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烈

《吳醫彙講》~ 卷七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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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1)

1. 辨脾胃升降

余嘗考治脾胃莫詳於東垣,求東垣治脾胃之法,莫精於升降。夫升降之法易知,而升降之理難明。其在《經》曰:「脾胃為倉廩之官,五味出焉。」蓋脾主生化,其用在於無形。其屬土,地氣主上騰,然後能載物,故健行而不息,是脾之宜升也明矣。胃者,水穀之海,容受糟粕,其主納,納則貴下行,譬如水之性莫不就下,是胃之宜降也又明矣。故又曰:「清氣在下,則生飧泄;濁氣在上,則生䐜脹。

白話文:

我曾鑽研過東垣派的脾胃治療方法,發現其中最精妙之處在於升降之法。升降之法的原理看似簡單,但要真正理解其中的道理卻並不容易。經典上記載:「脾胃是倉廩之官,五穀變化而滋生。」脾臟主導身體的新陳代謝,其作用並不容易察覺。脾屬土,土氣性質上行,才得以承載萬物;故脾臟應健運而無時不息,這說明脾臟適宜升。而胃是水穀的海洋,容納食物的殘渣;胃主要功能是受納,所以應以降為貴;就好像水的性質必然向下流一樣,這說明胃宜降。因此經典上又說:「清氣下行會導致腹瀉;濁氣上行會導致腹脹。」

」夫清氣何?蓋指脾氣而言,不然何以在下則飧泄也;其濁氣何?蓋指胃氣而言,不然何以在上則䐜脹也。是非可為脾升胃降之一確證乎?由此而推,如仲聖所立青龍、越脾等方,即謂之升脾之清氣也可;其所立三承氣諸方,即謂之降胃之濁氣也無不可。觸類引伸,理原一貫,先聖後聖,其揆一也。

白話文:

什麼是清氣?它指的是脾氣。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清氣不足就會引起腹瀉。什麼是濁氣?它指的是胃氣。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濁氣上升就會引起脹氣。

這些現象可以清楚證明脾升胃降的理論。根據這個理論,可以理解仲景提出的「青龍」、「越脾」等方劑,它們的作用是升提脾氣的清氣;他提出的「三承氣」等方劑,它們的作用是瀉降胃部的濁氣,這也是成立的。

觸類旁通,原理是一致的。先賢和後賢的醫學思想,雖然時代不同,但其基本原則是一樣的。

考東垣所著補中益氣、調中益氣、升陽益胃各方,其論雖詳於治脾,略於治胃,而其意則一臟一腑,升降各有主治,顯然不可混者,其與先聖之理,又何嘗相悖,而後先輝映,足以發明千古,良可師也。苟其顛倒錯施,俾升降失宜,則脾胃傷,脾胃傷則出納之機失其常度,而後天之生氣己息,鮮不夭扎生民者已。余偶讀東垣書,詳究脾胃,以辨其升降之理如此。

白話文:

研究李東垣所著的「補中益氣湯」、「調中益氣湯」、「升陽益胃湯」等方劑,他的論述雖然詳細地論述了脾的治療,略微講究胃的治療,但他的意思是要根據不同的臟腑,在升降方面各有不同的主治方法,顯然不能混淆的,這與前賢的道理,又何曾相違背,而且相互輝映,足以闡釋千古道理,確實值得學習。如果顛倒錯誤地使用,導致升降失常,那麼脾胃就會受損,脾胃受損則出納調理的功能失去正常規律,而後天之氣就會衰竭,很少有不夭折的百姓。我偶然讀到李東垣的著作,詳細研究脾胃的理論,以辨別其升降的道理就是如此。

2. 氣有餘便是火解

昔賢有云:「氣有餘,便是火。」此當專以病氣立論。若元氣有不足,而無有餘者也,何則?氣化於精,精生於水穀,故人情一日不再食則飢,飢則氣怯而倦怠,若飲食適宜,起居有節,始得元氣充流,一晝一夜,正合一萬三千五百息,為人身之常度,故聖人御氣,如持至寶,非以氣之易於不足乎?自夫風、寒、暑、濕、燥、火六淫之氣,外侵營衛經府,阻塞正氣流行出入之道,遂致腠理閉塞,胸腹痞滿,二便不通,種種顯病氣有餘之象,而元氣已形內餒之機,醫者但當察其所因,如風則用和,寒則用汗之類,即不致化火,而元氣復矣。

白話文:

古人說過:「身體中的氣過剩了,就會變成火。」這句話只適用於討論病氣的情況。如果人體的元氣不足,而不是過剩,又怎麼會出現「火氣過剩」的症狀呢?因為氣是由精氣轉化而來,而精氣是由水穀(食物和飲料)滋生的。因此,人如果不吃一天東西就會感覺飢餓,而飢餓就會導致身體氣虛、疲倦。如果飲食得當,作息有節制,才會使元氣充足。一個人一天一夜呼吸大約一萬三千五百次,這是人體正常的規律。因此,聖人調養身體之氣,就像保護珍貴的寶物一樣謹慎,因為身體之氣很容易不足。

當風、寒、暑、濕、燥、火這六種邪氣從外部侵襲人體的表皮、衛氣、經絡和臟腑,就會阻礙正氣的運行,導致身體組織閉塞不通,出現胸腹脹滿、大便小便不通等顯著的病症。這些症狀都表現出病氣過剩的跡象,而元氣卻已經開始內虛。醫生應找出導致病情的因素,例如風氣引起的疾病就用調和的方法治療,寒氣引起的疾病就用發汗的方法治療。這樣一來,就能防止病氣轉化成火氣,還能恢復元氣。

若治不中要,病氣留著,則六者皆可化火,即熱病為傷寒之類,而病機十九條,屬熱者多是也,故曰氣有餘便是火。即七情之病,亦莫不然,如喜太過,則喜氣有餘而心火熾,怒太過,則怒氣有餘而肝火炎,此尤當從臟氣之陰陽虛實而調劑之,若執是說以往,不曰破氣降氣,即曰清火瀉火,吾恐少火生氣,一傷則俱傷,一敗而難復,非衛生之道也,豈古人立言之旨哉!

白話文:

如果治療不對症,病氣仍然存在,那麼六種病邪(風寒暑濕燥火)都可能轉化為火,就像熱病屬於傷寒之類。而病機十九條(指《傷寒論》中歸納的十九種病機),屬於熱性的病機居多,所以說氣有餘就是火。

七情之病(喜怒哀懼憂思恐)也是如此,例如過度喜悅,喜氣有餘就會導致心火旺盛;過度憤怒,怒氣有餘就會導致肝火旺盛。這種時候,治療更應該根據臟腑氣血的陰陽虛實來調節。如果一味採用破氣降氣、清火瀉火的方法,恐怕會造成火少生氣,一損俱損,一敗難復,這不是養生之道,也不是古人立言的本意。

3. 東垣景岳論相火辯

東垣曰:「相火者,元氣之賊也。」丹溪述之,景岳非之。論曰「情欲之火,邪念也,邪念之火為邪氣,非相火之所為也。」二家之說俱有詞障。夫相火者,腎中之真陽,稟自先天,為人生之根本,云為動作賴之以立,衰則病,息則死。老子曰:「一」生二。」周子曰:「無極而太極,太極動靜而生陰陽。

白話文:

李東垣說:「相火是元氣的盜賊。」張介賓解釋這個觀點,但李時珍不同意。李時珍說:「情慾之火是邪念,邪念之火是邪氣,不是相火的作用。」這兩家的說法都有障礙。

相火是腎中的真陽之氣,來自先天,是人體的根本,它維持著人體的運動,衰弱則生病,熄滅則死亡。老子說:「道生一。」周敦頤說:「無極生太極,太極動靜生陰陽。」

」是相火一人身之太極也,太極不能無動,然動而有節,即是少火以生氣,動而無制,則為壯火以害氣,如水能浮舟,亦能覆舟,實一相火之所為,豈得另有邪火也?故人之喜怒愛懼,不過五藏之本志,男女大欲,則又萬物之化醇,是皆天地間經常之理,原不至於傷生,惟狂蕩無節,斯為害耳。

白話文:

「相火」是人體中的根本,根本不能不運動,但運動要有限度,有限度的運動就是用少火生氣,運動無節制,就會變成壯火而害氣,就像水能浮載船隻,也能覆沒船隻,這都是「相火」的作用,怎麼會有另一種邪火呢?所以人的喜怒哀懼,不過是五臟的本性,男女情慾,則是天地萬物化育過程中的精華,這些都是天地間經常存在的道理,本來不會傷身,只有過於放縱不節制,才會造成傷害。

然相火既定位於下焦,蒸騰發育,夫能使之理勝而安,欲勝而危者,則惟一心,故心為君火。《經》曰:「君火以明,相火以位。」又曰:「主不明則十二官危。」此其尤大彰明較著者也。《大學》正心,釋氏降伏其心,養生者善治其心。則推而極之,為聖賢,為仙佛,守而持之,康寧壽考。

白話文:

相火位於下焦,不斷蒸騰發育。能夠讓相火正當勝出而安穩,或者想要勝出而危險的,只有心,所以心被稱為君火。《黃帝內經》說:「君火明亮,相火就有正確的位置。」又說:「心主不明,十二官就會危險。」這一點非常明顯。儒家強調正心,佛家強調降伏其心,養生的人也重視治理自己的心。如果能夠堅守和持之以恆,就可以成為聖賢或神仙佛祖,守住它就能夠健康長壽。

若舍君而言相,無怪乎或為元氣之賊,或為生氣之本,意旨岐趨,則瀉火補陽,爭門角立,黨同伐異,欲為闡發前賢,恐先與《經》旨相謬。

白話文:

如果拋棄君子的標準來談論各種現象,那麼難怪會有人認為某些事物是元氣的損害,或認為它們是生氣的根源,這種觀點相去甚遠。因此,有人主張瀉火補陽,各執一詞,互相爭論,排斥異己。想要闡述前人的學說,恐怕首先就會與《黃帝內經》的旨意相違背。

4. 古今元氣不甚相遠說

「五方風土異宜,古今元氣不同」,醫林每奉此二語為治病立方之要旨。以為西北高燥多寒,東南卑濕多熱,高燥則筋骨勁強,卑濕則肌肉柔弱,此分形勢之剛柔,非以判本原之強弱,故《內經·異法方宜論》、《五常政大論》,聖人早為詳言之。至古今元氣不同,則愚竊有說焉。

白話文:

不同的地域風土有不同的特點,古今的元氣也不一樣。醫學界經常把這兩句話奉為開立藥方的主要依據。認為西北地區地勢高燥,寒冷天氣多,東南地區地勢低窪潮濕,炎熱天氣多。地勢高的地區的人筋骨強健,地勢低窪潮濕的地區的人肌肉柔弱。這是從身體形勢上區分剛柔的特點,而不是根據身體的本質來判斷強弱。所以,《黃帝內經·異法方宜論》、《五常政大論》中,聖人早就詳細地說明瞭這一點。至於古今元氣不同,我個人也有看法。

皇古之世,壽稱千百,薦紳先生難言之,或者書缺有間,未足徵信歟?《尚書》載自帝堯以來,則皆彰彰可考,所謂元氣之厚薄,必徵諸壽數之短長,故古人之元氣不可見,而古人之壽數有可稽。唐虞三代,已不聞有數百歲之人,觀之孔顏,尤明驗也。

白話文:

在遠古時期,人的壽命可達數百年,有地位的讀書人也很難言之鑿鑿地說出原因,可能是史籍中有遺漏或斷篇,不足以作為依據吧?《尚書》記載從堯帝以降,史料記載比較清楚,所謂「元氣」的強弱,必定反映在壽命的長短上,因此古代人的「元氣」雖然無法直接觀察,但根據古人的壽命長短可以推測出來。唐、虞、三代時期,已經沒有數百歲的高齡者了,以孔子和顏子為例,更是明顯的證據。

仲師誕生於漢,為制方之祖,其用藥也,不啻數倍於今,由其察脈真,審證確,任使精專,一湯日作數服,病愈或不終劑,蓋有是病,必用是藥,去疾務盡,斷斷然也,然非謂漢時氣厚則可也。

白話文:

仲景醫師誕生在漢代,是配製藥方的鼻祖。他使用的藥物種類,遠遠超過現在。因為他把脈準確,判斷病情明確,用藥專精,一天製作好幾服藥,病好後藥方可能都沒用完。這是因為他只要發現疾病,就會對應使用必要的藥物,務求徹底治癒疾病,毫不猶豫。不過,這並非因為漢代空氣品質較好就可以做得到。

古者以百歲為上壽,七八九十者為老,遞降而夭殤,自漢迄今,果有異歟?蓋至誠無息,天地之體未有久而漸薄之理,惟天地無心於造物,人稟天地之氣以生者,原各得此百年之用,而修短不齊者,人自有其厚薄耳,今古一轍也。不然,軒岐垂教,長沙祖述,豈專為一方一代而言哉?若謂今之人稟氣日薄,則善乎徐洄溪有草木之性隨之亦薄之論,此又不移至理也。

白話文:

古代人把一百歲定為高壽,七八十歲為老年,之後逐漸降低直至早夭。從漢朝到現在,果真有差別嗎?事實上,宇宙存在永恆不變,沒有逐漸變弱的道理,只不過宇宙對萬物的創造並無用心。人類從天地中吸收氣息而生,本來都擁有百年壽命,但壽命長短不一,是由於人類自身氣質不同所致。古今是一個道理。如果不是這樣,軒轅黃帝和岐伯傳授醫術,張仲景祖述他們的學說,難道只是專門針對一個地方或一代人嗎?如果說現代人的稟賦氣質逐漸減弱,那麼徐洄溪關於草木性情也隨之減弱的說法,就是一條不可改變的真理。

自元氣不同之說行,群以古法不宜於今,麻、桂慮其亡陽,薑、附畏其劫陰,柴、葛以升而代之,硝、黃以厲而制之,即偶然一用,不過數分,病則猶是也,藥則不及矣,安能奏效乎?因是邪不去,正立亡,始之以謹慎愛之者,終之以因循害之也。故愚以為學者,當專務審證辨脈,既得證因之本,幸勿拘元氣不同之見,當宗古人用藥而稍減之,矯今人立方而增重之,庶幾病氣速除,生機不息矣。鼎也學識淺陋,有志未逮,書此以俟之。

白話文:

自從「元氣不同」的理論流行後,許多人認為古代的方法不適合現在,擔心麻黃、桂枝會損傷陽氣,害怕薑、附子會奪取陰氣。於是,用柴胡、葛根代替升陽藥,用硝石、黃連抑制降陰藥。即使偶爾使用這些藥物,也只用很少量。結果,疾病還在那裡,而藥物卻失去了效用,怎麼能見效呢?因此,邪氣沒有祛除,正氣卻被耗損。一開始謹慎愛護,到最後卻因循害己。所以,我認為學醫者應該專心審察症狀,辨別脈象。一旦找出病因,就不要拘泥於「元氣不同」的說法。應該遵循古人的用藥原則,但稍作減量;糾正今人的方劑,適當增加藥量。這樣才能讓病氣迅速消除,生機不息。我的學識淺薄,見識有限,寫下這些話,希望有志者來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