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文囿

《程杏軒醫案》~ 續錄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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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錄 (8)

1. 許玉書翁大郎腹痛吐瀉危證拯治之奇

玉翁大郎,童年曾患頭昏,諸藥不愈。予作肝風治,疏歸芍地黃湯。僉謂頭昏是有風寒,童子不可輕服熟地。翁排眾議,依方多服而瘳。次春又患腹痛,嘔吐便瀉,延診,藥用溫中調氣,兩服未愈,家人著急,令更他醫,日請數人。或以為蟲,或以為血,或以為火,治總不驗,淹纏旬余,痛甚不止,嘔瀉不停,寢食俱廢。

白話文:

玉翁的大兒子在童年時曾患有頭暈的毛病,服用各種藥物都無法治癒。我診斷他是肝風,於是開了疏歸芍地黃湯。大家一致認為頭暈是因為風寒引起的,小孩子不應該輕易服用熟地黃。玉翁反對眾人的意見,按方子服用了很多次藥,病情才得以好轉。

第二年春天,大兒子又患上了腹痛,嘔吐腹瀉,請我前去看診。我開了溫中調氣的藥方,服用了兩次之後病情沒有好轉。家人非常著急,又請了其他的醫生來看。有的醫生認為他是蟲症,有的認為是血癥,還有的人認為是火症,但是治療完全沒有效果。這樣拖了十多天,疼痛劇烈不止,嘔吐腹瀉也一直沒有停,連吃飯睡覺都成了問題。

復邀診視,脈細面青,呻吟疲憊。予思病勢增劇,玉翁固雖相信,然旁議紛紛,難與著手,轉薦同道余朗亭先生診治。初投五苓散,續進真武湯,亦俱不應。玉翁堅囑想法,予曰:非不欲為借籌,奈令郎病久,胃氣必空,輕劑諒不濟事,若背城借一,尊公愛孫如珍,見方駭然,焉肯與服。翁沉吟云:有一善策,今早友人談及鄰村有扶鸞治病者,家人慾往求方,予呵止之。

白話文:

醫生再次受邀前去診視,見病人的脈搏細小,面色發青,呻吟著顯得疲憊不堪。醫生心想病情加重了,盡管那位玉翁老人還是很相信自己的醫術,但是旁人的議論紛紛,難以下手醫治,便轉介給同道餘朗亭先生診治。餘先生初次開了五苓散,後來又上了真武湯,但都沒有效果。玉翁老人堅持要求想辦法,醫生說:「並不是我不想想辦法,然而令郎的病拖延已久,胃氣肯定很虛弱,輕微的藥方恐怕無法奏效,如果孤注一擲開一個猛烈的藥方,你疼愛孫子如珍寶,見到藥方一定會大吃一驚,怎麼肯讓孫子服用呢?」玉翁老人沉吟了一下,說:「倒有一個好主意,今早有朋友提到鄰村有個人扶乩治病的,家人想去求藥方,我喝止了。」

祈擬一方,予持語家人云,是乩仙所開,自必信服。予曰:策固善矣,治法尚難。令郎之病,起初不過寒凝氣滯,本無大害,因求速效,諸治龐雜,痛久傷氣,吐多傷胃,瀉多傷脾,故困頓若此。倘仍見病療病,必至土敗氣脫,計惟扶陽益氣,以拯其急。愛議附子理中湯,米水煎飲。

白話文:

我想開一方藥,然後告訴我的家人說,這是乩仙開的,他們一定會相信的。我說:藥方固然好,但治療的方法還很困難。你兒子的病,開始時不過是寒氣凝結、氣滯不通,本來沒有大礙,因為求急於求癒,所以治療方法雜亂,疼痛時間長了傷了元氣,嘔吐多了傷了胃,瀉得多了傷了脾,所以才會這麼虛弱。如果還是一直治療,一定會造成土氣虛弱、氣脫,必須用扶助陽氣、增益正氣的方法,才能解除他的危機。我建議使用附子理中湯,用米湯煎服。

氣固胃安,庶堪保守。詰朝玉翁來舍,喜云:曩服他藥,如水投石,昨服尊方,不但病減,並可啜粥。家人信為神丹,相煩往視,懇為加減。予曰:藥已對證,勿輕易轍。今日照方仍服一劑,明日再為斟酌。次早往診,病勢大轉,因其體素陰虛,方內除去附子,又服兩日。更用參苓白朮散,調理而痊。

白話文:

人體氣血充足,胃部功能正常,才能保持健康。昨天早上,玉翁來拜訪,高興地說:以前服用別人的藥,就像把水倒進石頭裡,一點反應都沒有;昨天服用了您的藥方,不僅病情減輕,還可以喝粥了。家人都認為這藥是仙丹,所以請您再次診治,懇請您調整藥方。我說:藥方已經對症了,不要輕易更改。今天仍然按照原方服用一劑,明天再考慮調整。第二天早上再次診治,病情有了明顯好轉。因為玉翁體質屬陰虛,所以從藥方中去除了附子。又服用了兩天,再用參苓白朮散調理,病情痊癒。

是役也,非玉翁平素信心,兼施權變,安能圖成?志此以見醫家臨證,不特病情之難窺,而人情之難處尤甚也。

安波按:人情難處,近今為尤甚。杏翁處嘉道盛世之際,而不見光緒醫生之吃苦乎。今日之醫,必須一劑知,二劑已之技,否則另商他人矣。可見人心不古,愈流愈下。

白話文:

安波的註釋: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很難,尤其是在近期。杏林子(郎中)生活在嘉慶、道光的盛世,卻看不到光緒時期醫生所受的苦楚。現在的醫生,必須開一劑藥就能看出病,兩劑藥就能治好病,否則病人就會去找別人看。可見人心不古,越來越墮落。

2. 又次郎脾腎陽虛伏寒凝冱重用溫補而瘳

玉翁次郎,形貌豐腴,向無疾病,丁亥季秋望後,陡作寒熱,延予次兒光墀診治。藥投溫解,其熱即退。嗣後單寒不熱,肢麻指涼,口吐冷涎,臍腹隱痛,便溏畏食。知系伏寒凝冱,方換姜附六君附子。初用八分,增至一錢,未見鬆動。邀予商酌,切脈遲細無力,望色面白舌潤。

白話文:

玉眉清鼻乾乾小腹易名。

予曰:此正仲聖所謂無熱惡寒,發於陰也。前方不謬,尚恐病重藥輕,附子加用二錢,更加吳萸、肉桂砂仁、川椒。次日復診,病狀彷彿,思火為土母,陽虛生寒,溫理脾陽不應,非補火生土不可。王冰所謂益火之原,以消陰翳也。仿生生子壯原湯吳茱萸葫蘆巴、肉果、巴戟天,附子增至三錢,以為必效矣。

白話文:

我說:這正是仲聖(張仲景)所說的沒有發熱卻怕冷,這是因為陰盛所致。之前開的方子沒有錯,只是擔心病情比較嚴重,藥力不夠,所以加用附子二錢,再加吳茱萸、肉桂、砂仁、川椒。第二天回診時,病情仍然差不多,我想到火為土的母親,陽虛就會生寒,溫暖脾胃陽氣不起作用,非得補火生土不可。王冰說要滋補火的來源,這樣才能去除陰邪。我依照生生子壯原湯,再加入吳茱萸、葫蘆巴、肉果、巴戟天,附子增加到三錢,認為這樣一定有效。

詰朝脈證依然,玉翁問故。予曰無他,藥力未到耳。蓋市中種附力薄,況經制透,其味更淡,可增四錢,再加鹿茸、枸兔峻補真陽。自可春回暘谷。依法服之。證仍如舊。翁侄召成兄私詢予曰:舍弟之病,先生審屬陰寒,第用如許熱藥,毫不見功,理殊不解。且附子大毒,今已服過數兩,久而增加,可無患否?予曰:其他勿論,時下秋燥,此等純陽之藥,若不對證,一匕亦不能堪,況其多乎。夫攻病之藥皆有毒,無毒之品不能攻病。

白話文:

隔天早上的脈象還是跟之前一樣,玉翁便詢問緣故。我回答說:「並無其他原因,只是藥的效力還沒發揮罷了。」市面上的附子品質較差,加上經過炮製後藥效更淡,可以再增加四錢的用量,再加入鹿茸和枸杞這兩種強補陽氣的藥材,如此一來必定能陽光普照。依據處方服用後,病情依然沒有起色。玉翁及其侄子私下把我找去詢問:「我弟弟的病情,先生深知是屬於陰寒的,但為何使用瞭如此多辛熱的藥物,卻一點效果都沒有?這實在令人不解。而且附子大毒,如今已經服用了好幾兩,時間一長再繼續增加,難道不會有問題嗎?」我回答說:「其他方面姑且不論,當前正值秋季乾燥,這種純陽的藥物如果不對症,一勺都難以承受,更何況用量這麼多呢?治療疾病的藥物都帶有毒性,沒有毒性的藥材無法治療疾病。」

凡傷寒中陰等證,非附子不能驅陰回陽,有病則病受之,何有餘性,遺留作毒,即使有毒而生,不勝於無毒而死乎。仍守原方,附子加至五錢,維時旁議沸騰,幸玉翁信而不疑。予告之曰:此證確屬沉寒痼冷,然煎劑溫藥止矣。再得硫黃丸佐之,庶有裨益。於是煎丸並進,漸見好機,熱藥稍減,參入熟地河車杜仲

白話文:

對於治療傷寒中陰等疾病,非使用附子不可,以驅除寒邪,使陽氣恢復。如有病症,是因病邪所致,何來餘性,遺留體內產生毒害?就算服附子出現毒性,也不比不服藥而死亡的情況來得好。因此,仍堅持先前使用附子的方劑,將附子加至五錢。當時旁人議論紛紛,幸虧玉翁對我深信不疑。我預告他:此病證確是寒重邪盛,但煎劑溫熱的藥物已經足夠了。再輔以硫黃丸,將更有助於病情好轉。於是煎服藥劑搭配服用丸藥,逐漸見效。藥方中逐漸減少熱性藥物,加入熟地、河車、杜仲等滋補藥材。

予與墀兒日為診視,兩閱月始得全愈。共計服過附子一斤,硫黃丸二兩,乾薑六兩,鹿茸一架,黨參三斤,高麗人參共十餘兩,其他肉桂、吳萸、川椒等,不可勝計。予生平治陰證用溫藥,未有若斯之多,而效驗亦無如此之遲也。

白話文:

我和墀兒每天為他診治,前後兩個月才痊癒。總共服用了附子一斤、硫磺丸二兩、乾薑六兩、鹿茸一架、黨參三斤、高麗人參十餘兩,其他如肉桂、吳茱萸、川椒等,數量不限。我一生用溫熱藥物治療寒證,從未用過這麼多,而療效也沒有這麼遲才見效的。

安波按:病家相信,醫家放膽,所以為醫一道,非易事也。

3. 鮑宅京翁僕人中寒暴脫救轉之奇

宅翁令政,質虧恙久,是歲季春病劇,延診,投以大補之劑,諸證漸減,六月初旬,病人夜臥受涼,微覺怯寒體痛,其時宅翁往淮,公郎輝遠兄,遣僕相招。予至視畢,謂曰此新感陰暑,但病軀不勝表散,暫進參附湯,得以邪從汗解,仍服本藥,比用人參二錢,附子錢半,各煎和就,正待與服,恰病人睡去。

白話文:

宅翁徵召政事,身體虛弱,疾病已久。這年春天,病情加劇,延請醫師診療,醫師給予大補的藥物,各種症狀逐漸減輕。六月初旬,病人夜間睡覺時受涼,感到輕微的畏寒和身體疼痛。當時,宅翁前往淮安,公郎輝遠派僕人前來邀請我。我到府上診視後,告訴病人,這是最近感染了暑氣,但病人身體虛弱,無法承受發汗散寒的藥物。暫且服用參附湯,讓邪氣從汗液中排出,接著繼續服用原來的藥物。我調整了藥方,增加人參二錢、附子錢半,各別煎煮後合成藥液,正準備給病人服用,恰好病人睡著了。

少頃輝兄出,告曰:家母方才睡醒,身已有汗,體痛亦鬆,不甚怯寒,日內天暑,附子過溫,或可不用,即服本藥何如。予曰:質虛偶感,邪原無多,標證既除,自應治本。仍將舊方加減配藥,其所和之參附湯,留貯盞內置方几上。時值正午,輝兄留餐,甫將舉箸,忽僕人之婦,張皇奔入,泣云:伊夫病在重危,叩求拯救。予曰:爾夫早間迓我,隨同歸來,並未見有病狀。

白話文:

過了一會兒,輝兄出來,對我說:「我母親剛睡醒,身上已經出汗了,身體疼痛也減輕了,不再那麼怕冷。現在天氣這麼熱,附子太溫熱,可能不用也可以,只吃現在這帖藥怎麼樣?」我說:「身體虛弱偶爾受寒,邪氣並不多,表面的症狀已經消除,自然應該治療根本原因。」於是仍然根據以前的方子加減配藥,把摻和了人參和附子的湯藥,倒進一個茶杯裡,放在方桌上。當時正值中午,輝兄留我吃飯,正要舉筷時,突然僕人的老婆慌張地跑進來,哭著說:「我家男人病得很嚴重,懇求您救救他。」我說:「你丈夫早上還迎我來,和我一起回來,並沒有發現他生病啊。」

婦云:陡然暈倒,不知所由。輝兄本家莆田翁偕往,果見神昏汗冷,肢厥脈伏,初為躊躇,繼而猛省,笑顧莆翁曰:證固危殆,然有一大奇事,可望生機。翁驚問故。予曰:此證乃卒中陰寒,陽欲暴脫,而救脫必須人參,伊等焉能得此。況安危呼吸,急不可待,頃輝兄乃堂所煎之參附湯未服,人參雖貴重之物,但和有附子在內,他人無此病,斷難服此藥,不意盛紀突遘斯疾,適與此藥吻合,豈非天造地設乎。令婦跟至輝兄宅中,予道其詳,眾咸稱異。

白話文:

婦人說:她忽然暈倒,不知道什麼原因。輝兄本家族的莆田翁陪同我去看她,果然見她神智昏迷,出冷汗,四肢冰冷,脈搏微弱。我起初猶豫不決,接著猛省過來,笑著對莆翁說:症狀固然很危急,但是有一件很大的奇事,可以期待生機。莆翁驚訝地問是什麼。我說:這個症狀是中風導致的陰寒,陽氣將要完全脫離身體,而想要挽救陽氣脫離,必須使用人參,他們怎麼能得到呢?況且關係到安危的呼吸,一刻都不能耽擱,剛才輝兄家裡煎的參附湯還沒服用,人參雖然是珍貴的藥物,但是其中還含有附子,其他人沒有這種病,肯定不會服用這種藥。沒想到盛紀突然得了這種病,偏偏跟這種藥對症,這難道不是上天的安排嗎?我讓婦人跟著我們到輝兄家,我詳細地說了情況,大家都很稱奇。

當將几上參附藥盞付之持去,諭其稍溫與服,再看動靜。下午其婦來云:服藥逾時,汗斂肢溫,人事漸蘇。復診脈出神清,惟倦怠耳。方疏參耆建中湯,仍加附子,囑向伊主人處乞高麗參四錢,分兩劑服,更見起色。續增枸杞、山萸、當歸杜仲,服之而瘳。觀此可見,人之死生有數,而一飲一啄,莫非前定矣。

白話文:

當我將桌上裝著人參和附子的藥盞交給僕人請他拿去給病人,並交代他稍稍加熱讓病人服用,再觀察病人的情況。下午,病人的妻子過來說:服藥後過了一段時間,病人出汗減少,四肢溫暖,意識逐漸清醒。我再次診脈,發現病人的脈象清晰有力,只有疲倦的感覺。我開了參耆建中湯,仍然加了附子,囑咐家屬向病人的主治醫師索取四錢高麗參,分兩劑服用,病人的氣色更顯好轉。接著,我又加了枸杞、山萸、當歸和杜仲。病人服用後,病情痊癒。由此可見,人的生死有定數,而每個人的飲食起居,其實都是前世註定的。

安波按:證似中暑,以參附回陽,非大識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