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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痘疹心法》~ 卷之六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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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六 (2)

1. 瘡疹變黑歸腎辨

水火者,陰陽之跡也。坎離者,水火之位也。心腎者,坎離之配也。故水陰也,而生於陽,離中之陰,乃真水也;火陽也,而生於陰,坎中之陽,乃真火也。陰根於陽,陽根於陰,互為其根,此所以能變合而生萬物也。孔子贊《易》以坎為血,卦為赤,離為鱉,為蟹,為螺,為蚌,為龜,其義可見。

以人身言之,血陰也,氣陽也,心配離而生血,陽中有陰乃真陰也;腎配坎而生氣,陰中有陽乃真陽也。故心中之血,即腎中之真水也,灌溉滋濡,水之德也;腎中之氣,即心中之真火也,呴噓鼓動,火之象也。然水善而火惡,老子曰:上善若水,下惡如火。善惡之分也。況人之兩腎,左為水,右為火。

經曰:七節之旁,中有小心。小心者,命門相火也。以其為君之相,故云小心,行君之令,故云命門也。夫以一水立乎二火之間,其不勝也明矣。運之於中而使火不赫曦,水不涸流者,有神以主之也。所謂神者,何物也?太虛之中,神之棲也。然水火不並立,各有所勝,盛衰之變,此其常也。

故盛則薄,所不勝而乘所勝也,命曰氣淫;衰則所勝妄行,而所生受病,所不勝薄之也,命曰氣迫。瘡疹之火,起於命門之下,二火相合,所謂得助者強也。相火復挾君火之勢,肆其狂獗,銷鑠燔灼,無所不至。可恃者,心中之真水尚有以制之。奈何陽道常饒,陰道常乏。赫曦者其氣淫;涸流者其氣迫,並真水亦亡之而已矣。

經曰:成敗倚伏生乎動,動而不已則變作焉。真水既亡,津液暴絕,其氣滯,其發燥槁,不能潤乎皮毛,滋乎腠理,而瘡中之血,亦干而黑矣。是則變黑者,血色本赤,而干則變黑也。謂之歸腎者,血本腎中之陰,血乾則腎水亦干矣。此腎虛之症,豈有腎實為邪之理乎。

2. 痘瘡變黑有順逆辨

邵子觀物篇曰:東赤,南白,西黃,北黑,此正色也,驗之於曉、午、暮、夜之時,可見之矣。由是推之,嬰兒始生而赤,長稍變而白,病則黃,老死而黑。物生地下而赤,稍長而白,萎落而黃,枯槁而黑。凡物皆資一陽之氣以生,此四色者,乃一陽之氣,色之逆變者。夫痘瘡由出現而起發,起發而成漿,成漿而結痂,亦人身中一陽之氣之流行也。

其出現而赤,起發稍變而白,成漿則黃,結痂則黑,此亦色之遞變自然而然者,乃症之順,未可全以變黑為不正之色也。夫以變黑為逆者,以四時言之,春主生,夏主長,秋主收,冬主藏,此自然之序,遞相成功者也。痘瘡出現,猶春之生也,起發猶夏之長也,成漿猶秋之收也,結痂猶冬之藏也,亦自然之序。

苟出現而黑色,是春行冬令矣;起發而黑色,是夏行冬令矣;成漿而黑色,是秋行冬令矣,不循遞變之次,故謂之逆。黑者,腎之色也,為啟蟄封藏之本,故以變黑為歸腎也。又肺主皮毛,心主血脈,脾主肌肉,肝主筋,腎主骨髓。瘡疹之毒,由內而外為順。內者不出曰伏,已出復入曰陷,不能成漿謂之倒陷,不能結痂謂之倒靨。

曰伏,曰陷,曰倒,皆由外而內,入於骨髓。故曰:歸腎為逆也。

3. 諸痛癢瘡皆屬於心辨

經曰:少陰所至為瘍疹。又曰:諸痛癢瘡,皆屬於心。夫瘡疹之毒,發於五臟六腑之液,各隨其經絡部位而出,視其疏密,知其毒之多寡,不但少陰心臟專主之。而經專以心言者何?蓋火之為物,微則癢,近則痛,灼之則成瘡。心者火也,故諸痛癢瘡,惟心主之。又心為君主之官,經曰:主不明,則十二官危。

使道閉塞而不通,形乃火傷。瘡疹之毒,雖出於五臟六腑,而其能為形病者,實君不務德,使邪火得逞也。《周禮》曰:夏時有癢疥病,亦此意也。

4. 過飲冷水變生諸症辨

痘瘡發渴,切不可與冷水。俗夫不知,謂水可勝火,習以與之,病者適中其欲,亦貪而不止。設值天時暄熱,氣血強盛者,猶或可勝;若精神痿弱,脾胃虛憊者,水寒相搏,未有不成壞病者矣。

有飲水而黑陷癢塌者,脾虛不能勝水,水氣寒反從腎化,故歸腎也;有飲水而不發不靨者,脾惡濕,為水所淫,不能生肌肉布散血氣也;有飲水而渴轉增者,水停心下而不行,則腎氣燥,腎惡燥,故咽乾渴不止而死也;有飲水而喘或咳者,飲冷傷肺故也;有飲水而吐者,胃本虛,虛寒相搏,食入不納也;有飲水而利者,胃為倉廩之官,水漬入胃,濕多成五泄也;有飲水而腹痛者,腹為陰,水寒犯之,故痛也;有飲水而咳逆者,中焦虛寒,又得冷水,使中焦之氣不行,故氣逆而咳也,其病曰䭇。凡若此者,皆飲水之過,臨病之工,當須識此,勿令誤也。

5. 錢氏陳氏立法用藥同異辨

世之論治痘者,皆曰:錢氏治痘,專用涼瀉,陳氏治痘,專用溫補。遂喜用陳氏之方,不惟不知錢氏立方之意,而陳氏急救之法亦並不知而已矣。姑摘取二公之言,參互考覈而後知二公之治,未嘗不同也。嘗觀錢氏曰:凡瘡疹當乳母慎口,不可令飢及受風寒。陳曰:子母當須慎口,首尾不宜與吃,是同一調養也。

錢曰:瘡疹始出,未有他症,不可下也。陳曰:若無他症,不宜服藥。是同一禁忌也。錢曰:瘡疹屬陽,故春夏為順。陳曰:遇春而生髮,至夏而長成,乃陽氣熏蒸,自然易出易靨。是同一喜好也。錢曰:惡寒不已,身冷出汗,耳骩反熱者,腎氣太旺,脾虛不能制也。陳曰:其瘡癢瘍,寒戰咬牙,是脾胃肌肉虛也,是同一歸重於脾也。

錢曰:惟用溫涼藥治之,是錢亦有用溫補之時矣。陳曰:如六七日,身壯熱不大便,與三味消毒散,微得利即住。是陳亦有用涼瀉之時矣。錢曰:更看時月。陳曰:須分表裡虛實。是二公之法,因時制宜,未必如今人一偏之說也。其不同者,惟於黑陷癢塌。錢則主大戟之寒以下之,陳則主丁桂之熱以補之。

人見其偏寒偏熱之不同,即謂錢專用涼瀉,陳專用溫補,殊不知錢之所下者,乃邪氣在裡,裡實之症也,觀其煩躁,大小便不通是已。陳之所補,乃邪在表,表虛之症也,觀其泄渴手足冷是已。虛則補之,即錢氏之惟用溫涼藥治之法也;實則瀉之,即陳氏所謂與三味消毒散得微利即住法也,各因一症而發其實,未嘗不同也。然錢急於解毒攻邪氣也,陳重於和中補正氣也。

邪氣解則正氣自平,正氣實邪氣未有不去者矣,是又二公之異而同也。二公立法之善,未始不同如此。至用二公之法,乃有效者,有不效者,此不善用法者之過,非製法者之弊也。噫!醫者意也,為上者,不惟其法,惟其意,則二公法外不傳之意,自得於神會之下矣。