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溪醫案按》~ 失魂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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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魂 (7)

1. 亢陽

姻戚殷之晉,年近八旬,素有腸紅證,病大發,飲食不進,小腹高起,陰囊腫亮,昏不知人。余因新年賀歲候之,正辦後事。余診其脈,洪大有力,先以灶灰、石灰作布袋,置陰囊於上,袋濕而囊腫消;飲以知母黃柏瀉腎之品。越三日,余飲於周氏,周與至戚相近半里,忽有叩門聲,啟視之,則其子扶病者至,在座無不驚喜,同問余曰:何以用伐腎之藥而愈?余曰:此所謂欲女子而不得也。眾以為戲言。

白話文:

翁叟說道:「您真是神醫啊。我以前在京城求職,遇到了類似的病症,當時的主人認為我無法痊癒,便送我回家。回到家後旬日便痊癒了。如今妻妾都已故去,我獨自生活了十餘年,貧困無法納妾,又羞於做苟且之事,所以病情才如此嚴重,既不能告訴別人,也沒有人能知曉。」說罷,他傷心落淚。又過了五年後,翁叟去世了。

翁曰:君真神人也。我向者館穀京師,患亦相似,主人以為無生理也,遂送我歸,旬日即痊。今妻妾盡亡,獨處十餘年,貧不能蓄妾,又恥為苟且之事,故病至此,既不可以告人,亦無人能知之者。言畢,悽然淚下。又閱五年而卒。蓋人之氣稟各殊,亢陽之害,與縱欲同,非通於六經之理,與岐黃之奧者,不足與言也。

雄按:縱欲固傷陰,而亢陽亦爍陰、知、柏瀉腎者,瀉腎火之有餘,而保其不足之水也。

2. 吐血

平望鎮張瑞五,素有血證,歲辛丑,余營葬先君,托其買磚灰等物,鄉城往返,因勞悴而大病發,握手泣別,謂難再會矣。余是時始合瓊玉膏未試也,贈以數兩而去,自此不通音問者三四載。一日鎮有延余者,出其前所服方,問何人所寫?則曰:張瑞五。曰:今何在?曰:即在館橋之右。

白話文:

平望鎮上的張瑞五,一直患有血癥。辛丑年,我在為父親辦理葬禮時,委託他購買磚灰等物品,他從鄉鎮往返奔波,因此勞累過度而舊病復發。我握著他的手告別時,哭著說恐怕再難相見了。那時候我才剛配好瓊玉膏,但還沒有試用。我就送他幾兩藥膏,然後他就離開了。從此以後,我們就斷了音訊,有三四年的時間。有一天,鎮上有人請我出診,拿出了他之前服用過的藥方,問我這是誰開的藥。他說這是張瑞五。我問他現在在哪裡?他說就在館橋的右邊。

即往候之,精神強健,與昔迥異,因述服瓊玉膏後,血不復吐,嗽亦漸止,因涉獵方書,試之頗有效,以此助館穀所不足耳。余遂導以行醫之要,惟存心救人,小心敬慎,擇清淡切病之品,俾其病勢稍減,即無大功,亦不貽害。若欺世徇人,止知求利,亂投重劑,一或有誤,無從挽回,病者縱不知,我心何忍。

白話文:

我再次去看望他,他的精神明顯好轉,與之前判若兩人。他告訴我,服用瓊玉膏後,血不再吐了,咳嗽也逐漸停止。因為他平時喜歡鑽研醫術,便嘗試使用一些方子,效果不錯,所以服用藥物改善了自己的病情。我便趁機向他傳授了行醫的要訣,強調要一心救人,行事小心謹慎,選擇清淡且對症下藥的藥物,讓病人的病情有所好轉。即使不能立竿見影,但也不至於造成傷害。如果為了迎合世俗和牟利,隨意使用重劑,一旦出了差錯,就難以挽回。即使病人不知道,但我的良心又怎麼過得去?

瑞五深以為然,後其道大行,遂成一鎮名家,年至七十餘而卒。瓊玉膏為治血證第一效方,然合法頗難,其時不用人參,只用參鬚,生地則以浙中所出鮮生地,打自然汁熬之,不用幹地黃,治血證舍此無有無弊者。

白話文:

瑞五深以為是,後來他的醫術廣為流傳,成為當地的大名醫,活到七十多歲纔去世。瓊玉膏是治療血證的首選方劑,但是製作方法比較複雜。當時不用人參,只用參鬚;生地用浙江產的新鮮生地,打汁後熬製,不用乾地黃。治療血證,除了這個方劑,其他方劑或多或少都有弊端。

雄按:行醫要訣,盡此數語,所謂以約失之者鮮,學者勿以為淺論也。

洞庭吳倫宗夫人,席翁士俊女也,向患血證,每發,余以清和之藥調之,相安者數年,郡中名醫有與席翁相好者,因他姓延請至山,適遇病發,邀之診視,見余前方,謂翁曰:此陽虛失血,此公自命通博,乃陰陽不辨耶!立溫補方加鹿茸二錢,連服六劑,血上冒,連吐十餘碗,一身之血盡脫,脈微目閉,面青唇白,奄奄待斃,急延余治。

白話文:

洞庭湖的吳倫宗夫人,是席翁士俊的女兒,一直患有貧血癥。每次發作時,我都會用清涼平穩的藥物來調理,她安穩了好幾年。郡中有名的醫生,跟席翁是好朋友,因此被席翁邀請到山上去看病。剛好碰到吳夫人發病,醫生被請去診治。醫生看到我之前開的藥方,對席翁說:「這是陽虛失血的症狀,這位吳大夫自稱精通醫術,竟然連陰陽都分不清嗎?」於是開了溫補的藥方,還加了兩錢鹿茸。吳夫人連續服用了六劑藥,結果導致血氣上逆,連續吐出了十幾碗血,身上所有的血都吐光了。她的脈象微弱,眼睛閉著,臉色青白,奄奄一息,快要死了。於是趕緊請我去救治。

余曰:今臟腑經絡俱空,非可以輕劑治,亟以鮮生地十斤,絞汁煎濃,略加人參末,徐徐進之,歷一晝夜盡生地汁,稍知人事,手足得展動,唇與面紅白稍分,更進阿膠三七諸養陰之品,調攝月餘,血氣漸復。夫血脫補陽,乃指大脫之後,陰盡而陽無所附,肢冷汗出,則先用參、附以回其陽,而後補其陰。或現種種虛寒之證,亦當氣血兼補。

白話文:

我說:現在臟腑經絡都空虛了,不能用輕微的藥物治療,趕緊用十斤新鮮生地黃,榨取汁液熬煮濃縮,稍加人參末,慢慢服用,一天一夜後喝完生地黃汁,病人逐漸恢復意識,手腳可以活動了,嘴脣和臉色有紅白之分,再服用阿膠、三七等滋陰的藥物,調理一個多月,血氣逐漸恢復。所謂「血脫補陽」,是指大出血後,陰液耗盡,陽氣失去寄附,四肢冰冷、出汗,這時應先用人參、附子溫補陽氣,然後再滋補陰液。如果出現各種虛寒的症狀,也要同時補氣補血。

豈有素體陰虛之人,又遇氣升火旺之時,偶爾見紅,反用大熱升發之劑,以擾其陽而爍其陰乎?此乃道聽途說之人,聞有此法,而不能深思其理,誤人不淺也。

白話文:

怎麼會有天生體質陰虛的人,又遇到氣升火旺的時候,偶爾出血,反而去使用大熱升發的藥物,擾動其陽氣而消耗其陰液呢?這是那些道聽途說的人,聽聞有這種方法,卻不能深入思考其道理,害人不淺啊。

嘉興王蔚南,久患血證,左脅中有氣逆沖喉旁,血來有聲如沸。戊子冬,忽大吐數升,面色白而帶青,脈微,聲啞,氣喘不得臥,危在旦夕。余以阿膠、三七等藥,保其陰而止其血,然後以降火納氣之品,止其沖逆,復以補血消痰,健脾安胃之方,上下分治,始令能臥,繼令能食,數日之後,方能安臥。大凡脫血之後,斷不可重用人參升氣助火,亦不可多用滋膩以助痰滯胃。

白話文:

嘉興的王蔚南,長期患有吐血癥,左肋下有股氣衝上喉嚨,吐血時發出像水沸騰的聲音。戊子年(1858年)冬天,他突然吐出好幾升血,面色蒼白發青,脈搏微弱,聲音沙啞,氣喘得無法平躺,性命垂危。

我用阿膠、三七等藥物,來滋陰止血,然後使用瀉火理氣的藥物,止住氣血上逆,再用補血化痰、健脾和胃的藥方,分上下兩部分治療,讓他先能躺著休息,接著能進食。幾天後,他才能安穩地睡覺。

一般來說,失血後絕對不能大量使用人參升氣助火,也不能過度滋補,以免助長痰濕滯留在胃中。

要知補血之道,不過令其陰陽相和,飲食漸進,則元氣自復,非補劑入腹,即變為氣血也。若以重劑塞其胃口,則永無生路矣。況更用溫熱重劑,助陽爍陰而速之死乎?

白話文:

瞭解補血的方法,就是讓陰陽協調,飲食慢慢增加,這樣元氣就會自然恢復,並不是補品入口,就能直接轉化為氣血。如果使用大量的藥物塞住胃口,那就永遠都沒有康復的希望了。更何況,使用溫熱且強烈的藥物,會助長陽氣、灼傷陰氣,加快死亡的速度嗎?

洞庭張姓,素有血證,是年為女辦裝,過費心力,其女方登轎,張忽血冒升余,昏不知人,醫者濃煎參湯服之,命懸一息,邀余診視。六脈似有如無,血已脫盡,急加阿膠、三七,少和人參以進,脈乃漸復,目開能言,手足展動,然後純用補血之劑以填之,月餘而起。蓋人生不外氣血兩端,血脫則氣亦脫,用人參以接其氣,氣稍接,即當用血藥,否則孤陽獨旺,而陰愈虧,先後主客之分,不可不辨也。

白話文:

洞庭的張姓男子,一向有血病。那一年,他為女兒準備嫁妝,耗費了許多心力。在女兒出嫁那天,張姓男子突然血氣上湧,暈倒不省人事。醫生濃煎了參湯給他服用,但他的生命垂危。有人請我去診視。病人的脈搏微弱,幾乎感受不到,血氣已經耗盡。我緊急添加阿膠、三七,以及少量人參,病人的脈搏才逐漸恢復,眼睛睜開會說話,手腳也能活動。然後我專門使用了補血劑來滋補,一個月後,病人康復起身。人體的生命活動離不開氣血兩方面。血氣耗盡,氣也會耗盡。使用人參來調理氣,氣稍有恢復,就應該使用補血藥,否則孤陽獨盛,陰氣會更加消耗。主客先後的順序,不可不分清楚。

3. 瘀留經絡

烏鎮莫秀東,患奇病,痛始於背,達於胸脅,晝則飲食如常,暮乃痛發,呼號徹夜,鄰里慘聞,醫治五年,家資蕩盡,秀東欲自縊。其母曰:汝有子女之累,尚須冀念,不如我死,免聞哀號之聲。欲赴水,其戚憐之,引來就醫。余曰:此瘀血留經絡也,因謂餘子爔曰:此怪病也。

白話文:

烏鎮的莫秀東患了奇特的疾病,疼痛從背部開始,蔓延到胸脅部位。白天進食如常,到了傍晚疼痛就發作,整夜呼號不止,鄰裏都聽見他的慘叫聲。經過五年多的治療,家裡的錢財都花光了,秀東絕望到想自殺。他的母親說:「你還有子女需要撫養,還應該抱有希望,不如我死了,這樣就聽不見你痛苦的叫聲了。」她想跳水自盡,她親戚憐憫她,把她帶來看病。我對她說:「這是血瘀在經絡中,導致的疼痛。」又對我的學生餘子爔說:「這是一種怪病啊。」

廣求治法以療之,非但濟人,正可造就己之學問。因留於家,用針灸、熨搨、煎丸之法,無所不備,其痛漸輕亦漸短,一月而愈,其人感謝不置。余曰:我方欲謝子耳。凡病深者,須盡我之技而後奏功。今人必欲一劑見效,三劑不驗,則易他醫。子獨始終相信,我之知己也,能無感乎!

白話文:

為了治癒這位病患,我廣泛尋求各種治療方法。這不只是救助他人的性命,更能提升自己的醫術。所以,我讓他留在我家裡,使用針灸、艾灸、推拿、服藥等治療方法,無所不盡其用。病患的痛苦逐漸減輕、發作時間也逐漸縮短,一個月後痊癒了。病患感激涕零。我說:「我反而應該感謝你呀!凡是病情嚴重的病患,都要使盡我所有的醫術才能奏效。現在的人總希望一劑藥見效,吃了三劑藥沒效果就換別的醫生。只有您始終相信我,是我真正的知己,難道我不感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