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無言醫案》~ 奔豚 (1)
奔豚 (1)
1. 婦人產後奔豚證
婦人產後受寒，素來體虛，時有自帶。及至產後三日，勞作菜圃中，每疲極坐地，因之感寒腹痛。氣由少腹上衝，時聚時散。醫以惡露未盡治之，不效。發時則氣上衝心，粗如小臂。咬牙閉目，肢厥如冰，旋又自行消散。試以桂枝加桂枝，不效。再以桂枝湯加肉桂，一劑知，二劑已，三劑全平。
白話文：
一位產後婦人原本身體虛弱，偶爾會有自汗的症狀。產後第三天，她在菜園裡勞作，經常累到在地上休息，因此受了寒，導致腹痛。氣從下腹部上衝，時而聚攏時而散開。醫生認為是產後惡露未淨造成的，但治療無效。氣上衝時，會抵達胸腔，粗細如小手臂，婦人會咬牙切齒、閉上眼睛，手腳冰涼，然後又會自行消失。醫生試著用桂枝湯加減桂枝治療，但無效。再次改用桂枝湯加上肉桂，一劑後症狀緩解，二劑後痊癒，三劑後完全康復。
在未述本案之前，特破吾書之例，首述本病之研究。蓋此證雖不多見，然臨床偶有遭遇之者，若不知其治，則為醫者之過矣。此證名日奔豚，分見於《傷寒》、《金匱》中。其云：「發汗後，燒針令其汗，針處被寒，核起而赤」者，此為病源之一例。又云：「必發奔豚，氣從少腹上衝心，」此是病狀之特徵。
白話文：
在講述這個病例之前，我特別破例，首先說明一下這種疾病的研究情況。雖然這種病症比較少見，但臨牀上偶爾會遇到。如果醫生不知道如何治療，那就成了醫生的錯了。這種病症叫做奔豚，記載於《傷寒論》和《金匱要略》中。它說：「發汗之後，用燒灼的針灸讓病人出汗，針灸的地方受寒，長出一個紅色的結節」，這是這種病的一個典型病因。又說：「必定會出現奔豚症，氣從小腹向上衝擊到心臟」，這是此病症的特殊表現。
但徵之實際，往往不因針處被寒而起，多有少腹直接受寒而起者。執是以觀，是受寒為其主因，不無疑義。夫寒者，無形之氣也，捫之而不得其狀，視之而不見其形，吾人少腹之受寒者，其病狀亦各有不同。有腹痛而便秘者，有腹痛而水瀉者，有膀胱氣滯而小便不爽者，有經停而少腹結痛者。
白話文：
實際上，疼痛通常不是因為針灸處受寒，而經常是下腹部直接受寒所致。因此，認為受寒是主要原因，不免令人存疑。寒氣是無形的，摸不到它的形狀，看不到它的樣子。腹部受寒的人，症狀也各有不同。有腹痛伴便祕的，有腹痛伴腹瀉的，有膀胱氣滯導致小便不暢的，還有月經停止，下腹部疼痛結塊的。
此奔豚之氣，從少腹上衝心，不過受寒症狀之一耳。
然其或有或無，忽痛忽止，果何故耶？推其原因，是體內之正氣，與寒互爭，所起之紛擾現象也。比之於少陽病之寒熱往來，正復類似。蓋少陽病之寒熱往來，亦邪正相爭所造成。正勝邪，則發熱；邪勝正，則又發寒。奔豚症之氣忽上衝，是寒勝正之表現；氣忽消散，是正勝邪之結果，故成此忽發忽止之局面也。
白話文：
這些症狀時有時無、忽痛忽止，到底是為什麼呢？追究原因，是因為體內的正氣和寒氣互相爭鬥所引起的混亂現象。這跟少陽病的寒熱交替很類似。少陽病的寒熱交替也是邪氣和正氣互相爭鬥造成的。正氣勝過邪氣，就會發熱；邪氣勝過正氣，就會發寒。奔豚症的氣忽上衝，是邪氣勝過正氣的表現；氣忽消散，是正氣勝過邪氣的結果，因此才會出現忽發忽止的情況。
至後世醫家，違反仲景原意，不作寒斷，謂是腎之積氣，而引用桂枝加桂湯。亦謂為伐腎邪、泄腎氣，真不可解矣。究竟與腎何關，胡言亂道，自欺欺人。後世以少腹一切病證，皆責之於腎。此必脈法所謂尺以候腎、腎主下焦之說以害之也。
白話文：
到了後世的醫家，違背了仲景的本意，不認為是寒邪導致，而是說這是腎氣積聚，於是引用了桂枝加桂湯。他們還說這是為了驅除腎邪和宣洩腎氣，實在令人不解。這究竟和腎臟有什麼關係？胡言亂語，自欺欺人。後世把小腹的所有疾病都歸咎於腎臟。這一定是脈法中所說的「尺脈主腎」、「腎主下焦」的說法造成的危害。
奔豚一症，西醫書中無類此詳細之記載，如歇斯底里之婦人，腹中有積氣衝動，名之日歇斯底里球。但彼為神經系統病，與此症又完全不同。然細考之，或即西醫之風氣疝痛（Colica flatule-noa）。其症狀為腹部膨滿、緊張、壓痛、暖氣、腹鳴、矢氣等。
白話文：
奔豚病，在西醫書中找不到這麼詳細的記載。像歇斯底里婦女，腹中有積氣奔騰衝動，被稱為歇斯底里球。但那是神經系統疾病，與這個病完全不同。但是仔細研究，可能就是西醫的風氣疝痛。它的症狀有腹脹、緊繃、壓痛、溫熱、腹鳴、放屁等。
但未說明有忽作忽止之症候。然以奔豚氣、風氣疝痛兩病名觀之，皆有一氣字，則近是矣。其他病證，則與此不合。
白話文：
文中未特別提到突然發作和突然中止的症狀。但從「奔豚氣」和「風氣疝痛」這兩個病名來看，都有「氣」字，所以這可能是接近的症狀。其他的病症則與此不符。
前哈爾濱醫學專門學校校長閻德潤氏，以西醫立場，推測此證。其言曰：「胃病中與此症狀相似者，則為特發性胃擴張，或胃肌衰弱症。此症為胃小彎居於正常位置，而大彎則下達於臍旁以下之少腹。此乃胃中有液體及空氣存在之徵也。」不知胃擴張，及胃肌衰弱之症狀，與此病截然不同。
白話文：
前哈爾濱醫學院校長閻德潤先生，從西醫的角度推測這種疾病。他說：「胃病中與這種症狀相似的，只有特發性胃擴張症或胃肌無力症。這種疾病是胃小彎位於正常位置，而大彎則下垂到肚臍以下的小腹。這是胃中有液體和空氣存在的徵兆。」但是，胃擴張和胃肌無力的症狀與這種疾病截然不同。
此症來去飄忽，有如鬼祟。忽然而來，則腹中奮起一條，有如木棒；忽然而去，則腹部立即濡軟，一如常時。不似胃擴張及胃肌衰弱症，為慢性胃病，常常腹部膨大也。是閻氏之推測，根本即不能成立，蓋此症實不在臟器之實質中者也。
白話文：
這種症狀忽來忽去，就像鬼魅一樣。突然發作時，肚子裡像有一根木棍般的東西在攪動；突然消失時，腹部又立刻變得很柔軟，一切恢復正常。這不同於胃擴張或胃肌無力症，它們是慢性胃病，通常都會導致腹部持續脹大。閻先生的猜測從根本上就不成立，因為這種症狀實際上並不存在於內臟實質之中。
余於奔豚一證，往昔曾治癒數人。均用桂枝湯加肉桂，藥到病除，如響斯應，此得於庭訓乃如是。然未敢以加桂枝一法，而以病家為試驗品也。抗戰前一年，余任中國醫學院教授時，曾與同道爭論此點，乃欲一窮其究竟。適有趙姓婦，年四十餘，以產後三日，即勞作於菜圃中。
白話文：
我在治療奔豚症（一種虛寒腹痛）方面，曾經治癒過好幾個人。我都使用桂枝湯加上肉桂，藥到病除，立即見效，這是我從家庭教育中學到的方法。但是，我不敢隨便加進桂枝，把患者當成試驗品。抗戰前一年，我在中國醫學院任教的時候，曾經和同仁討論過這個問題，想要徹底弄清楚。正好有一位姓趙的婦女，四十多歲，在產後第三天，就到菜園裡勞作。
時或坐於土地之上，體虛受寒，始則陣陣腹痛，繼則氣由少腹上衝。群醫以為惡露未盡，多用行瘀散結之品，不效。其痛益劇，發則其氣暴起，由臍下直上衝心。粗如小臂，硬如木棒，病者則咬牙閉目，氣息俱停，手足發冷。如此約四五分鐘，腹中積氣四散，氣息復舊，神情漸安。
白話文：
有時病患坐在地上，身體虛弱受寒，一開始是陣陣腹痛，接著氣從小腹往上衝。多數醫生以為是惡露未盡，多使用活血化瘀的藥物，但無效。腹痛反而加劇，發作時氣體突然衝起，從肚臍下直衝心臟。氣體粗如小臂，硬如木棒，病患會咬緊牙關閉上眼睛，呼吸暫停，手腳發冷。這種情況約持續四到五分鐘，腹中的氣體散開，呼吸恢復正常，精神也漸漸穩定。
一日夜中，要發七八次至十餘次不等。延已一星期之久，始延余診。
余決為奔豚證，因欲試驗加桂枝一法，是否有此能力，乃用桂枝六錢、芍藥四錢，他藥准此比例。與服一劑，不效。再劑，亦不效。而病者則痛更加劇，體更憊甚，米飲且亦不進，余思不能再以病者為試驗品矣。乃將桂枝減為四錢，與芍藥等量，加頂上肉桂五分，囑令將肉桂另行燉沖與服。
白話文：
我判斷這是奔豚病，想試驗一下加入桂枝的效果如何。於是用桂枝六錢、芍藥四錢，和其他藥材按此比例配置。病人服了一劑後，沒有效果。再服一劑，仍無效果。病人的疼痛反而加劇了，身體更加虛弱，連米湯也不想喝了。我思考不能再拿病人做實驗了。於是把桂枝減為四錢，和芍藥等量，加入上等肉桂五分，囑咐病人把肉桂另行燉煮後服下。
迨一服之後，其痛大減，脘腹之積氣四散，時時暖氣，或行濁氣。繼服二劑，其病若失。
余經此試驗，適足證明桂枝無此能力。讀者之疑，可以決矣。蓋桂枝氣味俱薄，散表之力為專。肉桂氣味俱厚，溫裏之力為大。今用桂枝以代肉桂，何濟於事乎。
白話文：
我經過這樣的實驗，恰恰證明桂枝沒有這種能力。讀者的疑惑，可以解除了。因為桂枝氣味都很淡薄，散佈表面的力量是它的專長。肉桂氣味都很濃鬱，溫暖內裏的力量很大。現在用桂枝代替肉桂，怎麼能行呢？
桂枝加桂枝湯方
白話文：
桂枝 60 克
芍藥 40 克
炙甘草 30 克
生薑 20 克
紅棗 10 枚
按：桂枝湯原方，桂枝與芍藥其量相等。此用芍藥四錢。桂枝六錢，超出之二錢，即為加重之量。連服二劑，毫無效果。
白話文：
註解：桂枝湯的原始配方中，桂枝和芍藥的用量是相等的。這裡使用四錢芍藥，而桂枝用六錢，額外的兩錢就是加重的劑量。連續服用了兩劑，卻沒有任何效果。
2. 青年體弱奔豚證
白話文：
年輕人身體虛弱，面色發黃，偶爾因為腹部受寒，會不時疼痛。疼痛一開始是腹中鳴響，自己感覺有氣在動；接著出現隱隱約約的疼痛，肚臍下面跳動，有時在左邊，有時在右邊；最後忽然疼痛上衝，氣頂到胸部和腹部，時而發作，時而停止。發作的時候，手腳冰涼，額頭冒冷汗。給他服用了桂枝湯加肉桂，四劑藥後就痊癒了。
有淮安東鄉扒頭橋趙庶華者。旅居於滬。其子年方19歲，身體素弱，面色晦黃，若蒙垢之狀。飲食只及常人之半，不耐風寒，稍感即病，不能多食，強穀則亦病。故父母對之極為重視。在1948年秋7月間，趙子忽發奔豚之證，如上文所述。發作之時，臍下覺有氣起，漸漸直上衝胸，痛連胸膈，甚則咬牙閉目，氣息俱停，額有涼汗，兩手兩足均發冷，口唇及指甲發青藍色，約二三分至四五分鐘。忽又積氣自散，氣息復舊，手足轉溫，額上汗收，痛苦頓除。
白話文：
在淮安東鄉扒頭橋，有一個名叫趙庶華的人。他旅居上海。他的兒子年僅 19 歲，身體虛弱，面色發黃，看起來很髒。他只能吃普通人一半的食物，不耐風寒，稍微著涼就會生病，而且不能多吃，如果勉強進食也會生病。因此，他的父母非常重視他的健康。在 1948 年秋季的 7 月間，趙的兒子突然發作奔豚之證，症狀如上文所述。發作時，他覺得臍下有一股氣升起，逐漸上衝到胸部，疼痛連接胸部和橫膈膜，嚴重時會咬緊牙關、閉上眼睛，呼吸停止，額頭冒出冷汗，雙手雙腳發冷，嘴脣和指甲呈青藍色，大約持續二三分鐘至四五分鐘。突然間，積聚的氣息又會自行散去，呼吸恢復正常，手腳變暖，額頭上的汗水收斂，疼痛頓消。
如此時作時止，每日六七次至十餘次不等，醫藥罔效。舉家驚惶，視為怪病。
白話文：
庶華便向他的親戚李錫頤先生求計，李先生讓我為他診治。我一看到病狀就知道是奔豚病，於是溫言安慰父子倆說道：「這個病症，古醫書上有記載，但現在的醫生不讀古書，所以治療才會沒有效果。」而且我信誓旦旦說一定能治好，用精神療法來堅定他們的信心。寫了桂枝加肉桂湯的藥方，並囑咐他們按藥方服藥。
白話文：
第二天，趙先生帶著兒子來看診。趙先生滿臉喜色，說：「就像您說的，喝了一帖藥後，症狀就減輕了。發作時間變短，次數也減少了。」於是，我讓他繼續按照藥方再喝一帖。到了第三天，我將原來的藥方中的桂枝去掉，加上了茯苓和白朮。連續服用兩帖後，病症就痊癒了。
桂枝加肉桂湯方
白話文：
桂枝 3 錢
芍藥 3 錢
炙甘草 2 錢
肉桂 5 分
生薑 1 錢 5 分
紅棗 6 枚
前湯去桂枝加茯苓白朮方
芍藥三錢，炙甘草二錢，上肉桂五分，茯苓三錢，白朮三錢，生薑一錢五分，紅棗六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