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刪補頤生微論》~ 卷之一 (4)

1. 辨妄論第五

蓋聞診候者，通神達微之事也，而登高自卑，必取諸脈象。惜高陽生偽訣訛傳，久汩於陰霾之域。雖闢之者，代不乏人，奈習之者恬不知改。余欲起而正之，固知微塵無足岳之能，然天下萬世豈無明眼？余言或不足信，將《內經》亦不足信耶？今以《內經》脈法為圖，據經言以正其訛，炳若曰星，則徵無不信，吾知免夫。

尺內兩旁，則脅季也。尺外以尺外以候腎，尺裡以候腹中。附上，在外以候肝，內以候膈。右外以候肺胃，內以候脾。上附上，右外以候肺，內以候胸中。左外以候心，內以候膻中。

此《內經》之候法也，府不及膽者，寄於肝部也；不及大小腸膀胱者，統於腹中也。高陽生以大小腸列於寸上，三焦配於左尺，命門列於右尺，膻中置而不言，男女易位，死數差訛，形脈不分，圖象妄設，不可不為之辨也。夫寸主上焦，以候胸中；關主中焦，以候膈中；尺主下焦，以候腹中。

此生身之定位，古今之通論也。大小腸皆在下焦腹中，偽訣越中焦而候之寸上，有是理哉。滑伯仁以左尺主小腸、膀胱、前陰之病，右尺主大腸、後陰之病，可稱千古隻眼。偽訣之誤，特因心與小腸為表裡，肺與大腸為表裡，不知經絡相為表裡，診候自有定位，何可混耶？叛經者一也。《金匱真言篇》曰：肝心脾肺腎五臟為陰，膽胃大腸小腸三焦膀胱六腑為陽。

此止十一經耳，則手厥陰一經竟何在乎？《靈蘭秘典篇》曰：「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肺者，相傅之官，治節出焉。肝者，將軍之官，謀慮出焉。膽者，中正之官，決斷出焉。膻中者，臣使之官，喜樂出焉。脾胃者，倉廩之官，五味出焉。大腸者，傳道之官，變化出焉。

小腸者，受盛之官，化物出焉。腎者，作強之官，使巧出焉。三焦者，決瀆之官，水道出焉。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氣化則能出矣。」此以膻中足十二臟之數，是則配手厥陰者，實膻中也。及《靈樞》敘經脈，又有胞絡而無膻中，然曰動則喜笑不休，正與喜樂出焉之句相合。

夫喜笑者，心火所司，則知其與心應也，獨膻中稱臣使者，君主之親臣也。由是胞絡即為膻中，斷無可疑。膻中以配心臟，自有確據，乃偽訣竟不之及，則手厥陰為虛懸之位矣。叛經者二也。《靈樞》曰：上焦出於胃上口，並咽以上，貫膈而布胸中。中焦亦並胃中，出上焦之後，泌糟粕，蒸津液，化精微而為血。

下焦者，別迴腸，注於膀胱而滲入焉。水穀者，居於胃中，成糟粕下大腸，而成下焦。又曰：「上焦如霧，中焦如漚，下焦如瀆。」由是則明以上中下分三焦矣。偽訣列於右尺，不亦妄乎？又曰：密理厚皮者，三焦厚；粗理薄皮者，三焦薄。又曰：勇士者，三焦理橫；怯士者，三焦理縱。

由是則明有形象矣。偽訣以為無形，不亦妄乎？叛經者三也。心肝脾肺俱各一候，惟腎一臟而分兩尺候者，為腎有兩枚，形如豇豆，分列於腰脊之左右。偽訣以左為腎，右為命門，考諸《明堂》《銅人》等經，命門一穴在督脈第十四椎下陷中，兩腎之間。蓋一陽居二陰之中，所以成乎坎也。

且脈之應於指下者，為有經絡循經，朝於寸口，《內經》並無命門之經絡，何以應診而列之右尺乎？叛經者四也。夫男女之異，惟莖戶精血胞門子戶耳。若夫脈象自有定位，如左尺水生左關木，左關木生左寸火，君火付權於相火，故右尺火生右關土，右關土生右寸金，五行循序相生，萬古不易之理。偽訣乃曰：女人反此背看之，甚且以右尺候心，右尺候肺，而五行之理紊亂極矣。

叛經者五也。經曰：腎絕四日死，肝絕八日死，心絕一日死，肺絕三日死，脾絕十二日死。乃偽訣云四十日止一臟絕，卻後四年多命沒。夫人豈有一臟既絕，尚死四年者乎？叛經者六也。《內經》曰：形氣有餘，脈氣不足，死；脈氣有餘，形氣不足，生。仲景曰：脈病人不病，號曰行屍，以無王氣。

卒運僕不知人，則死。人病脈不病，名曰內虛，雖困無苦。而偽訣云：健人脈病號行屍，病人脈健亦如之，是脈病與人病無別矣。叛經者七也。脈理淵微，可以神領，難以言求，而況可以圖示乎。如大小長短，固可圖也，而遲數結促，皆以至數為名，豈可得而圖乎？勉強牽合，幾堪捧腹。叛經者八也。

夫是八者，特舉謬之尤耳。若按字而求其疵，更僕難數。然蔡西山辨之於前，戴同父正之於後，無待贅舉。願後之學者，詳味經言，翻其錯誤，使千年晦蝕之旨一旦昭明，指下井然，而證治無惑，斯民無夭折之嗟矣。

2. 審象論第六

夫證之不齊，難以枚舉，而盡欲以指下得其情，則戛戛乎難之矣。先哲有言曰：脈有神機，微而莫顯，胸中了了，指下難明，況胸中昧昧，而思指下全生，庸可幾乎。脈固有象，不能比類以晰其似，對比以別其殊，辨兼至以定名，察平脈以昭治，分六氣以測證，按運政以觀應，審真臟以知亡，則呫嗶雖勤，而臨視莫適，輕言談笑，亂說是非，御人口給，言不由衷。試一思之，真堪愧絕。

余是以不揣鄙陋，略陳概云。

此類者，所以明相類之脈。洪與虛，皆浮也，浮而有力為洪，浮而無力為虛。沉與伏皆沉也，沉脈行於筋間，重按即見，伏脈行於骨間，重按不見，必推筋至骨乃可見也。數與緊皆急也，數脈以六至得名，緊則不必六至，惟弦急而左右彈，狀如切緊繩也。遲與緩皆慢也，遲則三至，極其遲慢，緩則四至，徐而不迫。

實與牢皆兼弦大實長之四脈也，實則浮中沉三取皆然，牢則但於沉候取也。洪與實皆有力也，洪則重按少衰，實則按之亦盛也。革與牢皆大而弦也，革則浮取而得，牢則沉取而見也。濡與弱皆細小也，濡在浮分，重按即不見也，弱主沉分，輕取不可見也。細與微皆無力也，細則指下分明，微則似有若無，模糊難見矣。

短與動皆無頭尾，短為陰脈，其來遲滯，動則陽脈，其來滑數。促結澀代皆有止者也，數時一止為促，緩時一止為結，往來遲滯，似止非止為澀，動而中止，不能自還，止有定數為代。

對舉者，所以明相反之脈。浮沉者，脈之升降也。遲數者，脈之急慢也。滑澀者，脈之通滯也。虛實者，脈之剛柔也。長短者，脈之盈縮也。洪微者，脈之盛衰也。緊緩者，脈之張弛也。促結者，脈之陰陽也。濡弱者，脈之窮於進退者也。芤弦者，脈之見於盛衰者也。經曰：前大後小，前小後大，來疾去徐，來徐去疾，去不盛，來反盛，去盛來不盛，乍大乍小，乍長乍短，乍數乍疏，是又二脈之偶見者也。

兼至者，合眾脈以成一脈也。浮而細且軟為濡；沉而細且軟為弱；浮而極細極軟，似有若無為微；浮而且大且弦且長之合為革；沉而且大且弦且長之合為牢；且大且長，浮中沉皆有力為實。

平脈者，各部之本脈也。足厥陰肝，沉而弦長；足少陰腎，沉實而滑；足太陰脾，中和而緩；足少陽膽，弦大而浮；足陽明胃，浮長而澀。足太陽膀胱，洪滑而長；手少陰心，洪大而散；手太陰肺，浮澀而短；手厥陰心胞絡，浮大而散；手少陽三焦，洪大而急。手陽明大腸，浮短而滑；手太陽小腸，洪大而緊。

時令者，四時之變，脈與之應也。十二月大寒至二月春分，為初之氣，厥陰風木主令。經云：厥陰之至其脈弦。春分至小滿為二之氣，少陰君火主令。經云：少陰之至其脈鉤。小滿至六月大暑為三之氣，少陽相火主令。經云：少陽之至大而浮。大暑至八月秋分為四之氣，太陰濕土主令。

經云：太陰之至其脈沉。秋分至十月小雪為五之氣，陽明燥金主令。經曰：陽明之至短而澀。小雪至十二月大寒為六之氣，太陽寒水主令。經曰：太陽之至大而長。

以平治之紀為例：若太過之紀，其氣未至而至，從節前十三日為度。不及之紀，其氣至而未至，從節後十三日為度。太過之歲，從左尺浮分起立春；不及之歲，從左關中分起立春，依次而推之，此六氣至理，而方書所未發者。必於平旦，陰氣未散，陽氣未動，飲食未進，言語未吐之時，清心調息，逐部細究，則時令之病可以前知。

診得六部俱平則已，若有獨大、獨小、獨浮、獨沉、獨長、獨短，與各部不同，依圖斷之，無不驗者。假如左關中候獨弦大，已知雨水後驚蟄邊有風熱之病，蓋弦主風而大主熱也。且左關又為風木之令故也。如右尺沉分脈獨緩滯而實大，已知芒種後夏至邊有濕熱之病，蓋緩滯主濕，實大主熱也。

若緩滯虛大，乃濕熱相火為患，蓋緩滯為濕，而虛大為相火也，且在沉分，沉亦主濕，又在相火之位故也。久病之人，六脈俱濁滯，惟右寸中候，脈得從容和緩，清淨無滯，已知霜降後立冬邊必愈。其餘仿此而推之，百不一失也。

夫按政運者，所以明不應之脈。蓋不應者沉細也，反其胗則見矣。凡值此不應，乃歲運合宜，不必求治。若誤治之，反伐天和。

土運為南政，土位居中，面南行令故也。其餘四運，以臣事之，北面受令，故為北政。

甲己二年為土運南政，如運少陰司天，則兩寸不應；厥陰司天，則右寸不應；太陰司天，則左寸不應。少陰在泉，則兩尺不應；厥陰在泉，則右尺不應；太陰在泉，則左尺不應。

乙丙丁戊庚辛壬癸八年，皆為北政。如遇少陰司天，則兩盡不應；厥陰司天，則右尺不應；太陰司天，則左尺不應。少陰在泉，則兩寸不應；厥陰在泉，則右寸不應；太陰在泉，則左寸不應。

如尺當不應而反浮大，寸當浮大而反沉細，寸當不應而反浮大，尺當浮大而反沉細，是謂尺寸反。經曰：尺寸反者死。如右當應而反浮大，左當浮大而反沉細，左當不應而反浮大，右當浮大而反沉，是謂左右交。經曰：左右交者死。

真臟者，所以明不治之脈。蓋人以胃氣為本，胃氣脈者，應手中和，意思忻忻，難以名狀是也。太過不及者病；但得真臟脈，不得胃氣者死。

經曰：真肝脈至，中外急如循刀刃，責責然如按琴瑟弦，色青白不澤，毛折乃死。真心脈至，堅而搏，如循薏苡子，累累然，色赤黑不澤，毛折乃死。真脾脈至，弱而乍疏乍數，色黃青不澤，毛折乃死。真肺脈至，大而虛，如以毛羽中人膚，色白赤不澤，毛折乃死。真腎脈至，搏而絕，如指彈石辟辟然，色黃黑不澤，毛折乃死。

七絕脈

一曰彈石。如指彈石，在筋肉間，辟辟然硬，尋即散者，腎絕也。二曰雀喙。如雀喙食，連連搏指，忽然止絕，良久復來，肝絕也。三曰屋漏。如屋殘漏下，良久一滴，胃絕也。四曰解索。如索之解，指下散亂，無復次序，乍疏乍數，脾絕也。五曰蝦游。如蝦之遊，在於皮膚，始則冉冉不動，少焉而去，久之忽然一躍，大腸絕也。

六曰魚翔，如魚之翔。本不動而末強搖，似有似無，心絕也。七曰釜沸。如釜湯沸，在於皮膚，有出無入，湧湧如羹上波，肺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