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刪補頤生微論》~ 卷之二 (5)

1. 明治論第十四

醫門之理，賾而難窮。莫先乎見其大意，大意見則條理在我，由此尋繹，究何難窮。粗工錯繆，如肓人適野，不辨東西，又如羅雀於江，罾魚於林，冀其幸而得之，豈理也哉？夫三法四因、五治六淫、八要十失，最宜早辨。三法者，初中末也。一日初法，當用峻猛，緣病新暴，感之輕，發之重，以峻猛之藥亟去之。

二曰中法，當用寬猛相濟，緣病非新非久，須緩急得中，養正去邪，相兼治之。三日末法，當用寬緩，藥性平善，廣服無毒，取其安中補益，緣病久邪去，正氣日微也。四因者，有始因氣動而內有所成病者，積聚癥瘕之類；有始因氣動而外有所成病者，癰疽瘡瘍掉瘈之類；有不因氣動而內有所成病者，留飲宿食、喜怒想慕之類；有不因氣動而外有所成病者，瘴氣邪魅蠱毒、蟲咬獸傷、墮墜刀斫、刺射捶撲之類。五治者，和取從折屬也。

一曰和。假令小熱之病，當以涼藥和之，和之不已，次用取。二曰取。為熱勢稍大，當以寒藥取之，取之不已，次用從。三曰從。為熱勢既甚，當以溫藥從之，從之不已，次用折。四曰折。為病勢極甚，當以逆制之，制之不已，當以下奪之，下奪不已，次用屬。五曰屬。為求其屬以衰之，如熱陷骨髓，針藥之所不及，故必求其屬。

屬者，生克之本，王太僕所謂壯水之主，以制陽光是也。六淫者，陰陽風雨晦明也。陰淫寒疾則怯寒，此寒水太過，別淺深以溫之。陽淫熱疾則惡熱，此相火太過，須審虛實以涼之。風淫末疾，末謂四肢也，必身強直此風木太過，須和冷熱以平治之。在陽則熱，在陰則寒，寒則筋攣骨痛，熱則委緩不收。

雨淫腹疾，則濕氣濡泄，此濕土太過，以平滲燥之，兼看冷熱之候。晦淫惑疾，晦邪所幹，精神惑亂，此燥金太過，當滋養之。明淫心疾，心氣鼓動，狂邪譫妄，此君火太過，當鎮以斂之。八要者，虛實、冷熱、邪正、內外也。一曰虛。脈細、皮寒、氣少、泄瀉、飲食不進，此為五虛。

二曰實。脈盛、皮熱、腹脹、前後不通、悶瞀，此為五實。三曰冷。陽氣衰微，腑臟積冷。四曰熱。陰氣衰弱，腑臟積熱。五曰邪。非臟腑正病也。六曰正。非外邪所幹也。七曰內。情欲所傷，不在外也。八曰外。外物所傷，不在內也。十失者，病在驕恣背理，不遵醫戒，不自珍愛，一失也。

輕身重財，治療不早，診視不勤，二失也。聽從師巫，廣行殺戮，不信醫藥，三失也。憂思想慕，怨天尤人，廣生懊惱，四失也。諱疾忌醫，言不由中，藥不合症，五失也。不能擇醫，或信佞言，或憑龜卜，六失也。室家不和，處事乖戾，盡成荊棘，七失也。不明藥理，旦暮更醫，雜劑妄投，八失也。

但索速寫方，藥材濫惡，妄為加減，九失也。奉持匪人，煎丸失法，怠不精詳，十失也。工醫者，不可不知此數則，物理論曰：古之聖醫，知天地神祗之妙，性命吉凶之數，處虛實之分，定順逆之節，貫微通幽，不失細少，然而雖高必以下為基，豈獵等可造，學者果有是志，請從此卑邇始。

2. 風土論第十五

蓋聞一病而治各不同者，地勢使然也。五方之氣不齊，而粗工雜合以治，豈知大體者哉。壽蒼生者，不分畛域，有事四方，男子之常，奈之何不亟為究也。東方之域，今之南直浙江、山東、福建是也。於象為木，於時為春，天地之所始生也，稟東方之風氣者多風。魚鹽之地，濱海傍水，其民食魚而嗜咸，其利豐，故安其處。

其味美，故恣其食。魚者，假濕熱而生，令人熱中。鹽入腎，腎屬水，水制火，火屬心，心主血，鹽勝血，令人發熱而陰傷。其民黑色而疏理，其病皆為癰瘍，宜培土之基以御邪風，其治宜砭石，故砭石者，亦從東方來。西方之域，今之陝西、四川是也。於象為金，於時為秋，天地之所收引也，稟西方之風氣者多燥。

地方高阜，陵居而多風，金氣肅殺，水土剛強，其民不衣布帛，衣褐薦，食酥酪，形體脂肥，膚腠封閉，血氣充實，故外邪不能傷。其病也，皆因七情、飲食、男女之過，其治宜毒藥峻攻，可使遄已，故毒藥者，亦從西方來。北方之域，今之北直山西是也。於象為水，於時為冬，天地之所閉藏也，稟北方之風氣者多寒。

地高陵居，風寒冰冽，其民樂野處而乳食，其病多寒中，宜益火之源，以消陰翳。其治宜灸焫，故灸焫者，亦從北方來。南方之域，今之江西、兩廣、云、貴是也。於象為火，於是為夏，天地之所長養也，稟南方之風氣者多熱，其地卑下，水土孱弱，霧露所聚，嵐瘴乘人，其民嗜酸，食不芬香，陽盛之處，故多赤色。味酸主斂，故皆致理。

熱氣內傷，濕氣外薄，加之嗜酸，肝經受損，故病攣痹，宜壯水之主，以制陽光。其治宜微針，故九針者，亦從南方來。中央之域，今之河南、湖廣是也。於象為土，於時為長夏，天地之所以生萬物也，稟中央之風氣者多濕。其地平以濕，四方輻輳，萬物交歸，故民食雜而不勞。

《陰陽應象大論篇》曰：「地之濕氣，感則害皮肉筋脈。」故其病多痿弱氣逆及寒熱也，當扶木之主以制土邪，其治宜導引按蹺。故導引按蹺者，亦從中央出也。丹溪曰：西北之地多風寒，故患外感者居多。東南之地本卑濕，故患濕熱者恆眾。蓋北方高阜，天不足西北而多風，南方卑下，地不滿東南而多濕。

方土之候，各有不齊，所生之病，多隨土著。西方氣厚，飲食倍常，居室儉素，元氣不戕。一有疾病，輒用疏利，其病如脫。若夫東南體質柔脆，腠理不密，飲食色欲，與西北迥別，概用疏利，不幾於操刃殺人耶。雖然西北固厚，安能人人皆實，東南固薄，安得人人皆虛，必觀其人，因症而藥，斯無一偏之弊耳。倘盈虛消息之故茫然，而欲強勉圖功，不亦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