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貽績

《醫學指要》~ 卷六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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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2)

1. 治療大法指要

夫虛實者諸病之根本也,補瀉者治療之綱紀也。經曰:邪之所湊,其氣必虛。凡言虛者精氣奪也,凡言實者邪氣勝也。是故虛則受邪,邪客為實。經曰:邪氣盛則實,精氣奪則虛者此耳。倘邪重於本則以瀉為補,是瀉中有補也。本重於邪則以補為瀉,是補中有瀉也。且升降者病機之要括也,升為春氣,為風化,為木象,故升有散之之義。

白話文:

虛與實是所有疾病的根本原因,補益和瀉除是治療的綱領。

醫經上說:邪氣聚集的地方,那裡的正氣一定虛弱。所說的虛,指的是身體精氣被奪;所說的實,指的是邪氣盛強。因此,虛弱的身體容易遭受邪氣侵襲,邪氣入侵後就會形成實證。

醫經上又說:邪氣旺盛就會導致實證,正氣被奪就會導致虛證。但如果邪氣重於正氣,那麼瀉除邪氣就是一種補益正氣的方法,瀉中包含著補;如果正氣重於邪氣,那麼補益正氣就是一種瀉除邪氣的方法,補中包含著瀉。

另外,升降是致病機理的關鍵所在。升代表春天的氣息,具有散發的作用,對應於木的象徵。因此,升具有散發的含義。

降為秋氣,為燥化,為金象,故降有斂之之義。如飲食勞倦則陽氣下陷,宜升陽益氣,瀉利不止宜升陽益胃,鬱火內伏宜升陽散火,因濕洞泄宜升陽除濕,此類宜升之者也。如陰虛則水不足以制火,火空則發而炎上,其為症也,咳嗽多痰,吐血鼻衄,頭疼齒痛,口苦舌乾,骨蒸勞熱,是謂上熱下虛之候,宜用麥冬、貝母、枇杷葉白芍藥、牛膝、五味子之屬以降氣。

白話文:

秋天的氣候是下降的,屬性為燥熱,對應金元素。因此,“降”有收斂的意思。如因飲食過度或勞累導致陽氣下陷,宜升陽益氣;腹瀉不止宜升陽益胃;鬱火內伏宜升陽散火;因濕邪侵襲導致腹瀉宜升陽除濕。這些情況都宜升陽。

如陰虛則水液不足以制約火氣,火氣過盛就會往上竄。其症狀為:咳嗽多痰、咯血流鼻血、頭痛牙痛、口苦舌乾、骨蒸潮熱。這叫做“上熱下虛”之證,宜用麥冬、貝母、枇杷葉、白芍藥、牛膝、五味子等藥材以降氣。

氣降則火自降,而氣自歸源,更之益以滋水添精之藥以救其本,則諸症自瘳,此類宜降之者也。

更有塞因塞用者,如脾虛中焦作脹,腎虛氣不歸源,以致上焦逆滿,用人參之甘以補元氣,五味子之酸以斂虛氣,則脾得建運而脹自消,腎得斂藏而氣自歸,上焦清泰而逆滿自平矣。通因通用者,如傷寒挾熱下利或中有燥糞,必用溫胃,承氣下之乃安。傷暑滯下不休,得六一散清熱除積乃愈。

白話文:


有時候,疾病會出現同時阻塞和虛弱的情況。比如脾虛導致中焦脹滿,腎虛導致氣機不歸於腎,從而導致上焦逆滿。這時,使用人參的甘味來補元氣,五味子的酸味來斂聚虛氣,那麼脾臟就能恢復運化功能,脹滿就會消退;腎臟就能藏納精氣,氣機自然歸位;上焦就會清氣順暢,逆滿自然平息。

有時候,疾病會出現既通用又通治的情況。比如傷寒夾雜熱邪,導致下利或糞便乾結,這時必須溫胃承氣通利大腸,才能解決問題。傷暑導致下痢不止,服用六一散清熱消積,才能痊癒。

然治寒以熱,治熱以寒,此正治也。如熱病而反用熱攻,寒病而反用涼劑,乃從治也。蓋聲不同不相應,氣不同不相合。大寒大熱之病必能與異氣相拒,善治者乃反其佐以同其氣,復令寒熱參合,使其始同終異也。如熱在下而上有寒邪拒格,則寒藥中入熱藥為佐。《內經》云:若調寒熱之逆,冷熱必行,則熱藥冷服;下膈之後,冷體既消,熱性隨發。

白話文:

然而,治療寒冷要用溫熱,治療熱症要用寒涼,這是正統的治療方法。如果熱病卻用熱藥攻擊,寒病卻用涼劑治療,這就是反其道而行之。因為不同的性質不會互相呼應,不同的氣質不會互相融合。大寒或大熱的疾病必定會與不同的氣質相互抵抗,高明的醫師就會用相反的性質來輔佐,使氣質相同,再讓寒熱交替,使其開頭相同,結束不同。比如說熱症在下面,而上面有寒邪阻擋,那麼就要在寒藥中加入溫熱的藥物作為輔佐。《內經》說,如果調節寒熱的逆轉,寒熱必定能通行,那麼熱藥就要冷著服用。下膈之後,寒性已經消除,熱性就會隨之發作。

寒在上而上有浮火拒格,則熱藥中入寒藥為佐;下膈之後,熱氣既散,寒性隨發,情且不違而致大益,病氣隨愈,嘔吐皆除,所謂寒因熱用,熱因寒用,使同聲易於相應,同氣易於相合而無拒格之患。經曰:必先其所主而後其所因也。用熱遠熱者是病本於寒,法應熱治,所投熱藥僅使中病,毋令過焉,過則反生熱病矣。

白話文:

當寒氣在上方,又遇到上浮的火熱之氣阻擋時,可以用熱藥作為主藥,輔以寒藥。當熱氣從中膈散發後,寒性會隨之發作,這樣的治療方式並不會引起衝突,反而會帶來很大的好處。隨著病情好轉,嘔吐症狀也會消除。這正是所謂的「寒因熱用,熱因寒用」,讓同類性質的藥物容易產生共鳴和協調,減少阻礙。經典中說:「必須先治療主要病因,再治療誘發病因。」對於寒症用熱藥治療的法則,應該先讓熱藥發揮作用,緩解病症。不過,投放熱藥的劑量不宜過多,否則會導致相反的結果,反而引起熱病。

用寒遠寒者是病本於熱,法應寒治,所投寒劑僅使中病,毋令過焉,過則反生寒病矣。故益陰宜遠苦寒以傷胃,益陽宜遠辛散以逆氣,祛風勿過燥,清暑毋輕下,產後忌寒涼,滯下忌斂澀。

白話文:

對於寒症,病情源自於熱,治療方法應該是使用寒性藥物,但使用寒性藥物時,只要病情好轉,就不要再施予過分寒涼的藥物,否則反而會造成寒性疾病。

  • 補陰時應避免使用過於苦寒的藥物,以免損傷胃氣。
  • 補陽時應避免使用過於辛散的藥物,以免逆氣。
  • 祛風時不要過於乾燥。
  • 清暑時不要輕易使用瀉下藥物。
  • 產後忌用寒涼藥物。
  • 滯下病忌用收斂澀滯的藥物。

然天地四時之氣行乎六合之間,人處氣交之中亦必因之而感。春氣生而升,夏氣長而散,長夏之氣化而軟,秋氣收而斂,冬氣藏而沉,人身之氣自然相通,其生者順之,長者敷之,化者堅之,收者肅之,藏者固之,此藥之順乎天者也。春溫夏熱,元氣外泄,陰精不足,藥宜養陰。

白話文:

天地四時之中的氣在四方天地之間運行,而身處氣交匯之中的我們,也必定會因為這些氣而有所影響。春季屬木,氣生髮向上昇;夏季屬火,氣壯盛並且向外擴散;長夏屬土,氣轉化並且溫和;秋季屬金,氣收斂向內聚集;冬季屬水,氣收藏並且向下沉。人體之氣自然會與天地之氣相應,生發之氣要順應它、成長之氣要滋養它、轉化之氣要堅固它、收斂之氣要肅清它、收藏之氣要固守它。這些都是藥物順應自然規律的體現。春天溫暖,夏天炎熱,元氣外泄,陰精不足,此時應以滋補陰精的藥物為主。

秋涼冬寒,陽氣潛藏,勿輕開通,藥宜養陽,此藥之因時制用,補不足以和其氣者也。然既戒勿伐天和而又防其太過,所以體天地之大德也。昧者捨本從標,春用辛涼以伐肝,夏用鹹寒以抑火,秋用苦溫以泄金,冬用辛熱以涸水,謂之時藥,殊失《內經》順逆之理。夏月伏陰,冬月伏陽,推之可知矣。

白話文:

秋天寒冷,冬天更冷,陽氣潛藏起來,不要輕易疏通它。用藥應當以滋養陽氣為主,這是順應季節用藥的道理,也是為了補充不足以調和身體之氣。然而,告誡不要違背自然規律,又要防止藥性過於強勁,這纔是符合天地萬物的生成規律的。一些不明就裡的人捨棄根本而追逐表面,春天用辛涼藥物來抑制肝氣,夏天用鹹寒藥物來抑制火氣,秋天用苦溫藥物來泄散金氣,冬天用辛熱藥物來耗盡水氣,認為這是適應季節的用藥之法,實際上大錯特錯,完全違背了《內經》中順應自然規律的原則。夏季也有潛藏的陰氣,冬季也有潛藏的陽氣,推而廣之,就可以明白了。

然而一氣之中初同末異,一日之內寒燠迥殊,且有乖戾變常之時。大暑之候而得寒症,大寒之候而得熱症,症重於時則舍時從症,時重於症則舍症從時。六氣太過為六淫,六淫致疾為客病,以其天之氣從外而入也。七情動中為主病,以其人之氣從內而起也。此用藥權衡主治之大法,萬世遵守之常經,雖聖哲復起莫可變更也。

白話文:

但是,天地間的元氣,最初和最後是一樣的,而一天之內,天氣的寒熱變化卻很大,而且還會有突然變化異常的時候。在大熱天,得了寒症;在大寒天,得了熱症。症狀比季節的變化更嚴重,就要根據症狀治療,不考慮季節;季節變化比症狀更嚴重,就要根據季節治療,不考慮症狀。六種天地間的氣如果過度就會變成六種外來的邪氣,六種外來的邪氣侵犯人體就會引起疾病,因為這些邪氣是由外界的自然之氣侵入人體的。七種情志過度就會引起內部疾病,因為這些疾病是人體內部的元氣激發造成的。這是用藥治療的權衡之道,是萬古不變的治療原則,即使聖人再世,也不可更改。

然有性稟偏陰偏陽又當從法外之治。假於性偏陰虛,雖當隆冬,陰精虧損,水既不足,不能制火,陽無所依,外泄為熱或反汗出,藥宜滋陰,設從時令誤用辛溫,勢必立斃。假如性偏陽虛,雖當盛夏,陽氣不足,不能外衛,其表虛不任風寒,灑淅戰慄,思得熱食及御重裘,是雖天令之熱亦不足以敵真陽之虛,病屬虛寒,藥宜溫補,設從時令誤用苦寒亦必立斃。故變通合宜之妙,存乎其人。

白話文:

但是,如果體質偏陰或偏陽,則需要採取不同的治療方法。

假設體質偏陰虛,即使在隆冬,陰精也會虧損,水不足以制火,陽氣無所依附,向外發熱或反過來出汗,藥物應滋陰。如果根據季節錯誤地使用辛溫藥物,勢必會立即死亡。

假設體質偏陽虛,即使在盛夏,陽氣也不足,無法抵禦外部風寒,表虛不耐受風寒,會發抖戰慄,想要吃熱食或穿厚衣服,儘管天氣炎熱,但仍不足以抵禦真陽的虛弱,這種病屬於虛寒,藥物應溫補。如果根據季節錯誤地使用苦寒藥物,也一定會立即死亡。

因此,靈活變通地採取適宜的治療方法,取決於具體情況。

且人稟天地之氣以生,而強弱莫外乎天地之運氣。當天地初開,氣化濃密,則受氣常強及其久也,氣化漸薄則受氣常弱,故上古之人度百歲乃去,今則七十稱古稀矣。蓋天地運氣漸薄,人亦因之,以致血氣精神亦應因之漸衰,故用藥消息亦必因之漸變,不可執泥古法,輕用峻利。況近世之囂竟日深,斵喪牋賊,難解難遏,於是元氣轉薄,疾病叢生,虛多實少。

白話文:

人類稟受天地之氣而生,而身體強弱與天地運作的氣息密切相關。天地初開時,氣息濃鬱,因此人們所受的氣息通常強健而且長壽。而隨著時間推移,氣息逐漸稀薄,人們所受的氣息也逐漸衰弱,所以古代人可以活到一百多歲才離世,而現在的人七十歲就稱之為古稀。

這主要是因為天地運行的氣息在逐漸減弱,人體也因此而受到影響,導致氣血和精神也隨之衰退。因此,用藥的原則也必須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適時調整,不能拘泥於古法,輕易使用猛烈藥物。

況且,近代以來社會紛擾繁雜、勾心鬥角,難以化解和遏制,這使得元氣更加虛弱,疾病叢生,虛症比實症多。

臨症施治,專防克伐,多事溫補,痛戒寒涼。抵當、承氣日就減少,補中、歸脾日就增多,此今日治法之急務也。設使病宜用熱亦當先之以溫,病宜用寒亦當先之以清。縱有積滯宜消,必須先養胃氣,縱有邪氣宜祛,必須隨時疏散,不得過劑以損傷氣血。氣血者,人之所賴以生者也。

白話文:

面對病人時,必須仔細診斷和治療,避免過度攻伐,多用溫補藥方,嚴禁使用寒涼藥物。抵擋和承氣藥方逐漸減少,補中益氣湯和歸脾湯逐漸增多,這是當前治療的重點。如果病情需要使用熱性藥物,也應該先用溫性藥物緩衝;如果病情需要使用寒性藥物,也應該先用清熱藥物緩衝。即使有積滯需要消解,也必須先調養胃氣;即使有邪氣需要祛除,也必須根據情況逐漸緩解,不能過量使用藥物損傷氣血。氣血是人賴以生存的根本。

氣血充盈則百邪外御,病安從來。氣血一虧則諸邪輻輳,百病叢生。世大之病十有九虛,醫師之藥百無一補,豈知用藥一誤,則實者虛,虛者實,是死於藥而非死於病也。且古人立方既有照膽之朗識,復盡活人之苦心,有是病方下是藥,分兩多而藥味寡,譬如勁兵專走一路,則足以破壘擒王矣。後人既無前賢之識見,徒存應世之遊移,分兩減而藥味多,譬猶廣設攻圍,以庶幾於一遇。

白話文:

當氣血充足時,各種病邪無法入侵,身體為何會生病?一旦氣血虛弱,各種病邪就會聚集,引發各種疾病。世間大多數疾病都是虛證,而醫生開的藥十之八九都是補藥,殊不知用藥不當,就會導致本應補的虛了,本應瀉的實了,這是死於藥而非死於病。

古代醫家在制定藥方時,既有洞察病情的明智眼光,又懷有救死扶傷的慈悲之心,每款藥方都是針對特定的疾病,用藥分量重,藥品種類少,就像精銳部隊只專注於攻打某一路,就能夠攻破敵營,擒獲敵方首領。後輩醫家沒有前人的見識,只是為了應付世事而猶豫不定,用藥分量減少,藥品種類增多,就像廣設圍攻點位,指望著碰巧成功。

嗟乎,品類既繁,攻治必雜,病之輕者因循而愈,病之重者豈能一得乎?然藥雖有大力之品,終屬草木之華,必藉人之正氣為倚附,方得運行而獲效。如中氣餒極,雖投硝黃不能迅下也,榮陰枯槁,雖投羌麻不能得汗也,元陽脫盡,雖投熱藥不覺熱也,真陰耗極,雖投寒藥不覺寒也,正氣重傷,雖投補藥不覺補也。非醫者立見不移,病人專心守一,焉有日至功成之益哉。

白話文:

哎,藥物的種類繁多,治療的方法也一定是很複雜的。輕微的疾病,順其自然也能康復。但嚴重的疾病,難道能一劑而癒嗎?雖然有藥效強大的藥物,但它們終究是草木精華,必須依靠人體的正氣做依靠,才能發揮作用,取得效果。譬如:

  1. 中氣極度虛弱,即使服用瀉藥也不能快速通便。

  2. 氣血津液枯竭,即使服用發汗藥也不能出汗。

  3. 元氣完全脫失,即使服用熱性藥物也不會覺得熱。

  4. 真陰完全耗盡,即使服用寒性藥物也不會覺得冷。

  5. 正氣嚴重受損,即使服用補藥也不會感到補益。

所以,醫生要有堅定的信心,病人要專心配合治療。這樣才能日積月累,最終取得治療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