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楫

《醫燈續焰》~ 卷二十一(附余)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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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一(附余) (3)

1. 醫家難事有三情

(張介賓著)

一曰病人之情。所謂病人之情者,有素稟之情,如五臟各有所偏,七情各有所勝。陽臟者,偏宜於涼。陰臟者,偏宜於熱。耐毒者,緩之無功。不耐毒者,峻之為害。此臟氣之有不同也。有好惡之情者,不惟飲食有憎愛,抑且舉動皆關心。性好吉者,危言見非。意多憂者,慰安云偽。

未信者,忠告難行。善疑者,深言則忌。此情性之有不同也。有富貴之情者,富多任性,貴多自尊。任性者,自是其是。真是者,反成非是。自尊者,遇士或慢。自重者,安肯自輕。此交際之有不同也。有貧賤之情者,貧者衣食不能周,況乎藥餌。賤者焦勞不能釋,懷抱可知。

此調攝之有不同也。又若有良言甫信,謬說更新,多岐亡羊,終成畫餅,此中無主而易亂者之為害也。有最畏出奇,惟求穩當,車薪杯水,寧甘敗亡,此內多懼而過慎者之為害也。有以富貴而貧賤,或深情而掛牽,慼慼於心,心病焉能心藥,此得失之情為害也。有以急性而遭遲病,以更醫而致雜投,惶惶求速,速變所以速亡,此緩急之情為害也。

有偏執者,曰吾鄉不宜補,則虛者受其禍。曰吾鄉不宜瀉,則實者被其傷。夫十室且有忠信,一鄉焉能皆符,此習俗之情為害也。有參、術入唇,懼補心先痞塞。硝、黃沾口,畏攻神即飄揚。夫杯影亦能為祟,多疑豈法之良,此成心之情為害也。有諱疾而不肯言者,終當自誤。

有隱情而不敢露者,安得其詳。然尚有故隱病情,試醫以脈者。使其言而偶中,則信為明良。言有弗合,則目為庸劣。抑孰知脈之常體,僅二十四,病之變象,何啻百千。是以一脈所主非一病,一病所見非一脈。脈病相應者,如某病得某脈則吉。脈病相逆者,某脈值某病則凶。

然則理之吉凶,雖融會在心,而病之變態,又安能以脈盡言哉。故知一、知二、知三,神聖諄諄於參伍。曰工、曰神、曰明,精詳豈獨於指端。彼俗人之淺見,固無足怪;而士夫之明慧,亦每有蹈此弊者。故忌望聞者,診無聲色之可辨。惡詳問者,醫避多言之自慚。是於望、聞、問、切,已舍三而取一,且多有並一未明。

而欲得夫病情者,吾知其必不能也。所以志意未通,醫不免為病困。而朦朧猜疑,病不多為醫困乎?凡此皆病人之情,不可不察也。

二曰旁人之情。所謂旁人之情者,如浮言為利害所關,而人多不知檢。故或為自負之狂言,則醫中有神理,豈其能測。或執有據之鑿論,而病情多亥豕,最所難知。或操是非之柄,則同於我者是之,異於我者非之,而真是真非,不是真人不識。或執見在之見,則頭疼者云救頭,腳疼者云救腳,而本標綱目,反為迂遠庸談。

或議論於貴賤之間,而尊貴執言,孰堪違抗,故明哲保身之士,寧為好好先生。或辨析於親疏之際,而親者主持,牢不可拔,雖真才實學之師,亦當唯唯而退。又若薦醫,為死生之攸系,而人多不知慎。有或見輕淺之偶中而為之薦者,有意氣之私厚而為之薦者,有信其便便之談而為之薦者,有見其外飾之貌而為之薦者,皆非知之真者也。又或有貪得而薦者,陰利其酬。

關情而薦者,別圖冀望。甚有斗筲之輩者,妄自驕矜,好人趨奉,薰蕕不辨,擅肆品評。譽之則盜蹠即堯舜,毀之則鸞鳳亦鴟鴞,洗垢索瘢,無所不至。而懷真抱德之士,必其不侔。若此流者,雖其發言容易,欣戚無關,其於淆亂人情,莫此為甚。多致明醫有掣肘之去,病家起刻骨之疑。

此所以千古是非之不明,總為庸人擾之耳。故竭力為人任事者,豈不岌岌其危哉。凡此皆旁人之情,不可不察也。

三曰同道人之情。所謂同道人之情者,尤為閃灼,更多隱微。如管窺蠡測,醯雞笑天者,固不足道;而見偏性拗,必不可移者,又安足論。有專恃口給者,牽合支吾,無稽信口。或為套語以誑人,或為甘言以悅人,或為強辯以欺人,或為危詞以嚇人,儼然格物君子,此便佞之流也。

有專務人事者,典籍經書,不知何物,道聽途說,拾人唾餘,然而終日營營,綽風求售,不邀自赴,儇媚取容,偏投好者之心,此阿諂之流也。有專務奇異者,腹無藏墨,眼不識丁,乃詭言神授,偽託秘傳,或假脈以言禍福,或弄巧以亂經常,最覺新奇,動人甚易,此欺詐之流也。有務飾外觀者,誇張侈口,羊質虎皮。

不望色,不聞聲,不詳問,一診而藥,若謂人淺我深,我明人昧,此粗疏孟浪之流也。有專務排擠者,陽若同心,陰為浸潤。夫是曰是,非曰非,猶避隱惡之嫌,第以死生之際,有不得不辨者,固未失為真誠之君子。若以非為是,以是為非,顛倒陰陽,掀翻禍福,不知而然,庸庸不免,知而故言,此其良心已喪,讒妒之小人也。有貪得無知,藐人性命者。

如事已疑難,死生反掌,斯時也,雖在神良,未必其活。故一藥不敢苟,一著不敢亂,而僅僅冀於挽回。忽遭若輩,求速貪功,謬妄一投,中流失楫,以致必不可救。因而嫁謗自文,極口反噬。雖朱紫或被混淆,而蒼赤何辜受害,此貪幸無知之流也。有道不同不相為謀者,意見各持,異同不決。

夫輕者不妨少謬,重者難以略瘥。故凡非常之病,非非常之醫不能察。用非常之治,又豈常人之所知。故獨聞者,不侔於眾;獨見者,不合於人。大都行高者謗多,曲高者和寡,所以一齊之傅,何當眾楚之咻。直至於敗,而後群然退散,什之一人,則事已無及矣,此庸庸不揣之流也。

又有久習成風,苟且應命者。病不關心,些須惟利。蓋病家既不識醫,則倏趙倏錢;醫家莫肯任怨,則惟苓惟梗。或延醫務多,則互為觀望。或利害攸系,則彼此避嫌。故爬之不癢,撾之不痛。醫稱穩當,誠然得矣。其於坐失機宜,奚堪耽誤乎?此無他,亦惟知醫者不真,而任醫者不專耳。

詩云:發言盈庭,誰執其咎?築室於道,不潰於成。此病家、醫家近日之通弊也,尚多難盡。必期不失,未免遷就。但遷就,則礙於病情。不遷就,則礙於人情。有必不可遷就之病情,而復有不得不遷就之人情,其將奈之何哉。當局者,能詳察斯言,而各為儆省。非惟病人之情,旁人之情,同道人之情,不難於不失,而相與共保天年,同登壽域之地,端從此始,惟明者鑑之。

陶弘景曰:凡煮湯欲微火,令小沸。其水依方。大略二十四藥,用水一斗,煮取四升,以此為推。然利湯欲生,少水而多取汁。補湯欲熟,多水而少取汁,不得令水多少。用新布兩人一尺木絞之,澄去垽濁,紙覆令密。溫湯勿用鐵器服。湯寧小沸,熱則易下,冷則嘔湧。

李時珍曰:陶氏所說乃古法也。今之小小湯劑,每一兩,用水二甌為準。多則加,少則減之。如劑多水少,則藥味不出。劑少水多,又煎耗藥力也。凡煎藥,並忌銅、鐵器,宜用銀器、瓦罐,洗淨封固,令小心者看守。須識火候,不可太過、不及。火用木炭、蘆葦為佳。其水須新汲味甘者。

流水、井水、沸湯等各依方法。若發汗藥,必用緊火熱服。攻下藥,亦用緊火煎熟,下硝黃再煎,溫服。補中藥宜慢火,溫服。陰寒急病,亦宜緊火急煎服之。又有陰寒煩躁,及暑月伏陰在內者,宜水中沉冷服。

孫真人曰:夫百病之本,有中風、傷寒、寒熱、溫瘧、中惡、霍亂、大腹水腫、腸澼、下利、大小便不通、賁豚、上氣、咳逆、嘔吐、黃疸、消渴、留飲、癖食、堅積、癥瘕、驚邪、癲癇、鬼疰、喉痹、齒痛、耳聾、目盲、金瘡、踒折、癰腫、惡瘡、痔瘻、瘤癭、男子五勞七傷、虛乏羸瘦、女子帶下、崩中、血閉、陰蝕、蠱蛇蠱毒。此皆大略宗兆,其間變動枝葉,各依端緒以取之。

又有冷熱勞損、傷飽、房勞、驚悸、恐懼、憂恚、怵惕,又有產乳、落胎、墮下、瘀血,又有貪餌五石,以求房中之樂,此皆病之根源,為患生諸枝葉也,不可不知其本末。但向醫說,男女長幼之病,有半與病源相附會者,便可服藥也。男子者,眾陽所歸,常居於燥。陽氣遊動,強力施泄,便成勞損。

損傷之病,亦以眾矣。若比之女人,則十倍易治。凡女子十四以上,則有月事,月事來日,得風冷濕熱,四時之病相協者,皆自說之。不爾,與治誤相觸動,更增困也。處方者,亦應問之。

孫真人曰:比來田野下里家,因市得藥,隨便市上僱人搗合,非止諸不如法,至於石斛、菟絲子等難搗之藥,費人功力,賃作搗者,隱主悉盜棄之。又為塵埃穢氣入藥中,羅篩粗惡,隨風飄揚。眾口嘗之,眾鼻嗅之。藥之精氣,一切都盡,與朽木不殊。又復服餌不能盡如法。

服盡之後,反加虛損,遂謗醫者處方不效。夫如此者,非醫之咎。自緣發意甚誤,宜熟思之。

玉華子云:知邪思者,覺也。斷邪思者,不續也。人之有疾,必有所因。及知其因,則謹於未因,及去其因,勿復其因,此愈疾之功也。斷念之覺,由於不續。每覺每去,勿續則已。故曰:瞥求是病,不續是藥。

張大復曰:殺物以療病,不若全物以療之之善也。昔予舅氏之病疹也。外大父將求鸛卵而療焉。既得之矣,鸛且逐卵而僕於地。大父傷之曰:有死子而求生之,有生卵而必傷之,何見之舛也。遂舍之。夜半疹愈。夫使食卵而愈,未有不以為卵驗矣。鸛有其卵而子得生,亦非鸛之能生之也。

然而生非卵驗也,因是可以解世人之惑。余常病悸。有醫者教之食鱉。曰:食鱉則血滋,血滋則悸去。從之期月而悸自如也。一夕夢群鱉來嘬余,自頸以及於臂,膚無完者。覺而心怦怦焉,悸乃益甚。嗟乎!固有以殺而病甚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