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沈括

《蘇沈良方》~ 原序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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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序 (1)

1. 原序

予嘗論治病有五難,辨疾、治疾、飲藥、處方、別藥,此五也,今之視疾者,惟候氣口六脈而已;古之人視疾,必察其聲音,顏色,舉動,膚理,性情,嗜好,問其所為,考其所行,已得其大半,而又遍診人迎氣口,十二動脈。疾發於五臟,則五色為之應,五聲為之變,五味為之偏,十二脈為之動,求之如此其詳,然而猶懼失之,此辨疾之難一也。

白話文:

我認為診治疾病有五個難處,分別是辨別疾病、治療疾病、服藥、開立處方、辨別藥物。現在的醫生看診,只注意氣口和六脈的變化;古代的醫生看診,一定要觀察病人的聲音、臉色、舉止、皮膚紋理、性格、嗜好,詢問病人的行為,瞭解病人的生活習慣,已經掌握了病情的八九分,又會全面診斷人迎穴氣口和十二條動脈。疾病發生於五臟,那麼五色就會發生相應的變化,五聲就會發生相應的變異,五味就會發生相應的偏向,十二條脈就會發生相應的變動。即使這樣詳細地診斷,還是擔心會診斷錯誤,這就是辨別疾病的難處之一。

今之治疾者,以一二藥書,其服餌之節,授之而已;古以治疾者,先知陰陽運歷之變故,山林川澤之竅發。而又視其人老少肥瘠,貴賤居養,性術好惡,憂喜勞逸,順其所宜,違其所不宜,或藥或火,或刺或砭,或湯或液,矯易其故常,捭摩其性理,搗而索之,投幾順變,間不容髮。

白話文:

現在的醫生,只憑藉一兩本醫書,把藥物的服用方法告訴病人就完了。古代的醫生治病,首先要了解陰陽運行的變化和山林川澤的竅穴。還要看病人的年齡、胖瘦、貴賤、居處、脾性、喜好、憂喜、勞逸,順著病人的喜好,違背病人的厭惡,有的用藥物,有的用火療,有的用針刺,有的用砭石刮治,有的用湯劑,有的用藥液,改變病人的舊習慣,發掘病人的天性,反覆推敲,抓住所需良機,順勢而為,絲毫不差。

而又調其衣服,理其飲食,異其居處,因其情變,或治以天,或治以人,五運六氣,冬寒夏暑,晹雨電雹,鬼靈魘蠱,甘苦寒溫之節,後先勝負之用,此天理也,盛衰強弱,五臟異稟,循其所同,察其所偏,不以此形彼,亦不以一人例眾人,此人事也。言不能傳之於書,亦不能喻之於口,其精過於承蜩,其察甚於刻棘,目不捨色,耳不捨聲,手不釋脈,猶懼其差也,授藥遂去,而希其十全,不亦難哉!此治疾之難二也。古之飲藥者,煮煉有節,飲啜有宜。

白話文:

又調養他們的衣飾,安排適合他們的飲食,改變他們的居住環境,根據他們的病情變化,有的是通過利用自然環境,有的是通過人為的方法,五運六氣的運行、冬寒夏暑的季節、下雨颳電、冰雹的出現、鬼魅、魘魅、蠱毒,以及甘、酸、苦、辣、寒、溫等不同的刺激,還有治療先用何種藥物後用何種藥物、何時用何種藥物等,這些都屬於天理。人體的盛衰、強弱,五臟的不同稟性,有共通的規律也有各自不同的特點,不應該拿一種情況套在另一個情況上,也不應該拿一個人來套到所有的人身上,這些都屬於人事的範圍。凡是不能寫在書本里的或不能用口去表達的,醫師必須用心去領悟,比螳螂撲蟬還用心,比雕刻刺棘還仔細,眼睛一刻也離不開病人的病情,耳朵一刻也聽不漏病人的言語,手一刻也不放開病人的脈搏,還唯恐自己診斷不準,開了藥,腳前腳後地離開了,還指望著藥到病除,怎麼可能呢?這就是看病難的第二個原因了。

藥有可以久煮,有不可以久煮者,有宜熾火,有宜溫火者,此煮煉之節也。宜溫宜寒,或緩或速,或乘飲食喜怒,而飲食喜怒為用者,有違飲食喜怒,而飲食喜怒為敵者,此飲啜之宜也。而水泉有美惡,操藥之人有勤惰,如此而責藥之不效者,非藥之罪也,此服藥之難三也。

白話文:

藥品有可以長時間熬煮,有不可以長時間熬煮的;有適合用旺火煮,有適合用文火煮的。這些都是熬煮的要點。適合溫飲、適合冷飲,有的要慢慢喝,有的要快快喝,有的要趁著飲食、喜怒的時候服用,有的要違背飲食、喜怒的時候服用。這些都是飲用的注意事項,而水泉有優劣,煎藥的人有勤惰之分,這樣還責怪藥物沒有效果,不是藥物的過錯。這是服藥的難處三。

藥之單用為易知,藥之復用為難知。世之處方者,以一藥為不足,又以眾藥益之,殊不知藥之有相使者,相反者,有相合而性易者。方書雖有使佐畏惡之性,而古人所未言人情所不測者,庸可盡哉?如酒於人,有飲之逾石而不亂者,有濡吻則顛眩者;漆之於人,有終日搏漉而無害者,有觸之則瘡爛者,焉知藥之於人,無如此之異者?此稟賦之異也。南人食豬魚以生,北人食豬魚以病,此風氣之異也。

白話文:

藥物的單獨使用是容易知道的,但藥物的複方使用卻很難知道。世上的醫生,認為一種藥物不足夠,又用多種藥物增補,卻不知道藥物中有相宜的,有相剋的,有相合而性質容易改變的。方書中雖然有使藥、佐藥、畏藥、惡藥等性質,但古人沒有說過、人情不能推測的,難道能夠盡數知道嗎?比如酒對於人,有的人喝了幾十斤也不會醉,有的人剛沾上嘴脣就頭暈目眩;漆對於人,有的人終日攪和也不會有害,有的人一碰就潰爛,怎麼知道藥物對於人,沒有這樣不同的呢?這是稟賦不同的緣故。南方人吃豬肉和魚類就能活命,北方人吃豬肉和魚類就會生病,這是風氣不同的緣故。

水銀得硫黃而赤如丹,得礬石而白如雪。人之欲酸者,無過於醋矣,以醋為未足,又益之以橙,二酸相濟,宜其甚酸而反甘。巴豆善利也,以巴豆之利為未足,而又益之以大黃,則其利反折。蟹與柿,嘗食之而無害也,二物相遇,不旋踵而嘔,此色為易見,味為易知,而嘔利為大變,故人人知之。至於相合而知他藏致他疾者,庸可易知耶?如乳石之忌參朮,觸者多死。

白話文:

水銀和硫磺的化合反應會變成紅色的丹藥,水銀和礬石的化合反應會變成白色的粉末。人想要吃的酸味東西,沒有比醋更酸的了,以醋為酸味還不夠,再加入橙子,兩種酸味混合,酸味更濃,反而變甜了。巴豆有瀉下的功效,以巴豆的瀉下功效為不足,再加入大黃,反而會導致瀉下效果變弱。螃蟹與柿子,單獨吃並無大礙,但兩種食物同時食用,不到一會兒就會嘔吐,顏色和味道容易辨認,嘔吐和腹瀉是較大的變化,所以人們都知道了。至於同時食用兩種食物而導致疾病的,恐怕不容易知道。例如,乳石忌諱人參和白術,服用者多數死亡。

至於五石散,則皆用參朮,此古人處方之妙,而世或未喻也,此處方之難四也。醫誠藝也,方誠善也,用之中節也,而藥或非良,奈何哉?橘過江而為枳,麥得濕而為蛾,雞逾嶺而黑,鸜鵒逾嶺而白,月虧而蚌蛤消,露下而蚊喙坼,此形器之易知者也,性豈獨不然乎?予觀越人藝茶畦稻,一溝一隴之異,遠不能數步,則色味頓殊,況藥之所生,秦越燕楚之相遠,而又有山澤膏瘠燥濕之異稟,豈能物物盡其所宜。

白話文:

至於五石散,都是用人參、白朮,這是古人的處方妙處,但世人或不瞭解,這是處方難四個原因之一。醫術確實是一種藝術,處方確實是好的方法,但使用時沒有適度,那藥材再好也沒有用。橘子過江變成了枳,麥子受潮會生蟲,雞過了嶺南就會變成黑色,鸜鵒過了嶺南就會變成白色,月亮缺了蚌蛤會瘦,露水下來蚊子嘴會裂。這些都是形體容易知道的事,性情難道不會這樣嗎?我看過越地人種植茶葉和稻子,一條溝和一條壟的差別,距離遠不到幾步,顏色和味道就完全不同。況且藥材生長的環境不同,秦地、越地、燕地、楚地的不同,還有山澤地勢的不同,膏腴、瘠薄、燥濕的不同,藥材怎麼可能每種都適得其所。

又《素問》說陽明在天,則花實戕氣,少陽在泉,則金石失理,如此之論,採掇者固未嘗晰也。抑又取之有早晚,藏之有焙㫰,風雨燥濕,動有槁暴,今之處藥。或有惡火者,必日之而後咀。然安知採藏之家,不常烘煜哉,又不能必,此辨藥之難五也。此五者,大概而已。

白話文:

《素問》還說陽明卦位在天上,那花和果實就會被損害;少陽卦位在泉水裡,那金屬和玉石就會無法正常使用。像這樣的說法,採集的人根本就不曾弄清楚。更何況還要看採集和儲藏的早晚,需要烘焙和乾燥,風雨乾濕,很容易就會乾枯變質。現在的藥物,有些是怕火的,一定要曬過太陽後才能咀嚼。但是怎麼能知道採集和儲藏的人,不會經常烘烤呢?所以也不能確定,這就是辨別藥物的第五個難題。這五個方面,只是大概的情況。

其微至於言不能宣,其詳至於書不能載,豈庸庸之人,而可以易言醫哉?予治方最久,有方之良者,輒為疏之,世之為方者,稱其治效,嘗喜過實,《千金肘後》之類,猶多溢言。使人不敢覆信,予所謂《良方》者,必目睹其驗,始著於篇,聞不預也。

白話文:

醫術的微妙之處難以用言語表達,其詳盡之處難以用書籍記載。庸庸碌碌的常人,豈能輕易談論醫術?我研習醫術時間最長,凡是有良方的,我總為它詳盡地寫成書。世間的方劑書,多誇大其療效,往往言過其實,《千金方》和《肘後備急方》等書的溢美之詞就很多,讓人不敢完全相信。我所說的「良方」,都是親眼見過其療效,才把它寫出來,道聽途說的事情,我從不收錄。

然人之疾,如向所謂五難者,方豈能必良哉!一賭其驗,即謂之良,殆不異乎刻舟以求遺劍者?予所以詳著其狀於方尾,疾有相似者,庶幾偶值云爾,篇無次序,隨得隨注,隨以與人,極道貴速,故不暇待完也。《沈括序》

白話文:

然而人生病,像前面所說的五難,方藥能夠必定有效嗎?看見他實驗一次就認為他是好的方劑,這大概和刻舟求劍沒有差別吧?所以我將這些情況詳盡地記載在方劑後面,若有類似的病症,就藉此試用吧!沒有次序,寫完就記下來,寫完就給人看,重視治病要速度,所以來不及等寫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