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壽頤

《中風斠詮》~ 中風斠詮卷第一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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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風斠詮卷第一 (10)

1. 第十四節 論陰寒之氣上衝,亦能激動腦神經而失知覺、運動,發為昏厥、暴僕、痙直、瘛瘲等症

血菀於上,使人薄厥,胥有陽焰之上升。以古證今,一以貫之,毫無疑義。即在陰虛液耗之時,亦是孤陽無依,陡然飛越,此皆西學家之所謂血沖腦也。然又有一種昏厥之證,面色唇舌,猝然淡白如紙,病者止知眼光昏黯,或覺唇舌微麻,肢體無力,而即傾僕無知,其脈或細或伏,四末亦必清冷,輕者少時自醒,甚者亦為痙直瘛瘲。此其脈症,純是陽虛見象,斷不能與陽焰上升、迫血入腦者一例論治。

惟其陡然昏憒,知覺、運動頃刻皆泯,苟非腦經為病,何以迅速至此?西醫之學,謂是腦中無血之故,名之曰腦貧血,其治法則用興奮提神之劑,如勃蘭地酒之類,所以振動其血液,提挈其氣機,厥可回而脈可復。且謂是證與血沖腦者,一升一降,兩相對峙,必不可誤作一例論治。

然其昏憒譫迷、痙厥抽搐之腦神經症,則固彼此一轍。頤初不解,其既無陽升,何故而亦能沖激及腦之理。尋繹西醫命名之義,蓋謂血液循行,不達於腦,所以陡然無覺。苟其人而脈伏不出,則血之不行,未為不確。然亦是全體之不行,豈僅僅腦之一部?且亦有脈不伏而痙厥者,又將何說以處之?豈果有脈行不停,而獨不上於頭腦之理?以此知腦貧血之名稱,恐於病情未必確當。頤竊以兒科慢脾風證反復尋思,而知其陰寒之氣上衝入腦,激動神經,有以致此也。

蓋慢脾風之由於脾腎虛寒,脈症病情,皆無疑義。顧其所以痙直戴眼、抽掣瘛瘲者,古今說解,多謂寒在太陽,所以發痙,肝風猝動,所以抽掣,不知因寒而竟能動風,已無此病理可說,而比附於太陽寒水之經,仍是想像得之,無可佐證。其實此腦經為病,無非陰寒之氣上溢使然,所以溫養一投,有如旭日當空,群陰退舍,腦不受激,頃刻復常。此固病理之確有可憑,而治驗之鑿鑿可據者。

〔批〕(此證現狀,頗與血沖腦經不異,惟脈理病由,適得其反,必不可仍謂之氣血上攻。乃以慢脾風之虛寒證互為印證,則寒氣上衝確乎不易,此又二千年來之醫家所不能知而不能言者。如此發明,豈獨前無古人?直恐後有來者亦未易尋蹤學步。)彼西醫之治腦貧血者,亦無非溫劑以勝陰霾之氣耳。

伯龍氏之所謂陽虛類中,蓋亦指此種證情言之。然溫補則可,升提則不可。西醫之所謂興奮劑、提神劑,不過溫通流動性質,決不可與中藥之升麻柴胡等量齊觀。但似此之神經為病,誠非上文潛鎮抑肝之法可以幸中。王孟英謂:凡勘一證,有正面,必有反面。壽頤廿年治驗,臨證漸多,始悟王氏此說,最是閱歷有得。

醫家能以所見之症,一一與古人舊說細心對勘,則同中之異,大可尋思,頗覺此中自有真趣。即此肝陽上激之腦神經病,而竟有一種冰炭相反之陰寒者,同見一症,如其心粗氣浮,奚能悟徹此中至理?然試靜心思之,則仍是應有之實在病理,亦不得謂之怪不可識。

惟其見症同而理由不同,則臨床療治之時,又豈可膠執成方、牢守板法?後之學者,果能於此大同小異之中,推敲其異苔同嶺之旨,則庶乎四千餘年之國粹,必有從此而愈闡愈明者,中醫二字,又何患乎恆為新學家垢病耶!

中風斠詮卷之一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