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楚瞻

《馮氏錦囊秘錄》~ 痘疹全集卷三十五(痘疹補遺)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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痘疹全集卷三十五(痘疹補遺) (1)

1. 痘疹全集卷三十五(痘疹補遺)

古哲方論,雖已備纂前集,然書亦有未及之論,未盡之旨,兼之今古不同,氣化迥異,謹將近時所見,及臨症治按,並用藥活法,不揣周陋,統列於後,以補所遺。

2. 驗痘吉凶諸候

凡先見耳廓內而多者,屬腎經,大凶。若兼腰痛等候必死。一凡眉稜,一片灰白而密甚者,必至啞嗆不食,九十朝決凶。一眼合之後,流淚如膿,淋漓不斷者。必變壞症,不治,慎勿輕視之。一痂後眼開紅色者凶。一凡吐甚見痘者,頭回必多。一凡凶惡痘症,若驟見起勢。須至六七日後,方保無虞。

蓋至七日,則五臟皆已傳遍,常見起勢二三日,忽變而死者,蓋五臟勝復之理也。凡一臟正氣之衰敗,必由一臟邪氣之強勝,勝已並衰同歸於盡,猶燈盡復明,皆無根之火,故難久耳。一痘毒發於足內踝者必死,蓋毒發於腎,故見太谿脈之所也。一痘初舌上先起白色者凶,蓋由丹田元陽有虧,而氣無發生之本矣。

甚哉!大地之氣日薄,而人所稟之氣亦日虛也。張少年臨症痘瘡之難出而成內潰者十之一二,不能灌漿者十之二三,不能收靨還元者十之四五,蓋天稟尚壯,得以耐病也。腎元充足,毒不能內伏也。至於麻疹難出,及既出而餘熱不退,喘促成凶者,百之四五。豈期今也,有因腎元虧損,不能升發送毒出表,而成內潰者十之三四;有因疏表毒物太過,正氣無力主持,任其藥力之猛,毒勢之銳,沖激一湧而出。

然腠里未疏,氣血兩弱,何能周行肢體!形高聳而粗肥,色潤澤而華美,所以頭面獨多者,火毒炎上也。其形如麩如㾦者,發熱未久,腠理閉塞,俗云地皮未熟,而氣虛無力透出,藥毒猛逐,出表之象也。其色如疹如丹者,熱毒逼爍而榮氣逆行於肌表也。然如麩如㾦之形,即身中之氣。

如疹如丹之色,即身中之血,既將氣血趕出於肌表,復謂火毒熾盛,寒涼解毒,清胃化斑,氣血既不能續運於中,寒涼復傷胃氣於內,欲不乘虛復陷,其可得乎!是以十傷七八。有因氣血不充,調治未善,以致毒化未完,血氣先竭,因而致斃者,十之五六。凡此者,皆因稟受既虧,所謂火與元氣勢不兩立,元氣虛而所勝之火毒益盛矣。

至於疹也,半因腑毒,半屬時行,全關乎氣血之厚薄以為重輕,更賴乎調治之宜否以為損益,古人稟賦既厚,且淡泊節愛,腑毒原輕,是以易透易回。今人膏粱炙爆,寒暄素逆,稟元則薄,受毒偏深,是以稍有傳染勢便沉困,治者悉遵古法,盡作有餘之治,且以疹要清涼,痘要溫為定論,以致陽虛不能升發者。

頭面不起,陰虛不能退陽者,餘熱不退,陰氣未全之弱質,何堪久熱之傷陰?以致昏沉不食,喘促煩躁,中氣日虛。如以疏表透托風藥,則愈耗其陰。如以清肺解毒涼藥,則徒傷其胃。泄瀉一來,上熱下寒,喘促益甚,復謂之毒歸肺,肆進苦寒,危亡立至!殊不知,氣血不和,偏陰偏陽之謂毒,能使氣血和,陰陽平,而毒化矣。

故張立全真一氣湯,去人參以治麻疹頭面不起,壯熱不食,喘促昏沉,上熱下寒之候,無一不效。蓋內以熟地為君者,取養陰以化陽也。以白朮、炒麥冬為佐者,一以托住中氣,得以耐病,一以清肺生水,更可制肝。以牛膝、五味子為引者,用牛膝以抑浮陽之上壅,用五味子以斂濁陰之下歸。

以製附子為使者,令其直達下焦,引熟地以滋陰降火,引麥味以納氣藏源,真陰一得,焦爍頓除,氣血一和,陰陽自適,透者透而回者回,喘促昏沉之凶狀;頓為瓦解。或以附子大熱,白朮大燥,五味子大斂為疑,殊不知,附子無薑桂則不熱,同熟地陰藥,便能滋陰,降火最速也。

白朮而有熟地則不燥,熟地、麥冬數藥而無白朮在內,則力小而軟,且中氣緩弱,何能運藥成功!附子通經達絡,斬關奪旗,既有白朮駕驅,復借五味酸斂,則直固丹田,其陰翳之毒,何足慮也!附子之力雖大,然疏泄太過,則氣殫散而不收,惟其一加收斂,則疏泄通經之力愈大,猶之嚴冬陽氣閉藏固密,而後陽春之發生蕃茂,更加火炮,而外皮堅固,而藥之內發有力,方能聲震遐邇,以此攻毒,何毒不推!以此通經,何經不達!以此降火,何火不藏!以此滋陰,何陰不長!誠神功也。

更有向患陰虛久嗽,寸強尺弱,麻疹隱伏,但脈宜於地黃湯,而不宜於疏表風藥者,張竟照脈立方,以六味加肉桂、五味子,不二劑而疹透嗽減,神清思食,熱退而痊。此即前方內有附子之大力,而不慮五味子之小技,其義同也。

時都門麻疹致斃者,十有四五,余總按脈用藥,悉以救陰救陽為主,而夭枉者從無一人,誠為治疹法外之遺,故不必以疹多實熱,斑有假陽為定論,更不必以斑疹分,但當以虛實別。疹之虛者,即以治斑之法治疹,斑之實者,即以治疹之法治斑。至於痘瘡初起,凡屬腎元不足者,便宜按尺脈之陰陽虧損,固其天真以虛腎元,送毒出經,切勿誤用苦寒以遏熱毒在內,便成內潰莫救。

至於外無風寒閉寒,及肥白皮細肉脆之嬰兒,重豢養之子弟,切勿重加疏表,以致正氣無主,乘勢而奔潰而出矣。倘腠理素虛,邪毒熾盛,不待藥力而一齊湧出者,便宜乘其暫時毒盡在表,其熱其勢,姑在少緩之時,五臟六腑,正在苟安之際,此時於中只有正虛乘勢,急察陰陽之偏損,對脈填補,應犯而犯,似乎無犯,五六朝來,已有充灌成漿之具矣。

若到灌膿期限,火毒之勢復熾,滋補之藥,便多礙手難投,即滋補之功,亦難驟於應手,余有求情論,專悉其義,在痘疹發熱門,如此挽救,十可一活。至於不能收靨還元者,非氣血不能續運於中,即脾胃有失化源之本耳。調理脾胃,補益真元,長養氣血,元氣勝而毒自消弭,此易見之理也。

信乎?無形之真陰真陽,而為生人之本,且治痘須察人元氣,而不可憑乎形質也。餘六兒乾德,因稟母氣不足,形肥㿠白,肉勝於骨,大便燥結,便甚苦楚,不知者以為脾胃壯實,此實腸中少津,所以大便燥結,腸中少氣,所以大便艱難,且過歲之內,時患氣從臍下直奔而上,咳嗽不已。

或用人參一錢,帶衣胡桃一枚,同煎服而愈,後用此不效,乃用八味加牛膝、五味子煎服甚安,即以此作丸,每早白湯化服錢余。然不耐疾病,而偏疾病最多,或旬日一病,或半月一病,病即委頓不堪。余凡審其受寒發熱,乃陽不足也。即用辛溫衛氣之藥以散之,加生薑、苓、朮、參、蘇、薄、桂之類。

如受熱發熱,乃陰不足也,即用辛潤榮氣之藥以勝之,如養榮湯地黃湯之類。如停滯發熱,乃脾氣不足也,即用壯脾之中,佐以推揚穀氣以化之,如孤陽浮越而發熱不已,必審其因於脾虛者甘溫以除之,因於陰中水虛者,壯水以制之,因於陰中火虛者。

益火之原以消之,務使壯火仍為少火,而歸藏於中,斷勿縱其壯火力窮於外,蓋病發有餘之日,即正氣不足之時,設徒從標攻治,則正氣不足,而藥更不足之,虛者日虛,精神何自而長?故如此調治以來,疾病漸少,精神漸生,但肉勝於骨,形肥㿠白,得之先天也。

時以出痘必犯腎虛,內潰之患為憂,不意將及二周,而當五月五日,身熱汗多,煩躁殊甚,發熱不及一日,而即見點於天庭右太陽,色白無光彩,摸之不礙手,余欲攻之,則恐一齊擁出,余欲任之,則汗多身熱,能不慮其向來不足之腎陰,益令熬煎枯竭耶!況腎陰一竭,則陰火愈旺而煩躁愈甚,壯火蝕氣,則正氣益虛,而困頓益增,痘將何所假借以呈真形華其色,而得煦之濡之之用哉!斷不可以循常治痘之法為用矣。

故一朝只用大料六味地黃湯加丹、柴,令乳母連服二劑,惟使腎陰不竭,而煦濡有力,毒自不能況匿於腎也,二朝痘雖漸見,已無內潰之虞,但痘白與肉色無殊,身與四肢粗肥,而上隱隱如㾦,此陰虛不能華色、陽虛不能上達,況身熱汗多,煩躁如故,而神氣更疲,則陰津陽氣,前柱於外,可不託住中氣,填補真陰,滋其化源,抑此煩躁,斂其浮越之陽,以逐陰翳之毒降其淆濁之氣,以令清陽之升耶!故用熟地六錢,炒白朮二錢,牛膝二錢,炒燥苓冬一錢五分,五味子四分,極甜肉桂去盡粗皮者六分。服後壯熱少減,潰汗少斂,煩躁少寧,痘瘡陸續漸出矣。

三朝四肢甚是起泛,其頭面雖見而不長,且色白與肉無殊,余思氣血大虛,不待言矣。且元首見點未全,四肢便已起脹,囊有水色,此脾元不足,肝肆強陽,四肢一鬆,元首見點,起脹更難矣。況將來水泡發癢,可立而待也。乃用芎、歸、苓、朮、炙草、桂心、天蟲、角刺、煨姜。

大棗為引,早晨服一劑不用人參者,晚間照此再服一劑,內加人參錢余。所謂應犯而犯,似乎無犯,豈拘古人人參戒用於三日之前為定論乎!四朝痘雖起而無神,其色白如故,惟有大補氣血兼重脾元為主,其藥參、耆、芎、歸、苓、朮、桂心、炙草、天蟲、甲片、角刺、煨薑、大棗為引,五朝形雖稍起而無神色,雖稍紅而甚淡,藥惟參、耆、歸、桂、炙草、天蟲、甲片,角刺,補托而已,六朝形雖稍長,而晦滯,色雖淡紅而枯燥,余思此原先天真陰真陽不足,今雖大補氣血,尚不足以盡之,蓋滋水兼得養血,養血兼不得滋水也,乃用熟地六錢以滋水,肉桂八分以補火,人參三錢以駕驅藥力補助真元,七朝平足,水泡已甚,而面上枯槁不榮,其大便得來間日一次,甚乾燥者,今忽便溏二次,而失氣甚頻,則熟地補陰之功,緣中氣甚虛,雖有參桂,不能運津液外達以成漿,而任其下陷之勢,以失氣便溏,則中氣愈虛,能保其不泄瀉無膿倒陷乎!乃用人參五錢以保元,白朮二錢以固中,製附子六分以通經達絡,潰堅腐膿,恐走下太速,用炙甘草六分以緩之,四味力大功專,中氣賴以得充,津液憑斯外運,但欲宣揚鼓舞,使津液無為不達,乃桂枝之能歟、乃用三分以為使,如此一劑,將數日調養之精華,一夜頭面身體盡化濃漿,而熟腐清水之泡,變為濃濁。

但疼痛煩啼,乃煎生脈飲,以補接元氣,養其釀漿之勢,恐不耐痛苦,神氣一傷,漿勢反致退去也。八九十朝以來,惟早晚各用生脈飲一服化服,平時所服加味八味丸錢余,乃依部結痂,精神日長,飲食勝前,煩渴躁急,俱為全愈。如是善為調攝,痘後尚然手背浮腫,腳腫更甚,余思此因胃氣甚虛,四肢無所稟受,其腳更腫者,氣虛不能升舉也。

乃用人參一錢五分,炙黃耆一錢二分,炒白朮二錢,茯苓一錢五分,炙甘草六分,酒炒當歸一錢,酒炒白芍八分,蜜酒升麻柴胡各三分,煨姜大棗為引,煎服數劑,虛腫乃退,但爪甲色黃而燥,乃肝榮不足也。足痿不能立,此腎元大虛也。乃用六味加地骨皮、建蓮肉為丸;每日早服二錢,滋肝腎以助筋骨之用,日中以八珍糕養脾胃,以助化源之需。

余長孫大業,稟賦先天陰分不足,且平時酷嗜甜物果餅,而粥飯甚是依希,以致脾虛濕熱,大便素溏,外生瘡疥,內蓄蛔蟲。時年五歲,當五月發熱見痘,紅紫而無潤色,朝暮全不易眼,乃久患瘡疥,血少血熱而且血滯也。

奈胃氣久虛,濕熱太重,一二三朝無非升托清解涼血,如升麻,乾葛、蟬退、天蟲、甘桔、牛蒡、生地、木通紫草、筍尖之類,無如穀氣久虛,蛔蟲大厥,腹痛嘔吐,藥亦難受,尺許之蟲,一吐數條,愈吐愈虛,愈虛愈吐,粒米不進,勢甚狼狽。五六朝來,惟為溫補攻托,以壯中虛倒陷,其藥參、耆、炙草、當歸、熟地、山藥、甲片、角刺、肉桂、煨薑、大棗為引,奈服後少頃亦吐。

七八朝來,痘雖起脹,然上吐下瀉而津液不能外達,痘囊何能濕潤成漿?乃用人參五錢,白朮三錢,炮姜一錢二分,炙草六分,附子八分,如此大藥到口亦吐,余思藥力雖大,下咽未能即達經絡,可以吐出,惟燒酒入咽,即直透丹田,外達經絡,不能吐出者,乃於藥內加燒酒三匙服之,始能半吐半受內,仍泄瀉不止,外仍乾涸無膿,皆因脾元中氣素虛,不能運行津液,以濡潤百骸,而三焦腸胃之腠理,怫鬱結滯緻密,所以縱復多飲於中,終不能浸潤於外,以致內濕外干也。

乃用人參三錢保元以為君,炒白朮二錢固中以為臣,炙甘草四分,緩其下行以為佐,麻黃去節湯泡酒浸炒焦黃八分,仗其輕揚之性,率領諸藥外達皮膚,生附子六分,通經達絡,潰堅腐膿,並以為使,煨姜三片,止嘔和中,助陽達表以為引,如是一劑,驅腸胃濕熱之氣外達皮囊,而盡化為膿,久凝久滯之毒,一劑頓為瓦解,濕熱既清,其蛔蟲之久蓄於內者,亦難自安,前後共出一十六條,自後惟飲獨參湯調理,飲食切戒甘肥,痂落之後,日進六味地黃丸二錢,而飲食精神,俱為倍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