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冠仙醫案》~ 二十四、謝蕉石先生間日不寐治效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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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謝蕉石先生間日不寐治效 (1)

1. 二十四、謝蕉石先生間日不寐治效

附戴六兄治效

謝蕉石先生,江西人,原任開歸道,現揚州安定書院掌教。其小膽怯多疑,適虞運司有七情鬱結之病而愛吃熱藥,揚州醫鄭姓盡以桂、附投之,鎮江府學司訓陳君更加石硫黃丸,以致臟腑燒爛,大便下血如爛魚腸,猶不肯稍服養陰而死。蕉石先生素所交好。

因此傷懷轉生疑懼,忽然間日不寐,不寐之日固屬難過,而晝亦各病業生,如頭暈、頭痛、腰疼、腿疼、心跳、肉瞤,腹脹、腹痛等症,或來或去,變幻無常,惟得寐之日較為安靜。揚醫無能治之者,先生更加惶懼。延一張醫留住齋中,日夜醫治,毫無效驗,而病象更多,精神日減。

隔江延予,即予初亦不解,不過育心寧神等藥,亦無甚效。三日後予細想病情,審視脈象,不覺恍然大悟。蓋其脈象三日以來大小疏數不能一致,有似邪脈,而察其神情並無外來邪祟,必三尸為之也。蓋嘗考之三尸,或稱三彭,上屍彭琚(倨)住坭丸宮,中屍彭質住膻中,下屍彭矯住臍下丹田。三尸喜人為惡,不喜人為善,修煉家必斬三尸而後得道。

然能斬之者何人?修煉反成瘋魔,皆三尸為之也。至於人之運用總在一心,夜寐則神靜心莊,何反多夢,亦三尸為之也。人有隱瞞之事,不肯告人,而夢中反自說出者,三尸喜揭人之惡也。夫心為君主之官,膽為中正之官,如果心正膽壯,三尸亦可安靜。若心虛膽怯,疑懼環生,則三尸從中侮弄,病情愈出而愈奇,俗所謂疑心生暗鬼者實常有之。不必外來之鬼,大約即三尸耳。

三尸謂之蟲,又謂之神極,其靈異雖守庚申者不能斬也。今蕉石先生心膽本虛,又生疑懼,故三尸得間而作祟,此非治三蟲不可。但用藥不與病人知,病人知之則三尸蟲拒之,二豎之伎倆可畏也。於是與四少君細剖其理,囑以開方勿與尊人看閱,症始可治。少君有難色,謂:「家君不獨閱方,且時對《本草》,焉肯不看方藥。

」予思方不與閱不可,藥全與知亦不可。好在先生十分信予,當可進言,因於進診時謂之曰:「大人此症調治良難,然能不究方藥,則予煎方外予有丸方,可保一服即效。若大人必知何藥,則藥必不靈,予技已窮,只好告辭。」先生因予言激烈只得答應。予因另開丸方,皆殺三尸蟲之藥,加以寶貴鎮邪寧心之品。

是晚正值不寐之期,以二煎湯藥下丸藥三錢,居然一夜安眠。從此以後無夜不寐,精神如舊,二十日來並無反復,予即告辭歸里。先生欲早晚得一人看脈才可安心,並願送銀一兩,在此過夜。問予當請何人。予對曰:「府上本有張先生在此,何不仍請伊來,好在無須伊另用藥也。

」於是將張醫請來。予告之曰:「大人此症甚奇,幸予猜著,特薦先生來此,萬勿更方。先生住此,大人全愈,即先生看好,亦可得名,不與先生爭功也。」伊似甚佩,再三問予究系何症,丸方何藥。予如不告恐其多心,因大略告之曰:「此因疑生蟲,不過用殺蟲之品加硃砂琥珀以寧心育神耳。但治法藥不與病人知,本勿說破。

」次日予即辭歸。乃七八日又專差過江說病已反,逼予到揚。予至謝府先晤四少君,問病何故忽反。少君曰:「此張先生之害也。家君本時訪丸方為何藥?總對以冠仙先生不知在何處合來,實在不知。乃張先生來,家君再三盤問,伊即言略知一二,大抵硃砂、琥珀之類。家君即將予喚進,大聲呼斥。

謂予明知不言,硃砂如何吃得。從此以後不吃丸藥,仍間日不寐,諸病業生。」張先生無法可施,只得又來奉請。予聞之亦著急之至,進見蕉石即懇予曰:「先生救我。」予曰:「予前本救大人病已愈,廿日予始辭歸。予本囑大人不問藥始有效,奈大人多疑必訪何藥,張醫不知醫理告知大人,因此不服丸藥,除此之外更有何法耶?」大人曰:「吾今再吃丸藥何如?」予曰:「再吃亦斷無效也。」是夜正當不寐,大人囑煎藥人加丸藥三錢,在內臨臥服之,依然不寐。

次日難過異常,吃飯時忽請予進內。謂予曰:「先生看我何如?」時二月初,春寒不減,大人重裘,皆大毛也。乃忽皆脫去,止穿絲綿小襖,而大汗如雨將小襖濕透,胸膛坦開,熱氣騰騰。據云近日每飯必然大汗,今日僅吃飯一口而汗即如此,直截不能吃飯,奈何?先生務要救我。予想三尸蟲因知昨晚藥內有制它之藥,故更幻出此象也。

予因此轉得靈機,因慰之曰:「不必過急,容予思之。」蓋汗雖心之液,而飲食多出於胃。蕉石性多偏好,其飲食非極熱者不吃,其胃本有積熱,三尸故得藉此作祟,今借治胃熱暗加一治三尸之藥,假設其詞,使病人知其藥而不知其用,三尸雖靈同二豎,亦不知所邂也。少間謂之曰:「大小不寐之症尚可緩治,而此大汗倒甚可畏,急須挽救,不然恐汗脫也。

」伊本心虛膽怯,聞此急求治汗。予曰:「大人果然欲命,從此飲食不可過熱,而胃中積熱,熱已多必須重用蘆根,帶涼帶通,汗可漸少。但蘆根必須常服,而其性過涼,恐服之又生泄瀉,須更得一藥可制蘆根不至泄瀉,如二術健脾而未免過燥,與蘆根一合。再四思維止有黃精一味脾腎兩補,可與蘆根合用,不改其清涼之性,而又可不至泄瀉也。

」蕉石即要《本草》來看,予即將《本草》贊黃精功用處指點與看。而內有殺三尸蟲一語,伊本不留意,而予不等看完即令拿去。伊怕出汗即令速買二味,蘆根二兩、黃精三錢,當晚與服。是晚吃飯亦即無汗,是日本當寐之期,夜固安靜。明日當不寐之期,仍服二味,汗既不出,夜得安眠。

從此煎方以二味為引,夜夜安眠,諸病皆無。予屢告歸,伊家款留不放,一月後始得旋里。四少君問予前方何以不用黃精。予告之曰:「此用藥之道也。此等怪症實不經見,予精思而得之。所用丸藥十數味,多方以治之,以為當可有效,尚留一二以為後圖,設使竟用完之後,被張醫說破,豈不束手無策耶。」此道光十六年事也。

越十五年咸豐元年,又有戴六兄之症。

戴六兄,字槐卿。素亦心虛膽怯,偶住場下空房獨宿,頗生疑懼。忽覺背心微寒,漸覺周身怯寒,因而睡去,似入黑暗地獄中,繩捆索綁,難過異常,欲喊不能出聲,欲動如石壓住,惡境多端不能細述。必待有人來帶推帶喊得以醒來,如出苦海,次日另移臥地而惡夢依然。

從此神情恍惚,飲食不甘,睡則惡夢難受,或炎熱時蓋薄被猶嫌涼,或夜回涼不蓋被猶兼熱,或夜間大笑,或白日大笑,不笑時問之彼並不知。由場下回揚覓一汪醫診視,與以歸脾湯,宜乎合式,乃二三劑後覺心忽然落下,自覺有聲。以此五日不寐,全非歸脾湯之過,只得過江覓醫。

先就蔣醫某診,蔣以為陽虛用桂附等藥,正值長夏炎熱非常,伊不敢服,轉就予診。予診其脈大小疏數不一,知是三尸蟲,因疑懼而生祟,與蕉石先生同因。告之此症非寒非熱,奇幻百出,醫家鮮能知之者。兄既遇我,可保必愈,但必不看藥方,如看藥方,予斷不治。伊素知予,深信不疑,予見面即以補膽養心藥中加以黃精,囑臨臥服,即得安眠不做惡夢。

然其所現之症大有祟氣,恐其所住空房本有陰邪之氣,以致三尸藉此作威。又另加丸方用黃精為君,佐以犀角、羚羊、龍骨龍齒、鹿霜、虎骨龜板雷丸、硃砂、琥珀諸多寶貴靈通之品,壯心膽而通靈明,制伏三尸。又加箭羽、桃奴兼制邪魅之氣,又囑用上等硃砂大塊包藏發內。

廿日來,不獨惡夢永絕而諸恙全無。固由予看出睡夢顛倒皆三尸為之理。亦由書稱藥有不與病人知者,真不我欺也。《內經》診夢甚詳,亦各有因,如陰甚則夢大水,陽盛則夢大火,上盛則夢飛,下盛則夢墮,甚飢則夢取,甚飽則夢與,皆有至理。夫人寐則心如死矣,神盡藏矣。

夢又誰為之主,非三尸為之,而誰為之哉?予殆亦開千古不傳之秘也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