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聿青

《張聿青醫案》~ 卷二十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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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 (4)

1. 痙論

(改門人包鏡澄稿)

痙者,強直反張之象也。內經云、諸痙項強,皆屬於濕,金匱曰、太陽病發熱無汗,反惡寒者,曰剛痙太陽病發熱汗出而不惡寒者,曰柔痙。此明言痙之初起,必由太陽而發。以太陽主一身之表,其脈起於目內眥,從頭下後項,連風府,行身之背,並循督脈而行,故痙之見證,必有頸項強急,口噤背反,其所病之位,皆經脈所過之處。

白話文:

痙攣:指肢體強直、反覆舒張的現象。

《內經》說:各種痙攣和脖子僵硬,都與濕邪有關。《金匱要略》說:太陽病發熱不發汗,反而怕冷的,稱為剛痙;太陽病發熱出汗而不怕冷的,稱為柔痙。

這說明痙攣最初的發作,必定由太陽病開始。因為太陽經統領著人體的外表,其脈絡起始於眼睛內角,從頭部經過後頸部,聯繫風府穴,沿著身體背部運行,並循著督脈走向。因此,痙攣的症狀必定有頸部和後背僵硬、口不能張、背部反弓等,這些病位都是太陽經脈所經過的地方。

剛痙無汗,以表實也,柔痙有汗,以表虛也,表實者邪不能出,表虛者邪即能入,此得之於外而有餘者也。又曰、太陽病發汗太多,因致痙。蓋太陽為腎之外府,若太陽之邪,過於發汗,以致津液外脫,則少陰水虧,木少敷和,遂燥而生風,風生則傷筋,筋失血養,而亦成痙,此戕伐於內而不足者也。又曰、風病下之則痙。

白話文:

剛痙無汗,以表實也,柔痙有汗,以表虛也。

剛痙沒有汗,是因為體表邪氣太盛,邪氣無法排出。柔痙有汗,是因為體表邪氣不足,邪氣很容易進入體內。這些都是因外邪入侵而發生的痙攣,屬於邪氣有餘。

又曰、太陽病發汗太多,因致痙。

太陽病發汗過多,會導致痙攣。這是因為太陽經是腎臟的外通道,如果太陽經的邪氣發汗過多,就會導致津液外泄,腎精虧損。木氣(肝氣)不能滋養和諧,就會導致乾燥生風。風氣產生後會損傷筋脈,筋脈得不到血養,也會導致痙攣。這是因為內部虧損而發生的痙攣,屬於邪氣不足。

又曰、風病下之則痙。

風病如果用瀉下法治療,會導致痙攣。這是因為瀉下法會傷及陽氣,陽氣不足不能約束風氣,風氣就會上逆而引起痙攣。

蓋太陽之接壤,即是陽明,若太陽之邪,誤於攻下,以致陰亡陽亢,則陽明土燥,土失培化而變熱,熱盛則灼筋而亦成痙,此又涸竭其內而不足者也。既言風寒在表之有餘,復言汗下傷陰之不足,仲景於此,可謂反復推詳,補瀉之法,流露言外。然與內經皆屬於濕之旨意似相懸異,何歟吾見夫濕傷寒水,而痙起於濕寒,濕鬱生熱,風淫火熾,而痙起於濕熱,寒熱懸異,而其濕則一,非所謂皆屬者歟。

白話文:

當太陽經的病邪傳遞到陽明經時,陽明經就會出現陽虛陽盛的現象。但如果錯誤地用攻下法來處理太陽經的病邪,導致陰液耗傷,陽氣過剩,那麼陽明經的燥土就會因為失去滋養而變成濕熱。濕熱過盛就會侵犯經絡,導致經絡攣縮,進而產生瘡瘍。這也是內部虛弱而外部實熱的緣故。

既然說表證有風寒的餘邪,又說汗下傷陰導致內部的虛弱,張仲景在這裏反覆推敲,流露出補虛瀉實的治病原則。但是,這與《內經》「諸病皆屬於虛」的觀點看似相悖。為何呢?因為我發現,傷寒病起於水,而水又起於寒,寒證會產生熱證,風寒火熱,其根源都在於熱證,寒熱雖然不同,但其本質卻是一致的,不也是所謂的「諸病皆屬於虛」嗎?

夫至濕鬱生熱,火熾風淫,其脫液傷津,亦在所必至,則是內經不言燥而言濕,言濕而燥已囊括乎其中。若能推廣其義,則是產後之去血過多,孤陽無依,大傷衝任督奇經之脈,以致反張強直,口噤拳攣,小兒之體稟純陽,陰分未充,重感外邪,以成急慢驚風,噤口不語諸症,無不在範圍之內矣。

白話文:

濕熱鬱結會導致火氣旺盛、風毒侵襲,進而消耗體液,傷及津液,這是必然的。這樣一來,內經雖然沒有明言燥症,卻以濕症囊括了燥症的表現。如果能擴大其涵義,則產後失血過多導致陽氣孤虛,嚴重損傷沖任督奇經,因而出現反張強直、口噤拳攣的症狀。而年幼的孩子體質純陽,陰分未足,容易感邪,導致驚風、噤口不語等疾病,這些都在濕熱範疇之內。

2. 冬傷於寒春必病溫何以傷於寒者而病又何以冬所傷者而春必病

(評改門人江菊人稿)

冬令閉塞,其用為藏,春令宣發,其用為動。蓋傷於寒而不即病者,以其令閉塞,而彼亦閉塞於內。既傷於寒而春必病者,以其令宣發,而彼亦宣發於外。得之於寒而反病溫者,非寒極生熱之謂乎。且夫水之無聲,風蕩之鳴,五行之中,冬、寒水也,春、風木也,冬傷於寒,猶安然無事者,以陽氣未動耳。

白話文:

冬天閉塞,它的作用是收藏,春天宣發,它的作用是活動。受到寒氣所傷但沒有馬上發病的人,是因為季節閉塞,體內也閉塞。受到寒氣所傷,春天一定發病的原因,是因為季節宣發,體內也宣發。在冬天受到寒氣所傷,反而發溫熱病的人,難道不是因為寒氣太重而生熱嗎?況且水沒有聲音,被風吹動才會發出聲音;五行中,冬天是寒冷的水,春天是和風的木,冬天受到寒氣所傷,之所以安然無事,是因為陽氣還沒活動的緣故。

殆至春氣發越,陽氣微上而剛強,陰氣微下而柔弱,儼然有陽剛陰柔之氣象,而風得陽氣,發於外而蕩於中,昔之所傷於寒,皆為之吹噓而出,至此而所謂寒者,宜變而為溫矣。或有冬不藏精而病溫者。夫不藏精則腎氣內虧,一觸春令時氣,即易內染。凡春病溫者,謂由於少陰之伏寒可,謂冬傷寒水之藏,至春易染時氣,而不盡由於冬時之伏寒也亦可。彼拘於一說謂春之溫病,必由於冬之伏寒,因而執傷寒法以治之者,其失在於泥古。

白話文:

春天一到,陽氣慢慢升起變得強盛,陰氣慢慢下降變得衰弱。這樣陽剛陰柔的景象顯現,而風受到陽氣的影響,由外而發,在體內遊走。過去受到寒邪傷害的部位,都被風吹散而排出體外。到了這個時候,寒氣轉變成溫熱。

有些人冬天沒有養護好精氣,到了春天就容易發作溫病。這是因為腎氣虛弱,一遇到春天溫暖的時令氣候,就很容易受到內侵。凡是春天發作溫病的,可能是少陰中的潛伏寒氣所致,也可能是冬天傷害了寒水之氣,到了春天容易感染時令的溫氣,而不單單是因為冬天的潛伏寒氣。那些執著於一種說法,認為春天的溫病一定是由於冬天的潛伏寒氣,因此採用治療寒證的方法來治療,他們的錯誤在於過於拘泥古法。

至葉香岩氏有病溫始於上焦之論,一以輕清辛涼,為治時感溫病之法。然伏氣之說,葉氏幼科要略亦常言之。陳平伯吳鞠通輩,立論專主時感,而於伏氣之理,泯然罔知,殆庸陋疏謬之甚者矣。

白話文:

葉香巖提出上焦風熱導致發熱的理論,主張使用清熱解毒的中藥治療當時流行的疫病。但是葉氏也經常在《幼科要略》中提到伏氣的說法。陳平伯和吳鞠通等人強調時疫,卻對伏氣的原理一無所知,這是極為淺薄和有誤的。

3. 時邪便泄有熱泄有濕陷而泄有氣不化積滯而泄有熱結旁流而泄何以明辨各詳其說

(評改門人吳玉純稿)

傷寒下利為病深,溫邪下利為病淺。蓋傷寒寒傷於外,利則外者陷里,有結胸痞硬之變。溫邪熱蒸於內,不得外解,必從下泄,泄則熱有出路,而不能為大患。特是泄利之中,有但熱者,有熱而挾濕者,有熱而挾積者,有熱結而水旁流者,苟非辨之於先,何以當機立斷。大抵泄之由於熱者,必溏薄鮮黃,肛門灼熱,直注難忍,經所謂暴注下迫,皆屬於熱也。

白話文:

傷寒引起的腹瀉是病情嚴重,溫熱病邪引起的腹瀉是病情較輕。因為傷寒是因寒氣侵襲身體表面,腹瀉時外寒會進入體內,出現胸部緊結發硬的變證。溫熱病邪是熱氣蒸騰於體內,不能從體表排出,必然從下焦排出。腹瀉後,熱氣有了出口,就不會造成大的問題。但是腹瀉中,有的只是熱氣,有的熱氣夾雜濕氣,有的熱氣夾雜宿便,有的熱氣瘀結,水液從旁邊流出。如果不事先辨別清楚,怎麼能準確地判斷病情,當機立斷呢?一般來說,腹瀉是由熱氣引起的,大便一定稀薄鮮黃,肛門灼熱,拉肚子很急,不能忍耐。經典醫書中所說的突然腹瀉,都屬於熱證。

泄之由於濕陷者,則必渾濁如黑豆之汁,如醬之色,迥不若熱之出黃如糜也。其氣不化積者,則頻轉矢氣,或腹脹作痛,或欲解不爽,不似熱泄之暴下如注,濕泄之腸鳴賁響也。至熱結旁流而泄者,則純利稀水,並無糞雜,或兼熱熾,或兼拒按,更不似熱之稠黃,濕之黏膩,更不似氣不化積之欲解不暢也。其病之主於臟腑奈何。

白話文:

由濕邪積聚引起的腹瀉,其大便必然渾濁黏稠,顏色如黑豆汁或醬色,絕不像是熱性腹瀉那樣黃色如粥。

濕氣積聚不化,則會頻繁排氣,或腹脹疼痛,或有排便感卻排不出,不像熱性腹瀉那樣猛烈如注,也不會像濕性腹瀉那樣腸鳴脹響。

至於熱結旁流而導致腹瀉的,則會排出純粹的水樣便,沒有糞便雜質,或同時伴有熱盛,或拒按壓,更不像熱性腹瀉的稠黃色,濕性腹瀉的黏膩,也不像氣不化積引起的排便不暢。

這類腹瀉的病因主要與臟腑功能失調有關。

曰、熱泄屬肺,肺熱遺於大腸也。濕熱屬脾,脾濕下溜也。氣不化積,熱結旁流者,皆屬腸胃,腸胃之燥糞鬱塞,而邪熱膠固也。若夫邪入少陰而自利清水,色純青,咽乾口燥,胸滿心煩,咳嘔不眠諸症,義蘊精深,尚有未易縷析者。

白話文:

熱泄與肺有關,是肺部的熱氣影響到大腸造成。濕熱與脾有關,是脾濕下流所致。氣血聚積化熱,流到其他部位的,都與腸胃有關。腸胃乾燥,糞便積滯,導致熱邪黏滯。如果是邪氣侵犯到少陰部位,就會不自覺拉出清澈的液體,顏色呈青色,伴有咽喉乾燥、口乾、胸悶、心煩、咳嗽嘔吐、失眠等症狀,其內涵深刻,還有待深入探討。

4. 吞酸一症河間持論為火景岳持論為寒孰是孰非各詳其說

(評門人吳玉純稿)

醫學代有名賢,而著述每相排訐,故諸論有似是而實非者,有似非而實是者。考吞酸一症,劉河間之言曰,酸者肝木之味也,由火盛制金,不能平木,則肝木自盛而為酸也。夫稼穡作甘,本屬於土,木反乘之,挾濁上升,遂衝於咽而為酸,以吞酸為肝病,河間之識,可謂卓卓千古矣。

白話文:

在醫學界中,有名的醫師常會互相批評指責,因此,有些論述看似正確,實際上卻不對,有些看起來不正確,但實際上纔是正確的。

以「吞酸」這個疾病為例,劉河間說:「酸味是肝臟木氣的味道,因為火氣太旺壓制了金氣,無法平衡木氣,所以肝木氣過盛而導致酸味。」植物生長時產生甜味,原本屬於土氣,木氣卻反過來控制它,夾雜著濁氣升上來,就衝到喉嚨而產生酸味。認為吞酸是肝病,劉河間的見解,可以說是卓然優秀,流傳千古。

而必以火盛為訓,則以河間詳於論火,其見不無稍偏,宜景岳深以為非,必持東垣屬寒之論以相質耳。景岳之言曰,人之胃陽旺而健運如常,何酸之有,惟火力微則健運遲,必停積不行而為酸為腐。景岳宗尚東垣,以虛寒立說,其見誠有是無非也。而獨不及於肝者,毋亦過非河間,並其肝木自勝之說而棄之乎。

白話文:

雖然必須強調陽盛這個概念,但河間對火氣的探討過於詳細,他的觀點難免有些偏頗。景嶽認為這是錯誤的,並堅持東垣主張的寒證理論。景嶽說,如果人的胃陽旺盛,運作正常,怎麼會有酸味呢?只有火力虛弱才會運作遲緩,進而停積腐敗而產生酸味。景嶽追隨東垣,以虛寒為基礎立論,他的觀點確實有道理。但他唯獨沒有提到肝的問題,難道是因為他過於反對河間的理論,因而將河間關於肝木自勝的說法一併否定嗎?

夫人飲食入胃,清津上升,濁液下降,非有濕寒停聚,不能為吞也。然即濕寒停聚,而肝木不鬱於土中,不過涎沫上泛,沃出清水,不能為吞酸也。惟是脾胃之所惡者濕,病吞酸者,必先有濕濁停於胃中,遏抑肝木之性,而無以上達,則清津不升,清津不升,則濁液反從上逆,胃中之物,不從命陽之蒸變而化為精微,盡從肝木之鬱結,而釀成酸味,故河間肝木自盛之說,誠足垂法於後世,而景岳脾陽虛寒、積停氣悶之言,尤足以補河間之闕略,而發明東垣之奧義也。況乎肝性宜涼,河間寒瀉之治,例所當用。

白話文:

飲食進入胃部,清澈的液體上升,渾濁的液體下降。如果不是濕氣和寒氣停滯,就不會發生吞嚥困難。

但是,即使濕氣和寒氣停滯,只要肝木不受土氣壓抑,只會出現涎沫上湧、清水外吐的情況,而不會發生吞酸。

只有脾胃厭惡濕氣,才會患上吞酸症。吞酸症的患者,胃中一定有濕濁停滯,壓抑了肝木的性質,導致清津無法上升。

清津不能上升,那麼渾濁的液體就會從上逆。胃中的物質不能順應陽氣的蒸氣變化而轉化為精微的物質,全部轉化為肝木鬱結而釀成酸味。

因此,河間學派認為肝木旺盛的說法,確實值得後世效法。而景嶽醫派認為脾胃陽虛寒,濕氣停滯,氣機鬱悶的說法,尤其可以補充河間學派的不足之處,發揚東垣學派的深刻道理。

況且,肝性宜涼,河間學派用寒涼藥物治療,也是很合適的。

土旺而金生,金生而木有所制,不能乘土,則景岳溫脾運胃之治,理所應投讀薛立齋之言,而知夫內經以為火者,指其病形而言也。東垣以為胃寒者,指病本而言也。綜二子之說而互通之,知古人之論,要各有精意存乎其間,既不容妄指古人為非,亦不可阿諛古人為是,而不深求其所以是也。

白話文:

如果脾胃太強盛,就會讓肺金變旺,而肺金變旺後會剋制到肝木,導致肝木不能剋制脾土,那麼景嶽溫補脾胃的療法應該是正確的。應該去讀薛立齋的學說,才能知道《內經》中所說的「火」,是指病症的表現。東垣指出的「胃寒」,是指疾病的根本原因。綜合兩位醫學家的說法並相互印證,就知道前人的論述,各自都有精妙的見解蘊含其中。既不能隨意指責前人錯誤,也不可盲目附和前人為對,而不深究其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