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學三信編》~ 上卷(醫學補遺)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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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醫學補遺) (1)

1. 引言

竊聞見道未真,奚容論斷,立言不切,寧免浮誇。巍乎前哲,難幾卓爾,後生可畏。況岐黃久彰寰宇,各代興崇文章,莫盛茲時。

聖朝隆運,惟是經文古奧。淺見者索解殊難,玄理幽微。粗心者會真匪易。張景岳效武侯之八陣,喻嘉言法蕭相之三章,趙養葵遵孔門之一貫,高鼓峰循孫子之五奇。諸書迭出,固無微不顯,無秘不闡矣。更可羨者,文精句雅,韻洽調平,能使誦讀之人目爽心開,神凝志發。然其間尚有可議不可議者存焉。

予實碌碌庸才,素患迂腐,既不能學書學劍,復不能學圃學農,惟有志於青囊,恨不克飲上池水耳。故於三餘之下,遍考群書,知不可議者,乃先聖所傳,已經後賢闡發諦當者是也。其有闡發未當者,不得不備論之,以公諸世。奈何筆底空疏,雖欲吐其肺腑,終愧拙於雕蟲。

因思濟世之道,在舉之當與不當而已,不必拘其言之文質也。今予既信昔人,而私淑其意,且以補其未發。後之人倘有閱是編而信予者,要亦猶予之信昔矣,故題曰《三信編》。

2. 原診

望、聞、問、切,皆診之意也。四者固不可膠執一端,但有全論者,似乎至矣。而診之大原,仍不在是也。

夫聖人神以知來,智以藏往,無有遠近幽深,皆能明辨而勿疑殆。由心體之明含融天地,萬物之理而大無不包,細無不入,故能如鑑之察形,炬之炷暗歟。

世醫拘拘於望、聞、問、切之中,欲求達診之道於戲,猶居於物之內而觀於物也。真巍乎莫可窮,淵乎莫可測矣。今高明之士,受此惑者猶比比焉。設能居於四者之外,潛心默悟,先復自之天性,次詳理之大同,俾一旦豁然貫通,則或望、或聞、隨問,隨切,無不引申觸類而洞得其情。經云:至道在微,變化無窮,神而明之,其用乃制,其斯之謂歟。

3. 攻補論

治病不離攻補,惟當之為貴也。今方書莫不首言二者,人盡知之。

夫內傷外感等症,其治法非攻即補,非補即攻,即如和劑之中,亦必寓攻補之義。蓋古方汗、吐、下皆攻也,溫、清、補皆補也。經云:毋虛其虛,毋實其實。故凡外感多實,所以仲景專攻。內傷多虛,由是東垣重補。張子和所治村夫,其方峻削。薛立齋相偶貴介,立法溫和。

今《八略》云:實而誤補不過增病,病增猶可治。虛而誤攻,必先脫元,元脫則無治。然其言著於攻略,固有益於後人。倘狃論於補法中,則未免流弊矣。又有注《傷寒論》者曰:形實氣壯可以攻也,形羸氣弱自當補之。倘攻弱補壯,則實實虛虛,夭人性命。然此言似是而非,亦屬騎牆之見,固不足論。

經云:邪之所湊,正氣必虛。奚有正氣實而反生病者哉。故所謂實者,邪氣實,非正氣實也。言虛者,確指正氣虛耳。若邪氣虛又何病耶?予故曰:邪實宜攻,邪微可補,一言盡之矣。然而攻補之道有五,試論之。

一曰:氣壯者不必大攻,氣弱者不宜驟補。此亦專指邪甚者而言。大凡形實氣壯之人,必非內傷之病,或偶然外感,此必有一臟或一腑之虛,故外邪得乘隙而入。若竟無虛,又安有外感哉?但其別臟腑之氣皆盛,故雖感而未必深入,其邪亦輕,此時稍用解表之藥,則邪無不散。更察明致感之由,從而峻補之,以杜其將來則善矣。

若或過投大散大下之劑,則邪氣去後,正氣受傷,雖其形實氣壯,將見正削於中,又必新邪來陷,轉攻轉陷而無所施治矣。若夫形羸氣弱之人,五內空虛,肌膚疏懈,或因內傷,必生拂鬱之病。陰液不充,燎原日熾,法當清火導氣,散郁疏經,始能平靜。至若外邪感冒,其入必深,緣氣弱不能御邪,必須汗之下之,使邪得解,然後緩緩滋培,可全愈矣。設先投峻補之藥,則反助邪攻正,非惟無益而反害之。

二曰:攻不全攻,補不全補。凡邪在氣分,必先解散者,配合養陰之藥。邪在血分,務宜疏利者,稍加助脾之藥,皆不在禁例。況陰血充而表邪易去,中氣足而積滯能通。故云:攻不全攻。若補不全補又有說焉,凡補氣藥中,須參升提健運。補血藥中,宜入理氣通經。安心神必兼清火,滋腎水猶當逐濕之類。

三曰:攻不及者宜補,補不及者宜攻。何謂攻不及者宜補?蓋表邪未解,胃液消亡,實積尚存,心神飛越。斯時也,若必欲盡去其邪,盡去其積,雖用大攻之劑,奈正氣已衰,邪必內陷,法當峻補胃陰,如左歸、貞元之類,則陰液得充,汗必湧出肌表,邪亦不待攻而自去矣。收斂神氣,若歸脾、養榮等湯。

君主一明,五臟各得其職,雖不下積,而積亦無不下矣。何謂補不及者宜攻?凡邪入陽明,變生大熱,五液煎熬殆盡,惟腎中真水一點尚存,斯時欲滋津液,以一杯之水,難救車薪之火。故仲景以大黃枳實芒硝,急下陽明實邪而承足少陰真水之氣。又如邪中三陰,寒痰壅塞,上下不通。

一身陽氣暴絕,獨絳宮一點真火猶在。斯時欲補臟腑之陽氣,又似乎壺湯而澆雪山。故須投蘇合香丸三生飲,以攻痰利氣,逐內外之寒邪,以宣手少陰君火之氣。即如內傷外感之病,雖不若是之危險,亦必酌其權宜,或先攻後補,或先補後攻,務先其急。

四曰:以補為攻,以攻為補。此義何居?蓋病人有實積於中,又素虛氣弱,或病後產後皆不任攻,法當重用補陰潤下之品,俾氣血宣順,其積自下,如景岳決津液之義。又如風邪屢散不解,法當大補氣血,以實其表,使邪無可存之處,如玉屏風之類。更有火踞上焦,清涼日用不平,亦須壯水之主以鎮陽光,則火自息矣。

至如水泛為痰,補而逐之。久瘧不瘥,補而祛之。腎虛水腫,補而消之。脾弱發黃,補而利之。但凡以補為攻,參、耆、杞、地,皆當重用之,一、二、三兩始能正氣驟生,邪不能敵。若輕則反隔礙難通,適足助邪增劇。又若氣虛中滿,不妨加曲、櫱、香、砂之類。血枯身痛,亦可用行氣導滯之方。

相火飛騰,可以涼解。勞傷吐血,可以順導。久嗽猶當汗透。沉痹尚可驅風,但其分量須輕,不過錢許,或數分而止。過用則開門引賊矣。但用補後不必攻,攻後必須補,不可不知。

五曰:邪在表者,不可攻裡,在裡者,不可攻表。虛在陰者,亦可補陽,在陽者,亦可補陰。凡邪之在表,使人氣脈不通,胸膈飽悶,或二便不利皆有之。然邪尚未入里,倘誤攻之,邪必乘虛內陷。若邪氣入內,熱氣薰蒸,必見身疼、頭痛。誤投發表,內外俱傷,又增一病。

又凡陰氣大虛,或驟傷陰血,此時固當補陰。但經云:有形之血不能速生,幾微之氣所當急固。又或陽氣衰微,上虛喘急,補陽本其要法,然傳曰:無陽則陰無以生,無陰則陽無以化。故凡補虛續絕,則陰陽互為根本,相需而不相離,故攻則在乎嚴密,補則在乎圓活。

通前五法,不過言其大略。至有或當純攻而禁補者,或當純補而禁攻者,又有忽宜補而又忽宜攻者,俱當臨症之際,細心體認,用得其宜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