衝起,久郁之火,上犯陽明,致成此症。故治法只宜消毒瀉火,《經》所謂『高者抑之,不可散也。』」公曰:「已病不知,經先生之論,恍然大悟。

而今而後,直以性命相托矣。」調理十餘日,頭之沉悶亦愈。公意深為器重,乃後竟信李某之讒,與予絕跡。未一載,已知李某之誣,復延予,予卻之。又二載,劉公卸事住揚,不知得何病症,後亦延予,仍卻之,而劉公死矣。此中殆有數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