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學答問》~ 卷二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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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7)

1. 34.《金匱》柏葉湯適合治什麼樣的吐衄?

問:陽火偏亢人吐衄,陰虛火旺人吐衄,皆不可投溫補,既聞命矣。若溫而不補,如《金匱》柏葉湯之溫散可乎?否乎?

柏葉湯用柏葉、乾薑、艾、馬通汁合煮,以辛溫遏止,猶之治刃傷之參用生附也。然此特治標之一方,《金匱》云「治吐血不止」,實則治吐血未甚者耳,故下文即有三黃瀉心湯也。《金匱要略》為王叔和所亂,未必盡出仲景。

泥古者從柏葉湯內化出陳墨汁、十灰散(扁柏、大薊小薊荷葉、茅根、茜根、山梔、大黃、丹皮、棕櫚皮,各燒灰研末,以藕汁、蘿蔔汁、陳墨汁調服)、四生丸(生側柏葉、生艾葉、生荷葉、生地黃)諸方,較柏葉湯稍涼,確能暫救目前。究屬逆而止之,恐有後變,終不如釜底抽薪之妙。

2. 35.四物湯、六味地黃湯能否滋陰降火?

問:然則補而不溫,如四物湯六味地黃湯之類,審病加減,以滋陰降火可乎?

唐宋以來,士大夫頗信黃老家言,妄思服食成仙,往往以金石燥烈之物殞其身。金人劉守真因創為瀉火之說,不拘成法,對病處方,應手奏功。而學河間者昧於虛實,動以攻伐戕生,於是李杲創補土之說,獨重脾胃,引經立論,精確不磨。而學東垣者,昧於寒熱,動以溫燥戕生,於是朱震亨創為陽常有餘,陰常不足之論,謂陽易動,陰易虧,獨重滋陰降火。雖似偏涼,而意主補益,實於劉李之間,調停兩可者也。

丹溪見人多酗酒縱欲,精竭火熾,諄諄以飲食色欲為箴,可知滋陰降火,本一時救弊之術,本用治陰虛火旺之證,故所立補陰諸丸皆取甘平滋潤。庸醫不明其理,奉滋補為護身符,遇容貌稍瘦,陽火偏旺,尚未成陰癆勞證之人,竟誤作陰虛一類,從而滋補之,曰此滋陰也,此降火也。不知陽火偏亢之病,其口苦骨痛發熱,皆須苦寒瀉火方能見效。

若尋常甘寒藥,名為滋潤,被陽火一蒸,即易膠滯。今人慣用之四物湯內當歸補,(吐衄切忌補血,已詳前問吐血治法條內,)地黃膩,芍藥斂,芎藭溫,皆能益熱助火。又慣用六味丸以五味子等加減之,萸肉、五味既能補腎,尤極酸斂,而熟地之淤塞,山藥茯苓之溫補,皆被收澀以助腎火,(常見加減六味地黃以治勞傷者,意欲降火而病人慾火益熾,身體日瘦,陽道反壯,甚至精涸血流,宗筋不衰。

尤可憐者,醫生總不知藥之助火,反嫌伉儷大篤,強離其夫婦,於是病火藥火之外又增心火矣。試思六味果能降火,何以愈服愈熱?可恨六百年來絕少醒悟之人。)雖間用知母黃柏,終屬寡不敵眾。(或反謂苦寒化燥,而知柏且蒙冤矣。)愈滋陰益愈黏滯,口苦骨痛,發熱益甚,名為壯水,適釀成真陰虧。

而喜參、耆、桂、附者,反指為水氣滔天,改用辛溫,(如以鴉片提精神,稍能振作,究屬禍事,)歧中又歧,病者休矣!要之甘寒苦寒,皆有所宜,治病在藥,用藥在醫,察脈與舌。凡陽火偏亢之人,無論吐衄與否,酌用石膏、知母、黃柏、芩、連之類,甚則犀角大黃承氣。《素問》所云治熱以寒,治溫以清,補之瀉之,久新同法。

大毒治病,(五常政大論,)有故無殞也,(六元正紀大論。)不可投二地二冬諸陰分藥,有滋陰之名,無降火之實,火不得清,水乃益虧,藉口於謹慎,實則識力不及,養癰貽禍。(六味地黃湯,無病人飽食無害,氣能化也;若略偏內熱者,即有收澀凝滯之慮。)

3. 36.用生地汁可否治吐衄?

問:偶閱洄溪徐氏醫書,有用生地汁治吐衄,如此不補不溫,是或一道歟?

倘在懷慶有真鮮地黃汁,或尚可用。惟此物不易曬乾,懷慶人於收割後,必以沸水熬一次,然後晾曬,遠處販售,斷無真生地。取汁之法,以四五斤入水浸透,得汁一斤,水多而原汁少,況曾經熬過,即有黏滯之患,不如生石膏熬湯之清涼也。醫家常用生地,自云不黏滯,不知實與蒸透之熟地相差無幾,餘明知其假,不敢妄用。

4. 37.寒涼藥能凝血故不可用於奪血證對嗎?

問:醫家皆云血遇涼藥則凝結,故深戒寒涼。滑伯仁逆折之法見譏於後人,《靈樞》有云「奪血之後,不可瀉」。蒙雖奉教,頗滋惑焉?

子何問之不憚煩耶?寒泣溫消之理,前已詳辯,今再申論之。夫兩害相權,取其輕者;兩利相形,取其重者。苦寒凝血,弊尚需時,大熱傷生,危在轉瞬。二者之害,熱急而寒緩,況寒未至於凝乎!故有取乎清火。辛溫補氣,未能驟成,濡潤去煩,事原順理。二者之利。潤大而補微,況補適足以增熱乎!故有取乎霖雨。

彼陽火偏亢人之吐衄,由臟腑積熱,傳熱於血,血質熱極而漲而湧,(如寒暑表之得熱漸升也。)既吐之後,去其有餘之血,或有數日略安,究未清血中之熱,(其先骨髓血脈皆已熱透,腸胃又有積滯,舊熱未清,時生新熱。)難保日後不翻。惟有掃除治血之成見,作為大熱證治之,實正本清源之上策。

《經》所云肺苦氣上逆(言熱氣上升),急食苦以瀉之,當重讀急字,不可須臾緩也。(此苦字指苦寒。上文脾苦濕,急食苦以燥之,及《五臟生成篇》多食苦則皮槁毛拔,是指苦溫。語意各別,勿誤謂苦寒化燥也。)火既有餘,涼之何害?以涼得平正所以補,順導非逆折,亦非於奪血之後,故意瀉之也。

滑伯仁於血溢血泄,率以桃仁等物行血破瘀,折其銳氣,然後區別治之。以治硬傷則可,而昧昧者用治陽火偏亢,陰虛火旺,皆所不宜。滑氏之弊在破瘀,不在偏涼,而昧昧者引為苦寒之戒,於是不敢以涼藥治病根,妄投滋補溫補,偶遇病軀稍安,即云藥物收效。正如橫風張帆,亦可破浪,而終非萬全之策。

遲之又久,服地黃滋補等藥者,澀膩增熱;服參耆溫補等劑者,燥涸津液,易成於癆,喘逆壅塞,或腐臟腑變他症,輾轉云亡,而醫且逍遙世外。蓋撰醫書者長於文詞,未必長於閱歷;業醫術者工於謀生,未必工於治人。用溫補,則合旁觀之浮言,責任稍輕,無論所學深淺,皆可敷衍以售技;投寒涼,則駭病家之耳日,擔荷尤重。

自知識力平常,聊且隨波而逐流,於是泥定補益為藏拙地步,以誤傳誤,成數百年之積習,且美其名曰培脾土,曰益真火,雖已操刀而殺人,猶得執書以弭謗。余目擊誤溫誤補之多,不覺談虎色變,非敢有意偏涼也。宜溫則溫,宜涼則涼,本無成見,惟陽火吐衄,家傳苦寒治法,無不痊愈。

(往往以藥解藥,少服難收近功,病者易疑耳。)鄙意不欲與群書爭詬,屢承詳詢,斯敢直言,今且勿庸多辯,試留意他家舊術,究能徹底治好否?昔人有言,空談無補,靜觀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