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學答問》~ 卷二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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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4)

1. 27.怎樣避免使用寒涼藥和溫熱藥的錯誤?

問:古人善用涼藥,劉河間主瀉火之說,燕人祀為明神。張子和撰《儒門事親》,奉養不必參朮,病情萬狀,補瀉難拘。近世張景岳、李士材、陳修園之流,偏執溫補,時醫承其訛謬,動以補劑誤人。病者願死於補,更屬泯然無跡,若白虎湯三黃瀉心湯,雖當救急之時,不敢輕於嘗試。

今先生常用連用,甚至並承氣湯而合用之,獨不慮駭人聽聞乎?何不略為通融乎?

某非敢偏於苦寒也。他醫指為陰虛火旺之瘦人,某實見得是陽火偏亢之人。宿積黏留臟腑,因而骨痛心煩,誤服滋陰膠補,因而咳嗽吐衄。但看舌黃口燥者,以涼為補,以瀉為補,重者連用、合用白虎三黃等,或日投數劑,久服數月。有用石膏至百餘斤者,總視舌色不黃而止。

此徹底除根之法,始終不惑,方能收效,信者可痊,疑者勿強。如子之病,時醫執定滋補者,何以連服苦寒數十劑反得舒適,偏乎?否乎?蓋宿滯不能驟除,藥力尤當持久,《金匱》腹滿篇言:舌黃未下者下之。可悟他病亦如此。凡舌黃者多實火,皆可投涼藥。陰虎者舌絳無苔,虛寒者舌白無苔。

病證審明,不容混淆,若稍為通融,苟且滋補,病者既樂從,醫者卸重任,何苦拘執己見,駭人聽聞!惟確知誤補之弊,貽害將來,不敢作違心之舉也。

2. 28.什麼情況下可以使用寒涼攻下藥?

問:明人繆希雍喜用石膏,乾隆時寶應王懋竑《白田雜著》內,有石膏辯一篇,極論其非。石膏尚然,何況黃芩黃柏黃連大黃枳實芒硝乎?今先生慣用白虎承氣,議者不但訾為偏,且目為怪事矣。

石膏辯之意,慮戕元氣,敗胃氣耳。不知實熱之人,陽火有餘,逼灼真元,重用石膏,正以壯水養陰,清肺潤胃,何戕之有?何敗之有?子只看有厚舌苔刮下如漿糊者,儘可放心,多飲石膏知母三黃湯,(不可服元參、麥冬之類,彼系陰分涼藥,恐引入陰分也。)以舌根明淨為度。

日前余兒偉材病重,一日中連投大承氣湯四劑,另用瓦罐多具,熬生石膏四斤,取其清湯代茶,並以煎藥,兼加犀角。看舌黃漸退,重藥依之遞減,數日起身,胃口漸好,容貌漸潤,子所目擊,何嘗敗胃耶?若非余兒,則必有掣肘者,藥不勝病而變,且將歸咎於藥矣。

要之上工用藥,補偏救弊,陽火旺者,治以白虎三黃,尤旺者,治以承氣急下,以保真陰,祛其弊,以扶其偏,確是中庸之道,安得云怪?以寒涼藥治實熱人,則為正為補,為益為救;以寒涼藥投虛寒人,則為偏為戕,為敗為傷。繆希雍之餘派,虛實不問,空談石膏之功,於是有誤用者,遂致貽人以口實,醫師之罪,非石膏之罪。辯石膏者,因噎廢食,從此人人存寒涼害人之心,不知天地生此寒涼物,自有益人之處。

執定溫補益火,則張景岳之末流。舌脈不分,輒以人參殺人,於是李穆堂、徐靈胎又各有人參論。若不責醫而責藥,則大黃、芒硝物物而論之,物物而辯之,將不勝其煩。《素問》有云:毋盛盛,毋虛虛。今以涼藥治陽火,乃因其火盛而毋盛其盛也。俗醫喜用滋補,或妄用溫補者,正坐盛盛之弊。

3. 29.陳修園各種醫書存在什麼偏見?

問:陳修園各種醫書,持論過偏,俗醫因此書措詞俊爽,皆喜購閱,往往誤人,請先生糾正之。先生不肯論人之短,他日又問,強之再三而後言。

古人語言文字,皆與今人不同;古書病名,未必盡與今人相同。仲景《金匱》治虛勞用小建中湯,內有薑、桂、棗、芍,此虛勞二字,指陽虛勞傷之病,非今人之陰虛火旺勞傷病也。徐靈胎《蘭臺軌範》一再剖明,頗為有見。陳修園醫術遠不如徐,偏執臆見,所撰《金匱淺注》謂建中湯為後人治陰虛熱極之准,並斥朱丹溪之滋陰降火,而力主辛溫固氣。其他著述,論治虛勞不外桂、附、薑、耆。

尤可怪者,《時方妙用》卷一內云:癆症是陰盛為病,陰盛則火動,復創為宣陽除陰,補火攻水之妄談。甘溫尚嫌力薄,務用辛溫而後快,無非藉口於陰病治陽之說。不知上古之書,語意含蓄,正如伏羲畫卦,仁者見為仁,智者見為智,隨人立解,況《內經》何嘗明言陰虛火旺,當補火攻水乎?《內經》不有云:「熱者寒之、燥者濡之」乎?乃舍正路不由,偏出歧途以炫能。自修園之說盛行,俗醫於康莊大道本未了然者,亦妄思出奇制勝,習慣自然,以奇為正。

於是不別舌脈,不分表裡寒熱,必以溫補相投,淤塞病邪,灼枯元氣,禍人殺人。第奉修園諸書以自白,病家惟有付諸天命而已。夫醫用寒涼,旁觀者動色相戒;醫用溫補,局外人同聲附和。故寒涼之流弊可以預知,而溫補之慘酷始終莫明。人以修園各書為濟世之具者,吾以為炮烙之刑耳。

修園云:「日月一出,爝火無光。」取譬辛溫之功效。不知日月至顯,爝火至微,是大光奪小明,豈以爝火置日月之下而即自滅沒乎?修園又以燈燭腐草螢蟲為陰盛火動之確據,不知燭必燃之而熾,所焚者乃養氣炭氣化合之力,未聞多積燈燭能自發火也。腐草受太陽蒸化而成螢,彼冬日之腐草,與水底之腐草斷不生螢,況螢火尚非真火乎?修園又引喻嘉言之說云:「陰雲四合,龍雷方得奔騰,烈日當空,龍雷潛伏。

」以證小建中湯、補中益氣諸方,為宣陽氣除陰火退熱之良法,不知雷火由陰陽二氣相激而出,必陽盛方有聲光。若謂陰盛而動龍雷,則嚴冬大雪亦陰雲四合,從未聞有雷也。(新疆天山盛夏積雪,往往數年無雷,可知龍雷實出於陽氣也。)若謂宣陽可以退熱,則烈暑酷旱之時,農人直當求晴以退熱,何必皇皇求雨乎?丹溪滋陰降火之法,原為陰虛火旺已成之人,勢甚棘手,緩與扶持。後人不察,以治陽火偏亢瘦而未癆之人,黏留實火,愈服愈熱。

故誤於滋補者難救,其可救者,法當以苦寒瀉之,斷不可抱薪救火。修園既知誤投滋陰之發熱,反欲補火攻水,試思地黃尚且生熱,豈可再以桂附益火?或信任不疑而死,則謂桂附些少不能敵前日之地黃,或改用滋陰而仍死,則謂誤於兩可之見。噫!病者何罪?既冤殺之,復重誣之乎?凡此欺人之談,辯不勝辯。

然修園未嘗無一隙之明,惜剛愎自用,忽明忽昧,故此卷虛勞之前(指《時方妙用》),列寒涼數方,繼複評之曰,為癆門不可少之方,亦癆門不可恃之方。夫既不可少,何又云不可恃?既不足恃,何必云不可少?蓋心知辛溫治癆非善策,暗中致禍,未肯明言悔過,又慮不偏重溫藥,未免頓改素習,故首列涼藥者,良心偶萌也。後竭力發揮辛溫者,牽合古書,文過飾非也。

此文人弄筆之積習,實誤用其聰明,閱者勿為所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