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學三信編》~ 上卷(醫學補遺)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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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醫學補遺) (5)

1. 雜言

古人云:小不慎必亂大謀,天下之事莫不如此。醫道亦有之,雖非經濟學問之要,然司人性命,不可不慎也,略舉數端言之。

一曰不可易,二曰宜乎變。斯二者,誠小事中之大謀,不可不明者也。孔子云:人而無恆,不可以作巫醫。《易》云:不恆其德,或承之羞,皆此謂也。而醫士之恆有三:一曰恆德。凡遇貧賤之人,當存救濟之心,勿因其簡慢無酬而怠忽。勿因其卑陋無禮而遂棄。見彼以苦切之情相告,當以寬裕之說慰之。

見彼藥食之需難周,當以隨力資助之。總之貧富不分,惟命自重。若此者所謂仁以為已任也,故謂之曰恆德。二曰恆理。凡臨症擬方,則當持其自知之理,不可因事而忽變也。如見頭痛身熱,不可竟謂其感。脈弱氣衰,不可便斷為虛。炎蒸暑熱,勿疑桂附難投。冰凍雪凝,休道硝黃可廢。

從舍之法,一如景岳之辨可也。及如他人已補,我診該攻,何必懼前而束手。彼醫欲攻,我診該補,豈堪畏後而先拘。勿以病人喜暖而遂投溫藥,傍人慎火而竟用寒涼,惟我不為所惑。必以察脈主治,攻補隨施。若此者又當因事而變之也,故謂之曰恆理。三曰恆情。凡用藥須要因時制宜,故古法不可拘泥,當隨時而酌用之。

《易》有貞凶、貞吝之辭,戒時勢之不可不變耳。君子豹變,而民革面以從之。《詩》云:周雖舊邦,其命維新。《傳》曰:日新之謂盛德,皆變之謂也。今人往往不能終其天年而夭折於病,或又不死於病而多死於藥,豈不哀哉。大凡草藥單方,舉世信之,倘服不對證,一害也。

又或隱病諱而不告醫者,二害也。又不能真知其理,適有對症之方妄自增減,三害也。親朋薦醫,雄黃鼓舌,朝張暮李,功咎罔知,四害也。至若市中購藥,真贗莫辨,貴賤分量,一任枝梧,五害也。倘有高明仁德之士,有感予言,必須明告病家,正言雄辨,以杜其害,故謂之曰恆情。

今予識雜言,欲使世之業醫者,信三恆之說,更期業無作輟。慎小成大,將見古道中興,世無橫夭於天地,好生之心,不無一得焉。

2. 題《石室秘錄》

古人言:醫自黃帝迄今,其書奚止充棟,何曉曉而不憚煩耶。蓋緣天運逐數遷移,故因時制宜者,誠不得不因時適變。良由天不自鳴,擇其善鳴者假之鳴耳。

山陰陳遠公先生著有《秘錄》一書,列法三百餘條。論症悉遵古義,制方頗合時宜,殆今之所謂善鳴者。奈何盡托諸先賢降筆,遂使智者貽譏,愚者莫信。意者濟世心迫,因特假神奇以驚世俗歟。夫荒唐詭譎之說,使人可玩而不可由,何先生竟出於此耶。且天既擇人而鳴於古,又何難擇人而鳴於今乎。

其能使古人之鳴而直鳴於今,又安知不能使今人之鳴而繼鳴於古耶?遠公何不量之甚哉。吾聞聖人不以人廢言。遠公雖昧立言之道,其於醫學,煞有可取。卷中如內傷之症,險危之病,其救法甚為允當,起死回生,如槁得露。苟參其論,察其方,較勝《邯鄲遺稿》,何異《立齋醫案》?業是科者,正不妨由此假道,殊不必拒之甚,絕之深也,夫羹牆之見,彈琴之遇。聖人言之,則遠公神遇先賢,亦非怪事。

但不得竟托之古人而鑿其說,自欺以欺人。嗟乎!斯《秘錄》之不行,其孰使之然耶。予為此言,非惜遠公之書不行,而特惜世之不能用其書。今之紛紛為遠公疑者,曷亦取其書而熟復之。始信予言不謬。遠公有知,寧亦以予為知己也耶。

3. 附錄西塘論治感證大法

董廢翁曰:愚按治感證大法,始終照管胃中津液為第一奧旨。蓋邪所感,皮毛閉塞,氣不外達,鬱而成熱,熱積皮毛不解,漸而肌肉熱矣,漸而各經絡無不熱矣,漸而熱氣皆壅塞陽明,腑中熱矣,此必然之勢也。又況後代血氣未衰,早御酒肉厚味,胃中素有濕熱者多,(年將半百,血氣漸衰。

古云:五十非肉不飽,今人氣壯之時,惟縱酒食,焉得胃中無濕熱乎。)一旦客熱交併,區區陰津,幾何能當此烈焰燎原乎?

凡感症之死,皆由胃汁乾枯。是以古人立法,及其邪之在表,血氣未傷之時當汗,汗之(所謂開鬼門也)。欲熱從汗解,則清寧安固,而氣血全保不傷矣。其當邪之在裡,血氣漸虧之際可下,下之(所謂潔淨府也)。故熱隨便通,則焦灼頓除,而氣血可徐俟其來復矣。其有血氣素虧之人,三、四、五日之後,不論表症解與未解,里症急與不急,一見口乾唇裂,舌胎焦黑燥硬,全用滋養清涼。

虛甚者並涼藥勿用,純陰重劑加人參數錢,升發運用,但救得胃中津液不竭,其人必不即死。及津液漸充,汗自能來,宿物自下。至所謂胃中之津液非他,即周身血氣所化,積疊胃底,此後天之本也。

凡人平日之強弱,及遇外感賊邪之難治易治,可治不可治,強半憑此。粗工不知,無論新久,虛實表裡,苟見身熱,風藥混表。一覺悶滿,攻中破氣,亂投不效,大黃、枳、樸繼進,必求一便,以畢其技能。豈慮熱得風而益熾,陰被劫而速亡。(二語是感證致死根苗。)何其與先賢之意適相反哉。

茲集所說,先後緩急不爽,輕重攻補適宜。大旨所在,總始終照顧陰津,以勝邪回生之術。(二語是感症治法主腦。)學者由此,更遍參先賢之書,以盡其精微,極其變化,則感證之道備,而於他症亦思過半矣。

按:西塘治感證之法,惟救胃陰為主。蓋緣腎水乾枯,不能上供陽明之意,故所用皆養陰藥耳。明眼宗之,無不桴應。俗工效顰,間或反劇。輒云:鼓峰之書,不可信。甚有《醫林指月》中之胡念庵專斥鼓峰不學,是皆未明其義。夫人身全賴精氣神充足而全活,若或損一,必無生理。

故高氏有三元之說,三元者,精氣神也。然腎主藏精,董氏獨論滋水以救胃中之津液,止高氏三元中之一耳。其神氣二者之根由,尚未詳悉,以致粗工不察,漫施無效,宜乎病者反受其害。今予著「鉤玄論」發揮神氣二者之病源,以補前人之未發,而合三元成全璧。臨診之下,神而明之,則治感之法可獲大全。

而高氏之書,益可信矣。記昔吾友吳南陽嘗謂予曰:人若讀書,潛心默悟,理會貫通。書若讀人,拘文牽義,終老木偶。旨哉斯言,洵不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