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楚瞻

《馮氏錦囊秘錄》~ 雜症大小合參卷一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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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症大小合參卷一 (6)

1. 乙癸同源論

古稱乙癸同源,腎肝同治,其說維何?蓋火分君相。君火者,居於上而主靜;相火者,居乎下而主動。君火惟一心主是也,相火有二,乃腎與肝,腎應北方壬癸,於卦為坎,於象為龍,龍潛海底,龍起而火隨之;肝應東方甲乙,於卦為震,於象為雷,雷藏澤中,雷起而火隨之。澤也,海也,莫非水也,莫非下也,故曰乙癸同源。

東方之木,無虛不可補,補腎即所以補肝;北方之水,無實不可瀉,瀉肝即所以瀉腎。至於春升,龍不現則雷無聲,及其秋降,雷未收則龍不藏,但使龍歸海底,必無迅發之雷,但使雷藏澤中,必無飛騰之龍,故曰腎肝同治。

東方者,天地之春也,勾萌甲折,氣滿乾坤,在人為怒,怒則氣上,而居七情之升,在天為風,風則氣鼓,而為百病之長,怒而補之,將逆而有壅絕之憂,風而補之,將滿而有脹悶之患矣。

北方者,天地之冬也,草黃米落,六字蕭條,在人為恐,恐則氣下,而居七情之降,在天為寒,寒則氣慘,而為萬象之衰,恐而瀉之,將怯而有顛仆之虞,寒而瀉之,將空而有涸竭之害矣。然木既無虛,又言補肝者,肝氣不可犯,肝血自當養也。血不足者濡之,水之屬也,肝木之源,木賴以榮,水既無實,又言瀉腎者,腎陰不可虧,而腎氣不可亢也,氣有餘者,伐之木之屬也,伐木之干,水賴以安。

夫一補一泄,氣血攸分,即泄即補,水木向府,總之,相火易上,身中所苦,泄木所以降氣,補水所以制火,氣即火,火即氣,同物而異名也。故知氣有餘,便是火者,愈知乙癸同源之義矣。然時醫多執「肝常有餘」之說,舉手便云平肝,殊不思《經》曰「東方木也,萬物所以始生也。」《聖濟經》云:四時之所化,始於木;十二經之所養,始於春。

女子受娠一月,是厥陰肝經養之,肝者,乃春陽發動之始,萬物生化之源,故戒怒養陽,使先天之氣相生於無窮,是攝生之切要也。蓋春屬肝木,乃吾身升生之氣,此氣若有不充,則四臟何所稟,水如春無所生,則夏長秋收冬藏者,將何物乎?五行之中,惟木有發榮暢茂之象,水火金土皆無是也。使天地而無木,則世界黯淡,其無色矣。

培之養之,猶恐不暇,而尚欲剪之、伐之乎!故養血和肝,使火不上炎,則心氣和平,而百骸皆理。況腎主閉藏,肝主疏瀉,是一開一合也。俗云:肝有瀉無補,不知六味地黃丸七寶美髯丹等劑,皆補肝之藥也。人特習而不察耳。

2. 運氣論

五運有太過有不及。太過者,甲丙戊庚壬五陽干也。不及者,乙丁己辛癸五陰乾也。王冰曰:蒼天布氣,尚不越乎五行,人在氣中,豈不應乎天道?故隨氣運陰陽之盛衰,理之自然也。《經》曰:不知年之所加,氣之盛衰,虛實之所起,不可以為工。雖然運氣之理,亦不可泥,又有內外兩因,隨時感觸,雖當太過之運,亦有不足之時,不及之運,亦多有餘之患。

倘專泥運氣,能無實實虛虛,損不足而益有餘乎?況歲氣之在天地,亦有氣常之時,故冬有非常之溫,夏有非時之寒,春有非時之燥,秋有非時之暖,犯之者病。又如春氣西行,秋氣東行,夏氣北行。冬氣南行。卑下之地,春氣常行,高阜之境,冬氣常在。天不足西北而多風,地不滿東南而多濕。

百里之內,晴雨不同。千里之外,寒暄各別。方主不齊,而病亦因之。雖然,西北固厚,安能人人皆實?東南固薄,安能人人皆虛?且如久旱則亢陽,久雨則亢陰,陽盛人耐秋冬而不耐春夏,喜陰寒而惡陽暄,陰盛人耐春夏而不耐秋冬,喜晴明而惡陰雨,此乃天氣變常。人稟各異。

又為法外之遺也。善言運氣者,隨機觀變,方得古人未發之旨。繆仲醇曰:五運六氣者,虛位也。歲有是氣至則算,無是氣至則不算,既無其氣,焉得有其藥乎?無益於治療,有誤乎來學。

將以施之治病,譬如指算法之稀奇,謂事物之實有,豈不誤哉!其云:必先歲氣者,謂此年多肖雨,民病多濕,藥類用二木,苦寒以燥之,佐以風藥,風能勝濕,此即必先歲氣之謂也。其云:毋伐天和者,即春夏養陰,秋冬養陽,春夏禁用麻黃桂枝,秋冬禁用石膏知母、芩、連、芍藥,此即毋伐天和之謂。然尚有舍時從症之時也。

謂不明五運六氣,檢偏方書何濟者,正指後人不明五運六氣之所以,而誤於方冊所載,依而用之,動轍成過,則雖檢偏方書,亦何益哉!故張仲景、華元化、越人、叔和,並未嘗載有是說,即六經治法之中,亦並無一字及之,且見性理所載,元儒草蘆吳氏,天之氣運之中,亦備載之,益信其為天運氣數之法,而非獨醫家治療之書也。況傳流既久,天地人物氣化轉薄,亦難可以同年而語矣。

故宜知之者,以明天氣歲氣立法之常也;不可執之者,以處天氣歲氣法外之變也。天有寒暄早晚不同,人有盛衰時刻迥別,豈可以千支司歲,一定之數,以定無窮時刻盛衰之受哉!

3. 治法提綱

夫治病者,當知標本,以身論之,外為標,內為本;陰為標,陽為本:六腑屬陽為標,五臟屬陰為本;臟腑在內為本,十二經絡在外為標。以病論之。人之元氣為本,病之邪氣為標:先受病機為本,後傳病症為標。故治病必求其原,而先治其本。古聖之至論,但急則治其標,緩則治其本。

後哲之變迎,然病在陰,毋犯其陽,病在於陽,毋犯其陰,犯之者是謂誅伐無過。病之熱也,當察其源,火果實也,苦寒、鹹寒以拆之,若其虛也,甘寒、酸寒以攝之。病之寒也,亦察其源,寒從外也,辛熱、辛溫以散之;動於內也,甘溫以益之,辛熱、辛溫以佐之。《經》曰:五臟者,藏精氣而不泄也,故曰滿而不能實。

是有補而無瀉者,此其常也。臟偶受邪,則泄其邪,邪盡即止,是瀉其邪,非瀉臟也。臟不受邪,毋輕犯也。世謂肝無補法,知其謬也。六腑者,傳導化物糟粕者也,故曰實而不能滿,邪客之而為病,乃可攻也,中病乃已,毋盡劑也。病在於經,則治其經,病流於絡,則及其絡,經直絡橫,相維輔也。

病從氣分,則治其氣,虛者溫之,實者調之。病從血分,則治其血,虛則補肝補脾,而心實則為熱為瘀,熱者清之,瘀者行之。因氣病而及血者,先治其氣;因血病而及氣者,先治其血。因證互異,宜精別之。病在於表,毋攻其里;病在於里,毋虛其表。邪之所在,攻必從之,受邪為本,現症為標,五虛為本,五邪為標。

如腹脹由於濕者,其來必速當利水除濕,則脹自止,是標急於本也,當先治其標。若因脾虛漸成脹滿,夜劇晝靜,病屬於陰,當補脾陰,夜靜晝劇,病屬於陽,當益脾氣,是病從本生,本急於標也,當先治其本。舉二為例,余可類推矣。病屬於虛,宜治以緩,虛者精氣奪也。

若屬沉痼,亦必從緩。治虛無速法,亦無巧法,蓋病已沉痼,凡欲施治,宜有次第,如家貧年久,室內空虛,非旦夕間事也。病屬於實,宜治以急,實者邪氣勝也,邪不速逐,則為害滋蔓,故治實無遲法,亦有巧法,如寇盜在家。宜開門急逐即安,此病機緩急一定之法也。故新病者,陰陽相乖,補偏救弊,宜用其偏。

久病者,陰陽漸入,扶元養正,宜用其平。若久病誤以重藥投之。徒增其竭絕耳。至如藥性之溫者。於時為春,所以生萬物者也;藥性之熱者,於時為夏,所以長萬物者也;藥性之涼者,於時為秋,所以肅萬物者也;藥性之寒者,於時為冬,所以殺萬物者也。夫元氣不足者,須以甘溫之劑補之。

如陽春一至,生機勃勃也,元氣不足,而至於過極者,所謂大虛必挾寒,須以辛熱之劑補之;如時際炎蒸,生氣暢遂也,熱氣有餘者,須以甘涼之劑清之;如涼秋一至。溽燔如失也,邪氣盛滿,血至於過極者,所謂高者抑之,須以苦寒之劑瀉之;如時值隆冬,陽氣潛藏也。故凡溫熱之劑,均為補虛;寒涼之劑,均為瀉實。

然元氣既虛,但有秋冬肅殺之氣,獨少春夏生長之機,虛則不免於熱,倘不察虛實,便以寒涼之劑投之,是病方肅殺,而醫復肅殺之矣,其能人乎。故無陽,則陰無以生,無陰則陽無以化,蓋物不生於陰,而生於陽,如春夏生而秋冬殺也,如向日之草木易榮,潛陰之花卉易萎。《經》曰:陰陽之要,陽密乃而、此言陽密則陰亦固,而所重在陽也。

又曰:陽氣者,若天與日,失其所則折壽而不彰,故天運當以日光明。此言天之運,人之命,俱以陽為本也。伏羲作《易》,首制一畫,此元陽之祖也。文王衍《易》,六十四卦,皆以陽喻君子。乾之象曰:大哉乾元,萬物資始。此言陽為發育之首。陽之德也。自古聖人,莫不喜陽而惡陰,即丹溪主於補陰,亦云。

實火可瀉。芩連之屬;虛火可補,參耆之屬。今人但知有火,而不分虛實,喜用寒涼者,是欲使秋冬作生長之令,春夏為肅殺之時,令斯民折壽而不彰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