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山雷

《瘍科綱要》~ 卷上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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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上 (13)

1. 第十節·論外瘍提膿托毒之劑

外瘍為病,血凝氣滯實證為多,泄之化之消之散之通之行之猶恐不及,初無所用其托裡之法也。自淺者誤讀潔古黃耆為瘡家聖藥一句,而瘍醫家竟以托裡為能事,開口黃耆,動乎參、術,縱能迎合富貴家嗜好,而養癰貽禍之說,於以實踐。豈以其腐爛不巨,不足以顯醫者之絕技,必補之託之使痛苦既深,而痛者之呼號益切,然後託孤寄命而可以邀大功耶。壽頤治瘍,恆謂自腎俞、腰疽、虛損、流痰外無虛證。

白話文:

外傷性瘡瘍疾病以實證居多,應該瀉、化、消、散、通、行使其儘快康復,還怕不及,根本不需要那些「補益元氣」的方法。只因為一些學識淺薄的人誤認古人說的黃耆可以治瘡,所以有些醫者就把「補益元氣」當作治療瘡瘍的關鍵,開口閉口都是黃耆,有時候還加人參、白朮。雖然這樣可以迎合富貴人家的喜好,但是卻養大了瘡毒,貽害無窮。難道是因為瘡毒的化膿和腐爛不嚴重,不足以顯示醫者的精湛醫術,所以一定要補一補,託一託,使瘡毒更加嚴重,痛苦的呼號更加劇烈,然後再以託孤寄命之法來邀功求名嗎?壽頤治癒瘡瘍,不斷強調除了腎俞、腰疽、虛損、流痰之外沒有虛證。

然即對此虛證,亦必以宣絡行氣為先務,初非全恃蠻補而可有消散之希望。若誤認托裡為必要之訣,則外證越巨,而元氣越傷,未有不速其成膿而殞其生命。此補中托毒一層最為頤之所腐心切齒者也。惟附骨大疽膿成於里,不能透達外泄,一時未便奏刀,則不得不投透膿之劑速其外達,庶幾膿毒可泄。不然者內攻益劇,蝕骨腐筋為害越厲。

白話文:

儘管是這種虛證,治療藥方也必須以疏通經絡、行氣血作為首要任務,而不是完全依靠蠻補,纔能有消散的希望。如果誤以為「託裡」是必要的訣竅,那麼外證就會越嚴重,元氣就會越受損,沒有不加速化膿而喪失性命的。這種補中託毒的想法,最令我感到痛心疾首。只有附骨疽膿成在裡面,不能透達外泄,一時不方便動刀,不得不投用透膿的藥物,使膿液迅速外達,以便膿毒可以宣洩。否則,內攻會更加劇烈,蝕骨腐筋,危害會更加嚴重。

此則皂刺,甲片固亦有時而偶為借重。若漫腫無膿之時,萬萬不敢輕投此物。蓋甲片攻堅,皂刺銳利,皆有釀膿速潰之能力。苟其證尚可消,而輕率用之,則不能內消而令外潰,則無堅不破無孔不穿矣。至如腦疽、背疽兩證,以有膿外達為順,無膿內陷為危,非用透膿之法不可。

白話文:

在治療某些疾病時,皁刺和甲片也有偶爾被應用。但是,如果患者只是單純腫脹而沒有膿液,千萬不可輕易使用皁刺和甲片。因為皁刺和甲片都有攻堅銳利,容易引起化膿潰破的特性。如果患者的病情還能夠消退,卻輕率地使用皁刺和甲片,就會導致內部消腫未成,而外部已經潰破,最後造成無堅不破、無孔不穿的嚴重後果。至於腦疽和背疽這兩種疾病,只有膿液順利排出體外才是順利,膿液如果向內發展則很危險,這時候就必須使用能夠引導膿液排出的方法。

然不過宣通氣機,疏達腠理而已。川芎歸斷足以了之,非皂刺、穿山之任也。又疔毒為瘍家大證,毒聚膿流,雖困無害;毒敗無膿,雖小必險。則以解毒清熱大劑,消其餘腫而膿毒自回;必不可雜以透膿之藥,而膿自無不透者。凡此皆以透膿為主義,而所以使之得膿者,又各有其理。

白話文:

這些藥物的作用無外乎是疏通氣機,暢通腠理,川芎和歸尾就足以勝任了,不是皁刺和穿山能比的。另外,疔毒是瘡瘍科的一種大病,毒素聚積、膿液流出,即使病勢危重也不至於危及生命;毒素潰爛、沒有膿液,即使輕微也會很危險。因此,應該用解毒清熱的強力藥物,消散其餘的腫脹,膿毒自然會消退;一定不能用排膿的藥物雜糅其中,這樣膿液一定會排淨。凡此種種都是以排膿為法則,而讓它化膿的原因,又各有各的道理。

以此知一證自有一證之治法,必不能執一板方而謂某方可有若何之妙用者也。

2. 第十一節·論潰後養胃之劑

外瘍既潰,膿毒既泄,其勢已衰,用藥之法為清其餘毒、化其餘腫而已。其尤要者,則扶持胃氣,清養胃陰,使納穀旺而正氣自充。雖有大瘍,生新甚速。蓋當膿毒未決之先,痛苦備嘗,其氣已憊,胃納必呆。一旦決之使潰,痛定體輕,如釋重負。果有餘毒未盡,仍以清理為先。

白話文:

外在的瘡瘍已經潰爛,膿水毒素也已排泄殆盡,其勢頭已衰弱,用藥的方法是清除殘餘的毒素,化解殘餘的腫脹就可以了。尤為重要的,是扶持胃氣,滋陰養胃,使飲食正常,正氣自然充盛。即使是大的瘡瘍,也會生肌長肉很快。

因為在膿毒尚未決裂之前,病人備受痛苦,元氣已虛弱,胃口必呆滯。一旦膿毒潰爛,疼痛平息,身體輕快,如同卸下重擔。如果確有餘毒未盡,仍以清理為優先。

如其毒急焰已衰,必以養胃為主。無論如何大證,但得胃氣一調,轉機立見。縱其潰爛綦劇,亦可指日收功。但不可惑於俗書,早投蠻補。須知大勢乍平,火焰雖息而餘燼未泯,一得補益則爐中添炭,未有不死灰復燃者。即曰膿泄已多,正氣須顧,要之精神已餒,厚膩必所不勝,礙胃減食尤多變幻。

白話文:

如果火毒毒性急劇,症狀已經減弱,那麼治療就必須以養胃為主。不論病情有多嚴重,只要胃氣一理順,病情就會立竿見影地好轉。即使潰爛得很嚴重,也能在很短的時間內痊癒。但千萬不要被一些俗書誤導,早早地使用大補之藥。要知道,病情剛剛平穩下來,火勢雖然熄滅了,但餘燼還沒有完全消滅,如果此時使用補藥,就像在火爐中添炭,很容易死灰復燃。即使說膿泄已經很嚴重了,也應該注意正氣,但要記住,此時精神已經疲憊,不能承受厚膩的食物,否則會礙胃減食,病情變化多端。

彼治傷寒大病善後之法,知能清養和胃者必是傷寒名家;而治瘍科潰後調理之時,能守輕清養胃者,亦是瘍醫老手。惟膿去痛定之後,余腫漸消,胃氣既旺,則鮮豬白肉在所不禁。以豬為水畜,味本鹹寒,亦有化熱化毒功用。燉取清湯可養胃陰,以助津液。血肉有情,竹破竹補正是瘍家應需妙品,不比傷寒初越,嫌其膩滯,未可遽食也。

白話文:

那位治療傷寒大病善後之法的人,知道能清理和調養胃的人必定是傷寒的名醫;而治療外科潰瘍後調理的時候,能堅持清淡飲食、保護胃的人,也是外科醫生中的老手。只有膿液去除疼痛停止之後,餘下的腫脹漸漸消退,胃氣變得旺盛,那麼新鮮豬肉則可以吃。因為豬是水生動物,肉的本性是鹹寒的,也有化熱化毒的功效。燉取清湯可以滋養胃陰,幫助津液。血肉是有情的,竹子破了可以用竹子來補,這是外科醫生應用的妙品,不像傷寒初愈,嫌棄它肥膩,不能立刻吃。

3. 第十二節·論瘍科通用丸散

治瘍之有丸散尚矣。《千金外臺》已開其例,有舉莫廢,至今沿之,蓋取其服法簡易,用以治尋常之證,可代煎劑之繁瑣耳。然既為普通性質,則泛治百病,必不能絲絲入扣。惟大旨以行氣通絡,活血解毒為主,要亦不背於理。近今俗尚所通行者,以王氏《外科全生集》之醒消丸小金丹等為最著,而蘇滬市肆之六神丸尤為赫赫有名,幾為婦孺咸知,莫不以為外瘍必需之要藥。

白話文:

用丸散治療皮膚瘡瘍的療法已經由來已久了。《千金外臺》已經開始了這個先例,流傳至今沿用了這麼久,這是因為丸散服用方便,可以用來治療常見的病症。但丸散性質比較普通,要治療各種不同的疾病都有一定的侷限性、無法針對各種不同的病況,但以促進氣血運行及解毒為主,理論上也沒什麼問題。現今比較流行的方劑中,以王肯堂的《外科全生集》所收錄的「醒消丸」和「小金丹」為最著名。而蘇州與上海當地市集流行的「六神丸」更是廣為人知。幾乎所有婦女小孩都知道,認為是治療外傷的必備良藥。

實則王林屋所用之方,已是呆笨不靈,實效甚鮮;若所謂六神丸者,則彙集重價之品一陶同治,其值兼金非不寶貴,然試按之性情效力,亦可嘗有切合之影響。縱曰珠黃解毒,腦麝宣通,意亦猶是,究竟一金之值買得幾何。少服則力量甚微,多服則可破中人之產。費而不惠,最是可嗤。

白話文:

實際上王林屋所使用的藥方,已經遲鈍不靈活了,療效很差;至於所說的六神丸,則將昂貴的藥材集合在一塊陶器裡,它的價值翻倍,確實很珍貴,但是試著按它的藥性和療效來看,也沒有那麼好的影響。即使說珍珠黃可以解毒,腦麝可以宣通,意思也就是這樣,到底一金的價值能買到多少?服用的少,藥力就微乎其微,服用的多,可以讓尋常人破產。既花錢又沒療效,最令人嗤之以鼻。

壽頤治瘍,稟承先師朱氏家學,既以煎劑為之主,本無取於秘製丸散欺人炫世。惟輕淺之病授以丸子,亦可有功,則簡而易行,尚不失利物濟人之志;而大證用作輔佐,又可以助煎劑之不逮,交相為用自不可少。茲錄習用之品,公之同好,固各有其實在之效力,非市上之泛而不切者所可等視。

白話文:

壽頤在治療皮膚瘡瘍方面,承襲了先師朱氏的家學,以煎劑為主,絕不取用祕製的丸藥或散劑來欺騙人和炫耀自己。只有在治療輕微的疾病時,才給病人服丸藥,這樣做也有益處,因為丸藥簡單易行,不失利物濟人之志;而對於嚴重的疾病,丸藥可以用來輔助煎劑,兩者交替使用,缺一不可。茲將常用的丸藥方子錄出,與同好分享,這些方子都有實際的療效,不是市面上那些泛泛而談、不切實際的藥方所能比擬的。

惟病情既隨時而變遷,則服法亦必與為推移,量度輕重。必謂製成丸散,呆守板法而可以無投不利,則固理之所必無者也。

白話文:

由於病情的變化是隨時發生的,所以服藥的方法也必須隨著病情的變化而變化,量度病情的輕重。如果一味地認為把藥製成丸散,死板地遵守固定的方子就能夠沒有絲毫的差錯,那麼這在道理上是絕對不可能的。

4. 第十三節·論外治之藥

瘡瘍為病,發見於外,外治藥物尤為重要。凡輕淺之證,專恃外治,固可以收全功;而危險大瘍,尤必賴外治得宜,交互為用,此瘍醫之學。雖曰理法必本於治內,煎劑是其基礎,而薄貼、末子、洗滌等事,允為專門學術,非研究有素,閱歷深而細心體會者,亦不能悟徹此中神化也。

白話文:

瘡瘍是一種疾病,長在身體的外部,因此外部用藥特別重要。凡是輕微的瘡瘍,只需外治,就能治癒;而嚴重的大瘡瘍,更必須外治得當,內外兼治,交互使用,這纔是瘡瘍醫學的學問。雖然說治癒瘡瘍的法則一定是以內治為根本,煎煮的藥劑是基礎,但是敷貼藥膏、塗抹藥粉、清洗傷口等方法,也是專門的學問,如果不經過長期鑽研,沒有豐富的經驗和細心的體會,是無法理解這些方法的奧妙的。

壽頤讀古今治瘍各書,外治諸法,亦既汗牛充棟,而按其實在之效力未可盡信。於此始知徐洄溪謂治瘍必有秘授之說為不虛。可知此公之於此道,自有家法淵源,獨惜其所著之書引而不發,不肯將此中秘旨宣布一二,以告後學,蓋猶有吝惜之意,足見閉關時代習俗誤人。以此老之學識宏通,而尚有秘之一字在其胸中。

白話文:

我讀了很多古今有關治療瘡瘍的書籍,其中外治的方法更是汗牛充棟,但實際上這些方法的效果並沒有完全可信。在此之前,我一直不相信徐洄溪說治瘡瘍必須要有祕授之說。現在我才知道,徐洄溪在治療瘡瘍方面,有自己的家傳祕法。可惜他只是在書中引述,卻不肯將其中的祕旨公佈出來,告訴後人。這就好像他還在吝惜,可見閉關時代的習俗誤人。徐洄溪學識淵博,但心中卻還藏有祕而不宣的思想。

得毋所見猶小,然所學不傳,亦頗為此老惜之。頤嘗謂吾國醫學,未必無出人意表之妙,而向來奉為家秘不肯告人,因而輾轉失傳埋沒不少。此道不揚,亦正坐此。然又嘗謂所學果精,方藥果效,亦何必秘。凡深藏而不露者,即其學問不可告人之處。壽頤承師門之學,經治驗而來,未嘗非世俗之所謂秘授,竊以為可以救人苦難,可以闡揚學識,民胞物與,即在此中。請傾筐倒篋而出之,以與同志共為肄習。

白話文:

所看到的或許很少,但學到的東西沒有傳承,也相當為這位老先生感到可惜。我曾經說過,我們國家的醫學,未必沒有出乎意料的妙處,但以前奉為家傳祕方不肯告訴別人,因此輾轉失傳埋沒了不少。這種醫術沒有發揚光大,也是因為這個緣故。然而我又曾經說過,學問如果精通,藥方如果有效,又何必守密。凡是深藏而不外露的,就是他們的學問中不可告訴別人的部分。我承襲師門的學問,經過醫治驗證而來,都算是世俗所謂的祕授,我私下認為可以救人苦難,可以闡揚學識,民胞物與,就在這裡面。請傾盡所有,將學到的東西都拿出來,與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學習。

藥不必貴而奇,惟在適用而有實效。是固正直蕩平之道,人人之所能知能行者。雖只寥寥無幾,然已足以泛應而有餘。果能神而明之,化而裁之,竊謂向來各家秘鑰,不肯示人者,或亦無以過此。

白話文:

藥物不需要昂貴而稀奇,只要適用而有實際效果就好。這是公正平和的道理,人人皆能知曉且能實踐。即使藥物數量少、種類有限,但應付一般需求已經綽綽有餘。假如能夠靈活運用,並根據實際情況進行調整,我覺得歷代醫家祕而不宣的治療方法,恐怕也沒能超出這個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