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振湘

《治痢南針》~ 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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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序

1. 劉序

瀏陽羅君振湘,為國醫健者。予旅長沙之明年春,始識面叩謁焉。相與坐談,痛今余岩著書詆譭國醫,不遺餘力,乃著《醫學闢謬》刊行海內,抵抗之,糾正之,回狂瀾於既倒,冀正道之復明,良工苦心,欽佩易已!近又著《治痢南針》一書以示予,予盥手焚香,迴環莊誦。

例分表、里、寒、熱、虛、實六門,挈領提綱,條分縷晰,辭雖簡而理賅,方不繁而法備,顏曰「南針」者,予窺羅君之意,非徒是書行於我國已也。蓋以西醫治痢既無善法,而欲以國醫之診斷、治療大行於海外,如周公作指南針,西人用之以航海也。雖然,予進一說為羅君質,且以質之讀羅君此書者,幸勿以其非臨床經驗而唾棄之也。

每當夏秋之交,肺欲肅降而肝反斂,肝欲疏泄而肺反收,肝肺不調,金木交戰,發生滯下,肛門既開而欲大便矣。旋閉塞之不出,其裡急促,其後重墜,下愈閉塞,則上愈逼迫。病者之頭汗淋漓,閉口露目,抬肩縮頸,併力以輸送於下,矢方得出,出仍不快,移時復便,一分鐘數十次,往往有不能起於床者。其痢之險惡若是,乃不數日,有形之陰質告罄,而無形之元陽隨脫。

病勢至此,金木交敗,邪正並去。前則肛門閉塞,而此則洞泄無度矣。前則頭汗淋漓,而此則冷汗如珠矣。枯瘦之骨,慘晦之色,奄奄一息,嗃逆痰鳴,沿門遍戶,死者枕籍。予昔時嘗診之,⿱⿻肀⿰百百皿然心傷,恨其術之不工,且不能普救也。予思之,予重思之,診斷滯下,欲判輕重生死於頃刻之間,徵之於脈象,而脈象之浮、沉、遲、數不可憑;徵之於舌苔,而舌苔之黑、黃、灰、白亦不可憑。惟憑之於滯下之穢物,則輕重生死可立決也。

試以其質言之:濃厚之白,膿也;鮮明之紅,血也,此則可生者也。瘀晦之血塊也,油漆之膠黏也,此則可生可死者也。若黑如塵墨,散漫如屋漏水者難治。再以其臭言之:香臭固可生,而酸臭亦可生。蓋香為脾土正氣,而酸乃肝木之生氣也。其可生可死者,必其臭腥且臊者矣。

其難治者,必其臭如腐屍、敗鰍者矣。醫者不知滯下之質與臭,則不能判輕重生死,是謂之無診斷學。予同鄉有趙醫榮和其人者,世承家技,專精滯下,嘗與之以判輕重生死,而對症施治,百不失一。生者固易生,而死者治之以冀其生。惟界乎生死之間者,耆、朮、薑、附、參、茸、地、歸,輕者幾兩,重者斤許,分用合用,以為主劑,察之未的,不可輕試。

其餘諸法,則清金以疏木,滲濕以祛暑,或排膿化瘀,或澀腸填空,或寒熱虛實錯雜以並治,總以其輕重、緩急、先後而消息出入之。服之一二日,再驗其質與色,鮮有不起死回生、轉危為安者。勿謂其補之太早,補之大峻,而致成休息痢也。不如是而欲求一休息痢不可得也。

是則愚者之一得,而要不出羅君此書之範圍也。羅君邃中西學,融會溝通,不執成見,即西法稍有可取者亦節錄附卷。至若狂鼓邪說,淆亂黑白,如余岩所為者,則大聲疾呼以拒之耳。羅君老於余,好學彌篤,予見已心敬之。此書之作,裨益於社會者不少,予故為之序。

民國二十一年五月劉裁吾序於西湖醫社

吾友羅振湘先生曩著《醫學闕謬》一書,於余氏《醫述》謬妄之點,逐一揭出,息邪距詖,扶翼國學,厥功甚偉,余受而讀之,固已心異之矣。今夏又出其所著《治痢南針》見示,蓋集古今治痢方法,分為表、里、寒、熱、虛、實六門,條分而列舉之。其選方也,一依古人成法,間亦附以己意,補其闕略,皆系出自心裁,發前人所未發,余因是益服羅君之寢饋於斯者深也。竊維吾國醫書浩如煙海,見解雖非一致,而治驗要無不同。

特淹博之士,故執己見,往往長篇累牘,理論以愈多而愈晦澀,學說以愈繁而愈龐雜,致令讀者如大海行舟,茫然莫知其方向之所指。以是為世詬病者,比比皆是,非獨治痢一書然也。

誠得如羅君者,挈領提綱,芟蕪就簡,義例務衷一是,而論說毋任兩歧,如科學程式然,一以表解行之,則吾國醫絕學行將日即昌明,尚何慮拾西人唾餘者之狂吠也哉?抑更有進者,讀書固須能會其通,而臨床尤宜善觀其變,蓋人之賦稟,既有膏粱、藜藿之不同,即其感受,自有勞逸飢飽之各異。曩余隨軍徐州,時值盛暑,適因潰敗,全師退遁,將士兵夫,皆日行百里。

至集合時,則病劇痢者十之六七,紛紛求診於余。餘一一用大承氣加清暑理氣之品,無不立愈。又某封翁養尊處優,患痢疾,裡急後重,無物可下,痛脹難支,飛柬召余,至則前醫所主之承氣湯已陳榻前。余知其深居簡出,決無外邪,立命傾其前藥而以補中益氣湯重用耆至七八錢,參、術至一二兩不等。一劑而病若失。

次早親函來謝,已如前矣。又某太夫人,年已六旬,陽虛下陷,依參、耆、附、桂為命。九月,因前冒暑患痢,醫者均以年老體弱,概用溫補,日益增劇。至次年正月,一日夜下鮮血至六七十次。余診其脈實大,知為失下,立用大劑承氣而益以滋陰養榮之品。甫半劑,即下燥屎甚多;再劑,則膿血全無。

後連用生地、石膏至四、五斤,始得復元。可見膏粱安逸之人不必盡屬元弱,而勞頓饑饉之餘又不皆如喻嘉言先生所云內虛久困者也。總之,法者,一成不變者也。是在用法者神而明之。羅君此書既以表裡、寒熱、虛實揭示方法,吾願讀此書者沉幾觀變,幸毋食古不化,轉令有慈航而不能普渡也。余為此序,因附及之,還以質之羅君,並以質之能讀羅君此書者。

民國二十一年仲夏月衡山劉岳侖篤髯甫序於長沙東城外之蔚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